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的这句话杀伤力巨大。
赵昌承认自己被感动到了。他难得迟钝沉默,平时灵敏的大脑给不出只言片语的回应,静静地站立。
秦王也没有等儿子回应,一时冲动说完之后,他心中生出窘迫,面上镇定地若无其事,随手拿起一卷简,低头就开始忙碌,并道:“我要做事了。你走吧,别在这里打扰我。”
“我……”
“你很碍眼。”秦王头都没抬,无情地打断,什么话都不想听。
他的视线中只有文字,根本没有出现任何人影,但他现在就是不想和儿子待在同一片空间。
赵昌好笑,道:“那些名字还在您手上,我拿了就走。”
看见老爹比自己更坐立难安,赵昌变得冷静得多。他走过去,取走自己携带的纸张,再将它放到袖中,躬身告别,说:“您的愿望会实现的。”
秦王沉浸地阅读,没有反应。等到儿子离开,他仍旧在忙碌着,拿了一卷又一卷,翻来覆去地看,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内容,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赵昌走出宫门,心情极度高昂,得亏接下来按照行程安排是再去旁听会议,不然他能亢奋地连肝三天工作。
如果去参会就不会这样亢奋了。那个持续时间极长的天文学术会议,逐渐变成了能够冷静人心的东西。
它之前还算有概念性的理论,随着研究进度的深入,现在基本都是埋头苦算,或者是牵涉各种数理的讨论。
赵昌已经不想再听了。
大部分人也有这种想法。最近虽然外界讨论相关话题的声音变大,但坚持参会的人少了许多。
好在今天有来自老父亲的buff,让赵昌觉得所有事都变得可爱起来,听得津津有味。
他并不讨厌数学,只是认为整体在步入正轨,不需要他长期将时间放在这上面,他应该留出更多空闲去做别的事情。所以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走神想楚的事情、想燕的事情、想纸想刻版、想一堆应对方案。
今天是少有地全神贯注。
其余人感受到二公子的不同,那专注的目光,还有充满鼓励性的笑,让人不禁讲得嗷嗷带劲。
尽管不清楚原因,但大家都燃起来了。
这份热血一直燃到散场也没有停歇,他们激情澎湃地商讨。赵昌心里哼着小曲,乐呵呵地去吃饭,准备吃完饭就回去再理一份楚地信息。
心中的快乐被突兀的喊声打断:“公子!二公子——”
面前竟然出现了一个拦路的人,而且是明明知道他是谁,还要选择拦路的人。
“别急,听一听。”赵昌抬手挡下生气的鱼。
他外出不会清场,也没到需要清场的程度,天天满咸阳到处跑,这如果要提前准备,还不够浪费时间的。但平时很少会有谁半路向他跟前凑。
会凑上来的大部分都是熟面孔,熟面孔不会突然从旁边闯来。
这是个比较陌生的人。身体颀长,皮肤颜色略深,衣着普通,看上去年轻。
来者正是简朱。
他想来想去,觉得一时半会很难走正经路子见面。如果要拐弯抹角地搭上关系,还不知道会用多久。
由于常年和黑市人员打交道,简朱开始动歪脑筋。
他不是故意搞跟踪,也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简朱寻思:最近二公子的行踪很好把握。
不像前些年,赵昌总在咸阳神出鬼没地随机刷新,没有可寻的规律。
这些天简朱听过外面的消息。由于天文会议的存在,二公子总在下午去固定的地方,并在差不多固定的时候离开。
简直是充满了偶遇的好条件。这段时间居然没有人和二公子偶遇过,咸阳人真是不懂得把握机会啊!
简朱在内心批判了一波其他咸阳人,早早在外蹲守,等在必经之路上,看到目标人物,再出声拦截。
这条路并不太宽阔,约有二十米,比起咸阳宫附近动辄五十、上百米宽的大道,算是普通。斜落的夕阳照下橙黄的光,让整个视野带上温暖的滤镜。周围也有零星的人与车。
但简朱只能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人。他看到二公子停下,盯着自己,说了一句:“平准令。”
简朱不知道自己那时的表情是什么模样,但他紧接着看到二公子好像因为他的表情确认了什么,说:“你是平准令的儿子,朱?”
简朱的心胡乱跳动,仿佛能够听到血液奔涌的声音,而后传来第三句话:“请跟我来吧,这里不适合交谈。”
他恍惚间要以为父亲提前向二公子请求过什么,但仅有的理智告诉他,并不是这样。
父亲什么都没做,是二公子一见面就认出了我,他也记得我。
简朱尽力让自己更稳重一点,不要开心地雀跃,迈步跟上,期期艾艾地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他不该半路拦人的。
“没什么,有紧急的情况,这可以理解。但这样做有些危险,好在我今天不是乘车。”
简朱突然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会喜欢二公子,为什么也不愿意去麻烦二公子。虽然那个犟老头从来没承认过,但简朱就是知道。
可恶,我也喜欢他了啊!
“是平准令有要紧的事情吗?”赵昌问。
简朱的良心揪起来。他后悔了,不该走歪门邪道拦人的,拐弯搭线又能怎么样呢?坚持递拜贴又能怎么样呢?不就是多费点时间精力么。
“……没有。”
“那是你有要紧的事情啊。”
简朱有点想逃,再次致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要紧的事情,请您原谅我的冒犯。”
赵昌点点头。他对平准令印象还不错,简朱看起来也不是肆无忌惮的性格。他就更宽和了些,把人带到住处,到会客室说。
“你今天冒险来寻找我,它对你来说就是要紧的事情,它当然很重要。请说吧。”赵昌还是很淡定。
但如果这时候简朱敢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他以后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赵昌会直接把人拉进黑名单,拒绝在其中投入更多。
简朱有心想更自在一点,却僵硬地像在背稿子的开头,道:“二公子,我时常会接触各种作物。我认为,秦国对内严格地控制粮食,是为了保证战争。但是各国即将平定,继续原本的政策是落后的体现。只由国家进行出入粮的管控,这会有很大的难度,也难以及时反应,我认为应该进行改变。”
赵昌的眼睛亮起来:“……你说的有些道理。”
事情进展得太顺利,简朱愣住。他的稿子才刚开了一个头,细致的分析证据都没有说出来,这就要同意了?
你这么好说服的吗?
简朱变得激动。不,不,这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但是,这是重要的事,不能轻易决定。”赵昌做出要长谈的样子,“请您仔细说明。”
简朱点头,把心中的腹稿扔掉,将重点提出来:“如果想做更改,国家仍然要有控制的能力,不可以过于放纵……”
……
“听说了吗?黄昏时有个瘦高的年轻人当路拦下二公子,被二公子带走了。”
“带走了?总不能是带下去罚吧?”他开玩笑道。
“哪能啊,我听说他们似乎还闲谈了几句,不像是要罚的样子。”
“不罚……诶你说,这,我们是不是也能……”他疯狂暗示。
平准令听了一耳朵传言,没当回事,到家休息,才发现儿子不在,问:“朱呢?”
得到的回复是,今天某人提前预告要去见二公子。
平准令心里无端咯噔一下。
不会吧……
那些传言咕噜咕噜地在脑中上冒,越回忆既视感越重。
平准令的手,微微颤抖。
逆子!你在干什么!你是怎么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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