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少溪之所以犹豫不决,是因为一切皆是推断,而且许多节点逻辑不通,思绪不畅。
他怕的是,对方所做的一切,皆是请君入瓮,在此守株待兔。
当然,这说明组织中出现了叛徒,对方知晓了一切。
关少溪在屋顶上趴了足足一个小时,见四周没有任何风吹草动,才缓缓起身,悄无声息的溜下地。
他决定赌!
往回走了三四里,拨开一片杂草丛,揭开一个盖子,钻了进去。
一合上盖子,里面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关少溪静静站了一会,稍稍适应一下黑暗,往前走了上十米,才打开防风打火机。
里面蜘蛛网密布,成群结队的老鼠吱呀乱窜。
他捏住鼻子,强忍着恶心不适,慢慢往前走。好在废弃的下水道还算干燥,积水不多。
半个多小时过去,才抵达小木楼的地底。
本来小木楼与下水道是不相通的,关少溪在挖地下室,无意间打通。
经过一番打造,便与地下室形成了一片,只隔着一道较厚的水泥门。
既然有下水道相连,加上防止人踏在上面,发出空洞回响,引人警觉,地下室挖得不大,刚好容得下四五人。
里面全是他的武器装备。他从中取出一把手枪,塞在后腰,一把军用匕首,绑在在小腿处。
关了打火机,他慢慢推开地下室厚厚的木板,一阵灰尘倾灌而下。他顿时满脸是灰,差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小心为妙,钻出来前,他静静聆听屋里的动静。
死寂沉沉。
上了地面,此处是厨房的一角。他并没有完全合上木板,一旦形势不妙,可以从这逃生。
因一楼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地板上,是否有人走过的痕迹。
他脱掉皮鞋,一手拎鞋,一手握枪,蹑手蹑脚往楼梯上走。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户,洒在二楼地板上,一片银灰。
他放下皮鞋,贴近地面,眼睛就着月光扫视。
果然,二楼地板上有人的脚印,不多也不杂乱。
他慢慢摸近卧室,一个门敞开着,里面没人。另一个门关着,他侧身用手轻轻推了推,门传来轻微的吱呀声。
一道微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关先生,你终于来了。”
关少溪一惊,低声问:“你是谁?军统的,还是76号的?”
里面的人轻声道:“蝉鸣同志,你可真难请。”
见他能叫出自已的代号,关少溪绷紧的心,稍稍一松,问:“你是谁?”
他并没让里面的人解释'云棋路37号',而是含糊其辞的问。
里面的人解说:“一女一男,为'娚',音为南方的'南','3'谐音山峰的'山',见到38号,你才会接头,对不对?”
关少溪这才一步跨了进去,但手中的枪仍没放下,质问:
“为何不直接与我接触,再暗示于我?”
里面的人躺在床上没动,“我叫宣忠义,就是那传信之人,但人未死,只是受了伤。萧娟儿唬你的。”
关少溪虽有猜测,闻言仍是一惊,“萧娟儿是我们的人?”
宣忠义微微颔首道:
“是。我行动不便,便让她用'食色性也'试探,你没回应,我一度以为不是你,是你父亲。
这也是萧娟儿急于订婚,入关家门的原因之一。”
关少溪生疑,“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与我父亲接触?”
“萧娟儿也尝试过。现在看来,你父亲根本不知此接头暗语,没反应很自然。
情急之下,我让萧娟儿用'死投'的方式,在'刺儿李'里,塞了个蜡丸,试探你的反应。
若不是你,你也只会当个恶作剧对待。或者可因此惊动你父亲。
没想到,你居然同萧娟儿讲了蜡丸里的内容,而你父亲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我一度以为又功亏一篑。”
关少溪仍未完全放下心,“同样的方法,为何不用在我父亲身上?”
宣忠义轻笑,咳嗽几下:
“按规矩,我只能在'今日晨报'上,发布接头暗语。这种小报,你父亲没被惊动的前提下,他肯定不会看。
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暗号上报纸,再度试试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关少溪垂下手枪,“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何认为,我和我父亲是可能的接头之人?”
宣忠义叹了口气:
“你真够谨慎的。
上级交待任务时,只说接头人姓关,男性,有一定社会地位。
我只好一个一个的尝试,但差点露了馅,所以被人跟踪,脱离时受了伤。”
关少溪这才收起枪,坐到床边,关切的问:
“着实为难你了。你枪伤很重吧?我先设法弄点消炎药,再送你去私人医院。”
宣忠义摆摆手道:
“不用了,正因为伤重,我才启用了萧娟儿。
我此来,任务并不是很急。但因为我受伤重,活不了多久,所以采取了极端的办法。
这可能会给你今后造成不少麻烦,只能说声抱歉了。”
关少溪安慰道:
“我在上海还玩得转,治枪伤也不是没有办法。”
宣忠义喘了口气,说:
“我曾是个医生,心里有数,也有自戕的手段。临死了,还是话多,不能免俗啊。
说正事,有一个重要领导人,在苏联养好伤,辗转到了上海。
但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特高课知道了一些蛛丝马迹,追查的极严,一时出不了上海。
同时,我手里有一份极为机密的情报,因为有附图,用电报发出,说不明白,便想通过领导人离沪的机会,带走!
但你不能动用上海组织的力量,因为我们没有绝对的把握说,哪个人绝对没有问题。”
关少溪反问:“我就没有问题?”
宣忠义一哂,“上级跟我是这么说的。本来我可以帮你一把,嗐,你看我现在这个状况……领导人乃孤身一人,他会主动来寻你。暗号是……”
关少溪问:“领导人怎么知道,何时才是寻我的最佳时机?”
宣忠义声音凛然:
“我一死,他就知道了。我会死在你这小木楼的门外,反正你这里也是个鬼屋。
情报的附图,哦,是一个胶卷,放在你的死投点,你自已去取。
你别在这耽搁了,原路返回。这里留下的痕迹,我会清除干净。”
关少溪不甘心,“你的伤真没办法治好了?你是不是过于悲观?”
“没救了,我说过,我是个医生。记得别在萧娟儿面前,承认你真实的身份。别了,走吧!”
说完,宣忠义吃力的挥了挥手,仿佛一下子用尽了力气,合上眼睛假寐。
关少溪静静站了一会,眼睛有些酸热。
出了门,穿上鞋,下了楼,钻进地下室,盖上了木板。
但他并没有走,足足呆了一小时,见上面没有任何异样的响动,才进入下水道离开。
出了下水道,他没有立马就走,过了一刻钟,才钻出杂草丛。
此刻的他,灰头灰脸的,得回家换身衣服,洗漱一番。
关少溪并没直接去取胶卷,他是心有疑虑的。
因为宣忠义表现得过于决绝,该清楚的却含糊带过,不该清楚的,他交待得很细。
比如:死投点。此地只有自已的上线知道,万一上线变节,宣忠义才知道的呢?
或者说,他想通过确认死投点,抓住自已的上线呢?!
况且,自已的死投点,可不止一处!
也许是过于小心,但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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