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斜身倚在他怀抱里,头枕在他温暖结实的胸膛上,哭声不止。
一面声嘶力竭地哭泣着,一面控诉自己的愚蠢不堪与种种罪恶。
男人没有出言安抚她,只是紧紧拥住她,静静听她讲。
不反驳,也不纠正,更没有要发表自己意见的徒劳念头。
时间点滴流逝……
她哭得周身乏力,原本清丽纯美的一双眸子肿到不成样,宛如两颗大大的核桃横挂在眼睛处,每眨一下都觉得费劲灼痛,最后只能半眯成一条线,呆呆看着地板出神。
不再哭泣,不再嘶喊,就只是呆呆地……
“很晚了,我们上去好不好?”男人用厚实的手掌兜住她小巧玲珑的下巴,大拇指沿着娇嫩的肌肤,轻柔揩去她脸颊上的泪,逐声慢讲“眼睛都肿了,我用毛巾帮你冷敷一会,看能不能消肿。”
说完,在她红肿的眼睛上端落下浅浅一个吻,极致温柔。
见她没有丝毫抗拒之意,单手探进她的两膝下,欲要将她打横抱起。
顾南枝却阻止了他。
纤细柔软的一只小手扯住男人手臂上的衣服,毛衣隆起一片褶皱,她盯着那处走神,眼泪莫名地又涌了出来。
“不想上去吗?”傅既琛心头一慌,抬手要揩去滑落在她眼下的两滴清泪。
她摇头一个闪躲,骤然抬起头,视线在空中与他对视了半秒,又心怵地沉下头去,沉默不语。
俩人静了有半晌,顾南枝侧身靠在男人的胸膛上,隔着一层毛衣的面料,抚摸他心脏的部位,微笑着说“哥哥,你的心跳得好快,好快,扑通扑通的,好快……”默了默,恍惚说“好像……活着的人都这样……”
傅既琛猛然一震,眉头深深蹙拧起又松开,手掌兜回她的后脑勺,在头顶上落下轻浅一个吻,一字一句说“别怕!哥哥会永远陪着你。”
她闻言眸光一闪,有股酸涩从心头涌上鼻尖,良久才记得回复一个“好!”
吸了吸鼻子,眼中焦点变得迷糊散乱,顾南枝开始陷入一段往事里,慢慢回忆,慢慢讲:
“哥哥,起初……我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常常区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差距,我会看到很多幻影,耳朵会出现幻听,然后,等我身体上的伤痊愈后,我被转到了其他医院。”
“那里所有人都疯疯癫癫的,有的被关在一起,有的则单独被关在一个房间里,好像与这个世界隔绝了一样。”
“医生穿着白大褂,偶尔会带我出去打针,然后问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我都不记得当时说了什么,反正就是一顿乱说乱讲,他们认为我有病,我觉得他们才是疯了。”
“我很乖,从来都不闹事,心心念念想着让他们早点放我出去,让我快点离开那种鬼地方……”
“可是……一直等了很久,他们都不肯放我走……不过……”
“不过没有关系,因为我还有爸爸的陪伴,他时常会出现在我身边,还是出门前的那个衣着打扮……浅灰色的高领毛衣,外面穿了件黑色连帽羽绒服,就这样整天在我面前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但是我看不清他的模样,我好害怕,我怕那个人不是真实的,我怕他不是我爸爸,然后,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医生,幸运的是,医院里所有的医生都告诉我,那就是我的爸爸,我爸爸没有死,他一直都陪伴着我。”
“可是有一天,徐医生突然告诉我,说我爸爸已经在那场车祸中丧生了,让我学会放手。”
“我那时才记起,原来爸爸早在一年前已经离开我了。”
“徐医生还有护工尤莉娅一起帮我收拾行李,她们说我身体好了,没病了,不用住院了。”
“出院那天,我心情还挺平静的,并没有想象中开心,也没什么难过不难过。”
“我开了门回到家里,屋里长时间缺乏打扫,积满了灰尘,到处都有一股难闻的霉味,我开了窗,清理完一楼客厅,才回到房间。”
“哥哥,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她说完,抬眸看向傅既琛,红肿的双眸刻意弯着,艰难对他笑过之后,又低下头去,似有怀念说“我看到了那部手机,就是老师截图发送信息过来的那部手机。”
停了一停,忽而自嘲道“你说我是不是傻?开车到机场去找你,竟然连电话都不带,慕尼黑机场那么大,只怕赶到了也找不到你,最后落得个白忙一场。”
傅既琛心头一阵骤痛,喉咙瞬间就硬了,他努力克制自己悲恸的情绪,哽咽着嗓音说“会找到的。”
说完,兜住她下巴,在额侧边落下一个非常轻柔的吻,就像蜻蜓点水一般,点起一圈涟漪,而后消失不见,似乎从不曾吻过。
顾南枝却觉得无比地动容,她仰头对他笑,用沙哑的咽喉,微颤着粉唇,激动“嗯”了声,须臾静下心来,续又道“我出院后真的很想你,想听听你的声音,想亲口告诉你,治疗有多痛苦,想说……我又重新活过来了,想听到你夸我坚强,又或者随便说说什么都可以……想你的时候,心口会钝钝地痛……”
“然而,当我把手机充了电,充了话费,输入你的电话号码之后,我又怂了。”
“我不敢……”
说到这,她的声线愈发浓稠哽咽,巴掌般小的脸蛋儿微微一转,全然陷进男人的胸膛里,似乎羞于表达自己的内心想法,却还是闷着嗓,咬字清晰地说:
“哥哥,我觉得自己真的好卑鄙,好无耻……发生那样的事,我还有什么颜面找你呢?居然还想向你炫耀自己还活着?我宁愿自己当时死在那场……”
当那个死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傅既琛感觉后背脊猛地一阵瘆寒。
他无法将这个字与顾盼盼联想到一起,更不能接受她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在她还未把话说完之际,自己也乱了心跳,单手捧住她的小脸,直接就深吻了进去,缱绻而多情,还夹带着一股浓浓的隐藏式惩罚。
他再也不许她那样看轻自己,贬低自己,折磨自己……
翌日清晨,顾南枝再次醒来,昨晚穿着的睡衣已经换了个样式。
她脸颊微郝,垂下头去,抱膝坐在床头边,愣怔了半晌,把昨晚与哥哥的对话在脑海里悉数过了个遍,才穿上拖鞋,往洗漱间走去。
下到一楼,便见傅既琛颀长的背影站在厨房的灶台前,正有条不紊忙碌着。
他似乎把昨晚的事全都忘掉了,见到顾南枝,眉峰微微一抬,神色如常说“早啊!”
顾南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别过脸,半秒之后又把头转过来,正颜对上他的目光,瓮声瓮气地说“哥哥早呀。”
他俊颜一笑,毫不客气地吩咐她进来拿盘摆桌。
她也听话,没有一点迟疑,应声走了进去。
傅既琛舀了碗用砂锅熬煮的皮蛋肉粥递给她,温声提醒道“小心烫。”
顾南枝双手接过,道了声谢后,就再也没有抬过头。
期间俩人缄默无音,餐桌气氛有些尴尬,顾南枝心神凌乱,无话找话说“对了!怎么还不见布劳恩他们回来?”
傅既琛喝了口粥,淡道“他们还在放长假,过几天就会回来。”
“哦……”顾南枝拉着长长的尾音,模样呆萌地应答着。
这个话题结束,彼此又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顾南枝有点受不了,头脑混乱得很,东想西想,心里挣扎一会又叹息一声,最终还是选择问出口“哥哥……”
“嗯?”傅既琛抬眸看向她。
她敛了敛眸光,鼓足勇气说“你……你可不可以不要怪我妈妈?”
话音落,傅既琛拿汤勺的手一顿,下巴线条逐渐变得刚硬凌厉,不拒绝也不答应,须臾低下头去,不紧不慢吃着碗里的粥。
顾南枝以为他不答应,急红了双眼,怯怯又呼唤他一遍“哥哥……”
声线夹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哀求之意,甚至还有似有若无的哭腔。
傅既琛心里一动,再次抬眸,五官的凌厉感已全然消去。
他笑了笑,刻意放缓声线对她说“刘嫣禾是你妈,我又有什么资格怪她呢?”
顾南枝还是不信,眸中水色氤氲起,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傅既琛浑然愣住,心头一阵疲惫略过,他揉了揉眉心,选择妥协,最后多加一句,郑重地说“放心!我谁都不怪,粥都凉了,快吃。”
得到他的保证,顾南枝在心里默默轻吁一口气,才拿起汤勺吃粥,不再多言。
俩人吃过早餐后,傅既琛主动洗碗,顾南枝也不肯走,拿着条干毛巾勤快地站在他旁边,将餐具上的水迹一点一点擦干,然后放进消毒碗柜里。
傅既琛把一个洗干净的瓷碗递给她,犹豫了下,终是唤她一声“南枝,我有件事想……”
顾南枝单手接过,然后认真擦呀擦,拉长一阵尾音,俏皮地说“什么事?”
如此语气,轻松又明快,似乎已经把昨夜所有的不愉快全部抛掉,心情很好的样子。
傅既琛有一瞬的迟疑,突然又不敢开口说了。
“什么嘛?怎么说一半又不说了?”她二次开口询问,口吻闲散中夹着一股娇气。
傅既琛思忖一会,牙关一咬,最终选择坚定朝她道“我想去看看顾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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