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为雷，离为火。

震上离下，雷火丰卦。

赵昌从吴叔行口中听到这个卦象的前因，是个很生草的事件。

“……你看上的那头牛是有主的。”赵昌被召唤过来调解，无奈地提示吴叔行。

而且，这是农庄种地老哥的牛啊。

“二公子，我并不是要夺他的牛。但他总是听不懂我的意思。您来到这里，他就能听得进人的话了。”吴叔行说，“这是一头好牛。鲤也许能够用得上。”

牛主人宋瑕说：“我当然知道她很好，你过来却直说要拿我的牛去生小牛，这不是抢夺还能是什么？假如不是看在你我也算同为二公子做事，我早就把你抓起来了。”

“你不懂吗？成牛产犊，这是顺应自然，你总不能让它永远不生牛犊吧。鲤擅长辨识牛性，又擅长精心照料，我没有骗你，你和我一起去看看那些健壮的牛不就知道了么？”吴叔行道。

赵昌身为外置强制冷静器，根本不需要再说什么，往旁边一站，谈话便自然而然进行下去了。

他就当是过来放松休息的，全程跟在中间神游天外，听着两人达成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看着宋瑕和邱鲤聊天，看着吴叔行来感谢自己。

“这就不必了，但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挑选他的牛。”

吴叔行没有隐瞒，道：“是感觉。”

他细细地说：“我那时正在散步，忽然有一阵风吹过，有粒沙迷了我的眼，我停步低头躲避，背过风去。等泪流出沙来，一抬头，我正好看见它在田中慢行，那美丽的背脊，蓬勃的躯体，飘逸的尾巴，还有那双清澈的眼睛……

“如果没有风沙，我一定就错过与它的相遇了吧。我的感觉告诉我，就是它，它一定可以帮到我。”

赵昌：。

好吧，搞科研确实需要那么亿点点运气。迷之感觉的理由虽然离谱，但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我还以为是你算出来的。”赵昌吐槽调侃。

吴叔行摇头：“我不喜欢为他人起卦，牛也不行。”

赵昌忍不住笑：“不为他人起，那是为自己起吗？这不会算不清吗？”

“会的。我的想法会影响到我的解卦。但是这样才好……”吴叔行极具主观能动性地说，“迷惑的时候，我解出我想看到的征兆，所以就可以放心地继续走下去了。”

“……”给自己上意志buff，你还怪铁头的。

赵昌隐约要明白，为什么这人之前会说他的老师不让说出师门。

但对于这种个性，他挺喜欢，便说：“尽人事，再听天命。”

吴叔行就也笑了一下，道：“是。我虽然不喜欢外算，但我的老师还有师兄们会这样做……噢……六年前……我曾经见到老师对秦算过一卦。”

“嗯？”

“卦象是丰。”

“没有解吗？”

吴叔行平静地回忆，说：“没有。老师那天出门植树种草，不小心滚到了沟里，扭到腰，所以他就觉得应该以秦着手算一卦。”

赵昌：？

这中间的逻辑是不是缺了点什么。算了，你们师门看来都有点随心在身上的。

“起完卦之后，还没开始讲解，老师渴了。我想为他盛水。他脾气倔强，说自己根本没事，便要自己起身去取。”吴叔行略显愧疚。

“但我不久之前把缸中的水洒了些，听闻老师受伤，只记得出去接迎却忘记打扫。老师因那滩水滑倒，还好只是又扭到脚。

“腰伤虽然也因此变得更重，但没有磕伤头脑，他非常活泼地躺在地上骂了我一顿。师兄与我把老师抬走敷药，所以就没有解。”

赵昌无法给出评价，努力稳住表情。

吴叔行道：“我不知道当时老师具体在想什么，因此无法给出合适的解答。但，丰是吉。雷电皆至，离日动于天，这是鼎盛的预兆。”

他好像在等待赵昌对此的回应。

“如日中天。”赵昌叹了一句，轻声说，“日中则斜，丰后则败。物极必反，盛极必衰。”

吴叔行这才露出浅淡的笑容，道：“是的。”

他接着说：“治乱相因，盛衰无常。丰是盛大，是上上的吉兆，但应该警惕盛大之下的微小隐患。”

吴叔行见到收起表情的赵昌，像是在开解：“但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世事一直在变动，过去的象不可以直接用到现在，也不能把卦象当作真正的现实。”

“这只是一种昭示与警示，过于沉浸在其中的人，反而会迷失道路。”

赵昌点头，说：“我知道。你要为我算一卦吗？”

吴叔行好奇道：“原本不定的将来，在被看到的那一刻或许就会出现定局。您是喜欢定局的人吗？”

“不是。”

“如果您也有迷惑的时候，我愿意为您解出希望看到的征兆。”吴叔行就差把提供情绪价值写在脸上了，“可是我想，您不需要我这样做。”

赵昌无语：“你说得太直白，对别人也说这些吗？没有同类排斥你吗？”

“如果我对别人这样说，我会被驱逐。”吴叔行坦然，但也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坚定的信念会让命运产生回响。定其心，才能定其运。”

——

“有孚发若？”

师叔的呢喃飘到吴叔行的耳中。

丰其蔀，日中见斗，往得疑疾。丰卦六二爻象解，有孚发若，信以发志也。

孚为信，为诚。面对“疑疾”，只有以诚待人，坦白直率，明心守正，才能拨云见日。

吴叔行不免想到当时是六二爻动，变卦为雷天大壮，下乾上震，乾刚震动，阳气盛壮，万物生长。

“您是来做什么的？迷路到了咸阳吗？怎么可能是担忧我，我才不信呢。”吴叔行在赵昌身后询问。

“好吧。我承认。”师叔开始叨叨叨，“我只是很好奇啊，您看秦王从前的经历……”

师叔边说边观察二公子的神色，准备见其脸色一有异动就转移话题：“……我听说了秦王的善举，所以好奇世上竟然有这样一个特别的人。以他从前的遭遇而言，我很好奇他是如何从泥沼中脱离变为现在这般模样。因此一路来到了咸阳。”

瞥到赵昌脸色还是很正常，师叔放心了，说：“原本我正想着，来到这里就试着自请供奉公室，但是咸阳周围竟然又大多是歌颂二公子的言论。”

师叔揣手，道：“两种不一样的传言，而我只是一个听众，没有办法了，我很想知道真相啊。所以就这样那样，谁知道还能见到你呢？啧啧啧，原来你一直在咸阳养牛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