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幻境又变成了一座普通的城镇,抬眼望去,大道上人来人往,有赶货拉牛的车夫,有沿街叫卖的小贩,不时又有人高头大马,驰骋过境,一个孩童在街边玩耍,一时不慎,便被那马一脚踩死,骑马人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岂有此理!别跑!”太叔京生性如此,自幼又被太奶奶教导人生正理,在极北冰原上,面对蓝王殿内的石壁幻境,回溯远古,也是愤愤不平,此刻当然去追,他脚下飞奔,抬手击发蛛丝飞索,把马腿一绊,猛地一拉,顿时人仰马翻。
那骑马之人摔得满脸是血,看来受伤,太叔京径直上前,打算一脚将他踩死,那人见状,立即反问:“你是哪里来的强人,当街劫我!!”
“你大道纵马,踏死孩童,小爷管你是不是幻象,见了便要除你!”太叔京说完,一脚踩下,那人自然承受不住,呕血而死,没过一会儿,前面道上便有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家,走路踉踉跄跄地,十分焦急。
他口中哀哭不断:“我的儿啊……!你奔波百里,为我求医买药,早叫你不要如此急忙,怎想到,怎想到到了家门前,还被恶人害了呀!!!”
太叔京眉头一皱,见这老人家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愤愤看着自己,怒问为何害他儿子!
“……我见他纵马驰骋,踏死孩童,故而还施其身,没有想到他如此不顾回头是要救父。”
他知道原委,心中也怪自己下手太急,而后又道:“不过他再如何焦急,也不能踏死孩童。”
“你这个恶人,你还我儿子!!!老头子和你拼了!!”这老头不由分说,扯住太叔京便打,但太叔京铁骨钢躯,吃他几下,却也不反抗,那老头口中又骂:“我儿子为我买药,走的急了,大道中间有孩童,那是他家之人没有看好,怎能怪罪我儿!!我儿死得冤枉啊!!!”
太叔京面露怒色:“你儿子踩死幼童,你儿子冤枉,幼童便不冤枉~!?”
他见这老头蛮不讲理,也是个浑人,只有这等人才能养出这种儿子,也不再任他殴打,往后一跳,转身便走,这老头儿自然不能追上,等到了前面街上不过多时,便有几个差人官兵,手持利刃迎面而来。
为首一人喝道:“便是此贼,当街杀人!”
他提起缰绳纵马便踏,太叔京闪身而过,一把将当差带头的扯了下来,也怒道:“那混账当街踩死孩童你不去管,却来管我?”
这当差人挣扎几下,口中怒道:“他踩死了孩童,自有王法,有官府,也轮不到你去踩死他!你既然觉得你踩死他,大义凛然,那么官爷我现在踩死你,也是理所应当!”
“歪理!”
歪理二字一脱出口,太叔京便觉不对,停下手来,倘若他自己嫉恶如仇,见了不平,有人犯罪,便直接动手就杀,这个道理如果说得通,那么就没有理由对这个官差生气,只因此一念之差而走上歧路。
“修剑道者,锐意进取,破除心魔杂念,只是其一,但人身有剑,还须存有仁心,道家之剑,必须存仁。”
冥冥中一个声音传入脑海。
“原来如此,道剑存仁……。”太叔京沉吟片刻,又道:“那么道家之剑客,路见不平,逢妖邪作恶,难道便不管了?对他们也要心存仁心?”
那声音与先前书童其实差不太多,只是成熟了一些,续道:“圣人有言,仁者爱人,人人互敬,互帮互助互爱,那么便不会有人作恶,人间大同,剑也就不再是杀人之器。”
太叔京忽然冷笑:“所以,圣人非人,圣人不仁!”
“愚子,大仁不仁,你看!”
太叔京周遭幻境一变,忽然置身一个修罗沙场,人人持械,互相屠戮,无一人不是面目扭曲,带着满腔仇恨,彼此仇视,不共戴天!
“这便是小仁,一人之仁,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自己的理由,他们都可以说服自己,毫无挂碍地痛下杀手,这种景象,是你想看到的吗?”
太叔京冷道:“行善为恶,皆在自身,无论是何缘由,我见到恶人,便是要杀!”
这个杀字刚一说完,他周围便浮现一个个满腔仇恨的人影,却是一个个死在太叔京自己手中,有人,妖,兽,还有冰原的那些术士,山下的那些魔道,甚至是死在先前剑光返照,被寒芒射死的铁翼剑派的弟子,都来复仇。
那个声音又道:“你以为你简单地杀了恶人,便为世间除了一害,殊不知,你每一次动手,都在制造新的仇恨,新的争斗,永无止境。人人如此,是以人间混乱不堪,邪恶丛生!”
这些幻象之人,也如生前一般,个个口中怒骂,斥责太叔京坏了自己的大计,表示自己奉命行事,不过道不相同,却被他暗算,那些冰原狼群,更是饥肠辘辘,要将他吞食下肚,只是这些,太叔京并没有太大感觉,反倒是这些铁翼剑派的弟子横死,他们的哭诉让人无法忽视。
“我们终生未曾下山,做过恶事。只是一心修道,被师父唤来除魔,这是正义之举,太叔京,你杀人不眨眼,还有什么话说?!”
“我们份属同门,内心未必便当真与你有何私仇,只是形势所迫,立场不同,为什么你要让我们死得那么惨!!”
太叔京冷哼一声:“你们要杀我,却来说我不该杀你们,这是什么道理?”
“你自己觉得你是正当自卫,无可厚非,我们何尝不是!”
又有那祖脉遇见的术士,阴险冷笑:“这家伙,下手之阴毒,比我们魔道还狠,却还在这自居正义之士,哈哈哈哈!”
“废话休说,我们在心境中将他杀死,他便会成为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
又有铁翼剑派的弟子展开剑翼,愤然大喊:“还我命来!!!”
太叔京眼见这些幻象围攻,心知自己若在这里被他们击杀,多半真会失去魂魄,成为痴傻疯子,当即心念一动,运转气剑合之法,周身黑气弥漫,身形拔高,八道影刺黑索是他的剑翼,如臂使指,围绕他蜿蜒飞舞,又成一个异形剑鬼。
“我对你们之死,回想起来确是有所愧疚,如果真能重来一次,或许我会选择别的道路。”太叔京口中厉啸一声,黑索四下遥击,如同活物一般,毫不留情,叫道:“但是如果真的重来一次,我多半还会把你们杀掉!你们不死,我便要死,仁者爱人,仁者自杀?天大的笑话!”
这些从前的对手各自施展手段,掌雷,怪木,妖鸟,剑影,接连围攻,一如真正存在一般,但太叔京今非昔比,面对邪罗剑的黑色剑气,一切的邪气,灵气,统统都被吞噬,接下,失去威力,反而是冰原灰狼和一些越军将士能够对他造成伤害,不过也被他随手拳脚剑气,吞噬吸干。
太叔京一边动手,这些幻象却越杀越多,代表着对内心的考验,对信念的冲击,印证着冤冤相报,无休无止的恶性循环,如此一来,太叔京即便再强,迟早被仇恨反噬。
那声音观看了很长时间,又再提醒:“仇恨如火,你越是执着于此,越无法脱身,永远无法参透这一个仁字。”
“圣人自己且不仁,他如何教导人去爱人!?”太叔京巍然不动,仍在大杀特杀,越杀越狠,不紧不慢道:“圣贤是希望天下之人,放弃无谓争斗,大同共治,愿景虽好,痴人说梦!我要杀旁人,旁人不甘就死,旁人就算便死,还有旁人的旁人看不过眼,要来与我争斗理论,你要人人都放弃自己的性命与利益去爱他人?试问,人倘若连自己性命都不珍惜,如何爱人?既然不能爱人,那么仁义更无从谈起!要天地万物,违反自然本性,做于心相悖之事,这就是最大的不仁!我太叔京对仁者爱仁,对恶者,我则比他更恶!我心性如此,你要我更改便是不仁!所以对于他们,我不要他们更改,也不逼他们违心,只是他们既然遇见我这等人,那便是生死临头,若我被他们也杀了,也是该当如此,万物生灭如斯,亦复如此!!唯有认可万物本性,一视同仁,这才是天地大仁!”
这些幻象便在一刹那间转为茫然虚幻,消散不见,那声音也归于沉寂,太叔京环顾左右,不见异象,这才恢复本来面目,叹道:“木悲夕也不在这里,话虽如此,我亦凡人,有私欲私心,天地之大仁,圣人之仁抛却自我,心同天地般广阔,所以不仁而大仁,这两种我永远都无法做到,日后唯有行事之前,再三思量,不违本心,存此一念,勉强也算一念之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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