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的绵绵阴雨连着下了几日,在今夜陡然转急,元佑整理好医案就听到重重的敲门声,听见世安急匆匆跑去开门的声响,便又退了回来坐下。
世安拉开门,门前的人施礼唤了声燕公子,然后便说出请他师父的来意,却并未言明为何事前来相请。
今日大雨,又已夜深,若非是关及人命之事,世安当真是不愿意别人打扰师父的。
但转念一想,王府的人毕竟不同,自己师父不乐意见到王府的人,但对王府的人和事又颇为关切,还是勉强应了进去通报一声。
世安推门而入带来一股湿润之气,后面未跟着旁人,元佑便猜出来人是谁。
“师父,是王府的人,但却支支吾吾不肯说所为何事,应当并非急事,是否要去回了他们。”
世安正说着话,云放从外头推门进来也加入了进来……
“这外面大雨滂沱,王府之人好没眼色,这个时候来叫人,师傅又不是他王府的郎中,
师傅,我看你不要理他们,替他们送那老王爷回去还赖上我们了。”
世安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他不要瞎说,关于肃章王府那位故人,旁人还是不要多言比较好。
世安很小就知道肃章王,不单单是他辅政多年有雷霆手段,更是因为济民堂只有一种人,大门不得入、弟子不看诊——肃章王赵洵。
这本是师傅对弟子的规矩,被有心人听了去又传扬出去,不知道是好事者太多还是有心之人太多,一下子竟传得沸沸扬扬。
师傅故意传出狂妄言论,为自己的济民堂造势的流言随后四处散布,世人心中对他们就多了几分鄙夷,伸着脖子等着看那位王爷大手一挥,砸了这济民堂,将师傅赶出京去。
当时他们年纪尚小,天天听着外面的消息,担心了不少日子,但是过了许久,那位手眼通天的王爷却依旧毫无动静。
师傅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意外,每日认真坐堂诊病,按时关门,从不理会别人的眼光,由着那些好事之人争先恐后聚在门前看热闹,给这条街增加些生意。
不管师傅初心是否为济民堂造势,结果确实是济民堂的声名一时天下皆知,求医者络绎不绝,见识了师傅的医术,造就了济民堂的金字招牌。
这是他记忆中济民堂跟那位王爷的唯一牵扯,后来随着那场传言渐渐被人遗忘,他们慢慢放下担忧,将此事抛之脑后了了,从此再无交集。
三月前,那王爷却自己走到了济民堂前,师傅才不得已跟故人来了个重逢。
那天天气极好,世安起得最早,打算开门先给药堂通通气,打开门便看见一个衣着不俗的年长男子站在门前,他若有所思又带些迷茫地看着那额匾。
此人通身气派不俗,一身清贵气派又没有富贵人家浸润出来的绵软之气,眉眼冷峻,与人交接不怒自威。
济民堂中三教九流来来往往不少,但此人身上气派与一般富贵之人完全不同。
世安以为是求医者,便主动上前询问买药还是看病,那人眼睛没离开济民堂那三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话。
世安顿了顿,又大声询问了一声才把此人注意力拉了回来。
那人颇为抱歉地看了看世安,“多谢,不看病不买药,恰巧从此处经过,就是看着这字眼熟,字中风骨很有趣味,请问此间主人是何人?”
世安看着此人打扮、做派像是盛京中人,居然对济民堂和师傅从未有过耳闻,不过这也并非什么大事,既不是看病之人,他也就不大关心了。
正欲答复却被旁边之人插进来的声音抢断……
“先生,此间主人元梦山,医术精湛、心怀仁心,还为先帝治过头疾,先生莫不是外地人,竟不知道元先生之名。”
元佑多年行医施药,在百姓中颇有声名,见此人毫无所知,旁边等开市的摊贩便忍不住插了嘴。
中年男子轻声复述了一遍元梦山三个字,似乎确认了一遍自己不认识,笑着说道:
“这世上竟有字风如此相近的两个人,有趣,若是毓晚回京,一定告知她前来结识一番。”
世安站得近些,自是听见了这两句,毓晚正是自家师伯名讳,而这匾额正是师傅第一次开医馆时,她送与师傅的。
盛京之中如今还记得这个名字的人他都见过,此人却从未见过,也从未听师傅提起过这号人物。
但此人好像对自家师伯名讳十分熟稔,却对更多人知晓的元梦山一无所知。
世安有些疑惑地问道:“先生可是与师傅相熟?”
中年男子脸上浮上一丝笑意,眉宇间尽是柔和,淡淡回答到:“不认识,不过你师傅与我发妻字中洞天很是相像,像她那般风骨奇特的字,世间少见,一时好奇此间主人。”
发妻二字直击世安,他对师伯没什么记忆,只知道有这个人、叫这个名字,心中还在盘算是不是名讳相同。
在他神思迷惑之际,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世安,何人?”
燕世安闻声回头,自己师傅正站在楼梯前看着自己这边,随即进屋前去问安。
元佑站在那里并未回应,眼神却绕过燕世安穿过屋子,落在了门前那个已经苍老的男人身上。
男子目光与之相接,抱拳含笑说道:“店家招牌好字,不知师从何人?”
元佑收回目光、并未应答,向身边的世安问道:“他求医还是问药?还有旁人吗?”
“师傅,今早他一个人就站在此处了。此人古怪得很,看那匾额看得痴痴的,说这字中风骨与自家发妻相似,他那发妻与师伯还名讳相同。”
可师伯早逝,虽然当时他年纪尚小,有关于她的事情也只在大师兄处听过只言片语,但从未听过她成婚或者有过情郎,世安疑惑不已。
元佑颇为古怪地看了看门外的男子,对世安吩咐道:“你去请他进来。”
元佑坐在堂上,看着下面用茶的人心中有不少疑惑,他们之间本该此生互不涉足对方的眼前,他也相信这应该是他们未言明的共识。
看着他似乎完全不识地与自己攀谈,感觉一如既往地看不透这个人,但是这个人确实把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完全当做了两个人。
男子刚进屋没多久,一个神色慌张的女人带着几个仆人寻了过来,除了道谢的话,那女人未与元佑多说什么,但是看二人神色,想必也是相熟的。
那人走后,大家也讨论起过这个奇怪的人,还是元放说出了大家的感觉,此人好像是认识他们以前的师傅和师伯,但是好像对现在的师傅毫无记忆一般。
世安自知那人与师傅关系匪浅又身份贵重,又拿不清自家师傅意思,训诫了几次私下胡乱猜测的人后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可自从那次见过那王爷之后,世安便多次在自己师傅书房看到了关于癔症和失魂的医书,想来师傅看出了些什么。
后来那日来接人的女人又来过,世安他们不知道他们谈起过些什么,但是自那之后王府偶尔会来取一些师傅配的药。
再后来,有一次师傅央他送些药材去王府,他才知晓那人原来就是昔日位高权重的肃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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