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用手拿着，阮望都能感觉到，面具中有什么东西。

但有哀歌的前车之鉴，他不会冒险将它戴上。

“否定之否定的螺旋拐点……”

阮望轻声喃喃，自言自语。

不知道这面具的名字是谁给起的，颇有谜语人那味，神秘兮兮的。

否定之否定，是辩证法三大规律之一，与对立统一规律、量变质变规律并列，旨在揭示事物发展的前进性与曲折性的统一。

其中的哲学意义难以解释清楚，并非简单的矛盾关系。

若要简单形容，它是指事物在一次次否定当前状态的过程中，不断螺旋上升，达到新状态的规律。

阮望自认，自己平时从不把哲学挂在嘴边，脑子里也很少想这些弯弯绕绕，所以这面具的取名一定与自己无关。

那就是洪远了。

如此说来……这张面具是「王神」权柄的分化，代表「愿望」的那部分？

阮望看了又看，发现这面具的颜色倒是挺熟悉的。

半透明，却又看不清，像马赛克一样。

他手指一翻，一张花白色的卡片落在手中，上面的噪点密密麻麻，也像马赛克一样，但要更加杂乱、密集。

放一起对比，确实很像。

阮望并不意外，因为他早就猜测，幻想卡牌是「愿望」的具现，现在不过是肯定了而已。www.minixiaoshuow.com 米妮小说网

“愿望…是对当前状态的否定？”阮望忽然一笑，喃喃自语道，“虽然有些狭隘，但这么解释倒也没错。”

他再次抬起左手，捻起手指。

这面具藏了这么久，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让我看看……”

砰——

轻轻的一个响指，少许意志力量爬上面具，往里面渗透。

阮望感觉…时间好像变慢了，甚至完全停止。

脚下的地板，窗外的景色和阳光，以及他身后的希斯卡娜……都在悄然褪色，变得朦胧。

阮望并没有惊慌，他心里早有准备。

相比起洪远的“剑”，面具的力量已经非常柔和了。

而且，有哀歌的前车之鉴，他只将面具“打开”了一小条缝。

一眨眼，他的意识飞远了。

再睁眼时，身边的景色已经变了，看不见文明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森林和草原。

阮望抬手看了看，确认是自己的身体。

他并没有因此高兴，因为这里是意识的世界，一切都是不真实的，自己依旧只是看客。

耳边有声音传来，是没听过的语言，却不影响理解。

“好饿，想吃东西。”

“那些铃鹿又来了，希望陷阱有用。”

“孩子们啊，别生病啦，快快长大……”

“她好漂亮，我想要她。”

“他真强壮，我能给他生孩子吗？”

“……”

这些声音像是祈祷，在他耳边碎碎念，愿望非常朴素。

阮望循着声音望去，视线穿过障碍，找到了那些住在山洞和草棚中，用兽皮和草裙做衣服的原始人类。

这个时代的「愿望」非常简单，围绕着吃喝拉撒睡，还有一些生物的本能。

但是仔细分辨，其中似乎也有别的。

阮望侧耳倾听，抓住了一道非常强烈的欲念。

一眨眼，他脚下的变成了松软的沙土，掺着些红色的泥泞，空气中也多了些血腥味。

抬头看去。

此时，就在他前方的小坡上，有一个身穿兽皮裙，手拿石刀的粗犷男人。

阮望走近，听见他在自言自语。

“我想要更强大的力量。”

“我要刀也砍不断的骨头，不怕火烧和箭镞的皮，永不疲惫的手脚，和更有力的心脏。”

男人的嘴没有动，这些声音仿佛是出现在阮望心里，絮絮叨叨。

仿佛本能般地，他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

他的猜想没错，这是一个尚处在蛮荒的世界，人类刚从洞穴中走出，掌握工具与知识。

这个时代的人类并不开化，而且，或许是巧合，同时进化的人种数量太多了，世界在短时间内变得拥挤起来。

一个个部族分散在大地上，经常争抢地盘和猎物。

对他们而言，相比合作，战争是更有效的沟通方式。

而眼前的男人，是某个小型部族的首领。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部族之间的冲突，付出巨大代价后，他将来犯的敌人全部杀死，成为了这片区域内当之无愧的王。

但他并不满足。

他知道，自己的部族不够强大，他能赢这次，却不能一直赢。

只要输一次，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我想要力量，能让我常胜不败，保护所有人的力量！”

不知何时，男人已经转过身来，他看着走过来的阮望，试探着问道：“我可以做到吗？”

阮望笑了笑，说道：“你的天赋不错，可以试试。”

男人点了点头，从地上拔出武器，往远处走去。

从此，文明的进程开始加快。

男人开始拼命锻炼，去挑战那些不可战胜的巨兽，在生与死之间磨砺自己。他观察世界，寻找其他物种强大的秘密，并不断去尝试。

终于，十几年后，他第一次感应到了体内的超凡力量。

如此强大，化腐朽为神奇！

他的愿望实现了，如此强劲的肉体，如此强大的力量，足以扫平一切阻碍！

他常胜不败。

在力量的威慑下，无数部族向他屈服。

从此，大陆上出现了第一个大型文明——由一个最强的部族，以及无数附庸组成。

……

又是数十年过去。

石头雕成的王座上，头发已经逐渐苍白的男人望着底下俯首的人们，心里十分畅快。

不仅是力量，还有权力。

所有人都跪在自己脚下，这感觉真让人陶醉。

这时，旁边一位老者过来，恭敬地说道：“王，你老了。”

男人皱起了眉头，他看向自己手背，皮肤已经出现了褶子。

正如祭司所说，他老了，按部族的规矩，该退位让贤了。

可是……

男人想了想，转头看向一旁的阮望，说道：“我喜欢这里的风景，我不想让。”

阮望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回话。

站在这里，他听到了更多的声音，从旁边男人心中，从底下的所有人心中……

有人羡慕王座上的男人，贪慕他的力量。

有人幻想王座上的是自己，拥有将一切踩在脚下的权利和地位。

有人的目光停留在那些陪侍王座左右的女人们身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文明进步了，人们的愿望…或者说欲望也进步了。

而这位坐在王座上的男人，他心里想的也很简单——他不想死，还想继续享受，不想将一切拱手相让。

这当然是不现实的，萌芽阶段的超凡力量无法延寿，他无法逃脱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

因此，阮望什么也没说。

但男人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说：“我有儿子，他可以继承我的一切，包括这个王座，还有我的力量。”

“……”阮望依然没有发表意见。

男人哈哈笑着站起来，招呼自己的儿子上前。

……

千年一晃而过。

阮望从时光的剪影中走出。

千年前王座的所在地，已经建起了一座由石头堆成的古老城市，往来人流穿行，颇为热闹。

千年过去，阮望耳边的声音也更热闹了。

力量与权力是永恒不变的渴望，除此以外，还有了关于金钱、尊严和荣誉的追求……但是更多的，是不计其数的哀嚎和痛恨。

在奴隶制盛行的时代，「愿望」注定是失调的。

阮望走在街上，随处可见被枷锁铐起来的奴隶；交易区里，带着血的商品随处可见；斗兽场中，凶兽踩着尸体堆成的小山仰天长啸，观众一片喝彩……

阮望不喜欢这些声音。

他快步离开。

远离那座城市后，他看见了一片焦土。

城外的世界是野蛮的，比千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古老的大国已经屹立了太久，王族血脉分散到各大氏族部落中，力量不再集中，人们为各自不同的目的举起屠刀，战火再起。

有了更锋利的武器和更强大的力量，屠杀的效率更高了，鲜血洒满大地，强者通吃，弱者失去全部。

和上次一样，阮望听见了某人的呼唤。

他穿过火海。

焦土边缘，一个裹着湿漉漉兽皮的小女娃逃了出来。

她神色已经麻木，回头看着那仍在燃烧的火焰，耳边仿佛还能听到人们的哀嚎。

她感觉好冷。

“我想活下去，不受人欺负，不作为奴隶地活下去。”她说。

阮望蹲下来，摸摸她的脑袋，温柔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女孩点点头，转身走向荒野。

……

十年后，女孩长大了。

她回到自己的故乡，这里此时已经建起了另一个部族聚落。

远方传来阵阵轰鸣，是外出的猎人们回来了，他们带回了数千颗头颅，以及无数财富。

少女躲在树林里，目光憎恨地看着这一切。

她对阮望说：“我们没有力量，才会被他们掠夺、伤害、奴役，这不公平。”

阮望笑着问她：“你想怎么做？”

少女抿了抿唇，转身爬上山顶，眺望远方地平线上的王城。

“我要把他们的力量夺过来，送给所有人，这样就公平了。”她说。

阮望来到她身边，并未多言。

在他看来，女孩的愿望非常单纯，无论成功与否，都无法达成她想要的结局。

可是，历史就是这样前进的。

少女跳进池塘，用水洗干净身体，露出姣好的面容。

她有主意了。

两年后，在一场斗兽表演中，年轻美丽的少女见到了自己的目标，并竭尽所能，用野性活力的身体征服了他。

她如愿来到了王城，成了这一代王的配偶之一。

她得到了最多的宠爱，还有最多的虐待，那位王者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与他相处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好在，她终于找到了机会。

一天夜晚，她偷偷溜进了王宫中最隐秘的房间，将力量的秘密偷走了。

她脱掉身上多余的衣服，灵敏地在黑暗中穿行，背上背着沉重的甲片书，行动却一点不慢。

躲过搜查的同时，她笑嘻嘻地问阮望：

“只要大家都有了力量，就能保护自己，不会随意被人欺负了吧？”

阮望缄口不言，只对她笑了笑。

等到太阳再次升起。

王族的修炼秘法泄露，超凡力量被广泛传播开来，世界的变革再次加速。

仅仅五年之后，屹立千年的古国轰然倒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