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捷讯传到姚城。
霎时间,所有人都沸腾了。
守在伤兵营中,疲惫不堪的嫂嫂们,听闻此消息,高兴得直接就蹦了起来。
平城的收复,意味着她们可以前往阴山。
还有什么比这消息更令人振奋?
六嫂杨氏听了这个消息,提着裙子就跑去告诉俞皎和白琇莹,连仪态也顾不得了。
“六姑娘,七弟妹……”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俞皎迅速站起来:“六嫂,怎么了?”
六嫂喜极而泣:“拿下了,平城传来捷报,平城拿下了!”
俞皎有些反应不过来,见杨氏眼撷泪珠,却还欣喜地笑着,她难以置信地握住杨氏的手:“六嫂,当真么?”
杨氏却激动地将她抱住:“嗯,平城拿下了呢!我们可以去接父叔兄长,还有我们的夫君回家了。”
俞皎怔怔发愣,连肩头因六嫂触碰到的伤口,都感觉不到疼痛。
用还能动的手抱住杨氏,她未语泪先流:“没想到,竟然拿下了。明微呢?她怎样了?”
杨氏欣喜地道:“大姑娘没事,信上说待平城情况稳定,不日便会撤回姚城,伤兵则等伤势好转才回来。”
俞皎疑惑:“撤回姚城?那么平城呢?”
杨氏摇头:“信上没说,但平城又是东陵的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从姚城出发,穿越平城,去往阴山谷中。”
俞皎泪流满面:“终于等到这一日了,六嫂,我好开心。我的夫君阿瑜终于可以拾骨归家了。”
“不用再受阴山谷中的冷风,不必淋冬日的寒雨,他终于可以入土为安,埋/入他热爱的土地里。”
“而居住在那座城的人,再也不用饱受北燕奴役之苦,就算他们想见远在其他城的亲人,也只需要走过一条条道路。”
“只要脚踏的土地是东陵的,无论去往哪里,这心也一定是安的。”
杨氏哽咽道:“我们白家,出了个了不得的大姑娘呢!死去的亲人,一定无比自豪。”
白琇、莹也醒了过来,她没有说话,泪水却浸湿身上的纱布。
收复一城,于东陵而言,失去的土地失而复得;于白家而言,却是完成了英烈们的意志,她们该自豪,该感到光荣。
且她更应该高兴。
因为宠溺她的父亲,会为她遮风挡雨的五哥白璟,以及把她疼爱到骨子里的六哥白瑛。
他们的英灵不必飘荡在外,像无主的孤魂般找不到归家的路。
伯伯们,兄长们。
东陵的土地回来了。
而你们,也终于可以归乡了呢。
……
另一边,小传义也得到了消息。
他在成碧的陪伴下,登上了高高的城墙。
放眼北方,群山密林的背后,是北燕人的故乡。
放眼南面,绵延的山河织成锦绣江山,那是东陵人的故乡,也是他们白家誓死守卫的地方。
“成碧姑姑,抱我起来。”小传义把手伸向成碧。
这让成碧十分诧异,但还是把小传义给抱起。
借着成碧的高度,小传义望向平城的方向,忽然问道:“成碧姑姑,你说如果有一天,四国变成一个国家,那生活在九州大陆的人,是否就不会因争抢土地而刀剑相向了?”
成碧郑重地点点头:“小公子,太多的大道理奴婢不太明白,但如果有一天,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没有国人与外国人之分,主君英明,官吏廉洁,想必一定不会再起战火了吧。”
小传义没有再言语,澄澈的眼中倒映了山河的影子,那褐色的眸子,也渐渐变浓。
成碧疑惑地道:“小公子,大姑娘平城大捷,你不高兴么?”
小传义摇头:“我高兴,只是如果没有战火,我一定会更高兴,那样的话,我就不会担心大姑姑随时会遇到危险,不会担心我们的将士随时会牺牲。”
成碧叹息:“可……这是一个乱世呀!”
小传义呢喃:“结束战乱,不就可以了么?”
成碧没有听清他的话,疑惑问道:“嗯?”
小传义道:“我只是在想,祖父和爹爹在云彩后面看到了,一定会很高兴。”
成碧双目微红:“嗯,我们失去的土地回来了呢!相爷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
“死小子!还没分出个胜负,你怎么就跑了?”
忽然,传来刘尧骂骂咧咧的声音。
小传义循声望去,却见那纨绔皇子蓬头垢面,提着一本书爬上城墙。
他身上且还披着被子,半点凤子龙孙的仪态都没有。
小传义见他这副模样,老气横秋地道:“《弟子规》有云‘冠必正,纽必结,袜与履,俱紧切’。”
“古圣贤还说‘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
“举止庄重,进退有礼,执事谨敬……不仅能够保持个人的尊严,还有助于进德修业。”
“但九殿下您无论衣着容貌、行为举止、言语辞令都如此的一言难尽,就算赢了那一本书中的知识又如何?”
刘尧气呼呼地道:“小屁孩!训起人来引经据典,一套一套的,怎么不见你去做夫子?”
小传义扶额:“殿下,君子贵在自知,您自己现在是什么样,难道殿下不知道?”
刘尧气得把书扔在地上,大声喝骂:“你这小屁孩!究竟是怎么生出来的?脑袋瓜竟然那么好使!”
“看一遍你就记住,看两遍你就领悟,看三遍你就学以致用!你根本就是个怪物!老子不比了!”
小传义从成碧的怀抱中下来,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刘尧,然后将书本捡起,递到刘尧的手中。
他说:“殿下,或许我的脑子的确比常人好用一些,但我今日所成,都离不开勤奋二字。”
“娘亲赋予我生命,使我在岁月的流逝中成长,我并未愧对娘亲的赠与,每一刻都未曾浪费。”
“只看了几个时辰的书,做不了老夫子,殿下聪慧,肯定知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道理。”
“难得下定恒心去做一件事,难道殿下就想着放弃了?现在我才三岁,等我三十岁时,殿下要如何与我比?”
“除非,殿下想一辈子做我的手下败将,终其一生,都无法在我这里尝到胜利的喜悦。”
刘尧脸皮比这城墙的拐角还要厚。
小传义的话,并未令他羞愧难当。
他就是不服气!
不甘心这么小的娃娃都比不过!
于是他再度拿起书本,咬牙切齿地翻看那些枯燥乏味的文字。
这时,小传义伸手勾勾他的小指,示意他看向远方的万里河山。
小传义说:“殿下,您知道么?平城回来了!它又是东陵江山社稷中隽永的一笔。”
“拿下来了?真的?”刘尧睁大眼睛,脸上可见欣喜之色。
可紧接着,他又撇撇嘴:“那悍妇怎生就这么强悍?要是东陵有这样十个八个的悍妇,也不至于被他国压得抬不起头。”
小传义将笑意敛于眼底,再度道:“曾祖父说,家国的未来从不是掌握在某个人手里。”
“繁荣昌盛的家族,需要所有族人共同努力;而河清海晏的天下,则需要所有人一起奋斗。”
“读书能明理,引导我们成为有用的人,今日我们好好读书,他日就能用我们学到的知识去做恰如其分的事,那么东陵一定会更好。”
金乌西沉,薄碎昏黄的光透过远方山峦的树梢,倾洒在这辉煌勾勒的古城上。
刘尧迎着夕阳,望着那半明半昧光影下的秀丽江山,不禁呢喃:“你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既然你如此聪慧,本王便信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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