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剑

《长公主的剑》

43. 春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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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过完元宵,上京的人陡然增多,皆是些赶来会试的举子及其伴读。京城防卫人员由此多了一倍,谢檀也趁机解了禁闭,得以出门巡视。

上京街道宽阔,九轨可容,两旁店肆横匾连楹,行人熙熙。

茶馆,书生围坐,谈诗论赋;酒楼,妓女侑酒,百十座阁。端的是无边潇洒,肆意从容。

谢檀和乌苏一路跟着前方涌动的人群行到一座新开张的铺子前,观其门前人流如织,多为书生。

旁边竖着的梨木招牌高达三丈,泥金杀粉,斑竹镶嵌。刻了“祥瑞斋”三字,刀工遒劲,气势非凡。

二人只稍稍驻足片刻,门前揽客的小厮就注意到了他们,极力邀请两人进铺一观。

整个铺子大约一开间,檐下风铃,声如银铃。入内店铺正中,设有书案几张,文房四宝俱全,案上香炉,青烟袅袅。墙上挂着山书画,笔意精妙。

原来这竟是一家书店,在这满街的茶楼酒肆之中倒有些特立独行了。

谢檀随意翻了几下架上陈列的书册,大多都是《资治通鉴》《孟子》《四书集注》之类的应试书籍,不乏有几个名家手稿,被旁边人竞相争阅,正在看的时候,耳边传来争吵声。

“孔兄不是一向自诩孔孟之后吗,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何苦还要跟我们争这手稿?”

说话的是个穿黄衫的圆脸少年,年岁不大,长相软糯可爱,只是眉宇间透着愤怒。他说着说着便向狠迈一步,若不是后面的人及时拦着,只怕他是要扑上去了。

被他点名的孔孟明往后一闪,躲在书童身后,“薛弟这话说得不对,这手稿乃是我向掌柜的买来的,何来争字一说?”

“再说了,会试在即,我买几本书回去观阅也有错了?”他说完炫耀性的举着手稿,越发得意睨着圆脸少年以及他身后之人。

“那孔孟明你也不该全买了!”

“那有什么办法,只能怪你们穷咯。”孔孟明一摊手,“买不起这么多书。”

“你!”圆脸少年咬牙切齿,作势就要上前去抢。

“行了,薛蒙。”他后方的清瘦青年又伸手拦住他,“你跟他争什么,我们在这看看其他的也就够了,随他去吧。”

“可是,方大哥,那手稿......”薛蒙转身向他身后的人抱怨,嘴还撅着。

而那买了一包袱书册的人早就趁此机会溜了。

“他们在抢什么?”谢檀离得远听不清,只看到他们手上拿着几本书。

“应该是裴先生的手稿。裴先生三元及第,他的手稿一字千金,许多举子们光是看他写的东西就能有所顿悟,在考试中名列前茅。”

“不过裴先生近年来笔墨不多,因而有些文人愈发为之珍视。想必这家书店也是靠裴先生的名头才引来这么多读书人的。”

“原来是这样。”谢檀目光又回到了圆脸少年和他身后的同伴身上。

“方大哥,我们买几只狼毫笔回去吧,你总说我字丑,这回我要好好练练,争取在春闱中拿个好名次!”

圆脸少年信心满满,他旁边的人却有些心不在焉。

“方大哥?方大哥!”薛蒙见对方不理他,声音越发大起来,“方令过,你在发什么呆!”

方令过?谢檀一怔,他竟然在这,她眼神越发胶在他身上。

那方令过似是有所发觉,朝谢檀这边望了一眼,见是个年轻女子,便很快移开目光,朝门外走去。剩下那圆脸少年在后面吵吵嚷嚷地追着。

谢檀目光一直跟在他身后,乌苏也顺着望过去。

“殿下,这个方令过有什么问题吗?要不要属下查一下他?”

谢檀收回视线,“不用,一个老熟人罢了,回去吧。”

...

是夜,中极殿大学士府。

“太岳,下午礼部整理出了今年参与春闱举子的名单,下官挑了几个乡试成绩突出的,呈给您看看。”

“榜首叫王景泰,是翰林院大学士沈敬之的外孙,三科中,经义策论文学皆是第一。”

“第二名叫孔孟明,东省巨贾之家,家财万贯。文学策论是差了点,但经义做得极好,也是个不可多得的苗子。”

“太岳,您看这两人咱们要不要......”礼部侍郎周仲礼望着坐在案几边的张文昌道。

“第三名是谁?”张文昌突然转身问了一句。

周仲礼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发问,楞了一下,但幸好他有所准备,眉头微皱道了一句:“第三名叫方令过,经义策论文学三科皆平平,瞧不出哪里好。且家境贫寒,此次上京赶考的路费都是问同乡借的。”

桌面烛火晃动,张文昌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周仲礼摸不清他心思,斟酌问道:“太岳若是对他也感兴趣,下官可派人走动一下。”

“不用了。”张文昌打断他。

“不过,既然是咱们看中的人,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他沟壑纵横的脸神情莫辨,声音带着一丝阴冷的狠劲。

周仲礼陡然打了个寒颤,头低下去,“下官明白。”

张文昌满意地点了点头,慢慢起身,烛火在他的动作中微微摇曳,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他走向窗户,推开一扇木窗,冷冽的夜风顿时灌了进来,带着隐隐的潮湿气息,像是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变故。

“公主,外面风大,还是不要在窗边久站啦,膳房送来了当归参汤,殿下快来尝尝。”红芍脸冻得通红,虽说冬至已过,天气有所回暖,但夜里还是凉的。

谢檀没回她,脑子里仍在想着卓吾送过来的密件。想必这名单也原样送去了太岳府一份,依照他的效率,现在应当是已经筹划起来了。

只是可惜,这场官司,他注定又要失败。

...

二月二龙抬头,按照往年的常例,长春坊要在今日辰时举行祈福庙会,祈愿百事顺遂,家宅安宁。庙会上还有求签问卜的,预测极灵,不少举子听闻纷纷前去,暗自许愿自己能抽个好签。

卓吾已经先行去长春坊巡视了,谢檀收拾收拾也准备过去看看。

主仆两人花厅收拾的功夫,季殊合提着食盒进来了。

“诺,给殿下带的珍味斋八宝杏仁酥,殿下快试试,我排了老长时间的队伍呢。”他随手从食盒取出一碟糕点,摆在桌面上。

他这样一路如无人之境闯进来,信手摆盘吆喝的娴熟模样,倒像是他为主,谢檀为客一般。

谢檀心里有些不快,看来府里的奴才是该好好调教下了,不然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闯进来。

只是她心里这样想,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她瞥了一眼杏仁酥,“你怎么又过来了?”

言下之意即为你很闲吗,春闱在即,不好好在家温书,反倒去什么珍味斋买糕点。

可惜对方并没理解到她的深意,反而欢欢喜喜答道:“因为我好久都没见到殿下了呀。自那日宫宴后,殿下就一直在忙,我......我也总不得空。”他睨了谢檀一眼。

“直到听说今日长春坊有祈福庙会,有个算命先生摆摊算卦很准,才想着邀殿下前去一观。”

“不过。”他看着谢檀穿戴好的模样,恐她有其他的事,又斟酌道:“若殿下公务在身,那我便等殿下办完了事再去好了,左右庙会到申时才结束。”

“你也知道那里有算卦的了?”谢檀拿糕点的手一顿。

“啊。”季殊合迷惑,“全上京都知道了呀,听说那算命先生云游过来,广有神名。算卦极准,卦金极贵。”

“饶是这样,还有不少人借钱也要去算呢,不过多是一些应试的举子。”

“殿下是有兴趣吗?”他见谢檀一脸严肃,小心翼翼地问。

谢檀听完没接话,几日前卓吾就告诉她,上京来了个神棍,出手阔绰,混迹于酒楼茶馆,常说些云里雾里的话。

她让卓吾留意了下,对方也确实没做伤天害理,欺男霸女的事,是以他们也就没再深究。

想不到短短几天,竟引起了这么大的轰动。

“确实很有兴趣。”谢檀眼神微暗,拿起木架上的佩剑,“走,去看看吧。”

“好!”

“不过庙会也不是只有求签的啦,还有搭戏台唱戏的。”

“舞龙的。”

“糊纸风筝的。”

“......”

“我们都可以去看看。”

季殊合一路跟在她身后絮叨。

...

长春坊,街巷熙攘,彩幡飞扬。庙前广场,人声鼎沸。

不过半盏茶功夫,季殊合身上已经挂满了物件,跟个卖货郎似的。

这人倒阔绰,只要谢檀在哪个摊位前驻足了几息,他便立刻买下里面最精巧的玩意儿。不论是雕花玉佩、布包绢花,还是玲珑小饰,他都毫不犹豫地收入囊中。

谢檀面上虽无表情,但心里却不免掀起几分波澜,果真是秦楼楚馆常客,爱玩这些女儿家的小物。

两人顺着人群方向往前走,孔庙香案前青烟袅袅,香客络绎不绝,皆焚香叩首。

庙内正中立着孔子金身像,这位天纵之圣手持书卷,面容慈祥,两眼微闭,双耳被塑得极宽阔,仿佛当真在认真倾听学子们的愿望。雕像的底座上,刻有篆书“万世师表”四字,字迹古朴雄浑,力透金石。

日头照进来,给金身像镀了一层绵绵无际的白边。旁边庙祝诵经,声声清越。

四周不断有举子们俯身磕头。他们年岁不一,神态皆虔诚。

甚至还有年逾古稀的老者在孙子的帮扶下,颤颤巍巍跪下,嘴里念念有词,祈求夫子降临,在春闱中搏个好名次。

谢檀看了一会儿,就被人潮挤在另一边。半晌,她对对面的季殊合道:“你不去跪拜下吗?”

“不去。”季殊合双手抱胸,身子微微后仰,显得漫不经心,“我向来不信这个,不过一个泥巴塑的假人,有什么好跪的。”

他望着孔子像嗤笑了一声,“求神不如求己。”

“哎,公子你这话说得不对。”身旁一位头戴凌云巾,着黄色长衫的圆脸书生凑过来,脸上带着和气的笑。

“我们跪孔夫子像也是图个吉利,谁当真指望于此了。圣人教诲我们,求己之道在于勤勉和自省,向内求索才能找到真正的出路。”

他又看了季殊合一眼,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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