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逃的路上久久都没有人说话。
华渊追随柳长归而去,至今不知所踪。
他们守在了躲藏的弟子附近,和其他长老汇合后,又将这些事告诉了他们。
长老们的到来也只是让死寂变得更加死寂罢了,同时也告知了他们一个消息,君宿弦因为窥视天意被反噬,也走了。
南杏落一天比一天沉默,所有人一天都比一天要沉默,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这样徒劳地坐在这里。
等死。
昭云仍然每天都在观察天空,直到最后一片湛蓝也掉落下去变成黑洞时,她便明白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第二天清早,南杏落不见了。
待在这里的众人已经变得麻木,甚至只维持着求生的本能,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在意。
没有人去找他。
第二天不见的是陶听竹,第三天是闻子都,第四天是更多人,他们就像是受到什么东西的感召,纷纷头也不回地往出走。
她拦不住,拼死拼活,只靠她一人又怎么能拦得住。
昭云每天都会出去观察天空,她已经不再想着要逃到哪里才能谋求活路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又过了两天,昭云走出山洞,看见正前方竖着一个人。
之所以说他是竖着的,是因为他的双手双脚全都被捆束了起来,整个人笔直笔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昭云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缓慢地靠近那个人,却只看到了一具尸体,脖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折下去,不知是在请问苍天,还是泪洒黄土。
那是南杏落。
背后为他提供支撑的,是一棵与他身高平齐的小树,她认不出来那是什么品种,想要看得再清楚点往前一迈,便从地里腾烧出一团火,沿着树干与身体攀爬,直至彻底将他吞没。
昭云好像被地里长出来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双膝一软,直挺挺地向前跪了下去。
“到底……为什么……”
双肩无力地垂下来,只有头颅高昂着,她的膝弯跪进湿软的土地里,面前燃烧着的,骤然变成了一排排树,一排排人。
她认识的人们都在最前面,后面几排则是她还带过课的弟子,他们垂下脑袋,有些人甚至还没有了五官。
尸体因为高温的燃烧而发出噼噼啪啪的卷曲声,甚至有些许皮肉烤焦的味道传来,引得昭云频频作呕,她的双手抠进泥地里,眼泪与反呕而溢出的口涎一并流下,甚至因为长久地注视着那一片火,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发晕。
伸入地里的手指湿黏黏的,她将手抽出来,只看到了满掌混着鲜血的泥土,湿淋淋的,到现在都没干。
现在她认识的所有人里,就只剩她自己了。
她要如何去做?昭云抬头看着一片黑洞洞的天,这几日来的种种遭遇让她的脑内突突地泛着疼。
只靠她自己吗?
这偌大一片天地,连柳长归和谢槿奚都无力抵抗的外来之力,她能抗住多少?
“这一片就剩她一个了吧?”
有人踩着火焰的余烬而来,踩在她所有亲朋好友的尸骨上而来,她甚至能听见还未完全碳化的骨头发出尖细的哀叫,她回过头去,是一个白斗篷。
白斗篷停在原地欣赏了片刻她仇视的目光,在她不管不顾拎起落月剑冲过去的瞬间,他伸手一指,甚至还未完全触碰到昭云,就让她变成了点点星光。
“无聊。”
“虫子就做好虫子,家畜就做好家畜,连人都不是,就别想着反抗了。”
不知昏昏沉沉地过去了多久,昭云再睁开眼,外面仍然是一片黑暗。
但与她熟悉的,天空倒塌后绝望的黑不同,苍穹上方洒满了星子,甚至还有月光柔和地倾泻而下。
可气氛却没有任何改变。
昭云的脑中迅速流窜过一段她自己的记忆,她以旁观的视角围观了自己在这一世的这一生,很快就接受了自己转世到新一世的事实。
毕竟这也算不上重生,她们之间的经历有些许不同,但大体上是一致的,只不过在这里,连天会出来的更早罢了。
是的,通过自己的记忆,她终于知道了那些白斗篷叫连天会。
甚至还看到了连天会和谢槿奚之间的血仇。
说来说去,也就这一点最让她感到困惑。
在她原本的记忆中,大师兄出身赫赫有名的修士世家,听闻是当家祖母外出时在道观中捡到的他,怜惜他年幼,却没想到这孩子长大一点便露出了惊人的天赋,便一直被这位祖母带在身边教导,这才能养出一个如清风明月般淡雅的人来。
种种血仇,她更是闻所未闻。
但这整体上并不妨碍她拼了命地想要报仇,记忆在脑中走了一遍,叫她以旁观者的身份发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上瑶宗内混进了脏东西。
昭云提着落月剑大吼一声便窜出去了,沿着记忆中不对劲的地方一路探寻而去,一脚踹开道路尽头的木门,终于让她看见了那个正在摘面具的狗东西。
这一世的自己很幸福,她能从记忆中看到自己被惯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撒娇耍赖更是手拿把掐,这一切只因为她有一个能承接住她所有情绪的大师兄。
而此时,那狗东西正在将脸上属于大师兄的那张脸扒下来,看见有人推门进来便吓得浑身一震,险些将薄如纸翼的人皮面具弄烂。
昭云在看清楚面具是谁的瞬间就勃然大怒,她提剑一划,怒火滔天的剑气直接将面具一分为二,还在他脸上留下了一条极其丑陋的疤。
她的怒火越烧越旺,难以平息。
“天天就戴个面具死装,你装鸡毛啊!去死!”
那人还来不及为这罕见的面具默哀,便与昭云对打几个回合,步履匆忙地边逃边还手。
他完全不是这个昭云的对手,好几次都要被打得落荒而逃,可昭云连他的退路都封死了,只能被迫与昭云对打。
落月剑在他身上划出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人捂着鲜血淋漓的地方呕出好大一口血,忽然双目恨恨地看了过来。
“这是你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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