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次是失算了,几个侍郎刚调户部没多少钱,只有郎中和员外郎待地久些,弄来了几百万,还不及那些库丁呢!”
朱敦汉闻言,先是怀疑锦衣卫私吞了,然后才思索明白是怎么回事。
库丁是家族世袭,几十年来不断地积累钱财,相当于吏,而侍郎、郎中则是官,两三年一任,根本就不长久。
这些人能弄几百万,已经算是不错了,指不定还是历年来的贪污呢!
所以,侍郎只是官大,收一些常规费,真正的后台根本就没出现。
正所谓做贼容易销赃难,这群人身后必然有后台。
“你觉得,户部有哪些来钱门路?”
“殿下,那可多了,就我知道的,把新粮换陈粮,京城每年从南洋、东北购买六百万石粮食,过了一年就是陈粮。”
石运聪羡慕道:“市价上,陈粮一石只要一块钱,新粮是两块钱,一倒手就是六百万。”
说着,他扭过头低声道:“这次,有的人贪心过度,把新粮都卖了,贪这便宜,赚得可就多了。”
“更别提,朝廷十来万军马,可不得由户部来供给?豆粑、杂粮的差价也不一样,畜牲吃的谁能明白?”
“甚至,新粮入库,陈粮出库就是记下账,仓库里什么也都没有,钱就被吞了,毕竟几百万石,谁能细查。”
听到这,朱敦汉忍不住讽刺道:
“如此来看,谷道藏银反而手段最劣的了?”
“确实。”石运聪点点头:“那玩意塞屁股,听说过个十来年屁股就受不住,松垮垮的,白给都没人上……”
相较于户部每年经受的两亿多块钱,以及大量的粮草,一年百来万确实谈不上多。
且金库把守严密,金银体积又小,非常容易盘查,很容易露馅。
“而就是那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要不是碰到个阎敬铭,怕还得等许多年才被发觉。”
朱敦汉对于文官的贪婪,大明官场的腐败认知,更上一层楼。
腐败这玩意,果然是深入骨髓,怎么也甩不掉。
它就像人世间的病毒,或许会压制,但绝对不会被清除,寄居在人类色社会不灭。
除非像欧美那样,腐败合法化,亦或者像历史上的满清,直接漠视。
朱敦汉知道锦衣卫半废,就没有继续问他,反而转过弯问向了阎敬铭。
这位主事克忠职守,对于户部庞大的政务处理得倒是井井有条有条。
出乎许多人意料的是,曾国藩回来了,户部也不再混乱,但谁也没想到那么快。
“后台?”阎敬铭眯着眼睛,盯着舒王瞧了几眼,无视曾国藩的暗示,犹豫一会儿才道:
“殿下,户部的后台和渠道,就是皇商。”
“皇商?”朱敦汉惊讶不已:“他们虽然强横,但不过是皇室家仆而已,怎会如此?”
阎敬铭对于舒王的反应倒是很平静:“殿下,立宪派说皇商为患,并不是只是说说而已。”
“户部上下,几乎没有不被收买的,比如粮食。”
“为保障京城粮食供应,户部每年必须采买六百万石粮食入京,而这采买任务,全由皇商把持。”
“南洋一年三熟,银贵米贱,据我所知石米不过三五钱,而至户部就已经一块五了。”
“陈粮售卖也是皇商们在把持……”
朱敦汉估算着其中的利润,一时间瞠目结舌。
粗略一算,皇商靠着户部一年起码能赚千八百万,这着实让人惊叹。
难怪那么多人千方百计的想成为官商。
旋即,阎敬铭又介绍起了四大粮商,也是皇商。
朱、陈、赵、薛。
朱家是世祖朝的皇商,资格最老,传说跟世祖皇帝关系匪浅,一开始出了几个高官,但如今主支已经没落,旁支反而因为皇商的身份,富贵连绵。
陈氏、赵氏是小皇商出身,巴结了高宗朝的嫔妃而起。
薛家则与勋贵家族交情深厚,世代联姻,一门两伯的(滁州伯、泰伯伯)贾家,高唐伯府的王家,及同样一家两伯的史家。
这四家世代联姻,自成一股势力,薛家也让人忌惮起来。
如果仅仅是勋贵也就罢了,这群皇商们因为不能做官,所以喜欢与进士们联姻,还爱资助一番士子求学。
听说但凡落榜的才子,几乎都被皇商塞过盘缠。
立宪派虽然恨皇商,但却从来没想置之死地,只是藤蔓太密,想着限制一番。
这是因为立宪派中不知多少人受到其恩惠,拿人家的手短。
可以说,这四大粮商没一个好对付的,人家咳嗽一声,京城的粮价就会飞涨。
除了皇帝能直接压制他们,就算是首辅也得忌惮三分。
“尼玛,难怪立宪派要求限制皇商,这掌握了朝廷命脉呀!”
想到这,朱敦汉就头疼。
他可以想象,自己刚要抓人,人家就让粮价稍微波动下,京城百万人的怨气就朝自己而来。
这比什么流言更管用。
看着舒王面色凝重而走,曾国藩这才上前:“你为何告诉他这些?”
“不是说他有英雄气吗?”阎敬铭目送舒王离去,轻轻道:“我倒是想看看英雄气是什么样的,是莽汉?还是伪君子?”
曾国藩这时也忍不住翻白眼:“他还太年轻了。”
十九岁的亲王,对他们这些老官僚们来说,确实年轻。
阎敬铭呢喃道:“这大明表面上熠熠生辉,但已然沉疴在身,英夷不过是癣疥之疾,关键在于内里。”
“立宪派?我是不指望了。”
曾国藩讶然:“所以,你指望个明君?”
“为何不呢?”阎敬铭吐了口浊气:“几千年历史证明,权臣的革新不过一时,最终还是会被抛弃的,明君或许是唯一指望了。”
曾国藩这时不语了。
这边,朱敦汉回到王府,刚喘口气,王府总管钱新德就来报:“爷,有人晚上请您赴宴。”
“谁?”
“璟国公府高伯爷!”
朱敦汉眉头一皱,这家伙不是疏远了些,怎么又靠近了。
“他说什么了吗?”
钱新德这才道:“说是这场宴会事关户部起火一事。”
“在哪?”
“醉仙居。”钱新德犹豫道:“殿下,您刚养好身子,莫要再浪费了。”
果然,这场宴会带点颜色。
“告诉他。”朱敦汉沉声道:“本王会去的,要是没有好菜,唯他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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