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头的白发，每一缕都在重焕乌黑。

脸上的皱纹，在顷刻间变得清爽油滑。

白松这是返老还童了？

如何做到的？

“因果回转！你们都做了什么！！”命昭察觉出了不对，低吼着质问道。

作为古仙人，他很清楚松烟客一脉传承的能耐。

以寿元完成占卜，占卜的对象越强，消耗也越大，白松苍老那副模样，明显是占卜透支的状态。

可如今，白松在顷刻间返老还童。

那只能证明，白松的占卜，造福了黎明苍生，因果回转，反哺了他的寿元。

这是如何做到的？

“哈哈~亏你还是仙人，这次被我们这群凡人耍了吧！”倒在地上的暮老，突然发出了得意的嘲讽声。

或许他眼下已经时日无多，但能在临死前，将这自以为是的家伙耍一次，他也心满意足了。

命昭目光扫过全场，包括陈老在内，嘴角都露出了一个笑容，哪有刚才灰败懊悔的神色。

身为命殊仙人的门徒，他们的命，早就应该随风流逝，能杀到如今弹尽粮绝，便是拼着一口不怕死的精神。

懊悔自然是有的，但若是可以，他们更愿意留下最后一口气，为信仰战死。

而就在刚才，顾安给了他们一个新的选择：演戏。

‘倘若等会出现重大变故，敌人身份揭晓，你们就示敌以弱，故作懊恼，为我争取时间。’

这话，是顾安与众人对战之时，悄悄传音的。

这才有了暮老大喊死不瞑目，黑天陈老互相叹气的场景，一切，都是为了应付这位狂妄自大的命昭仙人。

“沉寂万年、终见天日，哪怕是仙人，也有很多话想说吧，我们配合你，你还应该感谢咱们呢。”

顾安脸上露出了嘲讽，这让命昭更为愤怒。

说的好听些，他是隐藏幕后的操控者。

说的难听些，他是不敢见人。

若是能光明正大的无敌天下，谁又愿意苟且偷生？

命昭心里很清楚，在他没有完全恢复力量前，他的秘密会引来无数的窥视，他的野心与立场，举目皆敌。

今日，好不容易计划大成，出山扬威，想要看看这些被他玩弄的蝼蚁，如何的心惊胆寒。

可胆寒有了，却都是装的，一张张嘲讽的神色，让他心中怒火直燃。

“顾安！你以为耍一些小手段，真的有用吗？”

“当然没用，白松因果还寿，便是最有利的证明，至少，我破坏了你毒害全城的计划。”

“难道，你让他算了我的黑池？这不可能！我的黑池力量如此庞大，松烟客若是敢窥视，不可能还活着。”

“只是扫了一眼，就足够了。”

毒人、黑池……

这便是命昭最后的手段。

半年前，白松已经算出了上乾城大难将至。

而此难之所以一直被压制，只是因为当时顾安他们去了妖族，暴露了仙火的踪迹。

命昭曾数次与仙火失之交臂，知道仙火难以捕获。

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把应白依引入上乾城，借助主场优势围捕，这才让毁灭计划一拖再拖。

而上乾城内，之所以有毒人随即出现。

只是因为那藏于地底的黑池，已经有力量溢出了，命昭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才让「四影楼」猎捕毒人。

“命昭，你一门心思放在我们身上，难道就没发现，周围少了不少人吗？”

听闻顾安的话，众人这才惊觉。

包括千铃公主、大理寺、刑部衙门在内，有大批的朝廷差役，都没有出现在此地。

“我让他们在看到动荡之后，全力疏散城中百姓，白松返老还童，便是代表计划成功了。”

顾安摆摆手，让白松躲入他们身后。

这位就像是一个信标，他一旦开始返老还童，便意味着顾安的疏散计划成功了。

否则，傻子才和这老不死的仙人，在这演戏唠嗑呢。

不过眼下，似乎还有一个问题。

“顾仙师，您通知千铃公主，让她安排百姓出城了？”一位官员问道。

“对啊！从昨夜就开始疏散了，我料想这位也没心思关心民情变动，现在应该疏散的差不多了吧。”

皇宫火光冲天，官差们敲锣打鼓喊着逃难，三清宗弟子御剑高呼，三方加持下，百姓们自然顾不上太多，全力向着城外而去。

顾安并不奢求千万百姓人人获救，但只要能救下七成，那也是一场造化。

“可我们呢？”问话的官员们，如今是两眼一黑，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顾安算到了上乾城大劫，而且是无法逆转的那种，所以早早的开始了百姓营救计划。

可为何不通知他们？

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能力财富，他们都比那些平头老百姓要强吧。

对于这种问题，顾安只是回了个冷笑：“诸位昨日喊着忠于太后，今日叫着拥护皇上，我就是再厉害，也分不清诸位的立场啊！”

这番话，让一众大臣们哑口。

顾安这是要暗中救人的，什么叫暗中？就是不能光明正大的行动，否则一切就都暴露了。

告诉这群大臣？然后让他们金银细软的搬上马车，拖家带口的离开？

不暴露才怪呢！

死一群墙头草，救活百万条生命，这事根本不需要犹豫。

“要不，你们试着拜拜这位仙人？或许他能感受到你们的忠诚呢？”顾安微微一笑，给他们提出了一个意见。

大臣们一听，觉得非常有道理。

如今这乱世，强者为尊。

反正拥护皇帝是忠，拥护仙人皇帝也是忠，没什么不同嘛！

如此想着，一群怕死的大臣们连忙跪下。

“我等愿意拥护仙人，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眼前一众大臣的跪拜，命昭心中一怒：“本尊都活了不止万年，我要万岁何用？你们这群废物，一起死吧！”

得，万岁也成了不敬之词，这下死定了。

命昭知道不能再拖，怒喝一声，双手举过头顶。

恐怖的仙力猛然爆发出来，邪云蔽日，整个天空都为之一暗，见不着一丝光亮。

“轰隆隆——”

一阵巨响，天塌地陷，大地深处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只见那皇帝寝宫的地面，突兀隆起，泥土翻滚，一道道粗壮的黑色根茎，如巨蟒般钻出地面，疯狂扭动。

紧接着，一株枯萎的巨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树干漆黑如墨，布满了诡异的纹路，枝桠扭曲，如同鬼爪般伸向天空，散发着死亡与绝望的黑气，降临人间。

邪力，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恐怖的能量以鬼树为中心，向外疯狂扩散。

地面开始剧烈颤抖，发出沉闷的低鸣。

坚硬的石板路，承受不住震荡的力量，寸寸断裂，迅速蔓延全城。

尘土被无形的大手操控，纷纷扬扬地漂浮起来，遮天蔽日，让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

更可怕的是，那些龟裂的缝隙中，慢慢渗出了黑色的微芒。

黑光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阴冷，让人不寒而栗，仿佛有无数厉鬼在耳边低语哀嚎。

“汩汩汩~”

沉闷的水流声，从脚下传来。

来不及逃命的百姓，低下头一看，险些吓晕过去。

只见一股股黑色的液体，正从地缝中喷涌而出。

带着刺鼻的腥臭味，迅速的蔓延全城，所过之处，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触碰者顿时发出一声惨叫，痛苦着哀嚎倒地，被黑水溶解、腐蚀，散发出阵阵黑烟。

黑水越来越多，如同地狱的熔岩，在地面上肆意流淌，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誓要将整个上乾城吞噬。

“轰隆——轰隆——”

接连不断的巨响，房屋倒塌的碎裂声，夹杂着人们绝望的哭喊声，交织成一曲悲凉的末日哀歌，响彻整座上乾城，久久不散。

放眼望去，房屋倒塌，人死树枯，生灵涂炭。

原本繁华的都城，在顷刻间，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枉你自称仙人，你简直比邪魔更恶毒！”

“命昭你不得好死！啊~~”

效忠不成的大臣们，第一时间成了牺牲品，留下一句恼羞成怒的遗言，全部魂归北乾。

而有些能耐的修士们，则是顾不上嘲讽怒骂，努力的寻找落脚之地。

高耸的假山，坚固的石房，算是他们最后的栖息之处，但随着黑水的腐蚀，沉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们很后悔，在听到撤离的讯号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听命离开，如今能期盼的，只有皇宫的大战尽早结束。

可惜，如今就连三清宗的儒剑大阵，都在黑芒的压制下变得黯淡无光，与黑水碰撞瞬间溃散，哪里还有反抗的能力。

好在大阵靠不住，应白依的武器山却很厉害。

“「焚灭之水」没法腐蚀我的山体，大家快到山上来。”应白依招呼一声，快速默念口诀。

紧接着，山体开始疯狂暴涨，算是给众人提供了一个可以落脚之地。

“只是这「焚灭之水」，到底是何物？”

“不知道。”

“不知道你又能说出它的名字？”

“咦？对哦，为何我会知道这些呢？”应白依低头沉思，也是一脸迷惑。

另一边，看到此景的命昭，忍不住大笑起来。

如今的大地，已经被黑水覆盖，一点点的吞噬全城。

天空上，也是被鬼树散发的邪力笼罩，成为一方邪域，这遍是他的最后底牌，

“应白依，看来你仙火转世后，曾经的记忆已经消失了，这「焚灭之水」，可是你当年创造出来的。”

“我创造的？”

“没错，这是被仙火焚烧之后，留下的人间至邪之物。”

……

「焚灭灰」与「焚灭之水」，其实是一种。

万年前，仙火为众生炼体，过程中自然而然的会排出杂质。

或许一开始，这些杂质还很少，但日积月累之后，这些腌臜之物也就凝成了一股剧毒。

能在仙火煅烧之下，苟延残喘，可见这焚烧之后的至邪灰烬，有多么厉害。

换做当年，「焚灭灰」自然不足为虑，随手以仙力净化，便能轻扫干净。

但随着周山崩塌，借不到仙力的命昭，便开始打起了「焚灭灰」的主意。

“当年，我偷偷藏起了一份毒，这些年，便是以各种养料将其孕养。”

“看到这些黑水了吧？这些都是我苦心千年，炼制而成的「焚灭之水」。”

“今日，你们谁都逃不掉，都要死在这地方！”

命昭双手猛地一抬，黑水之中，竟然站起了一具具毒人。

顾安之前猜测的没错，被邪力腐蚀的毒人，可以作为黑水的养料，同时也能成为命昭的傀儡。

哪怕他提前完成布局，紧急疏散了城中大半的百姓。

但那些顽固的滞留者，也依旧有数十万，如今密密麻麻的站起来，宛若行尸走肉般向着武齐峰上杀来，光看着都令人头皮发麻。

或许，他们可以暂避锋芒？

顾安看向了应白依，问道：“能控制武齐峰起飞吗？冲出这片邪域。”

应白依将手掌贴在了山石上，目光微皱：“不行，那黑水将武齐峰扯住了，而且，我们这也没有出口。”

没有出口？

众人一惊，连忙远眺来时的方向。

如今的天空，已经是漆黑一片，这并非午夜的黑，而是一种深邃无边的墨色。

就好似这上乾城，早就成了一个大阵，启动的瞬间，他们便已经入了阵中，唯一的办法，便是破阵而出。

“阵眼在哪？”

“那株鬼树便是。”顾安与应白依，齐齐给出了回答。

二人眼中，玄光闪动，「万妙洞天」已经开始全力的解析阵法。

可惜，一切的力量来源，都是那株「焚灭之水」浇灌长大的鬼树，除了正面硬撼，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那就直接杀上去！”身侧，传来了妖皇的怒吼。

没有人类那么多弯弯绕绕，看到当前害的妖族损失惨重的罪魁祸首，毫不犹豫冲上去就是一拳。

武圣的拳头，宛若闷雷砸下，几乎是眨眼的瞬间，便已经落在了命昭的胸口处。

本以为回事一击沉闷的碰撞声，没想一拳落下，竟宛如打在了泥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