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过，我的奶奶未婚先孕嫁给我爷爷，生下我大姑。

当然了，大姑是我爷爷的亲生女儿。

我妈婚后不久，在又一个被我奶明疼暗欺的事件后，我妈忍着满腹委屈做好了全家的晚饭，来到了前院的老房子。老房子住着太奶奶和太奶奶的小儿子，也就是我的老爷爷。

太奶生育（存活）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彼时只有我的老爷爷（爷爷的三弟）还没有成家，太奶便跟着老爷爷一起生活。

我妈斜躺在炕岩边，一边哗哗淌眼泪，一边跟太奶倾诉我奶对她做的事。太奶坐在炕头，默默地倾听着。听我妈叙述完以后，太奶缓缓开了口：

“在你嫁进来之前啊，大妮儿（我大姑）过来嘱咐我‘奶奶，你别和程相（我爸）的媳妇告诉我妈对你不好昂，你啥也别说，要不我妈在新媳妇面前咋立威啊’。你妈（指的是我奶奶）还没结婚的时候就长住我家了，还没结婚就怀孕了，但是我知道这是我家老大的孩子。哎呀，嫌我不干活，嫌我白吃饭，把我赶出来了，我也没跟你爸（我爷爷）告诉实话，不想让你爸为难哪！”

我妈跟我告诉这件事的时候，吐槽我奶

：“哼！你奶不孝顺她婆婆，还跟她婆婆干仗，怕我知道了也学她，就提前让她闺女去叮嘱婆婆不许跟我接触。”

“后来你都知道我奶啥人了，敢跟我奶反抗了吗？”

我妈沉默不语片刻，抬眼皮看向远方：

“我敢顶嘴，你爸不让。”

用现代人形容我爸的话就是“妈宝男”。

在我爸二十几年的生活里，除了听话就是听话，唯一叛逆的事，也就是非要退学后去当兵，事实证明，我爸的确自己选择一条正确的路，只不过最后又被家长阻断了，复原后人生还是被家人安排，身无一技之长，没有了对抗家人、对抗现实的勇气。

况且，我爸是长子，是儿子，是男孩，深深被我奶疼爱着，也控制着。

我爸干活回家看到厨房有黄豆，就进屋对我妈说：

“晚上烀点黄豆吃呗。”我妈出屋找到我奶：

“妈，晚上烀点黄豆吃吧。”

“今晚别吃黄豆了，那么馋呢，啥你都看见了，就那么点黄豆，我想着磨点豆浆都不够呢！”

“知道了。”我妈答应一声回屋，

“妈说黄豆太少了，留着磨豆浆呢，今晚别吃了。”

“为啥不让吃，我去跟妈说。”我爸嗖的一个箭步冲出去，

“妈，我晚上想吃烀黄豆，你说不让吃啊？”

“吃吧，烀呗，你想吃就吃呗，谁说不让吃啦？在那勾芡！”

我奶脸上一副无辜又愤慨的表情，好像有人在挑拨他们亲密的母子关系一样。

全程见证的我妈，气闷的一脸青紫。

类似的事件无数，我爸是被家里偏爱的那个，按理来说，爱屋及乌，我妈也应该被关照才是，可是因为我爸并没有站出来替我妈说过一次话，哪怕一次。

所以，我妈一直是家里地位最低的人。

就像我姥姥。姥姥和姥爷是介绍认识的。我妈说，我姥爷并没有相中我姥姥，因为当时姥爷有一个喜欢的人，但是家里条件配不上，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我姥姥。

“你姥爷这辈子就没见上你姥姥，都不正眼瞅一眼。”

幼时的我，十分不解。成年后，依然不解。

“那既然我姥爷那么不待见我姥姥，为啥还答应结婚了呢？还生了好几个孩子？”

幼时的我认为不喜欢的人就该离远点，成年的我认为不喜欢的人根本厌恶近距离接触，更何况还是婚姻捆绑，一辈子的枷锁。

“见不上也不耽误生孩子。”我妈撂下这么一句话。

我有时候看我妈的遭遇，跟我姥的特别相像，只不过我姥姥选择了隐忍、生闷气、拿自己的身体发泄，而我妈在隐忍、生闷气、拿自己身体发泄以后，选择爆发。

我妈总结了我爸处理婆媳矛盾和家庭矛盾的方式，不论我妈跟家里成员的任何一个人发生了矛盾，只要我妈不抱怨，打落牙齿活血吞，我爸会认为我妈懂事，识大体，为他着想，就会好言好语的安抚我妈，脸色好看好几天——同时并不会说别人，也不会替我妈撑腰。

如果我妈实在委屈，没忍住爆发了，不论我爸是亲眼见证亦或是从别人嘴里听到此事，都会冷眼待我妈，然后在接下来无限期的日子里，对我妈实行冷暴力——不说话，不回话，不搭理。

我妈痛苦不已。

在我妈生下我还没出月子，又一次被我奶冷言冷语，而我爸默不作声，我妈选择了抱孩子回娘家。

我妈坐在炕上，边哭边诉，姥姥十分心疼，却不敢说让我妈住在娘家的话。

因为，我姥爷大怒。

我姥爷认为嫁出去的女儿，就应该生活在婆家，不应该因为一些口舌就回娘家。娘家可以回，但是要风风光光的回，而不是在婆家生气受委屈了，就往娘家跑，传出去了，别人会说他家没家教，他丢不起那个人。

姥爷站在地上，对抱着孩子的我妈大骂不止。我妈眼泪纵横，心如死灰，把牙一咬，放下狠话：

“我记着你今天说的话！以后就当我死了，我永远不回这个家！我就是死在程家村，也不用告诉你！你就当没生我这个闺女！你以后只有一个闺女！”

我妈十分伤心。

在姥爷的思想里，女儿的身心健康远远比不上大家长的脸面。

从那以后，我妈再没跟娘家诉过一次苦，多大的委屈都自己扛着。家里的事也一直由我爸做主，我爸事事又听我奶奶的。直到我老佰要结婚了，需要用我爸妈住的西屋做新房，开始分家了。

爷爷说：

“新房子是我花钱盖的，就不分钱了。新房给程相住，程辉住老房子的对面屋，以后这个房子给你。但是那个钱是你大姐夫（我大姑的丈夫）在他单位银行申请的贷款，一共7000块钱，你们哥俩一人背3500块的债，以后挣钱了，就赶紧还给你大姐夫。”

我爸傻眼了，一句话都不说了。

大姑因为年轻的时候，受过刺激，脑袋生过病，疯癫了一阵，后经人介绍认识了在农村信用社上班的大姑父。大姑父胖哈哈的脸盘，小小的眼睛，憨憨的笑，很得人缘。

当初爷爷在新址盖房子的时候，钱不够，找大姑父借钱，大姑父以个人名义直接在银行贷了款，这房子才算盖起来。

我爸不乐意背债，老佰也不乐意。

“既然都背债了，那我不要这个房子，我要住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