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贼军已是溃败,不过刚一接阵,立马大溃。
苏武已然在后就笑:“兄弟们,且看着,看看这些贼军……”
不是苏武非要这么来装,这话,是说给身后军汉们听的,苏武也回头去看,只看得左右军汉,皆是笑脸,蔑视贼人的笑脸。
如此,苏武便才心满意足。
任何事,都有两面性,有话说,骄兵必败,但兵若不骄,不是那骄兵悍将,又怎么能取胜呢?
任何事的两面性,都是这么矛盾与复杂。当然,“骄”与“骄”之间,也有区别。
铁甲军汉倒也不急着追了,追击之事,由轻甲军汉来做。
便是贼军四面八方漫山遍野去跑,四周自也是围追堵截。
苏武有军令,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军汉们自是争先恐后而去,已然陷阵大胜,掩杀追击不是什么难事。
倒是活生生捅刺杀人,有些人还稍稍有那么一点点心理负担,但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次过后,想来,这种心理上的负担就再也不会多有。
这也是良家子当兵的一些缺点,但只要稍稍克服,便是大不一样。
就看那军汉,奔跑起来,那自是快速非常,奔跑本也是军中操练的基本事项,追起贼人,那自是不在话下。
追到了,已然近前,那军汉左右看了看,看看身边同袍,然后是一咬牙去,长枪上前猛烈去捅,捅的时候,他甚至下意识里闭了一下眼睛……
只待再去看,头前那贼人已然被长枪穿胸而过,只管把长枪一拔,再去追。
就看身后与左右同袍,路过之时,便也是长枪只管去扎那本已倒地的贼人,一人扎得一下,那贼人已然是千疮百孔,军汉们脚步也不停留,只管都去再追。
左右山梁,更是连连在堵,那栾廷玉带着三百轻甲绕后,已然也是堵个正着。
场面之中,已然是一边倒的局面。
苏武脚步不快,只慢慢往前走去,看的是那些藏在林荫之间的车驾。
一旁朱武跟随,也开口来说:“将军,这些贼军见得咱们人多势众,还不奔逃,还敢列队来战,可见那高唐州的兵马,着实不堪,让这些贼人胜得太过轻易……”
苏武点着头:“是这个道理,但不免也是那大贼头领知道身后车驾里钱粮太多,舍不得轻易抛弃。”
朱武点着头,却问一语:“将军,那京畿禁军,战力如何?”
苏武倒是也没想到朱武忽然会问这个问题……
但苏武不答,只是笑了笑……
朱武立马知会,叹了一口气去:“唉……那西北州府,官军战力着实不差,卑职在那少华山里,每日是担惊受怕……”
苏武也点头:“西军堪用,即便是远离边境的厢军,也还有几分战力。”
朱武皱眉去想:“将军,既是这些禁军厢军都不堪用,那这梁山之贼,可不能再让他们打破州府城池了,当防备他们一发不可收拾。”
苏武点着头:“嗯,你说得对,州府之地,再不能破。”
否则,还真有可能一发不可收拾,此番梁山会得一半高唐州之财物,本也是极大的一笔数目。
要让梁山过得不苦,但也不能让梁山真的宽裕起来,若是再破州府,梁山真练出一两万堪战人马,两三万喽啰辅兵,那真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不是苏武不自信,而是实在没有必要让自己麾下的人马过多伤亡,苏武练兵养兵的成本,实在太大,死一个,他都心疼不已。
且看战场之中,贼军越来越少,到处都是军汉四处在围在杀。
苏武已然走到一辆车架面前,时迁头前就去开箱子。
钱,黄澄澄一串一串,也还有许多老钱,带着绿锈,乃至穿钱的绳子都腐烂了,这一看就是在哪家大户的地窖里搬出来的……
还有银锭之物,再开箱,金锭金饼也有……
还有字画瓷器之类……
那些什么女子配饰,发簪环佩玉带,男子帽子或者腰带上的玉牌……
还有锦绣的成衣,花锈的团扇,倒也不知是哪个大家闺秀身上穿的手里拿的,还好没掳人……
男子成衣也是一大堆,还有一卷一卷的布帛,连药材香料都有,乃至还有一罐一罐的盐巴……
甚至还有人家煮饭用的锅之类,砸碎或是揉碾,便成了铁块或者铁砣,一箱一箱……这也是值钱之物……
真能搜刮,也真是会搜刮……
苏武倒也是开了眼界,若是以后自己也有机会搜刮城池,那就得照着这般来抄作业。
这般岂能不发财?
倒是那些粮食之物,这一队贼人里,带得并不多。
苏武也想着,这些东西可怎么弄?
朱武开口:“将军,只管留一些心腹之人看守,让身后辅兵把这些东西先拉到官道处去等着,只待咱们回军了,一并带回就是。”
苏武点头就喊:“李成,你带五十人在这里守着盯着,让辅兵来运,先运到官道之上再说。”
李成就在身后:“得令!”
苏武也喊:“贼寇尸首也当运到官道去堆放,到时候一起带回……”
“明白!”李成再答,已然开始点人干活了。
这一战,着实算不得什么大战,却是收获有些超出想象。
战事已然接近尾声,求饶之声此起彼伏,有许多军汉面对跪地求饶之人,便是左右去看,不知如何是好。
只管是苏武再喊一语:“杀光杀光,不要活的……”
活的太麻烦,没这个时间空间与人手去摆弄……
便是令兵左右去奔:“将军说不要活的……”
“将军说不要活的……”
“将军有令,不要活的不要活的……”
满场哀嚎遍野,军汉杀人,已然是越发熟练,长枪捅刺,更是毫不犹豫,杀得是漫山遍野的血腥气味。
只待四处都是站定不动的军汉了,苏武转头一语:“鸣金,整队,往官道回,卸甲上马再出发……”
令兵,其实就是苏武的亲卫,便又到处去奔,鸣金之声也是大作。
苏武招了一下燕青与时迁,只有一语:“再探,往东边去探,东边定然还能探出一路贼少钱多的贼军。”
苏武倒是有了一些经验,只管往官道之外的山林小道去寻,都是这个方向,怎么都得回那八百里水泊,哪怕分得一百路,绕得再远,目的地是不会变的。
燕青与时迁,此时好似又浑身充满了力气,燕青笑着来说:“叔父放心,还有人跟了两路呢,且待我去查看选一选,再让时都头近前细致去探一番,定是错不了。”
苏武点着头:“只等你来报。”
燕青带着时迁转头就去,往那山梁侧面飞快去下。
众人再归官道,卸甲打马,也往东去,倒也不赶路,慢慢走。
只待两日,又是一天上午,又是不知那座山岗小道之旁的林中。
便又是一声大喊:“官军来了,官军来了。”
只看得那小山梁上,又是一列一列的铁甲慢慢出现。
倒是这伙贼人略多,有四百来号,贼人依旧不逃,便是那大呼小叫聚集在一起。
到手的富贵,如何舍得?那车架里的财物,如何舍得?哪一件不是他们一手一脚在高唐州里收罗起来的?
苏武越过小山梁,自又是两眼放光芒,却也还问:“若是朱武兄弟指挥贼人,该当如何?”
朱武直接就答:“本是昼伏夜出,只待天明不走了,准备休息之时,便是不能把车驾散乱去放,即便停车之地再崎岖,也当先把车驾环成一圈来放,如此,可作防备敌袭之防线,人在车后,以弓弩长枪拒之,便还可作困兽之斗,若是来敌不强,以少胜多也不是不可。此时敌人已至,便是再想如此去摆放车架,已然来不及……”
“此,何处战法也?”苏武问。
朱武便答:“汉之战法,已然如此,卫青击匈奴,便用车阵。”
苏武点着头:“若真是这般,那还又成了攻坚之战,倒是多有几分麻烦,也会多几番死伤……”
读书有用啊!
草莽小贼,差得远!
已然要近前,那贼军也列了阵型在等候,武松等不及了,上前来说:“哥哥,当再陷阵!”
却是苏武摆摆手笑道:“功勋都让你立了,兄弟们岂不心有腹诽?”
武松闻言一愣,却听苏武开口:“孙立!”
“在!”病尉迟孙立心中大喜,脸上激动,拱手身前。
“你带麾下一百铁甲为先锋!头前列阵!”苏武上一战没给孙立机会,这一战,便只等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谢过将军,定一战破之!”孙立憋着劲呢,亦如上一场所言,他新人新来,正要立功。
便也是苏武心中也有打算,他知道武松麾下陷阵,虽然不过四十人,但一定是悍勇无当,先给打个样。
再来麾下东平府军汉,他们有样学个样,便也知道该怎么真正冲锋陷阵。
此番贼军之战,也要有一点操练兵马的意义。
最早一战,那是苏武自己奋勇先登,而今里,便也该麾下军汉们也对冲锋陷阵习以为常了。
孙立带人往前列队,苏武左右再来下令:“栾师父往左去,杨天往右去,二郎……”
“在!”
“你这回辛苦多跑,往后去堵截!”
“哥哥放心,放不走一个!”
苏武左右一看,前后再看,点着头:“不击鼓了,上!”
孙立嗷嗷就叫:“兄弟们,随我冲!将军在身后看着呢,莫要丢了脸面!”
孙立自是一马当先飞奔,左右是一个都曲,百来铁甲,跟着飞奔而去。
着实也不是什么正规战场,敌人倒也有羽箭,不过稀稀拉拉那几支,钉在厚重的铁甲上,造不成多大的杀伤。
前方贼人,已然是呼喊大作,冲啊杀啊震天在响。
反倒是官军这边,并无什么呼喊大作,只有脚步咔咔。
曾几何时,那一日攻寨爬墙,苏武麾下,那也是呼天喊地。
到得如今再上阵,倒是也都不喊了。
苏武只看前方飞奔的前锋,又看左右随他慢慢往前的军阵,苏武问一旁朱武:“朱武兄弟,你看我这麾下,如何?”
朱武答了一语:“似有一种肃杀之气。”
苏武点着头:“似有,就是好似不多,那还不够,当是真要有一种肃杀。”
肃杀是什么?它是一种严肃冷静不惧从容,苏武觉得还不太够。
不过,也进了一步,上阵杀敌,不再是那般大呼小叫了,也就是说军汉们有了一些冷静与从容,不必用呼喊来给自己壮声势。
朱武闻言,只说:“将军过谦,已然有了精锐之势。”
苏武摇着头:“不够,远远不够,还当有一场真正的硬仗得胜之后,才可称为精锐。”
朱武不言,便也知道,自家将军治军,要求实在是高,高得有点过分。
就看先锋接敌,好似比头一战更加凶猛一些,为何?
因为眼前场面与刚才不同,此战,更像是百十好先锋,一鼓作气撞了上去,刀枪之间,直是个人仰马翻。
官军这边也有人倒地,贼人那边,更是一片去倒。
这就好像是两马飞奔对撞,有一匹大马也有踉跄,那小马被撞直接倒地而去。
其实,苏武是满意的,这般一鼓作气钢铁碰撞,也是极好。
长枪,腰刀,铁骨朵,大小锤,苏武麾下军汉,装备实在精良,花出去的钱,不白花。
其实战争场面,并不好看,一个铁皮人与另外一个铁皮人打架,怎么能好看得起来。
便是动作也不敏捷,招式也不出彩,只管是你一锤来,我一锤去,只看你的锤头力大,还是我的锤头破甲。
既没有什么闪转腾挪,也没什么身形翻飞,连兵器都耍得没有一点花样,这般,怎么能好看。
只管是敲得火星四溅,乒铃乓啷。
倒是那铁皮人打肉身,就精彩得多,一刀来,铁皮人躲都不躲,一刀去,肉身便就扛不住一击。
好似一个回合,生死就分。
看到铁皮人冲着自己来,却又有几个人真正有那勇气当面去对?
头前,胜负已然在分,孙立更是奋勇,不知锤得几人骨骼碎裂,更也锤得自己满身血污。
后面,苏武开口:“全军出击!”
就看左右,一个一个的铁甲军汉,从苏武身边脚步飞奔就起,冲锋往前。
满山遍野的铁皮人,蜂拥往前杀人去,便是这个架势,山东河北地面,乃至整个中原,也有百十年没有出现过了。
还有苏武呼喊:“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身旁朱武,也是踮起脚尖去看,他虽然曾经领过山寨,却也是第一次真正如此上阵。
他得看,认真去看,如今当真奉了明主,做了军事,理论与实际,就得结合。
有那令兵来去飞奔,左右大呼:“将军有令,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将军说了,不要活的,不要活的……”
再看苏武身边,轻甲的军汉,也在飞奔而过,奔得更快,苏武身边,很快只剩下几十亲卫。
朱武踮着脚,又来说:“将军麾下,已是精锐,可当大用也!”
苏武倒是也不反驳了,军汉们也当对自己有个认知,知道自己是精锐。
虽然,苏武还觉得离真正的精锐还有差距,但并不影响军中上下如此自我认知。
若是有一支李世民那般的玄甲军,也不要多,三千即可,什么场面,也能跟着李世民一往无前,百死不退。
也如项羽那八千江东子弟兵,秦之精锐十万,只管往秦军战阵里去凿,死战往前……
这些才是苏武心中真正的精锐了,路还待继续往前慢慢走。
一切都是憧憬!
苏武再看眼前战场,早已是一边倒的局势,贼人哪里还有反抗之力?
便是铁甲官军,连战死都寻不到,眼前,没有一个铁甲官军躺地不起。
便也着实让苏武欣慰起来……
算是成了,小成。
这段时间的经营,呕心沥血,没有白费,有了阶段性的收获与成果。
苏武叹了一口气去,是胸中很长一段时间积郁之气。
脚步往前,也是轻快,直往头前去,也问:“哪个是大贼,寻一寻……”
先锋一都,此时已然并不追击,铁甲着实沉重,一阵就已力竭,那孙立左右去寻,抬得一个铁甲贼人到苏武面前。
孙立拱手:“将军,此人定是大贼。”
“倒是这个还有脸面,先都运到官道去,到时候让石秀认一认。”苏武说着。
“是!”孙立喜笑颜开,没丢脸,真立功,如此,这军中地位,便也稳住了,不然新人初来,得个正经都头,着实有些不好服众,虽然没什么人说,但孙立便一直是这么个担忧。
午后,官道之旁,扎了营寨,辅兵们开始埋锅造饭,军中到处都是喜气洋洋,这个在说,那个在吹,情绪更比刚才战阵之中还要高涨。
朱武还有得忙碌,要统计战果,要解决纠纷……
苏武坐在中军大帐,诸多军将列班坐定。
大帐之中,抬来两个大贼。
苏武开口问:“石秀,此二贼,何人也?”
石秀起身一礼,似有心中犹豫,却还是开口:“第一个,虽然面目全非,但卑职当面见到了,那是船火儿张横之胞弟,浪里白条张顺。”
苏武点着头:“嗯,二郎说,此贼算你的……”
石秀转头看了看武松,拱手一礼,却说:“此贼武指挥使所得,不敢贪功。”
武松便是起身:“说是你的,便就是你的,你与我一同陷阵,也是奋勇,与你就是,休要多言,教我不喜!”
石秀却见武松当真脸上没有喜色了,便是无奈,又没得多说,只管一礼:“多谢指挥使。”
苏武点着头:“嗯,如此,升你为大队头,月俸加三贯,这一个大贼,赏你一百贯,小贼另算。”
石秀躬身再礼:“多谢将军!”
“这一个呢?”苏武再问。
石秀凑近去看,看得几番,开口:“此人,催命判官李立。”
苏武再看石秀,便是点头,心中觉得可以,不错,便说:“嗯,此孙都头之贼也,也赏一百贯。”
孙立立马来说:“将军,此非我一人之贼头,并有几个兄弟一起招呼而杀,当与几个兄弟一起分。”
“那是你的事,你只管去分。”苏武点着头。
孙立嘿嘿一笑:“卑职知晓了!”
石秀闻言,立马也说:“将军有知,张顺之头,也是并了几个兄弟都有份。”
“那也是你的事,你只管去分。”苏武倒是还有了几分欣慰,石秀也学得快,慢慢进状态了。
“其他封赏,只待朱武兄弟慢慢并诸位虞侯文书慢慢统计来,你们也多多帮衬,莫使纷争,快速定妥,一一发放!”
苏武舍得钱,舍得给的钱一定比别人的更多,但也并不那么多,能让军汉们有个小康,但其实并不能让人豪富。
就好比这十贯钱,能换一头壮牛好牛,也能换一亩地。
但一亩地或者几亩地,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一份极大的资产。
原因有二,一来,是这个时代的地,出产不高,三百斤粮食就算不错,不比后世一亩地能出一两千斤的粮食。
二来,即便是这三百斤粮,还要给官府交税,赋税其实沉重,越是这种自耕农,赋税其实越沉重。
反而是大户豪强高门,赋税又不那么沉重。真的一贫如洗,又谈不上什么赋税。这里面门道很多,也涉及社会制度,朝廷制度,再往上,也涉及到朝廷度支之困,以及历代范仲淹、王安石为何要改革变法……
也就是说,一个自耕农,只靠着自己的地能养活自己一大家子,其实几亩地是远远不够的,而是至少要二三十亩地往上,才能算是个殷实的自耕农。
这也与这个时代人口少有关系,所以,一亩地,很贵重,但也并不是很大的资产。
那十贯钱,几十贯钱,富裕不了一家人,但能奔小康,脱离温饱线。
至于城池里的产业,一套小楼价格就不低,那没有个几百贯的身家,算不得中产。
所以,苏武愿意比别人给得多,道理就在这里,军汉只要立功,苏武愿意给一个奔小康的赏赐。
其实秦国崛起时候的军制,也是这个道理,给得出手,有奔头。
要想麾下军汉闻战则喜,就不能真是三瓜两枣,但也不能又是一战两战就成豪富。
更不能让麾下军汉每天看着那几贯钱,开战之时,不给赏钱就不打了。
那历史上童贯童枢密,与辽开战之前,第一件事,就是从京中带着四百万贯去军中,还没开打,先发钱,说是二十万军,四百万贯,也不经发。
这种战前发钱的事,那已然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二百年的“传统”了,只是这“传统”到如今,越发展越畸形。
甚至还会出现已经开战了,发射几支箭矢就停,哪怕敌人已经冲上来,也等上官先发钱,发钱了,再放箭,好似还有明码标价,发一支弓箭多少钱,发一支弩箭多少钱。
这是何等畸形?这般,能打赢?便问,童贯带四百万贯到前线军中,能发几箭?鲁达在西北的上司小种经略相公种师中,就死在这种事情上面。
史书有载:赏继不及,士卒皆愤懑散去,所留不过百人,师中力战而亡。当然,这本也是文官惹的祸,还有其他情绪因素在其中,只说一边打仗一边等钱这个现象。
所以,苏武所想,便是要让军汉们知道,只管打,只管打赢,买地买牛,不在话下,战后一定兑现,得立起这份诚信。
甚至当真奋勇无当,就真的能置下殷实的家产,乃至真有机会升官进爵、冲破阶层。
这就是奔头,这就是前程。
只看此时营寨之中,军汉们一个个喜悦的模样,个个喜笑颜开在说,说的就是回家定是再置办两亩地去,便也能少受一些雇主地主的脸色……
若是有灾有祸有病,也多了几分抗风险的能力。
乃至已然有人就说,回家就带父亲去看郎中,去买药。
也有人说着此番存点钱,再存两回,回村里建个小屋,隔壁村二妞,也就娶得回来了……
人生之事,大抵如此。
便是有一人开口来说:“咱们将军当真是好!”
“这还用说?只管随着将军,吃得好穿得暖,能立功!”
立马有人激动也来说:“这般下去,我愿随着咱们将军打一辈子仗去。”
“就怕这梁山之贼一剿,就没有仗打了……”
“别的地方没有贼吗?”
“不知道……”
“当是没有吧,倒也没听说哪里还有大贼啊……”
“唉……”
却是一旁,也有人沉默不语,也有人满脸羡慕,还有人开口来骂:“这些直娘贼也太少了,都不够咱们兄弟分的,我便是奔来奔去,这个也是死的,那个也是死的……白白奔了几遭……”
“是啊,将军怎么不派我去当先锋?”
“只怪你们奔得慢,操练你就奔得慢,上阵了,你还奔得慢!”
“我奔得不比你快呢?”
“嘿,你哪天奔得比我快了!回去咱再比比,哪天不是我奔在你头前。”
“胡说!”
“莫吵莫吵,我听说而今梁山之贼多呢,几千上万的……”
“当真吗?”
“真的,我听都头说的,都头说是武指挥使说的……”
“那真有几千上万,咱兄弟,一人还能分好几个呢……”
“倒也不知将军什么时候带着咱们去剿水泊梁山……”
“那得要船吧?”
“是啊,那将军得造船呐……”
“上哪去造船?济州?济州有船厂,我知道,我真知道……”
“那得要多少钱?”
“不知道,肯定要许多钱,此番咱们得大胜,兴许将军有钱造船了……”
“只怕也不够,将军还在招兵呢,说是要招八千人来。”
“还招八千?那贼人又不够分了。”
“招不来,哪里招得来八千人那么多……”
“那他们是不知道咱们将军的好,若是知道了,岂能招不来?”
“那咱们得藏着掖着点,不能真再来八千人,咱自己都不够分,莫要回去乱说,说将军给多少钱……”
“是是是,不能乱说……”
“大家都看着我,回去都不要说,八千太多了,招个一两千还差不多。”
“好好好,贼人可不够分,以后怕也没那么多贼能剿了,不说不说……”
就看不远处来了个军将,便问:“什么不说?”
没人来答,只管都低头避过眼神。
那军将倒也不多问,左右看了看,只管喊:“早早吃罢就睡,明日大早开拔,回家。”
众人又是大喜,回家好,回家岂能不喜,带着钱回家,那更是巴不得一步就到。
将军那边,自还得忙,统计下来,也当要核对一二,倒也不是核对钱多钱少,而是看看有没有那种一人斩杀数人的突出之人,当要记个姓名,来人对个脸面,随时随地能叫出名字来。
只待第二天,大军开拔,回家。
走得极慢,便是车架太多,尸首也多。
人也推,马也拉,此番将军大撒钱,便是没混到人头的,也给两贯,那些辅兵,也多给一贯,便是推车都有劲了。
只管是钱在腰中挂如腰带,一大串去,叮呤咣啷,车轴坏了,修得也快了,修起来那是满脸带笑。
将军打马过来看,要体现一下爱兵如子,便问:“累不累啊?”
众人都答:“不累不累,这算什么累,将军,小人马上换好车轴。”
将军笑着点点头:“不错不错!”
“将军慢走,车轴片刻就好!”还有呼喊。
将军心满意足,打马而去,再问头前军汉:“成三狗,娶二妞的钱,攒够了没有?”
“嘿嘿,回将军,快了快了,再打两回贼人,肯定就够。”成三狗答得是铿锵有力,挺胸抬头,荣耀在脸,心中蜜蜜甜。
“嗯,不错不错!”将军打马又去。
便是头前,队列在走,队列里,军汉们时不时转头来,那是翘首以盼。
只待将军近了,左右交头接耳,却也小声非常:“来了来了,将军来了。”
“嗯,看到了看到了,将军识得我呢,来了肯定叫我名。”便是这军汉期待不已。
就看将军马步慢慢就来,果然开口:“李磨头,此番可得贼首啊?”
李磨头便是头一低:“此番没有,但在青州有呢。”
“嗯,不错,但这次不行啊,下次努力!”将军打马去也。
就看左右都笑,忍着笑,却也噗呲来笑。
李磨头气不打一处来:“笑什么笑?此番只亏得我不是先锋,你们谁人有贼头啊?哼!”
却是身后不远,有人笑答:“嘿嘿,我有!”
“你那是狗屎运捡的,只管那贼躲在草丛里,教你那狗眼瞧见了,我上次在青州,我爬墙上去杀的,你狗屎运道,也敢与我来比?”李磨头岂能服气?
众人又是大笑,只管那都头回身来呵斥:“队列里莫要多言!”
众人立马禁声……
将军一路看去,不知说了多少话语,队列里热闹得紧,呵斥也是连连在起。
将军只管惹人说话笑闹,都头队头只管呵斥来去,却是没有一人心中不喜。
有那朱武随了一路,不免也是一语:“将军治军,着实教人敬佩,便是队列之中,认得二三百人不止……更还知许多人家中之事。”
苏武认真来说:“皆我麾下儿郎子弟也,岂能不识?日日在军中摸爬滚打,伙食也同在一座,岂能不问不谈?”
朱武点着头:“只随得将军短短时日,心中便知,将军来日,前程远大,不可限量。”
苏武摆摆手:“只愿他们随我上阵,把命交在我手,不会有那后悔之日。”
朱武却来说:“便是卑职,来时心中还有忐忑,此时只觉得遇明主,已然无悔,何况军汉们?”
“再好不过啊……”苏武也有几分唏嘘,再回头去看长长的队伍,真是一彪好军汉,便也觉得奔头十足。
数日之后,再回东平府,那一车一车的尸首,已然隐隐有了臭味,好在天气还不炎热,并未真正腐烂。
满城空巷,争先恐后来看,还未入城就是比肩接踵。
苏武自然又让军汉们老早穿了甲胄,刷了马匹,洗了旌旗,往后必然都是惯例,次次都要这般。
一车一车的尸首,许多百姓也还真不怕,怕也是怕,忍不住就是要踮脚去看。
那怕的,自是看的一眼,远远躲去,却也忍不住又回头去瞄……
人群中,只说得:“这些贼人可真多,咱将军又杀这么多。”
“那是,将军只要出手,贼人便是死伤无数,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当贼。”
“咱东平府幸运啊,有苏将军在此,那些贼人便是大祸临头,死不足惜。”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如今,那是不苟言笑,只管一脸严肃,打马路过,将军自要威武,人设就是威武,那就得威武。
一身铁甲,面庞俊朗,双眼如刀,便是眼神都要杀人去,一举一动,尽显战阵无敌的本色。
“将军好生威武!”
“啊,我死了,将军看我了……”
“将军哪里看你了,明明看的是我……”
“嗨……将军谁都看了一眼……”
却是将军看到了城门口那杆招兵旗,心下却又多了几分不爽利……
许多军汉自也去看那杆招兵旗,许多人立马面色一变,心中盘算什么……
家中还有个弟弟,年岁不够,可惜了……堂弟,堂弟年岁正好,当让他来,但不能与别人说,不能来多了,堂弟一人来就是,偷偷去说,不能让邻里都知道了……
到时候,一起回家建个大宅,便也是出人头地……
将军打马入城去,程相公早早等候在府衙之前,一袭大红官袍,那也是威武得紧……
只管望眼欲穿去啊……
府衙门口还有车架,车架里也坐了人,车帘掀个缝隙,岂能不也是望眼欲穿?
来了来了,将军先来。
程相公下阶来迎,老宗也随步而来,程相公倒是有了经验,宗泽是第一次看凯旋,明显激动许多。
只看将军下马来,背后大氅一甩,拱手一礼:“大胜凯旋,拜见诸公!”
“好啊好啊……”程相公只管说好。
宗末等,陡然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到处去瞧去看,脖子灵活非常,更也看苏武:“将军辛苦,大喜大喜。”
苏武上前站在程万里身后,站在宗泽身旁,便是也说:“诸位相公,一会儿就来七八百具贼人尸首,可不好看呢……”
“看,还能多吓人?岂能不看!又不是没见过贼人尸首。”程万里大手一挥。
宗泽更是来说:“越多越好呢,越多越要看!”
只等那七八百具尸首来,一车又一车,横七竖八,许多没个人形,断手断脚,肠子在流,脸面砸烂,凝固的鲜血更不用说……
还有气味扑鼻……
程万里看得是脸面一白,强撑一个笑脸:“好好好,如此多的贼人,枢密院里,又是大功!”
程万里看得左右,又道:“本府这就亲自去写报捷文书。”
说着,程万里转头而去。
宗泽却是看得喜笑颜开:“哎呀!好好好!苏将军当真不凡!”
“宗相公,若是平日有暇,多来军中坐坐。”苏武说得这么一语。
“岂能不来?”宗泽话语铿锵有力。
一旁车架里,窗帘掀起一个缝隙,竟是也敢多看,苏武一眼看去,竟是有一双眼睛当真对视而来。
不躲不避,
苏武再看,她竟也是再看,那眼神里,竟是起了几分别样的神采,似有几分复杂。
倒是苏武避了避,盯着人家姑娘看,着实不好。
第一次,苏武心中起了一个念头:这姑娘不会看上我了吧?
倒也证实不了,只管不去多想。
便是与老宗泽说道:“宗相公,剿贼之事,还望你老也多多出谋划策啊……”
“这有何难,只管说来……”宗泽大包大揽。
苏武岂能不说:“造船!”
宗泽面色一正,就问:“有钱?”
“有!”苏武点头。
宗泽丝毫不推脱,立马皱眉去想,想得片刻,就有话语:“济州,老夫当去济州看看……只是老夫乃东平府判官,往济州去,怕是难以行事。”
“我想办法……”苏武自也要大包大揽,老宗干这活,必然干得好,且还能干得又好又快。
苏武对造船是一窍不通。
但宗泽不一样,即便他不懂,只待他真一工作,现学他都能学成专家。
(兄弟们,忘了汇报,均订过五千了,势头还可以,不说别的,拜谢就是!兄弟们太值得我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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