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翠的柳枝在微风下轻轻飘拂,明媚的阳光透过湖畔的柳枝,射在地上形成晃动的树影,湖水倒映着斑驳的光影,日光下澈,影布石上。
柴荣正在师父颉跌博面前舞剑,一招一式,颇有王霸之气。
练完之后,柴荣收剑行礼,道:“请师父指点。”
“姑娘何不出来看呢?”颉跌博不指点柴荣舞剑,而是朝柴荣身后说了一声。
柴荣身后的屋门被轻轻地推开,柳青怯生生地走进院落中道:“小女子失礼了。”
江湖中名门正派未经他人允许,擅自看师徒传武授艺乃是大忌,便如同偷窃一般,柳青出身武学世家,自然知道此理,此时甚是忐忑不安。
颉跌博摇摇头道:“老夫不是那些世俗武师,只是觉得姑娘在门缝中偷看,着实有些难受。”
颉跌博一向说话不喜不怒,柳青看看颉跌博,不知所谓,又看看柴荣。柴荣转过身来,朝柳青微微点头微笑,柳青才安下心来。
“柳姑娘,介意老夫看一看贵派的柳叶刀法吗?”颉跌博问道。
柳青微微摇头道:“柳青不敢有门户之见,只是才疏学浅,和柴公子一比,便算不上什么了。”
柴荣闻言一笑道:“柳姑娘高抬在下了,在下不过胡乱使了些一般剑招。”
“那……闲着也是闲着,就请柴公子指点柳青一二。”柳青往来在家中,一直是大家闺秀般矜持,因此现在做什么事,也都既是新奇,又有些怯生生的。
柴荣双手执剑,剑尖垂下,朝柳青行了个剑礼。
柳青嫣然一笑道:“还望柴公子出手轻些,让着些柳青。”
柴荣微笑着点了点头,右手收剑,舞了个剑花,单手执剑背在了身后,左手伸出道:“柳姑娘请。”
柳青又一次报之一笑,将手中一直摆弄着的一根纤长柳枝随手一丢,柳枝随风飘到湖面,吸引了两只鱼儿在柳枝附近左右盘桓,倏尔远逝,时而慢游,盈盈脉脉。
盛夏茂密的树影中,柴荣如同一把笔直的剑一样伫立着,他天生英气的眉眼之间,流露着让整个夏天为之失去颜色的神采。
湖畔翩翩的杨柳下,柳青的青裙和长发一起随着柔嫩的柳枝轻轻飘动,她从纤细如叶的腰间抽出那把同样纤细的柳叶刀,没有一片柳叶比得上她这一刻的温柔。
弯弯的刀和长长的剑相交在了一起,日光射在刀剑之上,刀和剑都闪烁着炫目的青光。
两人交手数招,柴荣本就有心相让,一直只守不攻,柳青用刀更是矜持,也只是用些寻常招式,两人的身影倒映在湖面上,倒不像是在打斗,更像是在起舞。
“你们这样比试,从今天比到英雄大会,也比不完这一场。”颉跌博哈哈笑道。
颉跌博说这句话时,柴荣和柳青刚好刀剑相交,抵在胸前,柴荣对柳青一笑道:“柳姑娘出招吧。”
“柴公子可要当心啦!”柳青莞尔一笑,纤腰一弯,仰身让过了柴荣削来的青冥剑,随即柳叶刀在背后倏然换手,一刀削了过去。
“好俊的招式!”柴荣一声赞叹,自身收剑向后一转,让过削来的柳叶刀。
柳青不让柴荣反击,一刀推来,逼得柴荣继续后退,柳青随即快刀连出,纤细的柳叶刀在柳青手中便如水中来往自如的游鱼一般,倏忽而来,悠然而去,只留下一道道若有若无的刀影。
柴荣仍不还招,一连后退到湖畔,突然青冥拄地,一运轻功踏到了一棵柳树之上,柳青一刀削去,只划下了一根垂下的柳枝。
柳青见柴荣站在树上,正要运功起跳,柴荣却突然凌空跃到了自己身后,柳青急忙转身,这一瞬间,柴荣已经倒持青冥,用剑柄刺到了柳青面前,逼得她慌忙抬刀格挡。
这一剑柳青虽然慌忙挡下,却感觉抵挡不住柴荣的力道,上身已经要倾倒在了湖水上。
柴荣见状,连忙收剑,把手伸向柳青要拉她上来,柳青手指轻摆,避过了柴荣的手,又如同刚才出第一招一样,纤腰一弯,竟从湖面上又挺起身来,柴荣剑势已收,柳青轻松地把刀放在了柴荣脖子上。
“好俊的仰面起身,是姑娘赢了。”柴荣一耸肩道。
柳青把刀放下,羞赧一笑道:“其实柴公子只出了一招,我便挡不住啦。”
“若不是姑娘的刀太快,柴某又怎会只能出得了一招?”柴荣笑道。
柳青先前丢到湖里的柳枝已经飘到了中间,颉跌博摆着头,无奈地离开了。
柴荣和柳青站在湖畔,看到颉跌博背手离开,不由得相视一笑。
柳青笑着向柴荣抖了抖手中的柳叶刀,柴荣道了声“看招”,一剑刺去,两人又在湖畔交起手来……
聂远满怀心事地走到了城西,大大小小的客栈酒楼林立,人来人往,值此多事之秋,时不时还有一两队巡城兵士路过。
聂远拿出三天前那个瘦长身影扔来的梭镖和纸团,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时无所适从。
一队轻甲带刀的兵士列队走来,军容严整,背上都绣着“昭义”两个字,刀柄上也刻着一个“昭”字,聂远正左右踌躇,险些撞在了他们身上。
这一队兵士走过,一阵阴云飘到了头顶,聂远抬头看向笼罩在高楼上的那片阴云,看到三日前那个消瘦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楼头。
阴云飘过,那身影一瞬之间已经消失,聂远的脚下却已出现一只同样的梭镖,镖上有着一个纸团。
拆开纸团,上写着“再往城西”四个字。
聂远看过去那黑影站的酒楼,上写“通天阁”三个大字,他将纸团收起,走进了那座十余丈的高楼。
酒楼中坐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有人在店中三五成群,大碗喝酒,大声吆喝,也有人成双成对,或是形单影只,在窗边举杯小酌。
小二见锦衣华服、背负宝剑的聂远走进店里来,连忙上前招呼道:“哟这位公子,第一次来吧,来尝尝潞州城最好的……”聂远也不答话,只是一抬手示意那小二不必过来,自顾自寻到楼梯,向楼上走去。
一直走到五楼,已无向上的阶梯,聂远缓缓踱步到窗边,突然一跃而出,拔剑插在窗框上方,随即右臂轻伸,拉住剑柄,一跃跳到了楼顶上,又反身将剑拔了出来收回鞘中。
站在了楼阁上,聂远才听见隐隐的乐曲声萦绕在耳畔,他在倾斜的楼阁顶端向前走了几步,乐声愈发清晰,走过楼阁顶角,斜面那边,一袭雪白的衣裙映入了眼帘,悠扬的箫声正是从彼处传来。
“阁下是……饮雪楼主?”聂远试探着问道。
那女子背朝着聂远,只留给他一袭雪白的衣裙。
箫声戛然而止,那白影道:“嗯。”
“在下聂远,冒昧相扰,阁下可曾见一个瘦高个子……”
“你不用找他了。”饮雪楼主打断聂远道。
“为什么?”聂远问。
“他在饮雪楼轻功排行第二,连我也没有把握追上他。”饮雪楼主道。
聂远沉默了片刻,终于问道:“阁下和寒鸦是什么关系?”
“何出此言?”饮雪楼主问。
“如果在下当日没有认错,在那间破庙,阁下也是在寒鸦之后出现的。”
“我的事你不必问。”饮雪楼主不再答话,白裙一闪,从五层高楼上一跃而下,聂远急忙跟了过去,一跃跳到三楼窗外,饮雪楼主却早已消失在了层层楼阁之中。
聂远站在三楼伸出的窗台上,愣愣地看着饮雪楼主消失的方向。窗户里酒桌上喝酒的人目瞪口呆,看着站在窗台上的聂远。
高处不胜寒,微风之下,聂远突然觉得耳边一阵剑气忽至,这剑气不同于自己青霜剑的冰寒之气、柴荣青冥剑的阴郁之气,而是如极北苦寒之地的烈风一般,剑未至,已让人身如刀割。
聂远倏然跃起,已跳到相邻的窗台上,凌厉如刀的剑气扑面而过,聂远原先站着的地方已经立上了一个头戴斗笠、身披黑袍的男人,这男人的斗笠压得很低,头微微地低着,脏乱的头发在斗笠两边垂了下来。
这个男人身形瘦长,和扔给聂远纸团的那人打扮殊无二致,不过手里多了一把长剑。
“阁下是?”聂远问道。
“拔剑!”那男人不理聂远的问题,一声怒喝,扬剑刺来,聂远看出男人手中的剑并非名兵利器,但却在那男人的手里寒芒四射,银光闪闪。
聂远不敢怠慢,急忙拔剑出鞘,堪堪挡下了那男人势如闪电的一剑,随即出手还招。
在几尺见方的一层木板上两剑相交,剑气如同一道道银色闪电射在屋中,屋内众人都看得呆了,纷纷放下了手中的酒碗。
二人各出了两剑,聂远未碰到那男人分毫,那男人却已斩下了聂远两缕黑发。
聂远见势不妙,一闪身进入屋内,两个酒楼里的护院各拿了一根齐眉短棍呼喝着赶了上来,两棍齐齐劈来,聂远凭空一跃,已贴着房梁闪过棍棒,从对面的窗户翻了出去。
后面追赶的男人眼看棍棒劈来,也不闪躲,一剑划了过去,众人只见银光一闪,两根硬木棍已断成四截,两个汉子的头巾也已在剑下落地,蓬乱的头发一下子散落下来。
两个汉子的手都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他们摸着额头上的一道血丝,知道那一道银光之下,自己的命全在那男人手里。
聂远已经闪身在了窗台外对面的一间酒楼窗台上,那男人将要跟着跃出酒楼时,却突然怔在了窗口前,紧接着他随手从一旁桌上抄起一碗酒,那桌旁的酒客正要发怒,黑袍男人猛然转头,那酒客看了一眼男人斗笠下的脸,哆嗦着闪到了一边。
男人端平了那碗酒,左手一甩扔到空中,紧接着又随手横起剑身,待那碗酒落下之时,横剑一弹,那碗酒便平平的直飞了过去,聂远顺手一接,放在桌上,酒水仍在碗中转动不止,却无一滴洒出。
那男人随后又是抓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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