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磕磕巴巴地告诉了何小诚和阿呆，老人名叫王宇宙，红记事起就和老人生活在这里了，所以老人并不是她的亲爷爷，是在芥子区捡到她，就收养了下来，王宇宙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但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老先生，您是怎么知道这首诗的？这些书法是您写的吗？”何小诚第一时间要问清楚这些事情。

王宇宙并没有理会何小诚，跑到两层楼高的书架旁开始翻阅起来，何小诚走到书架旁，随手拿下一本放在显眼位置的书籍，何小诚很惊讶为什么在这样的地方会有那么多的书籍，封面上写着《唐·吉诃德》。

“小诚哥，这一本本厚的是啥玩意儿？上面这些符号是什么？”阿呆也从书架上拿下了一本书，但他从来没有见过书，也不认识字，自然不认识这些。

何小诚随即解释道，“这些东西叫做书，是将文字和图像固定在纸张上的知识载体，让你可以了解过去、现在和将来。”他走到阿呆身边，接过那本《理想国》，翻开书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霉味，书页也已经陈旧的泛黄，但他仍是能精准地翻到自己最喜欢的那一页，“不知道自己的无知，乃是双倍的无知。”

“闺女，你怎么回来了？是想爷爷了吗？”王宇宙突然开口说道，手上却还在有条不紊地翻着书。

“我...这个哥哥...一起...扔下来...”红的眼睛泛着泪花，回到亲人身边，好像可以把心里天大的委屈也说出来。

“该打，该杀，该死！可悲，可怜，可恨！”王宇宙突然跑到小水池边趴下，用手掬起一捧捧水猛地喝起来，“饮不尽杯中酒，杀不尽仇人头！杀不尽！”何小诚有些明白了，这位老人在发泄愤怒。

阿呆踮起脚来，在何小诚耳边悄悄说，“小诚哥，这老家伙看着不太正常啊...”

“你才看出来么...”何小诚震惊还有高手。

红用自己的小手一次又一次地帮王宇宙舒展紧皱的眉头，好像她早已习惯了老人这样，老人的情绪逐渐平静，抬头看着这空荡荡的天花板。

何小诚把红拉到一边，“红，你确定你爷爷这样了还能帮助我们吗？”

还不等红回答，墙壁的一个凹口缓缓打开，从上至下地送来一个餐盘，餐盘上静静地躺着一袋精致的速食食品，何小诚注意到这是第二次出现不合画面感的物品，他打保票地民区都不会有这样的食物，而且这明显是有人投喂的。

红将餐盘拿下，凹口不一会儿就重新关上，阿呆看着咽了一口口水，对于从来没见过的他，这样的食物肯定是充满了诱惑。

“我是你就不会吃这些食物。”王宇宙站了起来，“当然我这份可以让给你吃。”他对着阿呆说道，好像看穿了阿呆内心的想法。

王宇宙居然从水池旁抓了一只蟑螂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看得何小诚和阿呆匪夷所思，“老先生您这是？”

老人自顾自地说道，“这些只是他们用来控制我的食物，没有毒、没有害，味道好，营养丰富，但当我吃了第一口，就代表我与他们妥协了，我就没有价值了，会成为他们嘴里的那个笑话。”何小诚听明白了，“他们”就是投喂食物的这些人，“所以吃蟑螂可以让我保持清醒，还富含高蛋白。”

“高蛋白是什么意思？这些虫子的别名吗？”阿呆狼吞虎咽地吃着从来没有享用过的美味，他不知道蟑螂，不知道蛋白质，只知道吃这些虫子，自己能活下去。

“您是从上层来的吧？得罪了某位大人吗？”何小诚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想。

“要说得罪，我还没那个本事，如果硬要说的话，我觉得就三个字，看不惯，看不惯我这样的人在上面，看不惯我这样的人写字，看不惯我这样的人呼吸，但杀了我好像又不解气，哈哈哈。”老人被自己说的笑话逗笑了。

“我的祖宗没眼光，让我好学问，我本是给君子讲学的说书人，但突然有一天，他们告诉我这里应该这么说，那里应该那么说，给我的手脚都绑上了提线，我一怒之下，不再说书了，我写书总行吧。”王宇宙走到三人身边，温柔地摸着红的头。

“谁知道，写游记，他们说我泄露国家机密；写历史，他们说我借古讽今；写小说，他们说我指桑骂槐；写神鬼故事，他们又说我导人迷信；最后我写了一本和君子的讲学的随笔，结果那位君子失势，给他们定了个封建余孽，判了个流放。”

“我拿自己积攒的一切，和他们交易来了这满墙的书，你敢想象吗？我这么个糟老头大半生的积蓄，居然可以换来那么多无价的瑰宝，这才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他们从想我死，变成不让我死，直到现在怕我死！哈哈哈！这正应了那句话，苦则求乐，辱则求荣，生则计利，死则虑名！好书！痛快！”

何小诚就看着眼前这位难得清醒的老人自言自语，就像一棵长在高速公路正中央的古树，宁静、偏执、格格不入，他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他在面对什么。

红知道爷爷现在清醒着，赶紧脱下自己的围巾给他看，“爷爷...这是...另一个...爷爷...送我的！”红反而比在地民区活泼的多，也是让何小诚有些欣慰。

“王先生，她有名字吗？”何小诚还是先问一下，万一红本来就有名字。

“没有，这个女娃娃是我在下水道捡到的弃婴，没有名字，不知道爹娘是谁，我觉得与她有缘，就当自己闺女养了，都忘了名字这一茬。”王宇宙正常时候的表现，完全是个读书人的谈吐。

“王先生，我自作主张地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做红，您看可以吗？”

王宇宙先是眼前一亮，“红...好！日出江花红胜火！好好好！”王宇宙很是开心，“你是怎么和她遇到的？我应该把她送上去了。”

何小诚将自己和红遇到的经历讲了一遍，然后又说了为什么会下来，听得一旁的阿呆一个劲的抽鼻子，打破了这个男孩对上层一切美好的想象。

“为什么？我们不都是一样的人吗？为什么大家不能好好地生活在一起？”阿呆不解地问。

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但说多了又很复杂，何小诚看着眼前清澈的眼神，还是想保留这个“傻小子”仅存的那点美好，但这个问题像是刺激到了王宇宙，他再一次眼神空洞，回到那种癫狂的状态。

“仁义道德....封建礼教！他们要吃我！吃人的人来了！”他赶忙抱起红，一个箭步到何小诚身边，塞给了何小诚。

王宇宙瞬间泪流满面，“她是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救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