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鸡三唱,扫尽残星。
街头巷尾,胡同串子,今儿聊的没别的,都是咸山金矿。
说起咸山金矿,里头可还有段儿故事。
您且沏一壶茉莉花茶,切一片紫心萝卜,稳稳坐着,听我慢慢道来。
二十年前,一捕蛇人误入这座金矿,上报朝廷,工部有赏。赏了二两银子,外加一身彩缎红绸大花。
可那时候啊,兵荒马乱,天下大旱,朝廷哪,他没钱!
您可别觉得眼前看座金山,金子就往手里钻,没那事儿!
开矿的器物,矿夫的工钱,运矿的马匹,死人的抚恤……哪一笔开支能小喽?
国库早见了底,朝廷拿不出这钱,最后这事儿哪,着落在湖西钱王身上。
宋国有四大财神,东山银童,湖西钱王,南海财神,江北富婆。
当时钱王跟朝廷商议,这矿交给他采。采出金子,二八分成,八成是朝廷的。
那会钱王也刚发迹,没几个本钱。可人是晋商,山西人,打在娘胎里就会做买卖。虽没本钱,但有妙招!
怎么?他张贴告示,跟老百姓说咸山有金矿,朝廷包给他啦。
贩夫走卒也好,瓦工篾匠也罢,任你来淘金,淘着多少你得着多少!
可有一条,得是外乡人,京城不能有亲戚。
话一出,炸锅啦!
卖包子的丢了笼屉,打鱼的扔了渔船,丈夫别了婆娘,壮汉辞别爷娘,都来淘金。
常山瘫痪多年一老头,听了这告示,直接蹦了起来,撒丫子一路从常山大跳到京城。
金子零碎,可也不少,外乡人来淘金,没一个空手的。淘到碎金,跟钱王置换银子铜钱,嚯,钱袋子可鼓起来啦!
可没几天,不大对劲。
怎么?咸山离城太远,荒郊野外的,吃个馍喝个汤都费劲。
方圆几十里钱王早招呼好,茶铺饭馆全他一个人的。外乡人京城又没亲戚,您吃盘饺子都得找他要醋。
没撤哪,您想吃?掏钱买吧!可这价钱,真黑啊!
一个包子五十文,一碗糁汤一百文,小野鸡炖蘑菇,二两银子!
再加上大褂,草席,被褥,矿具,那钱可花海啦!
不买?随您!除了这个村也没别的店,您喝西北风能喝饱,您就敞开肚皮喝。
外乡人虽淘到了金子,可三下五除二后,也没撇下啥钱。都赶了几百里路来的,也不好收拾包袱就走,先抻着吧!
钱王这会儿又说话啦。
“这咸山太大,外山金子太碎,内山的金子才足!想赚钱,掏钱包一段内山,金子挖多少你得多少!挖完金子,连这地皮也归你!”
“什么?没钱?甭愁,先欠着,发了财再还。”
都是外乡人,空手回去,见了乡亲臊的慌。这一咬牙,一跺脚,嚯!真包啦!
别说,内山金子可真不少!就是一人一段,各干各的,没个经年累月,淘不出多少货。
说书的讲寒来暑往,这一年光景,也就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儿。
临近年关,外乡人都淘不少金子。年末了,钱王算账啦!
“这一年你挖的金子,折合银子五百两。借你包山的钱,一年利滚利算三百两。吃的喝的住的用的,凑一块四百两。乡亲呐,你这干一年,拢共欠我银子二百两!”
“没银子?甭愁!这靴子、大褂、镐头、山斧都给我吧,算你一百两。还欠一百两?这段地二百两包给你的,现在金子采光了,我吃个亏,这地皮当一百两啦!”
外乡人面朝黄土干了一年,最后浑身上下,就剩条裤衩子。
钱王靠这咸山金矿发了迹,后来傍上当朝大太监东厂督主曹喜,生意一路走高,成了四大财神。
现在这金矿啊,还在钱王名下,得了金子跟朝廷二八分成。
他跟大太监曹喜交好,把这咸山金矿交给曹喜心腹阴千户看着。
可这咸山金矿咋塌的?钱王跟朝廷说是地动。坊间百姓传的玄乎,说是开矿炸出脏东西,撞了邪祟,触怒鬼神。
徐量只当一听,可没当真。毕竟坊间市井,你在城东打个喷嚏,传出去成城西塌了个楼。
过几日,矿夫的尸体抬进棺材铺,来龙去脉他才摸个清楚。
您要问了,这金矿到底咋塌的?我得答您: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那个阴千户,当千刀万剐!
这阴千户叫阴桂,本是个市井浪子,专爱走街串巷,撩拨良家妇人。
后来跟东厂头子曹喜沾了亲,进了东厂,当了鹰犬。没得说,祖坟冒青烟啦!虽说他祖坟刚被人刨了。
钱王跟曹喜交好,几经周转,让他去咸山金矿看场子。
他没嘛能耐,可腿脚极好,早年摔断腿,被神医接了块马骨,疾走如飞。差他看场子,出啥事报的快。
这孙子除了腿快,嘛也不懂,整天价吃喝玩乐,抽大烟,玩女人。
城中古董行的辛掌柜去常山看货,撇下珠圆玉润的夫人,被他勾搭来了。
辛夫人大家闺秀,熟读女戒,本是个贤妻良人。只是思夫醉酒,被他易容占了身子。
辛夫人悬梁自缢,被他一把搂住。怕丑事败露,辛夫人也不敢声张。
这阴千户是个风月场的老手,几番撩拨,辛夫人又逢欲念高涨的年岁,打熬不住,终于二上贼船,任他轻薄。
这日两人房中吃酒,辛夫人杏眼朦胧,阴千户捧着她做嘴。然后蓦的腾身而上,就干起事来。
一番覆雨翻云后,俩人耳鬓厮磨,阴千户逗她欢心,任她所要都给。
辛夫人多喝了几杯,念叨这荒山野外有甚有趣的劳什子?也就那干麂子有奇名,想瞧两眼。
阴千户一听干麂子,这酒可醒大半。
怎么?干麂子是不祥之物!挖矿采金的,都知道干麂子。
干麂子,非人也,而是僵尸。采金矿夫,遇土难被埋矿里,十年百年,为土金气所养,身体不腐,虽能走能语,其实死了!
这咸山金矿,二十年前被捕蛇人发现,但前朝数百年前,已有人来此开山采金了。矿难常有,尸体历数百年,成了干麂子。
咸山金矿,不少矿夫可遇过这玩意儿!
上回一矿夫额头点一灯,穿地而入。这一抬头,与一干麂子四目相对。这干麂子不凶不恶,见人伸手求烟。给他点上,嘘吸立尽,让人带他出去。
矿夫说为金银而来,不能空手而去。干麂子给他指点金脉。
嚯!狗头金可得不少!揣上狗头金,出了矿坑,说在上头以绳悬竹篮,拉他上去。
干麂子等那竹篮吊下来,起身往上一站,那绳直往上拉。等拉到半空,矿夫掏出剪刀,对准那绳子嘎嘣一下,就听嘭一声,这干麂子坠地,死啦!
您寻思,这可不厚道哇!但没办法。
故老相传,干麂子乃大凶之物。这玩意要是出了矿,必有灾祸人亡!
阴千户一听辛夫人要看干麂子,也犯了难。可他吃多了酒,大烟又抽昏了脑子,这一拍腿,可就干上啦!
下矿遇干麂子是常有的事儿,这一晚哪,他让俩矿夫下去,嚯,还真给碰上啦!
粗绳吊着竹篮,真拉上来一个干麂子!
干麂子从来不见天日,这玩意儿刚出矿坑,一见风,衣服肌骨一股脑化为脓水,腥臭扑鼻。
事儿可没完哪!这脓水腥臭,风一吹,钻谁鼻子里,谁可就染上了瘟疫!瘟疫四散,整个咸山金矿成义庄啦!
阴千户这下傻了眼,知道这事儿闹大啦!
几十年前,天下大疫,朝廷最忌讳这个。这瘟疫要是传出去,自己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咋整?阴千户直跺脚,心一横,用马车从外头拉来炸药。
把这染疫死了的,半死的,没死的,都带到矿底,说朝廷给请了御医。
等人到齐了,阴千户抡起快腿飞奔而逃,就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哎!这咸山金矿可就塌了矿啦!
数百名旷夫,一股脑全埋里头了,没一个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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