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苏裴晗本就体弱，而今虽然暂时脱离险境，但到底还是损了根基，一时半会只能卧床不起。

花灯园会那夜，被囚於暗阁受刑的周瑾终是忍受不了酷刑折磨，咽下了自己的最后一口气。

死前他遥遥看向远方，用气若游丝般的声音叹道：“将军，我来陪你了。”

宋卿卿沈默着听护院将周瑾身死时的全部举动尽数汇报，随后朝他摆了摆手。

护院垂首退出门外，她拿起汤匙舀起药汁，贴心喂着苏裴晗喝药。

苏裴晗见她心事重重，倏尔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以示安抚。

宋卿卿擡眸望着他，思索着是否该将此间事情和盘托出，玉芙却毛毛躁躁冲进里间，扬声道：“公主！沈公子他又来了！”

苏裴晗闻言不自觉周身泛起寒意，宋卿卿头也不回道：“把他赶出去。”

“可……可是……”玉芙支支吾吾，馀光向床榻上的苏裴晗瞟了好几眼。

宋卿卿察觉到她的异样，只侧首说：“尽管直言。”

玉芙咬咬牙，垂首闭紧双目，“沈公子说公主以前送给他的情诗和香囊他如今都一起带来了。公主现在有驸马为伴，恐怕也不愿这些旧物再由他保管，因此他想将这些东西都还给公主！”

话一说完，她便闷着脑袋僵硬着不敢动弹。

这都是公主让她直说的，若是驸马怪罪下来，可就不能怨她了！

空气中静默了半晌，宋卿卿被玉芙这连珠言语炮轰得脑袋嗡嗡一片鸣音。

不知过了多久，汤匙落在碗里发出一声脆响，玉芙身子一抖，方听见榻上之人一声冷言。

“公主去见他吧。”

宋卿卿瞠目，将碗搁置在案上，欲向他陈情。孰料苏裴晗竟一言不发地翻了个身，只将冷漠背影留给她。

“公主，沈公子还等着呢。”玉芙在旁小声催促，丝毫没意识到自家公主现下的煎熬。

宋卿卿怒瞪了她一眼。

只是她转念一想，若是今日仍将沈宥拒之门外，恐怕他还要日日上门。

思及此，她软声留下一句“我很快回来。”便和玉芙走出门外。

苏裴晗脸色渐白，默默将锦被攥紧，最后终是忍无可忍，翻身下榻。

前院人多眼杂，沈宥这次锲而不舍地假借还物为名，还不知又要同她说些什么，是以她命玉芙将沈宥带到花园。

沈宥手里抱着个楠木锦盒，一见着她便笑得狡黠，“卿卿果然还是不忍……”

宋卿卿拂袖将他往外推了推，和他拉远了距离，沈色问：“你大费周章带着这些旧物来我府中，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沈宥被她这一噎，见她面上毫无往日柔情，只能收敛起笑意。

“听说周瑾死在了你府上？”

宋卿卿将他上下审度一番，皱眉问：“这等辛秘之事，你如何得知？”

不止这次，上回在皇宫中，他也深知宋徽元就在她府中。那时她只当有下人将这事流出府外。只是周瑾一事只有暗卫知情，而暗卫皆是死士，万不可能将这等重要之事泄露出去，这其中定有猫腻。

宋卿卿肃色而视，沈宥却将手中锦盒递到她眼前。

“卿卿从前送给我的东西，我都细心将它们收进这匣子里。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

宋卿卿往后退了一步，并未伸手去接。

沈宥自嘲一笑，“卿卿还是拿我当豺狼虎豹。”

“我今日来此，除了归还这些旧物，还有另一件重要之事想告知於你。”

“当日你遇刺之时，我也在街上。你可知，除了那些黑衣人外，我还看见了何人？”

沈宥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宋卿卿本毫无回应。直到他提起遇刺之事，她方擡起双眸顺着他的话问：“何人？”

“林毅。”

乍然听见这个名字，宋卿卿仍觉得有些恍惚。她努力在记忆中搜寻，这才惊觉，林毅不仅是林鹤云的父亲，当朝骠骑大将军，更是前世协助宋徽元扫荡京中逆党的第二人。

林毅，骠骑大将军，柳将军……似有什么昭然若揭。

沈宥馀光朝宋卿卿身后瞧了一眼，倏然将腰间佩戴的香囊取下，强硬地塞进宋卿卿手中。

“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府去了。”

话毕，他将锦盒和香囊留下，转身欲走。

“沈宥，”宋卿卿唤了他一声，“你如今能告诉我这些，我自是感激。”

“我会除掉宋徽元背后党羽，但你最好也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她上辈子与沈宥成婚多年，二人朝夕相处，她又何尝不知他的为人。若是前世她身死后，沈宥成功登上青云，今生他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示好？

前尘种种她无心再问，既然他存心相助，那她自然也可做些表面功夫应付他。

如今他已入朝为官，届时她在父皇面前替他美言几句，说不定能将他调离京都，一举断了他对她残留的这点心思。

沈宥顿足，只沈沈点了点头。

宋卿卿手里捏着香囊，思绪纷扬，就连身侧的脚步声都未察觉。

苏裴晗面若寒冰，目光落在针线蹩脚的香囊上就移不开视线。

手背处骤然传来的冰凉触感唤回宋卿卿的意识，她回过神看清来人后，满脸的凝重霎时一扫而空。

“夫君怎么不在房中歇着？外面风大，若是再着了凉，我可会心疼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替他搓了搓手心。

苏裴晗面色冷淡地将手抽了回来，“公主当真会心疼？”

“当然。”宋卿卿立即扬声回道。

苏裴晗脸色略微缓和，但一想到方才沈宥那眼眸中的贪恋之色，他心头便如同被撕扯般难以言表，说出口的话也不禁带着不善。

他尽力平覆着心绪，试图让自己的注意力从她手中物件上挪开。

宋卿卿沿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霎那间醍醐灌顶，急忙将手里的东西往外一扔。香囊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长弧，砸在不远处的杂草中。

“夫君，这可不是……”

话说了一半，她就不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无论她如何否认，这看起来绣得粗糙的香囊任谁瞧了，都会发现，它确实是出自她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