白瑜与刘尧没有什么话说,于是便闭眼假寐。
小传义正在回忆先生讲的内容,默默温习着学过的知识。
刘尧则盘算着抓到了蛐蛐找谁去斗,三人各怀心思,一句话都没有。
倒不是白瑜没办法和刘尧相处,他做纨绔招猫逗狗打架的那会儿,还没刘尧什么事,要想和刘尧套近乎,也只是几句话的事。
他不这样做,主要是不想显得殷勤,以免以后有人说三道四,指责他们家支持刘尧。
一旦涉及夺嫡,往往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不会让这个家因此再置于危险的境地。
马车晃晃悠悠,小传义有些困了,脑袋情不自禁/地往一旁靠去。
刘尧拍拍大腿:“来,本王尊贵的身躯借你靠,你可尽情地依赖本王。”
小传义打了个哈欠,白瑜开口:“不可劳烦殿下。”
小传义颔首:“是,七叔。”
说完,便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
刘尧有些不高兴了,原本他和这小机灵玩得挺好,岂料白瑜一回来,就各种约束着小机灵,让他失去了在小传义面前仅有的,被依赖的乐趣。
他不满地看向白瑜:“你又不是他父亲,怎么管这么多,他想靠就靠,至于约束着他么?”
白瑜拱手:“回殿下,我是他父辈唯一还活着的男丁。”
刘尧本能地想要呛几句。
听闻这话,他陷入了沉默。
他曾经见过那么多牺牲,此刻要是还能大言不惭,不把牺牲当回事,他的良心一定给狗吃了。
然而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未必一定就能改正。
尽管刘尧明白自己适才的话并不对,他也没有承认的意思,揣着自己做的竹筒,把脸别到一旁。
小传义终是靠着车壁睡了过去。
这小小的人儿,就算睡着了,也把小身板挺得直直的,便是没了意识,也依旧像个小小男子汉那样,抬头挺胸。
白瑜见他熟睡过去,收起严肃的神色,轻轻把他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刘尧见状,不以为然地嘁了一声:“假惺惺,你要是真心疼他,怎么不阻止他,叫他别熬夜看书?”
白瑜并未急着回答刘尧,而是起身把坐的地方让出来,让这小小的孩子可以安心躺好,随即他又把毯子给小传义盖上。
他不想传义在他怀里醒来。
最后,他告诉刘尧:“四岁的孩子打瞌睡很正常,他每日有三到四个时辰的睡眠时间,足够他休息好。”
见到他如此,刘尧的态度也好很多,说话时更是压低声音:“本王瞧着你倒是有几分爱护着小子,但既然这么关心,怎又摆出严肃的模样?”
白瑜解释:“回殿下,惯子如杀子,他已经因为年幼失怙,备受疼爱,若是我再如此,时间久了,他就无法养成独/立自主的性格。”
刘尧可不赞同这一套:“他本来就是小少爷,凡事自有下人处理,何须他事事亲力亲为?所以有的独/立自主,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白瑜没有解释。
他没必要和刘尧说那么多。
非是他不想心疼小传义,也不是他铁石心肠,非要逼着小传义成长。
而是他们作为这个家仅有的男人,不论长成与否,都没有可以随心所欲,安逸享福的权力。
若是人丁兴旺,一个不行还可以指望另外一个。
但仅剩的他们几人,不得不把责任扛起来,为此也失去许多常人本该有的自由与乐趣。
作为唯一陪在传义身边的男性长辈,他决不能让传义泡在蜜罐里。
哪怕心底疼了千万次,他也必须像祖父教导他们兄弟那样,再来教导这新的一代。
要是他心软,舍不得去约束这孩子,如同嫂嫂们那样疼爱这孩子,久而久之,或许就会惯出孩子的娇气来。
见白瑜默然不语,刘尧眯着眼问他:“你是不是对本王有什么意见?为何在本王面前,总是刻意保持距离?刻意疏远本王。”
白瑜没有再度选择沉默,而是直接点出原因:“我们身为陛下的子民,身为陛下的臣子,本就不该与陛下的子嗣走得太近。”
刘尧一听,这次他没有反驳白瑜。
其实要是白瑜和他称兄道弟,未必是件好事,指不定也会给他带来麻烦,如此也好,各自都该注意着些。
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后,刘尧再未与白瑜搭话。
白瑜也不在意,只是将目光一直放在小传义身上,唯恐马车颠簸,把这孩子给颠了下来。
马车行驶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到他们的目的地。
这是一处较为广阔的平地,平整的地方被用作水田,如今正是引水入田的时候。
三三两两的农夫在田里忙活,把田埂上茂密的草锄去,用锄头把细软的泥浆敷到田埂上,以此来保存引入田内的水。
地势稍有起伏的地方,被用来种植其他粮食,此刻正冒出新绿,那是芽儿特有的绿色,也是这春日所展现出的生机勃勃。
更是指望着这片田地糊口的,所有百姓的希望。
一家人下了马车,虽然他们格外引人注目,但埋头苦干的人,鲜少去在意他们的存在。
便是有人认出了白明微身上的甲胄,由此知晓白明微的身份,他们也只是默默地行了个礼,然后把手中的锄头挥舞得更加卖力,并未上前打扰。
一家人行走在田间地里,小心翼翼地避开每一株嫩芽,向着绿油油的半山坡走去。
等到终于穿过辽阔的田野,众人的双足,才像踏在实地上那般平稳。
白瑜来到白明微身边:“明微,你的辛苦没白费,这附近的庄稼,长得极好。”
白明微笑道:“还只是嫩芽儿,七哥怎么就知道长得极好?”
白瑜望着附近的地里,眸底一片细碎的绿意,那是一簇簇生机盎然的苗株,健壮而又茂密。
他说:“这庄稼的苗株,就像人的孩子一样,只要小时候身体健壮,成长过程中多加呵护,没有什么大灾大病,日后就是一个强壮的人。”
白明微望着星星点点的绿意,脸上的笑容明丽而灿烂:“这场春雨来得真好,不仅助我们拿下月城,也让种下的种子喝足了水。”
“正如七哥所说,接下来只要没有遇到蝗灾与旱涝,今年边境将会迎来大丰收。”
白瑜负手远眺:“民以食为天,解决他们的温饱,才是最根本所在,要是饭都吃不饱,何谈安居乐业?”
收回目光,他认真地看向妹妹:“所以明微,你结束战乱,为他们找来种子,功不可没。”
“不论别人怎么想,也不管别人是否念及你的功劳,但七哥以你为荣,祖父也必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那些离我们而去的亲长,如果他们还活着,也一定会如七哥此时一般,发自内心地认为——你真棒。”
最后,他像小时候那般,轻轻拍了拍白明微的脑袋:“还有,一直以来,你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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