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认真的谈了一次。

谢清意把自己的顾虑和盘托出。

他说着说着就突然说不出话来。

心疼的像是要蹦出来一样。

他没有办法接受任何一点点不好的事情发生在明漪身上。

哪怕从他嘴里说出来，他都感到窒息。

晚上的时候，明漪半靠在床上。

等谢清意洗完澡，她神神秘秘的让他过来。

谢清意现在都不敢和她睡一张床，生怕夜里自己翻身不小心碰到或者压到。

明漪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有些大的像足月一样的肚子上。

过了一会儿。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一般，动了一下。

不知道是手还是脚。

明漪感受到他们在自己肚子里，像是慢慢的游泳转圈一样。

谢清意的大掌拿开。

孩子的小手在肚皮上，甚至能明显的看到一点凸起。

真是太神奇了。

谢清意重新把手放回去，感受到里面小小的生命。

孩子在动好像是在回应他一样。

这是他的孩子。

是他和明漪在这个世界上最深的牵绊。

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从生下来那天就无条件很爱他的，无条件信任和依赖他的存在。

强烈的震撼，让谢清意头脑一热，眼泪流了下来。

明漪捧住他的脸，擦掉他脸上的泪。

“你是不是被我传染了？怎么也爱哭了。”

谢清意起身拥抱住他。

“谢谢你老婆。”

谢谢你爱我，谢谢你给我生孩子，谢谢你让我不再孤单。

明漪一直忙到第九个月。

回了京城她也照样有事在做。

之前避轻就重，从紧要到次要先解决了很多事。

把明家给忘了。

现在后方稳定。

等生完孩子确实要好好的清理一下。

……

这段时间以来。

谢清意练就了一手好本领。

从按摩到做孕妇餐，细微体贴无微不至，小心谨慎到明漪有些烦他。

特别是后面月份大了。

他连自己连上厕所都要寸步不离的跟着。

洗澡也是全程代劳。

要不是肚子大了抱着不方便，他甚至不想让明漪自己走一步路。

结果去复查的时候医生说：孕妇要多走走才好。

接着谢清意又研究起了辅食。

至于孩子两岁之前的什么换尿布冲奶粉，刚怀上的时候他就学会了。

国际上大名鼎鼎的金融天才。

天天在家里跟着视频学做辅食月子餐儿童餐。

由于他的细心照顾。

孩子发育的有些太好，最后只能剖腹产。

他们提前一个月就住到了医院里。

剖腹产啊。那她至少得休息一年不能过劳。

通常来讲坐月子只有一个月。

但剖腹产的话完全不合理。

一道将近十厘米的开膛破肚手术。

一个月怎么能指望好起来？

人在经历过这些大手术之后会丧失掉一部分元气。

一两年内能够休养的回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养不回来。

明漪的肚子从早上就开始疼。

在做完所有检查和准备的时候，就可以直接进产房了。

做检查的时候她疼的大汗淋漓，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真的太疼了，她一直觉得自己能忍受的疼痛程度已经算是比较高的。

实在没想到，生孩子会疼成这样。

而且，这还只是前面。

她还不是顺产，顺产得疼到什么程度啊。

她以前一些轻伤都不打麻醉的。

这次不能不打。

麻醉起作用的时候。

她看到谢清意趴在床边。

这么大一个男人在她旁边哭的比谁都厉害。

又不是他生孩子，怎么哭成这样？

医生问谢清意要不要一起进产房，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

从明漪进去开始他就跪在产房门外。

怀里装着一把枪。

一旦她有任何的意外。

他绝不苟活，立马去陪她。

孩子他也不要了。

如果他死了，就荀云礼和明若养。

他和明漪两个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跪在手术室门外的几个时辰。

谢清意恍如走马灯一样回顾了自己的前半生，他是真的已经做好同生共死的准备。

十岁那年，他不过是身体刚刚发育的年纪。

个子也不算高。

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小镇里独自照顾着父亲。

可是几个月以后他还是自杀了。

自杀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殉情。

他们谢家出了名的专养大情种。

从百年前到现在，每一辈里面都有那么一两个为爱要死要活的男女。

除了基因里自带的用情至深以外还跟谢家一脉相承的教育方式有关。

他们要求小辈尊礼守节但却从不克制他们的欲望。

也不过早的要求每个人用脱离人性的方式去看待人生。

祖祖辈辈相传的都是重情重义的人才能担起更多的责任。

所以要不说人中龙凤才给得起爱，情种都生在大富大贵的家里。

或许是因为经验教训。

又因为后面从商实在太吃亏。

所以慢慢的难免出现一些。把人逼死的事情。

谢清意从来没对外提过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是当年京城的名角。

古时候唱戏是下九流。

不过在当年。

戏曲已经被捧上了世界国际地位。

是文化的传承和代表。

自然也就把他母亲捧得高高的。

名动京城的大青衣，引得半个京城的纨绔子弟都为她包场折腰。

谢家一开始没有特别严重的门第之间。

也是从这件事开始，才逐渐越来越过分。

以至于后面每个嫁进来的嫁出去的都要参与到联姻这场利益交换的合作。

当年他母亲嫁到谢家的时候。

一开始还算和谐。

一年后就有了他。

父母也很恩爱。

后来他三叔远游回了家，就是谢清珩的父亲，北山浮云观的那位。

他浪荡潇洒惯了，原本是不想结婚的，后来被逼着娶妻生子。

不过仍旧三天两头游山玩水乐不思蜀。

据说年轻的时候爷爷不知道收拾了多少回都让他无法收心。

回来见了素荷小姐一面，就神魂颠倒，魂不守舍。

三爷倒还算安分守己。

知道那是自己的弟妹。

私下里并没有什么交集。

错就错在他写了几千封信。

就那么存起来。

每一封都在表达爱意。

原本在外从不着家的人。

从见过他母亲的那天起，就再没出去过。

两人之间的交集，最多也就是见面之时互相点头罢了。

结果那些信被他三婶陆婉宁发现了。

她独守空房十几年，一口咬定两人有私。

她母亲有口说不清。

三叔也赌咒发誓说自己是一厢情愿。

但所有人都已经先入为主了。

最后三叔在老宅里跪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就出家了。

他母亲学的是唱戏，人身上也带着一些古旧有刚烈的性子。

那一年他才5岁。

父亲其实一直都是相信她的。

但他犹豫了。

虽然众人面前据理力争。并且已经决定带着他们母子搬出去。

但看到三叔宁可上山也不可承认错误的那一刻。

他就问了那么一句。

就多嘴问了那么一句。

这个刚烈的女人。

谁能想到这世上有人会为了这么一句话就要付出自己的生命，抛弃自己的幼子。

这世上总有人的理想信念并不是靠自我和完整的人格来支撑着的。

素荷小姐最在乎的就是她的清誉，她的名声，她丈夫无条件的信任。

那是她作为京城第一名角的高傲。

是她被说戏子，也不肯弯下的腰。

谢五爷也没想到。

他就出门一趟的功夫，回来看到的就是妻子的尸体。

他们甚至连架都没有吵。

他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他一句重话都没有说。

素荷女士用她的生命献祭，不允许别人在她的高洁之上平添一点污浊。

她们这个行当。

从古至今都没被真正的抬到干净的地位上去。

遇到他父亲以前，她在坚守。

遇到他父亲之后，枕边人的质疑就成了一道催命符。

那时候小小的他是不理解的，长大了能理解一点。

但从那天起。

他爹就疯了。

整天穿着戏服躲在老宅的后院里，把自己画成他妈生前最爱的那几出戏，咿咿呀呀的唱着唱。

唱的整个京城都知道他们家出了一个疯子。

三叔在山门前跪到差点死掉

谢清意以前很恨他，觉得他才是所有灾难的开始。

过了几年，他爹越来越疯了。

自杀了好几次。

最后被送到精神病院里，治了好长时间能认出他来了。

谢清意还是想要一个家。

他一个人在谢家过得并不好。

小小的他，带着爸爸隐居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但他实在太小，把所有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他爹用一把刀，把自己结束在了那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在明漪怀孕前的每一天，他从来没有一刻原谅过他们。

他觉得他们懦弱无能。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是有解的。

为什么最后都变成了死局？

直到此刻，他无比坚定自己心中的信念，做好抛弃孩子赴死的准备时，他似乎有一点点理解了，动容了。

他一直在产房门口跪着，跪到腿脚的失去知觉。

跪到突然被人从地上拉起来都站不稳。

是陆昭啊，他来干什么？

他老婆生孩子，他也要来守着吗？

没机会了，他们已经有两个孩子。

“你的腿不要了吗？还要折腾几回。”

谢清意置若罔闻。

咣当一声，他怀里的枪掉在地上。

陆昭立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父母的事当年在他们老一辈的圈子里传的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

谢家花了很多门路才清理干净。

现在只有他们几个亲近的才知道他父亲殉情而死的事。

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大情种生大情种。

陆昭把地上的枪捡起来，让人收好。

他心里有气，却强忍着没有发出火来。

反倒要安慰他。

“你放心，里面的医生一年要做几万台剖腹产手术，你老婆的状态。和身体都很好，不会出任何问题。”

谢清意像是听不到一样。

直到手术室的灯灭了。

他又像是打了回魂针一样。

立马挣脱陆昭跑上前去。

孩子和母亲一起被推出来。

谢清意这才发现手术室外面站了很多人。

四哥四嫂，王景砚，明家的秦家的。

其实在他刚刚跪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劝他了。

但他仿佛已经灵魂抽离一般，谁的话都听不到。

他已经完全摒弃旁人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

他知道他也病了。

或许更早，在父母离世的时候，在明漪离开他回南洲的时候，在他从南洲回来做手术的时候……

他也是个疯子。

疯子奔向他妻子的床前。

她的麻醉还没过去。

闭着眼睛脸上流的汗也被擦干净了，肚子已经瘪了下去。

谢清意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

护士抱着孩子站在后面。

对这一幕也感到不知所措。

产妇生完孩子第一时间出来的场面。

他们见过很多回。

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哭成这样。

他爹妈死的时候，他都没这么哭过。

从记事以来到现在。

他就这么不要形象不要脸的。嚎啕大哭过这一回。

搞得在他们身边的人都不敢去接孩子。

阮惜蝶躲在她老公后面。

悄悄的抹了抹眼泪。

她以为像谢清意这样的人，会装一辈子的逼呢。

没想到现在居然像个孩子一样，半跪在那里哭。

明漪的麻药还没过，但并不代表她没有意识。

真的很烦，身边有个人鬼哭狼嚎，直接把他吵醒了。

明漪闭着眼睛，眼皮沉重的怎么都睁不开。

她撑着抬起手，慢慢的摸索到他的脑袋。

她没有力气说话，手也轻飘飘的，但似乎感觉碰到了他的眼泪。

“别哭了，这么多人呢，六弟妹他没什么事。”谢清宴看不下去了，觉得有些丢人，他上前把谢清意扶起来。

谢清意抱住明漪的手，在上面落下一个吻。

这才陪着医生一起把她推到了病房里。

孩子已经被所有人围了一圈。

但一直没人敢去抱。

因为明漪就说了，要让她老公先抱，长的才能像她老公。

她真的是爱极了谢清意的皮相。

到了病房里。

谢清意才有空去看他的孩子。

他也很期待他们的到来，但真正生出来时却没有那么激动，甚至有几分近乡情怯的类似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