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芷鹤

《芊芷鹤》

第66章 忘川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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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忘川河(中)

北宋仁宗历年间,信鸽虽说已开始渐渐普及,但也仅在部分达官贵僚中流传(WW)那些民间的普通百姓,都还停留于有听说过信鸽,尚且不曾见过的位置

而在京城媛踪阁的三楼,却有一女子正抚摸着信鸽正是因刘海过长,被其遮挡的着粉眼眸叫人不得窥知她内心所想,却是能将其樱唇中吐出的字字芳怡听个清晰

她正自言而语:“云客,这卷信儿由得你送回悉城,定要交在哥哥手中呀”想来这云客,便是眼前那只被抚的信鸽了

“叭哒叭哒”云客扑扇着羽翅射向天空,那折成卷儿的书信,结结实实地绑于它的左腿被放飞了,便稳稳着陆,载着寄信人的思绪……

女子回到梳妆台,继续梳点着满头青丝然,一双妙目不再像之前那般心事重重了是因她记起了自己在信中写下的话语,还是因她盼着那回信的内容呢?只怕皆而有之

她含笑起身,拂了拂衣袖,窈窕移步至玄关处,推开纸门,一双金莲小脚轻羁交替着走了出去留在身后的除了那满屋的旖旎,还有一具大红梳妆台,一席红缕床铺,一张陈旧的桃花芯木书桌

人走了,书桌还静静地待在原处,像是在意犹未尽那卷儿书信的内容 ——

……

……

京城的热闹偶会给人困扰,特别对一个找人的异乡客而言冢南客栈内,一书生打扮的男子就因此而皱着眉,想来是犯难了

“伙计,给我来五两肉馒头”男子才坐下,便出言打尖

小二取下肩上粗布,抹着双手笑着:“客官您是外乡人?在京城只有肉包子,没有带肉陷馒头的说法,包子也不是论斤两来算的请问客官要几只肉包?”

男子不紧不慢地将怀中锦盒放在桌上,笑容里略带歉意:“那就五只肉包子罢”

“好嘞马上到客官您先用着茶水”小二放下瓷杯,用茶壶斟满后便高声答应着离去

虽是冬季,男子路途迢迢后饮盏热茶,倒也不失惬意

早有听闻京城人好客,如今见来委实不假,就男子等肉包的当儿,已有人上前搭讪道:“兄台,可借个座儿?”

“请……”男子将锦盒朝自己挪了些,示意对方就座眼角也稍稍打量了一番这位朋友 ——

七尺的个儿,圆圆的脸蛋,臃肿的肚腩,却操着一柄长剑在身乍看这位朋友有些怪异,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滑稽

见男子点头,对方也就不再客气他将长剑横摆在桌上,双手抱拳道:“鄙人郭祥不知兄台作何称呼?”

男子浅浅一笑,在一边的杯托内顺手摘了个瓷杯摆正,示意小二前来斟茶嘴也没闲着,正色答道:“在下楚殇,来于悉城”

一文一武,一来一往,一言一句,来来去去的攀谈再加包子的上桌,却也很快奠定了两人的友情

知晓郭祥是京城本土一轿夫后,楚殇自然开始打听起他想要找的人来:“郭兄在京城可谓人熟路详,可曾听闻京城内有一所在叫‘媛踪阁’呢?”

“媛踪阁??”郭祥放下茶杯,打量着楚殇,饶有趣味地道,“看不出兄台千里赶来京城,竟为的是一己红颜(神座 ww)”

“你”楚殇结舌,情绪显得激动非凡,“兄台怎知我是为女子而来?”

“哈哈哈哈”郭祥笑道,“楚兄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这媛踪阁,可是京城一出了大名的风月所在呢”

……

……

媛踪阁的春是盎然,夏是浓情,秋是招展,冬是含蓄这一年腊八的媛踪阁,却在含蓄中多了份意外的争执 ——

“哥,妹子所言无半句虚假倘若我真是风尘女子,定不会将哥约于此处叙旧”楚春娇妙目看着男子,坚定中透着几分贞烈

或是楚春娇的话有几分在理,楚殇一脸通红顿时缓和了不少他道:“妹子,哥真错怪你了?可许多老鸨都是难保其身的呀”

见楚殇不再为难自己,楚春娇两手相弯,轻轻搂住楚殇的胳膊:“哥,咱上楼罢妹子给你奏一曲儿”

“不急,你先告诉哥,到底是不是完璧之身?”

“是……的呢……哥你真是的这样子问,叫妹子脸往哪儿搁啊?”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哥今天还想再听听那首《春娇殇情》”

“嗯哥,信里那首《梢前人老》你接着吗?妹子让云客捎了去的”

“哥上心着呢一会也唱我听罢……对了好妹子,这儿有腊八粥吗?”

“瞧哥,寒颤我呢?腊八粥要多少有多少呢咱先上楼,别赶这儿杵着了”

“妹子你……什么时候搂着我的,折煞人呢”

“呵呵,怕人笑呀?放心,这儿没正行人”

“那你也不能呀咱上楼……”

……

……

好马好剑是讲成双成对的,讨个好口谕信鸽也是讲究成对的,类似一种彩头与云客相应的,还有一只信鸽,叫折风

云客在楚春娇手里,而折风,在京城一位权贾府上

腊八节讲究两个习俗:一是喝七宝五味腊八粥,二是谢佛庆收祭百神

这位京城的富商权贾,此时看着笼里的折风,不由想起了一可人儿他左手抚摸着信鸽,右手捏玩着玉器,对身边仆役吩咐道:“备轿,今去媛踪阁”

于是很巧的,郭祥穿着红衣裳,抬着红木轿,缠着红缎带,吆喝着,载着主子上路了

“一,二,一,二,哟嘿哟嘿一,二,一,二,哟嘿哟嘿……”四个抬轿夫,就数郭祥喊的最响旁人很奇怪:原本不数郭祥嗓门最亮的呀原来无人知,他此行的目的和他人不一样呢 —— 他可以再见到春娇了

……

……

“哟……什么风……”

“打住”媛踪阁门前,穿红戴绿的老鸨才刚开腔,就被权贾止住,“你知道我不喜这套寒暄……我来找妮裳”

“哎哟……娄爷,媛踪阁最近来了位姑娘操的一手好琴,耍的一手好字,舞蹈刺绣样样精通,还是朵没开胞的花蕾……”

“我只要妮裳……怎么?你这口气好像她不在?”

“哪哟只是妮裳姑娘今天不太方便呢……娄爷娄老板,咱这来的花蕾……”

“什么不太方便爷今儿个来听曲,要得什么方便?就听曲不作乐”

“娄爷真不行妮裳关照我说若您来了就给带个话,说等过大年陪您好好乐”

“这么说是她有客人?赶了”

“娄爷,是她的……哥哥来了来,咱借一步说话”

“就在这说什么哥哥我怎不知道”

“娄爷,她这个哥哥,好像关系不干净怕是相好”

“噢?表哥?”

“怕是嫡亲的”

“别胡说我且上前看看”

“使不得呀娄爷要是给旁人听了去那还了得?你还让不让妮裳出台了呀”

“胡武,温成逾,给我拦着她郭祥,周群义,跟我进去看看”

“娄爷娄爷娄……唉……”

……

……

媛踪阁里有间房叫瑛踪亭瑛踪亭里有个女子叫妮裳妮裳是雅号,真名便是楚春娇

娄爷每次前来,都会迫不及待地冲进瑛踪亭唯独这次,他在纸门前留步了

将他束缚在原地的音律有些绵长,也有些悲戚这是一曲他从未听过的歌他怎会知晓,这首曲儿便是春娇谱曲,楚殇填词的《春娇殇情》呢?

——

春谈春的窈窕,

夏有夏的招摇,

秋说秋的独到,

冬会冬的玩闹

父有父的劝告,

母是母的唠叨,

你说我是依靠,

我蹈你的舞蹈

四季,又是四季长久,如何长久?

唾弃,又是唾弃伦理,何谓伦理?

长久不是伦理,四季竟是唾弃

曾记否?

你我乘一叶长舟,弹一夜星斗

曾记否?

你我撑一杆长篙,奏一夜风流

曾记否?

你我划一浆泪流,聊一宿温柔

曾记否?

你我为一刻相守,背一生批斗

我与你,

为一生厮守,恋一场保留……

……

……

“还是妹子唱的入味服了,服了”纸门背后,传来浑厚的男声像是在夸赞,像是在感叹

“呵呵”再熟悉不过的女声,此刻却多了份直爽,少了份做作笑声传出纸门,钻入娄爷的心里:“哥笑话人家……宫、商、角、变徵、徵、羽、变宫,七个音,哥老把它们唱成五个,自然不耐听呢”

男声憨厚一笑说道:“妹子,那首《梢前人老》你也唱我听听罢?”

女声娇吟:“那哥得先把你后来填的词补完才成呐……”

“就你嘴甜,那听好啊,哥可只说一遍,接下来这么唱 ——

当,腊八在眼前

那,除夕也不远

当,夕阳挂天边

那,离别了今天

染,眉间红朱砂

点,淡妆添芬雅

绣,秋梧春琵琶

绘,蛾粉小指甲

庆,今朝润丰收

饮,七宝腊八粥

祭,百神赐勤酬

祝,来年金满兜

树,梢头滴下雪霜

庭,前扫自家小巷

在,梁上挂起蒜姜

变,老是青春着妆

煮,一碗浓汤

暖,一壶酒桩

燃,一盏灯笼

咏,一首传颂”

……

“咚”

是何人踢开了这扇门,打扰了这对兄妹?是何人捅破了这层纸,拆离了这对情侣?

“娄爷?您怎么……”最先呼喊的楚春娇慌忙起身,不知是想恭候还是想送客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你这个哥哥简直令人作呕”娄爷原本就气楚殇坏事,如今是来者不善秘密,只怕是保不住了

楚春娇听娄爷这么一说,知道他已在门外偷听多时惊呼一声,羞的转过脸,恨不得将自己藏在哪处才好

而一边原本正幸福着的楚殇,这当儿的俊脸上正一红一白不知所措,显的尴尬万分

似是不满意这效果,娄爷气势汹汹地跨步进屋,指着楚殇继续叫嚣:“你还不走?别坏了我和美人的好事爷我可不管你们俩的龌龊事爷打赏了银子,就要找乐子”

第一个打击还未平息,第二重打击狠地砸在楚殇心头:“什?春娇不是老鸨吗?”

“老鸨?嘿嘿,你这个哥哥当的可真……”

“楚兄你先走”这次又是谁?是谁插了娄爷的嘴,阻止娄爷继续言论下去?发话人是不想让娄爷刺痛楚殇,抑或是不想让娄爷刺痛楚春娇?

“楚兄你快走罢娄爷您息怒……”原来是轿夫郭祥,想来也就只有他

“啪”尚未摸透楚殇底细的娄爷,才想起身边还有郭祥这个出气筒,一巴掌刮的轿夫跌倒在地

然此刻,震撼未泯的楚殇,无地自容的楚春娇,都还需要冷静的时间就此离去,显然太为难这对情侣了

待郭祥站起,娄爷又上前,一个巴掌,两个巴掌,三个巴掌刮毕,娄爷似乎气消了三成,转身对楚殇一字一顿地道:“说来我们还是亲家你有所不知?楚春娇是我未过门的小妾儿……”第三记打击,来的煞是时候

“楚兄你快走罢”郭祥,肿着嘴的你还是要继续奉劝吗?为了那个楚春娇,为了那个人尽可夫的妓女,值得否?

值不值得且先不论至少对楚殇而言,书生的尊严现已落满一地是以他想找回一点重心:“妹子为什么……你……喜欢的不是哥?”

“楚兄”郭祥爬起,板着一张浮肿的圆圆脸蛋,口齿不清地说道,“楚兄,娄爷的女人万万惹不得,咱先走罢若不然……我可赶人了”

“你着紧他?你喝”又是一巴掌,这次娄爷把郭祥拍出远那双有力的手掌,只怕是拍在了轿夫眼上

郭祥再次栽倒在地,萎缩成一团趴在角落对这件“家事”,他已尽力,现在,只能从肿起的眼缝中偷偷观察着尚未开口的楚春娇

这位原本是妙人的瑛踪阁女主人,此刻已经无所适从说,也不是哭,也不是急,也无用,沉默,也于事无补原本她羞的紧紧捂着脸,现在轿夫屡次因她挨打,又被扇到自己脚下她怎么也会从指缝中,观察一下才是

原来是……他?

那个自己初到京城,帮助自己找客栈的热心的他?那个看到自己出台,屡次奉劝的善良的他?那个不在乎自己身家,想娶自己的专情的他?那个因为主子看上自己,敢怒不敢言的可怜的他?是了他在劝哥,实质是在婉转地帮助自己脱离困境啊……

然而自己又能有何办法?哥读了三十年的书,说什么也不能因为没有银子贿赂高官而一次次落榜啊要银子,除了卖身,还能如何呢?

“哥,你……走罢……”

—— 快走哥我已至此田地,就再无回头路等我嫁于娄爷,一定让你中举呀快走哥地上躺着的是恩人郭大哥,门口站着的是我将来的相公,而你是我最在乎的哥我不想看着你们一个个为了我而受伤啊

终于

楚殇扭头走了,没有一句话

楚春娇哭了,没有一句话

娄爷笑了,没有一句话

郭祥也笑了,没有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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