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被土兵架着拖回来的那个人,许山海心中大为吃惊。
原本以为计划天衣无缝,没想到在这荒山之中,突然出现一个大活人,是不是意味着自已一行人,早就被人发现,并且被盯上了?
想到这儿,许山海不由得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做甚?”
只见那人,先是用惊恐的眼神环顾一圈,当他的视线转到许山海这里时,脸上的神情快速的变幻,从最早的惊恐,到疑惑,再到难以置信。
“小先生?”只见他怯生生的问道。
然后又急切的追问了一句:“你是小先生?”,同时,手脚并用的朝许山海爬过来。
事发突然,许山海身旁的两个土兵,见势不妙,立刻冲上前去,把他死死的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是何人?”听到他的称呼,许山海倒没紧张,因为他很清楚,只有相熟之人才会称他“小先生”。
“小先生,我是村东头的刘家阿荣。”那人虽被土兵死死的摁着,四肢不断地挣扎,可嘴里却没停下。
“小先生,我经常跟着波哥,你不记得我了?江波、江波!我是江波队上的!”那人继续大喊着。
听到江波的名字,许山海起身,朝两个土兵摆摆手,示意他们松手。
走近前去,许山海仔细的端详起他来,只见他衣裳褴褛,与自已身上挂着的布条,不相上下。身形虽然已有成年人的模样,可是,眉宇间依旧留着几分稚气。
也许是他后面的那句话起到了作用,细看之下,那张满是泥土和污渍的脸,让许山海依稀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说你是江波队上的人,那你不好好待在村里,跑到这里做甚?”片刻之后,许山海问道。
只见那个半大小子,起身,双膝跪地,答道:“回小先生的话,我是跟着郑队长和波哥一起来的,我们昨天就到了。”
“跟他们来的?他们人呢?”半大小子的回答大大出乎许山海的意料。
“郑队长、罗甲长、波哥,还有队上的一百多个人全都来了,他们现在就在后面的山坳里藏着。”半大小子掰着指头数着,说完还指向身后的远处。
“都来了?”这个消息,让许山海吃惊不小。
“阿昌,你带人,陪他去看看,如果确实是我们的人,赶紧带过来!”许山海示意韦阿昌,带人去看看。
韦阿昌应了一声,带上两个土兵,跟着那个半大小子,转眼就消失在密林中。
不多时,只听林中好一阵响动,转眼,几个人影走了出来。
为首那个身形瘦小的人,看见远处的许山海,立刻撒开腿就跑了过来。
“叔!”离得远远的,江波就冲着许山海大喊了一声。
“呵呵呵~~~果真是你们!”看着站在眼前的江波,许山海心中一阵惊喜。
“小先生!”
“小先生!”
随后走过来的郑伟义、罗桐向许山海行礼。
在这种状况下,意外的见到他们,许山海自是十分欣喜,拉着几人在篝火旁坐下,询问起分别之后的情况。
几天前,郑伟义、罗桐、江波,回到村子后,得知官军抓了几个村中老人带路,直奔渠黎山中的营寨而去。
担心之余,他们并没在村中耽搁,郑伟义便带齐所有人手,包括江波的那七八十个半大小子,连夜从村中出发,匆匆赶往马家庄子。
因为害怕惊动官军,二百多人的队伍,白天小心翼翼的穿行在官道旁的荒山里,夜里在山中点起篝火休息。就这样,四十多里的路程,他们楞是花了两天多才走完。
抵达渠黎镇之后,趁着天黑,躲进了山中。
直至天明,江波派出两个小子,装扮成砍柴的模样,悄悄的在周遭打探了一番。郑、罗,江波才知道,不但马家庄子被官军所占,庄中堆满了各种辎重,还派有重兵把守,通向山中的道路也被官军堵死。
几人进退维谷之时,他们并不是没有想过,袭击马家庄子、截断官道上的运粮队,可是,对比自已手中的两百多人与数以千计的官军,郑伟义放弃了毫无胜算的打算。
无奈之下,他只能派出数十人,不停在山中探查,试图找到能够通向营寨的小路。
许山海他们的队伍,正是在午后开始下山时,被郑伟义派出去的人,远远的察觉到了异样,然后悄悄的跟了上来。
那个半大小子一路远远的跟着,直到许山海他们停下,等了许久都不见他们有动静,只能硬着头皮慢慢靠近,想一探究竟,谁知,刚好遇上四下散开寻找猎物的土兵。
一个半大小子,怎是那些从小生长在山林中土兵的对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被两个土兵摁倒在地。
篝火旁,一番互相问询过后,知道了彼此的处境。
现在既然两方碰了面,郑伟义总算松了一口气,因为有许山海在,他就不用再费尽心思去想,该把队伍带去何方。
说话间,篝火上烤着的猎物也熟了,几人一边吃一边聊着,很快便决定,按许山海的原定计划,待明天入夜之后,先冲出去,然后,对官道上的运粮队展开袭扰。
吃饱喝足,眼见天色暗了下来,许山海送郑伟义几人离开,他们要返回山坳。
临走前,他们与许山海约定,天明之后,再兵合一处,一起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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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宁府
屋子里一片昏暗,桌上一盏小油灯忽明忽暗,一身孝服的陈展云,背负双手站在屋子中间。
在他身前,哭红了眼的丫鬟小英跪在地上。
“你所说属实?”陈展云打破了屋中的沉静,只不过嗓子嘶哑到几近失声。
小英抹了一把眼泪,挺直了身子答道:“老爷,姐姐待我不薄,小英怎敢说谎?”
丫鬟小英原本是逃难而来的流民,几年前,陈展云的侧室小娟,在南宁府城外,花二两银子把她买了之后,便一直都跟在身边。
由于小娟的身世也颇为不堪,不然也不至于小小年纪便给陈展云做了侧室,加之两人年纪相仿,时间一长,便不再分主仆,反倒是以姐妹相称。
“老爷,你走后第三天,三伯便带人闯进了家中,强行污了姐姐的身子。当晚,姐姐给了我几吊钱,让我赶紧离开。没几日,三伯差人来,逼着姐姐随他们去了商号。”刚擦完眼泪,小英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
小英口中的“三伯”便是陈展云的同父异母哥哥——陈展青。
“自从姐姐被带走,我也不敢再待在家中,只能跑出去躲了起来,时不时回来看一眼。半个月之后,我偷偷找了商号旁的熟人,想打听姐姐的近况,谁曾料到,姐姐去了商号的第二天便死了,被商号中的人,直接拉去了化人场……”说完,小英还是没忍住,放声痛哭。
听小英说完,陈展云的眼中瞬时闪过一丝阴冷的眼光,不过,转眼间,他的眼神便黯淡下去。
昨日,他回到南宁府,在商号中见到了陈展青,而陈展青则告诉他,他的侧室小娟,在陈展云离开之后突然暴病,虽经大夫救治,终究还是不治身亡。
现在听了丫鬟小英的说辞,再回想起昨日陈展青那假惺惺的神情,陈展云腹中不由得一阵一阵的翻腾。
“老爷,你总算回来了,你要为姐姐报仇啊!”小英一边哭,一边咬着牙说道。
陈展云长叹一声,握着拳的双手,慢慢的松开、垂下,缓缓走到桌旁坐下,佝偻着的背,像是忽然苍老了几十岁。
当初,陈展云拿了陈望才得五十两银子,独自闯荡广西,只能把原配留在广州府,侍奉爹娘、照顾儿女,所以,在广西的日子,几乎都是孤身一人。
几年前,商号有了一定的规模,每个月也有相对丰厚的收益,这才开始考虑找个人,在身边照顾起居。
后经数个媒媪的极力推荐,陈展云花了十两银子的彩礼,把小娟从她的远房亲戚手中买下。
依明律所限(《明会典?律例四》记载:民年四十以上无子听之。意思就是,只有年满四十,并且无子嗣者,方能纳妾。),陈展云不能与小娟任何身份,只能一顶青衣小轿,把她接进了商号的后院。
所以,从律例层面上来说,小娟连妾都算不上,只相当于婢女、仆人。
就算她是被陈展青逼迫致死,陈展云告到官府也无济于事,更何况陈展青还有着嫡子的身份。
“你去收拾收拾东西,待明日跟我去新宁州吧。”沉思半晌,陈展云嘶哑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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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寨墙上
“把总,弟兄们根本看不清人啊,这样怎么射?”木桥上,曾小乙拨开人群,挤到徐子晋跟前,冲着他大喊道。
同为发配充军的他,还是习惯称呼徐子晋原本的官职。
其实,不用曾小乙说,站在木盾后的徐子晋也知道。
入夜后,随着对面的阵阵鼓声,远处晃动的火把表明,对面的官军有行动。
可是,在漆黑的夜色的掩护下,寨墙上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官军打算做何行动,只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的看着夜幕。联想到下午,官军的举动,徐子晋立刻便反应过来,官军是想利用夜色的掩护,继续驱使百姓囊土填石。
“看不见也射,朝有响动的地方射,他们是想趁着夜色,把大石堆填平。”徐子晋没好气的对曾小乙说道。
“投矛手统统下去,换弓箭手上来!”徐子晋大声的喊道。
现在不是顾及会不会伤及百姓的时候,徐子晋明白,一旦大石堆被填平,自已和整个营寨中的人,要面对的后果是什么。
另一边,亲兵们手中举着的火把,把帅旗周围照的一片光明。
初夏时节,入夜之后,山中的风大了起来,不但把帅旗吹得猎猎作响,同时也让人觉得阵阵凉意。
“兵宪,夜里风大,你还是进营帐休息吧,下官在这里盯着就行了。”毛世山略带谄媚的说道。
陈茂深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转身朝后方的营帐走去。
方才,柳在龙亲自过来报告过,由于增加了上千的民伕,囊土填石的速度大大提升。
照他的说法,或许根本不用等到天明,阻碍官军多日的大石堆便能完全填平。
正是有柳在龙回报的消息,陈茂深放下了心,所以,一言不发,转身回自已的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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