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情况糟糕,气势上也不能输。

山本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无论是山本还是纲吉，都没有放弃的打算，所以尽管困难,第一个五十米，还是完成了。

但这并不代表着结束,他们的压力甚至更大了。因为，好不容易完成了一个五十米,怎么能放弃。

如果上来了的话,会不会重新计算？一定会的。

纲吉很清楚这一点。这个任务,越是到了后面不仅会越困难,而且还越是难以做出放弃的决定。

一旦放弃就要重新开始,而一旦重新开始,难度则会更高。

山本再也不能像最开始一样这么轻易放弃了。

而且,这对于他们的搭档关系也是一个很大的考验。虽然他是想着以安全为主,但却不能替山本做决定,否则这会产生不必要的怨恨。

他随便将人拉上来了,山本要完成的任务难度就会更高,遇到的危险也会更大,这个责任，应该由谁来背负？

背负责任的人是他，可要面对危险的却也还是山本,这样只会让他和山本之间的临时搭档关系变得更糟。

纲吉不得不考虑到这一点,虽然山本可能不是那样的人，但人在面临着压力越来越大的生死关头,想法也许也会改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他还是不能犹豫的，哪怕明知道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在有了山本无法坚持下去的判断之后他就必须要将人拉上来，绝对不能让山本冒险。比起之后可能会有的怨恨和矛盾，当然是生命更重要。

山本开始折返了，第二个五十米开始。纲吉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拉着长鞭再次往游泳池对面艰难走去。

这样的任务对他来说是枯燥的，因为他并没有受到什么攻击，他只需要看准了那些试图攻击山本的东西，适时调整自己的节奏将那些头发击退……

相比起没有太多危险的他，山本的情况才更让人的担心。

……

……

山本和它没有和解的可能。

因为无论是将任务继续下去，还是放弃任务留在这里，结果都是一样的。

死亡。

真正的死亡。

再好一点的可能就是永远被关在这里，无法离开，也不会被同化——那种结果可太糟糕了。

所以山本不打算放弃，哪怕前两次死亡的感觉，现在已经开始逐渐给他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了。

第一次是以她的身体自杀，死亡的感觉还没有这么强烈。第二次，却是他自己的身体。

山本的眼前开始浮现出一点幻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扭曲了起来。他眨了眨眼，不远处的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悬浮在游泳池里，没有半点生息。

山本只能面前用右手的疼痛和周围偶尔点亮的焰花来让自己清醒一点，橙红焰花在不断浓密的黑色头发中短暂亮起又消失，将那些头发轰散的同时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却也映照得整个水下越发光怪陆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山本甚至感觉自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但在水下，怎么可能“闻”到？

反而是浮上去换气的时候血腥味消失了……那也是幻觉吗？

山本的眼前越发模糊，他隐约看到不远处的少女的身体慢慢转了过来，浮肿的脸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毛骨悚然。

山本试图让自己保持高度警惕，但过于紧绷和疲惫的大脑却不受控制地放松甚至开始走神。

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

身体状态果然在变差，有一瞬间甚至感觉自己的骨头好像再次裂开了，就像是之前狠狠摔到地上的时候的感觉。

巨大的冲击感，在脑海里再次浮现，这就是……在第二个梦境里选择了跳下去的后果。

山本的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昏迷了过去。

他用力咬下了舌尖，疼痛让他再次清醒了过来。他定了定神，突然发现那个少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缓缓飘过来的救生圈。

……救生圈？

谁扔下来的？cielo吗？

山本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留意岸上的情况了，他只能通过偶尔在身边亮起的焰花和腰间偶尔紧绷或放松的长鞭来确认cielo的状态。

而现在腰间的长鞭没什么反应，感觉依旧紧绷，也就是说cielo正在拉着他，没有试图攻击那个救生圈。

是因为那个救生圈没问题？还是……

山本停了下来。

他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他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会突然出现一个看起来会对他有帮助的救生圈，而且他记得没错的话，原本这个游泳池附近也没有这种东西。

救生圈是黄色的，缓缓朝着山本的方向飘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山本不自觉往后退了一点。

——还好只是后退的话还不至于会让游泳池内的情况变得更糟糕。

但山本最终还是没能避开那个救生圈。

他不过一个眨眼，原本已经被他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的救生圈就来到了他的面前，在触碰到他的一瞬间就套到了他的身上，然后……突然变重。

那一刹那，就像是被绑了无数个石块一样，身体变得沉重，被坠了下去，根本无法行动。

游泳池，果然变深了。

第一反应是站直的山本一下踩空，然后就看到了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水面。

“唔。”

不好……要，沉下去了。

山本试图将身上的这个所谓“救生圈”扯下来，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再次升起的死亡感，将他所有的挣扎都镇压了下去。

气泡从嘴边溢出，山本的脸上有些痛苦。

——氧气，不够了。

……

……

怎么了？

怎么突然停下了！

纲吉的脸色微变，看着游泳池里那个突然开始挣扎，然后往下沉的血色人影，手臂更加用力。

拉不上来！

山本又遇到了什么？快动起来啊！

“嘁。”纲吉看着那些趁机靠近的头发，再一次放开了长鞭，举枪对准了游泳池内，狠狠扣下了扳机，“不准接近他！”

怎么会这样？山本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是又被它缠住了吗？但是这一次长鞭没什么反应——露西送的长鞭对鬼怪是有一定的压制作用的，如果山本真的被缠上的话，应该也会受到长鞭的压制的。

这也是长鞭不会被它弄断而且还能将山本拉上来的原因，但长鞭本来就不是什么防御性的武器，而且保护范围也不大，根本没有防护屏障那样的作用，也没办法保护山本不被攻击……纲吉眼里越发焦急。

可恶，如果他这次也可以将自己的力量借给山本的话……那个必须要山本自己完成任务的规定，从最开始就堵死了这条路！

纲吉咬紧了牙关，抓着长鞭的手越来越用力。

要，拉上来了吗？

……

……

‘不能……’

不能死……

不能……慌张。

要、冷静一点。

他要……活下去！

山本猛然睁开眼。

身体无比沉重，依旧在下沉，甚至连水面都快看不清了。窒息让他的大脑开始涨痛和眩晕，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明显。

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山本的手指颤了颤，勉强抬起手，缓缓动了起来。他的视线往下，艰难地摸出了衣服口袋里的指环。

这是，cielo送给他的。

是很久以前的那一次……不记得了的“神隐事件”。

cielo说过这个指环可以保护他，只是刚才那次突然失效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动静……

为什么会没有动静？

如果指环能用的话，现在的情况就不会……但是，到底差了什么。

要怎么样才能、使用这枚指环。

一定可以的、一定有办法的，这枚指环，一定不会只是一个只能激发保护屏障的东西。

腰间的救生圈正在收紧，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感觉肋骨都要断了。

这个游泳池到底变得有多深？

山本的眼睛有些涣散，完全无法集中的注意力让他的脑海里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奇怪的问题，全部都胡乱混在一起，根本就是意义不明……

指环……

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也有啊。

像是云雀那家伙……虽然不记得了，但总觉得在两个月之前，云雀那家伙绝对帮到了很大的忙。

他记得的，风纪委员会那个时候突然变得奇怪，云雀在那段时间里也没有出现……如果云雀其实不是去了其他地方的话，那就是和他一样进了这种世界，那云雀是怎么安全出来的？

那家伙，还真是强啊。

但不可能只是本身的实力吧，普通的攻击对这些东西根本无效……

不，不要想这些，不要想这么多。

他和云雀是不一样的。

山本猛地回过神来。

不要走神，不要多想，那不是他擅长的事。

他擅长的事……

他只是想……

山本睁大了眼睛，无神的双眼死死盯着上方，仿佛能从似乎没有尽头的水中看到少女那张模糊的脸，那张惨白的脸牢牢印在他的脑海里，像是在暗示着他的结局……山本握紧了拳头。

终于——

黑暗中，蓝色的火焰，突然燃起。

山本突然笑了，他的笑容有些勉强，意思却很明显。

——抱歉啊，我还不想永远留在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