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从一个箱子里取出了一块裁好的大红绣金绸缎,坐在椅子上,仔细将红线穿过了针孔。
温别桑去买了果脯,糖糕,还有近来很爱吃的羊头签和鱼丝烧饼,热腾腾地拿油纸包着,放在自己带来的饭盒里面。
这都是一些街头流行的小食,也是温别桑尝了之后觉得很喜欢的,准备带进宫里去给皇后。
鱼丝烧饼做为新晋小食,铺子前都是排队的人,但温别桑一进去,还是收到了掌柜的热烈欢迎,“您的已经准备好了。”
温别桑意外:“可是我没有让人提前打招呼啊。”
“这……”掌柜的道:“现在各大铺子谁看您不眼熟呐,这一单就当是我店请您的。”
温别桑接过他递来的烧饼,多看了对方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上了车,楼招子道:“今日这么快?”
“他说给我提前准备了。”温别桑坐上车之后,齐松朝铺子里看了一眼,楼招子则没有停留地朝前走去,一直到重新进了皇城才道:“想必事有蹊跷,公子还是小心为上。”
一路到了皇宫,温别桑熟门熟路地朝长乐宫走去,刚到地方,便见陶贵妃正被人搀扶着从里面走出来。她一身纯色的素衣,比往日看上去清新了不少,脸上未施脂粉,显得有些憔悴。
温别桑跟她对视,对方的面皮诡异的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但并未能挤出来。因为温别桑明显没有对她笑的意思,他并没有表现出多讨厌的情绪,但是神色冷冰冰的,全然没有半分客套一番的意思。
“温公子。”擦肩而过的瞬间,陶冰玉忽然叫住了他。温别桑停下脚步,偏头朝她看,听她道:“公子和太子即将大婚,我本不该多说,只是……”
“你确实不该多说。”温别桑望着她,道:“我们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陶冰玉只是听旁人说起过他的性子,到底还未与他打过交道,显然没想到他说话会如此直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强笑道:“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二人结合,无法留后,可曾挑好侧妃之选?”
温别桑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冷冰冰的,他淡淡道:“他不需要留后。”
陶冰玉的笑容变得真心了些,道:“毕竟是一国太子……”
“你是觉得自己日子过得不错,想要找一个后人接手自己侧妃的事业?”温别桑是真心疑问:“还是你觉得只要会生孩子,就一定能得到所有的一切?”
陶冰玉脸色剧变,温别桑却全然没有停口的意思:“再或者,你就是单纯的使坏,想给我添堵?”
“大胆!”她还没有开口,身边的丫鬟便道:“你怎么跟皇贵妃说话呢?”
“她竟然还是皇贵妃?”温别桑惊讶,马上回头去看楼招子,道:“她都伙同喜洲那群坏人私制劣银了,永昌为何还不贬她?”
楼招子轻咳,低声道:“公子,咱们先进去吧。”
陶冰玉脸色也一时挂不住,下意识想离开,温别桑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他很快重新把视线放在陶冰玉身上,道:“你真是个坏女人。”
“你说什么呢?!”丫鬟又鬼叫起来,温别桑道:“坏女人,才会惦记别人的夫君,还将这种行为津津乐道,妄想传承千载,你若这般喜欢做妾之事,何不自己生个女儿来传授毕生所学?”
那丫鬟嘴唇抽动,陶冰玉看上去马上要晕过去:“你,你这竖子……”
她满脸赤红地抬手就要掌掴温别桑,温别桑却直接抬手,小弩对准她,毫不留情地勾动拨片,砰地一声。
楼招子眼疾手快地将他的手臂推开,那火弹擦着陶冰玉的耳朵略了过去,一下子打在了旁边的宫墙上。
陶冰玉当即浑身一软,那丫鬟也是吓得不轻,两人一下子后退几步,撞到宫墙才没有跌倒下去。
陶冰玉惶恐地望着温别桑,仿佛在看着一个吃人的怪物。
温别桑皱眉看了一眼楼招子,后者用唇语道:“此处是皇宫。”
温别桑想了想,到底收敛了一些,又看了陶冰玉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楼招子和齐松马上跟上。
陶冰玉立在原地,一直等到他的脚步声远去,才敢喘气,喃喃道:“真是胆大妄为,这个火器怪物……快走,扶本宫回去。”
温别桑一进宫里,便嗅到了淡淡的苦涩,青鸾快步走过来将他手里的东西接过,道:“公子来了。”
“你且稍等一下。”温别桑将里面的鱼丝烧饼拿下来,道:“皇后怎么了?”
“皇后最近有些不舒服,正在后头歇着呢。”
“小阿桑来了。”里面传来动静,温别桑立刻走过去,道:“皇后,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还有一件奇怪的事。”
“进来吧。”
青鸾撩开珠帘,温别桑抬步走了进去,皇后正坐在桌前,半披着发,笑容和蔼却难掩苍白。
温别桑来到她面前,一边将烧饼放下,一边道:“你怎么了?”
“不碍事。”皇后道:“只是最近有些风寒,你刚才说什么事?”
“你不是身体很好吗?”温别桑道:“是不是那坏女人给你下毒了?”
青鸾眼皮跳了一下,皇后似有无奈,道:“这种话不可乱说。”
“我刚才看到她了,她还说要让我给承昀物色一个侧室,可我不想让承昀找别人。”
“我知道,来,坐下。”
温别桑在她对面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道:“你看太医了吗?”
“看了。”
“太医说是风寒?”
皇后和青鸾对视了一眼,微笑道:“你放心,你们成亲之前,我不会有事。”
“我们成亲之后你也不可以有事。”温别桑道:“到时候你便是我阿娘了,我不想再失去一个阿娘。”
他说话总是直接而真诚,只是这一句话,便流露出所有的情绪。
泪光蒙在眼中,眼珠分外的干净赤诚,还有满满的担忧与委屈。
青鸾在一旁低下头,常赫珠久久跟他对视,逐渐像是承诺一样,认真道:“你不会再失去阿娘,我发誓,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们身边。”
温别桑点了点头,眸中的湿润凝成水珠滚落,他笑了一下,抬手抹了抹脸,表情又变得凝重,道:“今日我去买东西的时候,那个掌柜的说提前帮我准备好了。”
他将东西推给皇后,道:“你觉得要不要让人检查一下?”
皇后偏头,青鸾马上走过来,道:“我去看看。”
她带走了东西,温别桑又道:“你真是只是得了风寒吗?”
常赫珠见惯了许多人的眼睛,却从未见过有谁能像他这样。这双眼睛,让她想到承昀刚刚出生的时候,那种未经世事一般的纯净无邪。
“不是。”常赫珠没有骗他,道:“有人给我下毒了。”
温别桑急忙道:“会死吗?”
常赫珠摇头,道:“是慢性毒,她不会让我这么快死,否则一旦国丧,常氏全族都要回京。”
温别桑抿唇,神色冷硬:“是陶冰玉。”
“阿桑。”这一次,皇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承昀遇到你之前,曾经做过一个梦,梦中我毒发濒死,药石无医。”
温别桑浑身僵硬,乌眸之中又有水光聚集。
常赫珠笑笑,拿过帕子给他擦了擦脸,道:“我们当年尝试过,努力想要避开梦中之事,可却发现那些事情总会通过各种复杂的原因发生,导致后来的局面越发难以控制。如今我就势中毒,是为了顺应梦境,让它发生,可却又必须要让它发生在我的控制之内,只有这样,梦境才不会在未来以其他的方式重现。”
温别桑似懂非懂地点头,道:“就是说,既然梦中之事总会发生,不若顺势而为,就此破局……”
“正是。”
“你没有告诉承昀这件事?”
“我担心他会冲动。”常赫珠道:“帝王之路,注定要忍常人所不能忍,我不告诉他,也是怕他关心则乱。”
“是因为你自己也没有把握,所以不敢向他张口。”温别桑道:“若是让他来做这件事,必定不会让你用此方式重现梦境,他会想方设法避免此事发生。”
“可那是避不开的。”常赫珠道:“逆天而行,只会遭到反噬。”
温别桑安静了一下,道:“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
“阿桑。”常赫珠语气深深,道:“难道你也不明白吗?所有的人定胜天都不过只是必然而然,人只能掌握命运,而无法对抗命运。”
温别桑不知想到了什么,怔怔道:“不能对抗……”
“不能对抗。”
“可以掌握……”
“可以掌握。”
离开长乐宫的时候,温别桑看上去分外安静。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会混淆对抗与掌握的概念,轻易吐露一些狂妄之言,做下一些狂妄之事。”坐在马车里,常赫珠的话犹在耳边:“等到年纪渐长,慢慢就会明白,对抗是义愤,熬干所有心血做尽无用之功,掌握则是接纳,从容成败,及时认清世间无有公与不公。”
“世间无有,公与不公?”
“无有公与不公,只有成与不成。”常赫珠笑了一声,道:“阿桑最是通透,定能明白我在说什么。”
温别桑撩开车窗,外面灯火已起,皇城内偶尔可以看到侍卫成群结队,也能看到贵族的马车大摇大摆。
他的目光从宫墙略过,看向斜飞的屋顶,眼神迷蒙却又清晰。
此刻,常赫珠正坐在桌前,若有所思。
温别桑最后遗留的话语亦响在耳边:“若要掌握,为何要用她的毒?我们自己的毒不行吗?”
青鸾很快重新将温别桑带来的小食放在她面前,道:“除了鱼丝烧饼被人动过手脚,其余都好好的。”
常赫珠颌首,道:“婚服准备的如何了?”
“刺绣部分已经完工,不过,太子似乎将所有绣样都要去了。”
常赫珠疑惑,又了然失笑,道:“明知这次大婚注定被毁,他竟然还是如此认真。”
温别桑刚钻出马车,便看到太子正站在府门前。
他皱着眉,快步走上来。
温别桑乖乖张开双臂被他抱下去,对方竟然也不松手,直接一路把人抱到了寝殿。
温别桑先是老老实实搂着他的脖子,发现他到寝殿竟然也不放人,便开始推他:“我还不想睡。”
“谁让你睡了。”承昀将在放在了桌前的榻上,自己在另一边坐下,道:“晚饭吃了吗?”
“吃了。”
承昀板脸,道:“我是不是说了,等你一起用膳。”
温别桑点头,“可是我发现了一个很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温别桑下意识想有话直说,可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又看了一眼承昀此刻毫无忧虑的面容。
安静一阵,道:“陶冰玉跟我说你以后要娶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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