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川把炒好的花生倒出来的时候，老爸也来到了锅屋。

看到被筛出亮晶晶的盐，脸都有点黑了，就算最近看到陆川和以前不一样了，嘴上还是不由自主的唠叨了几句。

“你这孩子，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呢，你就飘了啊，你说这盐后面还怎么吃”

“你先尝尝我做的咸口花生嘛，再说这盐留着以后再炒花生也行啊，或者留着腌咸肉也行啊”

陆川他们这边有过年蒸咸鹅的习俗，炒过花生的盐可以留着腌制咸鹅。

“家里咸鹅都腌制好了，留着以后再用吧”

老爸说着话，伸手抓了几个陆川炒的咸花生，放进了嘴里，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你这里面还放了八角啊，味道是不错，和买的五香瓜子味道差不多呢”

听到老爸的话，陆川有点小得意起来，刚刚炒花生的时候，他就随手把家里的八角放了几个进去，没想到就这么简单的炒了一下，八角的味道就留在了花生里。

他以前还以为那些八角味的花生，是先在水里和八角一起浸泡，然后才留下八角味的，没想到直接放盐里面也能留下味道。

“那肯定的，我就是别的不做，专门炒花生瓜子，也能发财”

现在农村炒这些年货，一般也都是原味，哪里见过后世那些各种各样的味道。

虽然陆川知道那些味道可能都是元素周期表里配出来的，但味道确实是不错。

“发财，发财，你是掉钱眼里了，整天把发财挂嘴边”

陆大勇心里是对自己的儿子说的话是赞同的，但嘴上还是打击他。

对于老爸的怨言的话，陆川也没有反驳，而是把锅给收拾了出来。

今天这个锅要用很久的，后面还要蒸馒头呢。

陆川家的蒸笼，是老爸年轻的时候，自己用竹子编织的，已经用了很多年，老妈今早已经提前洗干净了。

陆川把洗好的锅内，加了一半的水，把蒸笼放在上面，因为是自己做的，所以直径和自家的铁锅刚好匹配。

放上去后，陆川就加大木材把火烧旺起来，蒸馒头一般火烧旺起来，也就二十多分钟就能蒸一锅出来。

等陆川把锅里的水烧开后，秦有米就把包好的馒头拿了过来，一个个的放在蒸笼上。

因为是自家自己吃的，每个馒头包的都特别大，一笼也就放了六个。

“川哥，你烧火啊，我继续去和妈包馒头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就好了，注意点锅里的水，别给它烧干了”

秦有米放完馒头后，用湿的棉布把蒸笼包好，还不放心的和陆川交代一下。

“我懂，你就放心吧”

前世自己虽然没有烧过火，但也知道不能把锅里水烧干了。

就这样今天的雪没有停止，而陆川他们也把过年的馒头给做了出来。

这时候村子内也飘出了各种香味，家家户户也都是在准备年货，不时的传来小孩子的叫喊声，和大人的呵斥声。

因为白天做了馒头，所以晚上老妈就煮了一锅玉米粥，所谓的玉米粥是没有米的，就是在开水里下一点玉米粉。

而这种玉米粥还是要有点水准才能煮好的，不会煮的人会把玉米粥煮成玉米疙瘩。

不会煮的人，其实只要凉水把玉米粉拌开，然后直接倒进开水锅内，用勺子搅拌几下就行。

当然王翠娥女士不需要凉水拌开，她直接把玉米粉往开水里撒，也能煮的清汤透亮，一点疙瘩都没有，陆川就着白天蒸的馒头，喝了三大碗。

在这个阴冷的天气喝上几碗玉米粥，浑身暖和和的，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有点受罪，陆川解了几次小手。

“阿川，阿川，”陆川刚解完小便，迷迷糊糊准备继续睡觉的时候，隐隐的听到自家的院子外面有人喊自己。

这时养在院子内的几只五黑犬也叫唤了起来。

陆川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仔细分辨了一下，好像是在窑厂烧砖的大堂哥的声音。

心里想到这个时候堂哥来找自己，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赶紧披上自己的衣服，往楼下跑去。

来到院子时，发现大雪虽然已经停止了，但温度很低，立刻打了个寒颤。

“堂哥，发什么了什么事？”还没开院门陆川呵斥了几只狗的叫唤声，连忙问下院外的大堂哥。

“阿川，出事了，雷老狗家出事了，他们现在想用窑厂的拖拉机要送他老娘去公社医院”

等陆川打开门时，就见大堂哥带着雷老狗站在自己的院子门前，而雷老狗看到陆川开了门，一下子就跪了下来，嘴里嘟囔道。

“川哥，帮帮忙，帮帮我家吧，我妈快没了，你帮帮我吧”

陆川连忙紧走几步，上去把雷广进给扶了起来。

“赶紧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雷广进最近在窑厂的表现，陆川听李大壮说过几次，比以前好多了，不像以前那样好吃懒做，现在也舍得花力气干活。

“我妈喝农药了，现在想借你的拖拉机送她去公社”

因为现在河里都上冻了，出门的话要么走路，要么只能骑自行车，但今天开始下雪了，骑车肯定不安全，所以雷广进就想到了窑厂的拖拉机。

等他急急忙忙跑到窑厂的时候，砖窑厂只有陆川的大堂哥在。

听到雷广进的话，陆川连忙道。

“那赶紧的站起来，你们先回去，我穿下衣服就过去，等我开拖拉机”

陆川想到自己的拖拉机是二队的几个人在开的，现在喊他们也来不及，只得自己亲自开过去。

人命关天，可耽误不起，所以也没有问什么原因。

这时秦有米也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陆川和她讲了一下事情经过，就急匆匆的穿好衣服后往窑厂赶去。

等陆川开着拖拉机来到雷广进家的时候，就见雷广进已经背着他老妈站在家的门口。

而雷广进的老爸和弟弟也站在旁边。

招呼几人上车后，陆川就开着拖拉机往公社赶去，其实这时候的公社和后世比也不是什么正规医院，只是一个门诊。

又是快过年了，可能也就一两个留手的医护人员。

果然等陆川他们到达公社医院的时候，大门已经紧紧闭着了，外面也没有路灯指示。

陆川下车后，就拍响了医院的大门，等了好一会，才看到屋子内亮起了灯。

“医生，开门啊，救命啊，我给您跪下了”

这时雷广进也背着他老妈和他老爸来到了门口，嘴上叫喊着。

留守的医生应该是睡觉了，但这年代的人还是很淳朴，也没有因为自己睡着被打扰后而烦躁发火，等打开门把众人让进去后，就开口问道。

“病人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别的原因”

听到是喝了农药后，脸上就为难了起来。

因为现在农村喝农药的还蛮常见的，有些家里实在穷的过不下去的，有些是两口子拌两句嘴，想不开的。

所以医生也知道治疗的过程，但现在医院就他一人值班，有点难办，看到陆川人高马大的，立刻道。

“那赶紧灌肥皂水催吐，我一人弄不病人，你帮我把她控制好了，你们现在也别闲着一起帮忙”

这时候的公社也没有洗胃机，陆川只见医生拿来一根长长的红色塑胶管子，中间有个挤压的装置。

把塑胶管子套在一个玻璃罐子下面，里面则是装的肥皂水。

等众人把雷广进的老妈摆放好时，医生把手里拿的塑胶管子，直接通过嘴往胃里伸去。

这时候雷广进的老妈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但陆川他们还是把他老妈按得死死的，防止她反抗。

医生一边把塑胶管子往她胃子内伸，一边问旁边的雷广进。

“她是喝的什么药”

“3911”

听到雷广进说喝的3911，医生手一顿，继续把塑胶管子往胃子内伸去。

陆川知道3911其实就是甲拌磷，据说这种农药沾嘴烧心，不是强烈想死的人都喝不下去，死亡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这个年代，麻绳很结实，农药也真，井也深，以前村子里每年总有一两个想不开的，有男有女。

但现在村子内分了田，雷广进也进了窑厂上班，他就有一个弟弟，等他娶上媳妇，后面日子也就好过了起来，再说明天就过年了，按道理这个时候不应该喝农药的。

等医生把管子伸到胃子里后，就把玻璃罐子内的肥皂水往病人肚子里打。

看着医生一遍又一遍的给他老妈洗胃，而他老妈从刚刚还有点反抗的身体，到现在则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陆川感觉自己身体有点冷，他前世经常去医院，这种看着旁边病人离开人世的场景也碰到过几次。

但这一次对他触动最大，因为这是陆川这一世第一次看到旁边人离开，这让他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又加深了一大步。

旁边的雷广进眼睛红红的，身子不住的颤抖，而他老爸则一声不吭的站在一边发着呆。

等又是洗完胃，医生看到洗出来的都是清水后，才停了下来，拿起手边的手电筒，往雷广进的老妈眼睛里照了一下。

又用手在他老妈的脉搏上摸了很久，不死心的又照了下瞳孔，才无奈的摇摇头。

“哎，这大过年的叫什么事啊，节哀啊，没抢救过来”

医生的话，像是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火山口的第一滴油，不停颤抖的雷广进一下子爆发了。

甩开大腿，猛的上前一步，一脚就把他老爸踹的飞了出去。

人跟着他老爸飞出去的身子，拳头则胡乱的落在他老爸的身上，嘴上则不停的道。

“我让你赌，我让你赌，说多少次了也没用，说你也没用”

“说改也不改”

“以后怎么过”

在雷广进的嘴里陆川了解到，他老爸把他上班赚的娶媳妇的钱给输光了，他老妈一时想不开，晚上趁着家里人没注意就喝了今年夏天剩下来的3911。

等家里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看着还在不停发泄的雷广进，陆川想了想还是还是上去把他拉开了，这种事放在自己身上肯定也像雷广进这样。

但这个年代这样打老爹的还是不常见，真一下子不小心打死了，又是不小的纰漏。

“别打死了，到底什么情况，你和我说说”

此时医院的房间里，医生已经走开了，雷广进的老爹则一声不吭的躺在那，任由雷广进的拳头往身上招呼，而他的弟弟则是大声的哭泣。

陆川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把雷广进拉开，让他说清楚一点，虽然在他的自言自语中，陆川了解了大概。

但现在主要让雷广进说出来，不然他不会停下手。

听到陆川的话，雷广进喘着气，红着眼睛，一点一点的讲了下他家今天的事情。

主要也和雷广进刚刚讲的差不多，就是他老爹其实是惯犯，家里有点钱就被他拿去赌了。

这次雷广进结的工资是拿给他妈妈的，但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妈妈藏的时候被他老爸看到了，还是什么原因，最后就又被他老爹偷出去赌输了。

他妈妈感觉是自己弄丢了孩子娶媳妇的钱，也是感觉和他老爹过够了，以前家里没钱则罢了，也没输多少出去，现在大儿子赚的钱都被他老子拿去赌输了，看不到未来，一时没想开就喝了农药。

这年代这种事太多了，他们没有想过过不下去了离婚，而都是用这种方式离开。

看着像死狗一样的躺在地上的雷老爹，陆川厌恶的转过脸去。

“你也节哀啊，这时间赶紧把你老娘接回去吧，你还有弟弟呢，以后自己认真过日子吧”

陆川说完拍了拍雷广进的肩膀，拿出自己刚刚从家里带出的钱，数出一百块钱递给了他。

看着陆川递过来的一百块钱，雷广进刚刚收进去的泪水，一下子又涌了出来。

带着哭腔道“川哥，你说我以后怎么办啊，我没有妈妈了，我也没有爸爸了”

说到这边，又恨恨的对着地上的老爹道“回去就分家，以后我家你别想再踏进一步，弟弟我养着，你爱上哪去就上哪去，你想怎么赌就怎么赌”

说完这句，就出去和医生把账结了，抱起他妈妈，牵着弟弟往外走去，躺在地上的老爹，则一眼也没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