毌丘甸这句话实在是给李放难住了。
说实话,毌丘甸这个要求自然不算过分,你要阻止毌丘俭起兵,那肯定是要去找他本人的。
你来要求毌丘甸这算个怎么回事呢?
而且说实话,毌丘俭恐怕下定决心起兵前,心里八成就已经当这个长子死了。
毕竟毌丘甸在洛阳为官,就算收到消息提前跑,带着妻儿老小的,毌丘甸又能跑到哪里?
历史上毌丘甸的作为其实还算明智了,跑到山上固守,哪怕能拖个十天半月的。
万一毌丘俭那里势如破竹,他的生命就安全了。
可惜的是,世间事总是不能按照人们设想的进行。
毌丘俭收到儿子的死讯,可能会悲伤,但也不至于伤心欲绝。
他还有其他的儿子跟在身边。
原本的历史上,毌丘俭自己虽杀身成仁,但弟弟、儿孙却都跟随文钦、文鸯两父子入了吴国。
后来西晋灭吴,他们也没被追究责任,还被重新赏赐了官职。
毌丘俭的一个孙子毌丘奥,还做到了益州刺史的高位。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眼前,李放面对的一个大难题就是,他出不去皇宫啊。
而且就算是能出去,在古代这个没有导航,没有地图的世界,李放一个人想要腿着去淮南,还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听着对讲机那边毌丘甸的呼吸声,李放很是为难。
要是不答应吧,自己之前的话铁定露馅,之前吹的那么厉害,眼瞅着给毌丘甸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这要是连派人去见毌丘俭都办不到,那之前的话,就全都成假的了。
可要是答应,自己又实在无能为力,李放很是为难。
而且也不能拖延太久,自己太长时间不说话,也会露怯的。
“这个嘛,自然是要和毌丘大将军面谈的。”李放出言敷衍着毌丘甸,“不过毌丘将军举兵之日迫在眉睫,我还是希望你先去信一封,稍微拖延下时间。最次,也要告诉毌丘大将军,诸葛诞和邓艾绝不可信,不可轻易透露口风给他们。”
与此同时,李放心中也是一阵的为难。
本来自己计划的很好,但很可惜啊,一切的计划都赶不上变化。
毌丘甸随口一个问题,就把自己给难住了。
听了李放的回答,毌丘甸心中一转,试探性的回道:“此事我只能说是尽量,仅凭寥寥几封书信,我实在无力动摇父亲的决策。”
“尊驾若有什么印信凭证取信我父,倒是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李放心下一凛,知道这是毌丘甸在试探自己。
刚刚自己的回答还是不免让他起了疑心。
“凭证......”李放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等都是行走于黑暗中的人,毌丘大将军该是不知我等的名号。”
毌丘甸打起精神来:“我是个晚辈,可我父不同。如尊驾所言,暗处的校事府存在于世,那我父与明皇帝君臣多年,不可能不知,只要略有凭证,想来也能让我父心中多几分思量。”
他这话说的对。
世间没有任何组织,真的可能存在过,却不留下任何痕迹。
在一个政体中,更加不可能出现这种事。
毌丘俭身为曹叡的潜邸旧臣,现在身居镇东大将军之高位,要说这个朝廷有什么秘密能完全瞒过他,还真不多。
如果李放真是那什么校事府的人,必然不会心虚。
“此话倒是有理。”李放沉吟着,努力不露出破绽,装作自己在思考的样子。
实际上,他此时心中已经在努力思考了。
“要怎么说?我也不是专门的说客啊,早知道,今天来之前该去大唐找人帮忙谋划谋划的。”
起码大唐那边谋臣不少,著名的房谋杜断还剩下一半呢,房玄龄还活着呢。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救星来了。
门外响起纷乱的脚步声,传入李放那个没带耳机的耳朵里时,他终于能松口气了。
“好小子,你回来的真及时。”
李放小声招呼了一句:“你稍等一下,陛下回来了,一会儿陛下会亲自和你说话。”
说完,他拿起东西,一溜烟又钻进了桌子底下。
万一有人跟着曹髦进来呢?
“陛下来了?”毌丘甸神情又是一变,不由得站直了身子。
不管怎样,曹髦哪怕是司马师推举上来的,最起码他现在代表的还是大魏,三分天下有其二的皇帝。
毌丘甸自然要尊敬。
而且,正好也能通过曹髦来辨别一下李放的真假。
虽然看不见人,但听说话的声音,也能分个七七八八。
日后再和曹髦此时的行程对照一下,真假自然就出来了。
如是想着,毌丘甸也就安静了下来。
殿外,此时的曹髦心急如焚,不知道情况如何了,李放到底和毌丘甸联系上了没有?毌丘甸又是什么反应?
他为了知晓此事,恨不得肋生双翅,直接像那无人机似的飞回来。
耐着性子处理了一些杂事,又推掉了今天的讲学,曹髦这才终于空闲下来,回来找李放了。
是的,曹髦也是要上学的。
每日都有当世的经学大家入宫给曹髦讲学,曹髦本人也甚爱这些学问。
一般来说,他也不好请假,免得司马师生疑。
可谁让司马昭今天提及追封他生身父亲曹霖的事呢?
为了表示孝道,曹髦就借口去侍奉列位先帝,这才得以抽身。
世间事,就是这么一环扣一环。
司马兄弟万没想到,自己推动的准备削弱魏室权威的动作,竟然也能被曹髦给借了力。
“今日殿上群臣汹汹,事关天下之风,朕需向先祖神灵上告!尔等好生在外守着,切不可胡乱打扰。”
曹髦严肃的吩咐众人,让他们等候在殿外,然后立刻拔腿就往李放那里去。
“吱呀。”
伴随着门响,曹髦忐忑的迈步进来了。
转身关上门,曹髦小声呼喊了句:“阿兄?阿兄?”
四下一看,没人。
“难不成已经回现代了?”
想到这里,曹髦立刻便要去现代看看。
没等他下好决心,桌子底下钻出来一个人,好悬没给他吓过去。
“吓!”
曹髦一激灵,定睛看去发现是李放,这才大喜过望。
李放也是从下面看到,进来的只有一个人,又听到曹髦的声音,这才钻了出来。
“阿......”
没等他开口,李放先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嘘~~~!”
顺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机,伸手又递过去另一个。
曹髦早就知道耳机是做什么的,见此情形立刻明白了,估计李放正在和毌丘甸对话。
接过耳机来戴在耳朵上,曹髦躬身朝着先祖神位连连鞠躬。
他心中暗道:“各位先祖有灵在上,不肖子孙都是为了我大魏社稷,还请先祖宽恕阿兄不敬之过。保佑我能顺利铲除奸贼,兴复社稷!”
行礼完毕,他这才按照之前二人的商量,开口问道:“毌丘爱卿可在对面?”
李放看了眼对讲机,开口回道:“回陛下,臣正在与他相谈。”
“把对讲机给朕。”
曹髦故作威严的声音,全数传入了那边毌丘甸的耳中。
“真的是陛下!”
这下毌丘甸算是相信了,即便是有口技精妙之人,可少年人的声音也不能模仿的一模一样吧?
这根本不是相似,而是一模一样。
自然就容易被毌丘甸相信。
“爱卿,详细的情况,方才那位已经跟你说过了。如今我大魏风雨飘摇,帝星暗淡,正是需要贤父子匡正辅国的时候。朕请大将军看在先帝的面上,以社稷为重,万勿仓促起兵啊。”
曹髦的话感情真挚,语气动人。
说话间,甚至还有那么点声泪俱下的意思。
实际上,他也是真的落泪了。
年纪轻轻的就背负这么重的包袱,他心中的压力能小的了吗?
这么多天以来,他噩梦是没少做,如今终于看到兴复国家的一线希望了,他能不激动吗?
“陛下!”毌丘甸也动容了。
曹髦话里的意思和李放差不多,但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那就是有不一样的作用。
“陛下虽然年少,却敢刚即位就开始谋划司马氏,确有几分先祖之风。”
毌丘甸心中暗暗赞叹。
可赞叹归赞叹,现实问题还摆在眼前,毌丘甸是真没那个本事凭借三言两语就劝住毌丘俭的举动。
能稍微迟滞些举兵的日子,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因为说白了,毌丘俭的起兵,除了是为曹叡报恩,也有自保的意思。
而且不趁着司马师刚刚废帝起兵,日后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毌丘甸重新整理了下思绪:“陛下信重,臣感激涕零,想来臣父知晓此事,也会颇受激励。然举兵之事,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臣实在是力不从心。”
“若是陛下能让那位神通广大的‘校事府’能人亲自面见我父,想来方有转机。”
听毌丘甸这么说,曹髦愣了下。
捂住话筒把对讲机拿远了,曹髦回头小声问了句:“校事府?”
李放无奈的讪笑两句:“我说的兴起,扯虎皮拉了个大旗,可现在看来,倒是有些被架在那里了。毌丘甸找我要凭证去取信毌丘俭,可我上哪给他找凭证去?”
“凭证......”
曹髦陷入了沉思。
那边毌丘甸见迟迟没有回应,忍不住叫了几声:“陛下?陛下?”
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曹髦回过神来。
“爱卿啊,不是朕不愿派人前去与大将军会面,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啊?”
毌丘甸和李放都愣了,不知道曹髦要说什么。
曹髦语气愤恨:“爱卿不知朕在宫中过的什么日子,时时刻刻身边都有耳目,恨不得朕如厕之时都有人跟着。若不是朕近日发现先祖神位之前不敢有人冒犯,朕连与卿对话的机会都没有。”
愤愤不平的曹髦,成功勾起了毌丘甸心底潜藏的愤怒。
他也是看不上司马师的咄咄逼人,这才写信坚定自己的父亲起兵的念头。
曹髦这位皇帝亲自向他诉苦,让这位年轻的臣子,不由得双目含泪。
“若非是联系上了校事府的人,朕每日里真的是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哪里还会有半分心气。爱卿可知,朕虽名为皇帝,可在宫内连一个小黄门私下里都敢对朕不敬,朕却也无可奈何,若没有这份依仗,朕实在是......”
说着,曹髦掩面做痛苦状。
“陛下!是臣等无用,有负先帝厚恩,这才让天子受此等大辱。”
毌丘甸悲呼一声,扑通跪下了。
君臣两个没有见面,互相之间的表情动作却极为丰富。
“好小子,这算是成长了吧?”李放看着曹髦的表演,心中称赞。
在他的印象里,曹髦一直的形象都是刚烈耿直的,历史上想要讨伐司马昭,也是直接和自己的三个近臣去直说。
这种拉拢人心,激起愤慨的手段,李放不觉得曹髦能无师自通,肯定是新学的。
想来想去,八成也只有赵祯会教他了。
“看来老赵不仅会做官家,还挺会教官家的。”
拿着无人机遥控器上前,李放拍了拍曹髦,用手指了指屏幕。
曹髦转头一看,发现毌丘甸跪在了地上,连忙开口。
“爱卿快快请起,此非是卿等不忠,实是司马氏狂悖无礼,意图篡逆,只要除此恶贼,我大魏社稷自能幽而复明。”
李放侧目,这小子在现代学了不少啊,说起话来都一套一套的。
怪不得历史上说他聪颖好学,确实是不凡。
“陛下,臣有愧啊!”毌丘甸悲戚道。
但在曹髦的劝说下,还是缓缓起身了。
最主要的,还是俩人不能再这么情绪激动了,万一引起别人的注意那就完了。
等毌丘甸起身之后,李放上前接过话来:“陛下所言甚是,陛下方才去上朝,还不知道,您今日早间召见了臣。您走后,有两个黄门便悄然潜入此地,他们便是奉了司马师之命,前来监视陛下的。”
之后,李放便把自己之前遇到的事说了出来。
曹髦用探寻的目光看向李放,发现李放慎重的点了点头,曹髦微微变色。
之前向毌丘甸哭诉自己被监视,里面有五成是曹髦编的,可谁成想竟然真的有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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