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礼崩乐坏, 这个词再次被拿出来。
如果没有突然死而复生的庆国，那昌卢灭赵梁，还有话可说。
这种政权灭就灭了。
赵梁所有人, 几乎尽数被杀, 谁也不会在乎。
天下名士, 特别是推崇周制的名士，肯定拍手叫好。
虽说现在有许多流派，许多学说，但推崇周制的人还是很多。
偏偏出了个庆。
八年前庆国灭国，八年后好不容易回来, 火苗刚燃起来，就被联手踩灭。
不少触景生情，觉得自己的命运跟庆国一样，努力挣扎但却没有结果的文人们不愿意了。
最喜欢借景生情的他们开始写诗歌, 开始写文章。
自己仿佛就是庆国，好好的被坏人夺权, 挣扎求生, 刚看到光亮又被掐灭。
好惨的庆国, 好惨的他们, 郁郁不得志没关系, 他们可以写文章。
昌伯跟卢公才不管这些。
就连两国里看似最迂腐的公子卢都不理会。
真让庆国立在那, 对他们两国来说坏处更大。
一个是让出实际利益, 博个好名声。
另一个是不要这破名声了，实打实控制整个西北。
放在之前，周制还有约束力的时候, 他们必然会选第一个。
现在？
做梦吧。
不过这两个还是装作震惊, 狠狠“罚”了下面的人, 更给死掉的昌伯做了一场隆重的葬礼。
不都说事死如事生吗。
他们就这么做的。
虽然我的手下不小心杀了你们，可我们真的不好意思，给你们办葬礼，办最隆重的葬礼。
这也一来，虽然天下间都知道其实就是昌伯，卢公下的命令，但也不好说什么。
人都死了，你们现在哭丧有用吗？
有，为了堵住那些人的嘴。
所以一来二去，纪国显得格外不同。
他们也派人去吊唁最后一任昌伯，公子庆跟缪成志这些旧庆国人都去了。
看看人家纪伯的大度，对郑锡，对公子庆他们，一点也不担心他们回故国，还会帮着他们救故国。
都说人家纪伯只会打仗，粗鲁汉子。
可到最后，最懂周礼，最有礼数的就是他。
加上纪国讲学台带来的美名，天下诸多学子，竟然都开始向往纪国。
纪国就是他们的精神家乡。
是可以容纳他们推崇周礼的地方。
昌国，卢国见此，既好气又好笑。
他们辛辛苦苦，就是为了纪国博名声？
不过这些年，纪国的名声扭转的确实厉害。
从最开始的半个国家，到现在的人人向往也是他们该得的。
原本庆国的城池彻底被昌，卢吞并。
天下八个诸侯国，现在只剩下五个。
昌国稳居第一，已经拥有一百五十二个城池，按照现在的地图来看。
两湖，贵，连带陕，豫西，全是昌国的地盘。
卢国除了原本的鲁地，又加上晋，同样突破一百，共有一百三十二城。
纪国则占据鄂东一小部分，囊括整个安徽，以及江浙赣这些江南地带，百万国的位置就在苏的海岸线附近。
整个纪国现在共计一百一十二城。
这次事情里并未大肆扩张，趁着昌，卢攻打的时候，稳固这些城池。
如果按地图来看，三个国家其实并未完全开发这些地方，但全都已经占住了。
虽说还有大量荒芜的地方，可大多地方已经开始接触中原文明，再加上本地的文化，各国形成独一无二的气质。
偏偏这些气质又能找到相似之处。
不过从周最开始那一点点地方，发展到周现在这个规模，分封制确实有可取之处，若这些地不是诸侯国的，他们也用不着开疆扩土。
但说到最后，中间包围圈里，还有周跟郑。
他们两个就在现在的豫。
周不说了，七个城池，以洛邑为中心，还是老样子。
郑最初的豫西先被赵国打过去，最后又成了昌的地盘。
剩下的豫东二十城，地方极小，而且还是卢的保护国。
周跟郑的存在，也只是昌，卢，纪需要存在而已。
一时间天下微妙。
最强的昌没有保护国，还是一百五十二城。
第二的卢一百三十二城，又要加上郑，很巧也是一百五。
纪国带上百万国的十一城，共计一百二十三，而周其实现在也偏向他们。
三股势力已经彻底形成。
虽说是在昌，卢彻底不要脸面，强行灭掉庆的前提下。
但总的下来。
昌伯跟卢公的果断是有结果的。
不是他们拼着不要名声，其实现在的纪国已经稳居第一。
不管从经济实力，还是土地面积，甚至还有名声。
纪国早就知道，现在的对手跟之前的郑，祁完全不同。
等到三月，天下之间的战争似乎平息了一阵。
昌卢忙着消化打下的城池，纪国则忙着接受各国的难民。
毕竟这么久以来，最爱打仗的纪国，其实打仗时间最短，还不爱挑事。
名声这种东西，有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昌卢因为果断不亏，纪国也不见得没沾光。
至于没了的赵梁，或者说庆。
基本没什么人在意。
弱肉强食，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可各国看着不打仗，其实依旧暗潮涌动。
首先是负责纪国各种买卖的公子庆发现不对劲。
原本天下各国，都依赖纪国的精盐，纸张，以及珍珠。
三月过后，这些东西的买卖大幅度减少。
各国的商人依旧往来，可这次过来，基本都是定局。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买卖基本做不成了。
卢国那边琢磨出制精盐的方法，虽然造价要比纪国贵，但至少能大量生产。
所以昌，卢，直接舍弃纪国盐。
昌还找到矿盐的使用方法，竟然还更加洁净。
纸张同理，确实做不到纪国那样好的纸张，但没关系，现在已经能做得差不多了。
贵族们虽然不满，但两国国君下令，不许使用纪国纸。
他们这些国家跟纪国的平民教育不同，只要控制好贵族即可。
甚至还鼓励贵族之间互相举报，谁都不能用纪国纸。
用现在的话就是，用平替！用自己国家的平替！
不仅纸有平替，肥皂也有，各国的尽量把自己的价格压得跟纪国一样低，就算没有利润，也要这么做。
就算让百姓们沾光，也不能让纪国赚钱。
虽然都是他们出血，可出给百姓好那么一点点。
听说这里面有公子卢的手笔，更是两国联合起来商议的。
珍珠更不用说，本就不是必需品。
反正一句话。
纪国再好的东西也不能买。
你买了纪国的东西，回头他就造出东西来打你。
卢国之前就在这么做，但那时候卢公跟卢山鸣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现在拿出真本事，连公子庆都很难再安排走私。
要知道，这些走私不仅走私货物，更在帮忙传递消息。
如今消息都没传过来，那边结果先来，也就说明一个问题。
公子庆派出的探子已经尽数被抓。
按照昌，卢现在的风格，肯定身首异处。
纪胜的人确定这个消息，他这边的人也撤回来一批，顺便救了点人。
无论从哪方面看，昌国，卢国，对纪国已经不止是防备之心。
就差直接说了，你们纪国的东西我们都不要，我们要孤立你！
这待遇怎么说呢。
天下间谁见过啊。
但说到底，也是各国全都地大物博，对外面的依赖也就小了。
纪国的商品是好，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大家几乎都有了“平替”。
当然，除了另一样东西。
糖。
糖这个东西，依旧摆脱不了纪国。
而糖又不可或缺。
公子庆看着糖的销量上涨，干脆道：“吾建议糖的关税上涨两成，以后糖税四成。”
就是买一百两的糖，就要交四十两的关税。
什么？
不要？
那就不要呗。
纪国现在美食文化深入人心，百姓也愿意琢磨这些事，糖都快被他们玩出花了。
而且你们不要的话，我们内里就可以多卖给百姓，好事啊。
有些聪明人慢慢发现。
昌，卢，纪暗地斗法，竟然无意间提高一部分百姓们的生活质量。
虽然很少，可这已经让容易满足的百姓们高兴了。
不打仗的日子实在是太好。
各国的情况竟然在快速发展，新占领的土地也因为他们手下漏出的一点东西变得格外安稳。
公子卢那边则在思考一件事。
都说君权天授。
上天指派天子作为统治者，天子任派诸侯管理诸侯国。
可为什么上天任派统治者时，天下一片混乱，每个国君的位置都不稳。
而对百姓很好的纪国，以及现在稍微优待一点百姓的昌，卢，国君位置却牢固不少。
到底是上天重要，还是百姓重要。
这个想法刚出来，公子卢就埋在心里，连老师仪先生都不敢说。
仪先生作为公子卢老师，从周游的时候就带着他，之后两人同样被冷遇，被孤立。
再之后公子卢成为储君，仪先生也是一门心思帮他笼络贵族。
他们两个关系甚至比公子卢更父亲卢公还要亲近。
但他依旧不敢说出。
公子卢想到纪凌，总觉得他那有答案。
可惜了。
两人只能神交，再也不会是明面上的朋友。
所以这个问题也不能问。
纪凌这里确实有答案。
他毕竟经过后世知识的洗礼。
百姓重不重要？
当然重要。
虽然大多历史喜欢记载英雄，记载皇家。
但只有人民才是历史的创造者。
其实现在也是。
祁国的覆灭不就跟人民有关，他们对奴隶的压迫，才是祁国灭国的根本原因。
便是现在的卢国，也要因为三万士兵低头赔礼。
即使贵族们心中没有那个概念，即使也有里面贵族子弟的缘故。
可他们依旧怕，怕不救人，寒了下面的心。
所以他们要救人。
不管他们承不承认，百姓们是有能量跟力量的。
纪国也是如此。
他是拿出种田，工厂的法子。
但真正做出来的，还是百姓。
他们建起一个个工厂，修好一道道水渠，开耕一处处田地。
这才有了纪国的生机勃勃。
没有他们，就没有纪国的一切。
所以各国都在休养生息的时候，纪国在发福利。
确保十岁以下孩童跟六十岁以上老人的医疗跟衣食。
还要保证下面衙门的公正，以及各地的治安。
他们要把这些事再次落实一下。
对外糖在涨价，对内糖的份额在增加。
不仅如此，食盐价格也在降低，纪国人差点都要说什么，食盐比沙子还要便宜。
各处城池修建得差不多，那就修房子。
珍珠卖不出去，那就以奖励的方式送给百姓。
农税也因为连年增产，从一年交两次，变为一年一次。
如果不是外部还有危险，还需要屯粮，纪凌都想改成两年一次。
纪国人原本还在发愁，昌，卢不买他们的东西，他们是不是赚不到那么多钱？
纪国的税收就会少，从而从农税上增加？
事实告诉他们。
不会。
完全不会。
你们不带我们玩，我们的生活反而更好了！
一个拥有丰富物资的国家，怎么会很差？
公子庆换着花样的捣鼓新玩意出来，最近来搞了个歌舞秀。
公子钦则在培育更好吃的果树，赣南那边的水果好吃得不得了。
郑锡跟缪成志完善律法，想整理出日常最常用的法条教给百姓，完成纪伯定下的普法任务。
杜邗每日在盘点各处仓库，确保仓库都没问题。
纪叔公对火药的掌控又进一步，远远领先这个时代。
耘先生带着的讲学台，俨然是天下间名士最多，士大夫最多的地方。
孤立我们是吧？
谢谢了，给了我们时间好好发展。
下面诸如樊璇，吉新，谷晨，诸海涵，车亦，戚葭，丘骊，史仰姣，全晴思。
等等，无论男女官员，皆是借着时间发展各处。
后面的女子，基本都是工厂的管理。
最开始这些作坊工厂都是萱夫人来管，以后从她身边挑选女官出来，再加上纪凌也鼓励这样做。
这些对每个城池十分重要的厂，基本都有女子来管，更像形成一种传统。
她们在各地郡县里的位置，不比当地官员低。
特别是制糖，制水泥这些，哪个地方都要求着他们过去。
不过说起工厂，纪凌跟纪叔公已经在捣鼓新厂子了。
昌卢不买东西，无非找到“平替”。
糖这种找不到平替的，只能咬着牙买。
那好办了，以后让你们找不到平替的东西还有更多。
纪凌准备开始开木炭厂。
这个时候的取暖方式还没后世那么好。
而木炭也没那么普及。
纪叔公锻造炉用的煤矿技术倒是不错，木炭用的也很多。
不管是青铜冶炼，还是现在的钢铁，都需要木炭来做。
其实早就应该普及炭火，可之前一直没什么时间。
现在肯定抽空就做！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他想把木炭厂开在森林较多的地方。
比如甘城再往南的粤闽。
现在那边也有人居住，海边是有人的，可中间依旧有着大量的原始森林。
如果从粤迂回去桂黔滇，现在更不是宜居之地。
先砍树！
砍一部分才能住人！
这几个地方的土地跟气候想想都谗。
虽说现在的工作量想起来有些夸张，但一点点往外扩张肯定没问题。
在这过程不仅能发现更多的动植物，还能让华夏土地一点点增加。
现在的情况，如同地图上散着一层层迷雾，只有慢慢拨开，才能呈现它原本的形状。
这个形状别人或许不知，但一直在纪凌的心中。
虽不知他有生之年能不能见到，但这东西，肯定越大越好！
木炭厂就用了窑烧法。
就是先用泥砖等物建造窑洞，然后在里面装满木材，从窑的门口开始燃烧，等到里面的木材炭化，也就庡?差不多了。
这种方法其实纪叔公比纪凌还熟。
毕竟没有这些好炭火，根本炼不成铁。
而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些东西普及到百姓当中，让他们同样体会到科技发展的好处。
现在三月份可能还用不到，但等到冬日的时候，就知道炭火到底有多好。
再者给偏远郡县百姓增加收入的机会。
所以整体看来，纪国好像没什么变化，只有看了内里，才知道他们都在做什么事。
在这期间，也有些贵族不满意。
原本只有贵族才能享受的东西，现在让平民也能拥有，这算不算倒行逆施？
可惜纪国本土的贵族已经习惯了，他们就算不满也掀不起风浪。
大多数贵族已经习惯这样的做法，比如谷晨等人，就是在按部就班科考，按部就班当官，那不是也行吗。
看能力这事，虽然让他们不爽。
但对纪国有绝对掌控权的纪伯料理这些事简简单单。
他两个儿子都那么厉害，他当爹难道还收拾不了他们？
有更多不满的，其实是收揽下来的祁国贵族。
一般来说，灭掉对方国家之后，不管是国君还是卿士，基本不会伤害他们，甚至要给予优待。
为什么？
因为是他们是卿士，是贵族，贵族是身份，是权力。
各国都是这么做的。
这些原本在祁国当官揽权的贵族们很不习惯纪国的做法，更觉得他们对平民的做法有失体面。
不过归根到底。
其实还是另一件事。
那就是原本拥有权力的祁国贵族们全都在闲着。
没有官做，他们发愁啊。
可不就逮着一件事开喷了。
这些旧贵族们抱起团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纪凌没想到，自己搞个木炭推广的事，竟然还让人不满。
而且这不满还不敢冲着他，竟然在以前祁国旧城池里搞事情，借着他们原本的旧势力跟派去的郡守作对。
纪凌看看纪国内部一片欣欣向荣。
怎么就出这几颗老鼠屎呢。
纪凌罕见有些烦，自己对杜或道：“那咱们就去一趟，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杜或立刻兴奋。
公子凌去啊！
那有好戏看了！
这些人也是，喷什么不行，一定要喷这种对百姓有利的事。
小公子不整你们那才是怪事！
等着吧！我们来了！
作者有话说：
? 第 82 章
各国贵族, 往上数数基本都是王族的分支。
只不过分了六百多年，血脉已经十分微薄。
可即使如此，那也是贵族, 贵族是一种身份, 一旦获得, 就没有剥夺的说法。
拿后世大多的官职来说。
一个人科举当了官，那他就有了官身。
这个有官身的人犯错，即使被革职了，革的也是他职位，而不是官身, 他依旧享有官身的一定权利。
简单来说，可以当做，贵族，官身一旦获得那就是永久拥有。
所以他们犯错, 会因为他们的这层身份自动减轻罪责。
而作为周朝贵族，即使所在诸侯国没了, 他们依旧是周朝贵族, 百年前的王族分支。
这层身份不会因为诸侯国没了, 就自动变为平民。
再加上, 他们各家对本地的耕耘, 以及本地人脉的掌握, 手里握着大量土地。
以前纪国的土地, 要么纪国本身的五座城。
要么是新开荒出来的，这些土地都是无主土地，自动归为国有, 所以收揽的时候全无阻碍。
但新占的城池不是这样, 土地都是有人家的, 是这些贵族手里实际拥有。
纪国之前就打掉过祁国城池。
不过那时候打得少，这些贵族不敢反抗。
这次有些不同。
这会基本吃下整个祁国，那原有的大量旧贵族便天然抱团，他们不想让自己的土地被夺走，不想归为纪国国有。
按照以前城池被抢的习惯，各国国君会派他们继续把守，只不过以前交税给祁国，现在交税给纪国一样。
这些贵族地主们，等于换了个交税对象而已。
因为大多数国家，根本派不出那么多人手来接管城池，只能让他们继续管。
可纪国的情况完全不同。
他们上来就是要收走土地，然后分给百姓。
他们还有大量有经验的储备官员，随时接手城池。
收谁的？
贵族的。
当地的权力呢？
全到新派过来的官员手中了。
那些贵族人少的时候还好说。
现在祁国贵族基本抱起团，明显在抵抗。
这种抵抗跟祁国派出的军队不同，更多来自本地。
虽说纪国派去的官员十分有经验，加上本地大量百姓举双手欢迎纪国的做法。
可这些本地势力还是很难根除。
他们已经生长在这片土地上几百年时间，一时很难根除的顽疾。
诸多不满，借着推广木炭的事爆发。
平民怎么可以用这么好的炭火！
平民怎么可以用那么暖和的东西！
其实深层意思就是。
平民凭什么跟我们用的一样！
你们纪国不是说尊周礼吗？怎么这么苛待我们这些老贵族！
再深层的意思就是，你们纪国夺权，就不看看我们吗？
其实昌，卢也在消化赵梁这些事。
但赵梁好一点，他们本来是庆国，已经被赵梁统治过，都习惯外来人了。
但祁不一样。
祁从周分封就有。
六百多年里风风雨雨，可能弱小过，但从未消失。
存在六百多年的贵族，哪是那么容易立刻融入纪国文化的。
这夺走的可是钱，是真金白金！
但纪凌感觉不止这些问题。
现在闹事的祁国贵族，基本都是后来收上来的城池。
他们在这闹事，很有可能受人指使。
至于受谁指使，其实很好猜。
祁国国君跟祁上卿祁喜，都在旁边的卢国。
闹事的十几个城池，正好都是靠近卢国的方向。
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他不信。
但面对贵族闹事，这是早晚的。
纪国只是情况特殊，没有那么多贵族。
纪国以前东征西战，贵族死伤得都差不多了，按照父亲那辈看。
三兄弟只活了一个，三兄弟下面的孩子也只有自己跟大哥，还有堂哥公子钦。
按照这样就能看出战损率。
贵族少，推广新方法的阻力也小。
放在祁国，或者卢国那种情况，那阻拦就不一般了。
纪凌这次过去，就是彻底解决祁国旧贵族的矛盾。
能在纪国待就在纪国待下去，待不下去就算了。
没错，别看杜或兴致勃勃跟着小公子去闹事的城池，但纪凌的方法简单粗暴。
不服的站出来，好好问问原因。
这话一说，谁还敢出来？
把刺头先给去掉，剩下的慢慢收拾。
但纪凌等人一到这。
他们看着当地郡守，表情极为复杂。
这个郡守也太贼了。
在他来之前，竟然提前放了个消息。
“能沟通天地的小公子即将来此！所有不服气的提前说话！”
好家伙。
直接把沟通天地都搬出来。
谁还敢讲啊！
没办法，谁让经过周的事之后，纪凌声名远扬，他本人就是个活招牌。
但把这件事搬出来，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
纪凌看看这个新上任的郡守，问道：“你叫邢宾？”
邢宾立刻答：“是，下官是邢宾。”
说完心里美滋滋的。
被小公子记住，那是好事啊，他肯定能平步青云。
纪凌点头，确实是个能干的人，不过他还是吩咐：“说到底，他们还是不满纪国不按照以前的规矩办事，占了城之后不给祁国旧贵族权力。”
“这方法虽好，却不能永远解决问题。”
邢宾这一招，算是打压大多数人的气焰，但要连根拔起，还要再想些办法。
邢宾就差拿着小本子记下来了。
小公子的主意一定可行！
纪凌道：“去寻一些祁国旧贵族，必须是祁国还在时就落魄的旧贵族。”
“找到他们之后，安排到官署当小吏，让他们来处理曾经有实权的祁国旧贵族。”
本地郡守邢宾本就脑子灵活，听到这些话，马上明白意思。
不是说不给你们旧贵族机会吗？
那我们就给。
依旧是给贵族机会，但给落魄的贵族！
上面说过，贵族是一种身份，是你与生俱来的。
就算家道中落，就算没有房产地产，但贵族血脉依旧在，至于过的好不好，那就不好说了。
祁国发展六百多年，落魄贵族一抓一大把，跟原本大贵族有仇怨的落魄贵族更是不少。
那索性就扶持他们，他们虽是祁国贵族，却没享受祁国的好处。
而他们又最了解大贵族的把柄跟错处。
交给他们，那可比纪国人来管简单多了。
说起来，就是你们祁国贵族内斗，管我们纪国什么事。
这些落魄贵族想爬起来的心，可比这些有田产的人更要迫切。
纪凌到闹事的城池第二天，各地官署招募祁国旧卿士，旧士大夫的消息便传来。
还是按照纪国的规矩，先考核，再上岗。
不少贵族兴冲冲过去。
看见没！闹事有用！
这不就专门针对贵族开了考场？
但等到报名截止，就有不少贵族收到通知，说不符合要求。
不符合要求的理由五花八门。
什么报考的时候字写错了。
什么家里地址不对劲。
什么写字的时候不够规范。
甚至纸张被折了下都不行。
为什么这么严苛？
因为最终解释权在官府这！
不服吗？
可那些通知继续考试的贵族们，想到自己写的错别字，想到他们因为家里穷，纸张更是折了不知多少次。
那为什么他们就合格了啊。
等考试当天，不少为了撑体面，穿了压箱底衣服的落魄贵族，以及实在没钱，穿的跟穷苦百姓一样的贵族们，发现大家好像都差不多。
“这不是百十年前，家产就被败光那家吗？你们身上还有贵族血脉？”
“你不也是，你父亲都娶平民了。”
“咦你家前几年的家产，不是被当官的卿士夺走了，怎么也在，不怕他们看到你再打你？”
众人这才发现。
好家伙！
能进考场的，全都是穷贵族！
穷到不能再穷的那种！
有的考试拼家世。
有的考试拼财力。
还有的考试拼人脉。
这里的考试拼谁穷啊！
最好身上还带点血海深仇，势必要找那些祁国贵族报复那种。
这些落魄贵族们谁都想不到。
他们混的跟普通百姓一样，甚至比普通百姓还要差。
竟然还能有个机会？
虽然给的只是个小吏职位，根本不是正经官员，那也行啊！
虽然要对之前的“同族”下手，那也没关系！
什么同族！
以前他们落魄的时候，没被这些有钱贵族欺负，毕竟贵族之间也是有大小穷富之分。
上天给他们这样一个翻身的机会，若还抓不住，那就是傻子！
纪国官员一道令，让祁国贵族之间互相争斗。
要官是吧？
给了。
你们斗去吧。
谁赢谁给纪国卖命。
至于中间消耗了多少，那跟纪国又有什么关系。
既然来了纪国，那就要守纪国的规矩，就要按照纪国的律法办事。
靠近卢国的十几个城池，全部兴起这样的考试。
那些落魄已久的贵族已经迫不及待。
是，我们是穷，但我们都是贵族啊，谁还没点王室血脉。
不过这些落魄贵族又要依附纪国的官员才能办成事，一条看不见的链子已经在了。
祁国贵族，卿士，士大夫们以血脉威逼纪国官员给权。
纪国官员把权给了落魄贵族，落魄贵族仗着身份去制衡有钱贵族。
中间的分寸，全都握在纪国官员手中。
他们大多在其他郡县身经百战，这些周旋玩的比谁都好。
即使偶尔有不争气的，也会被缪成志快速换下来，换上谷晨，樊璇这种老油条。
到时候，就不是惩治那么简单。
如果再不服，武将就要出马了。
按照农将军的话来说：“就是太给他们脸了，现在天下诸侯，除了咱们之外，其他都是直接杀干净完事。”
这是大实话。
赵梁那些贵族，以及庆国贵族，死的七七八八。
郑国也不例外，两个公子争权，杀的也差不多。
只有纪国给他们脸面罢了。
还蹬鼻子上脸。
可纪凌没想到，祁国贵族们竟然开始近些年最惨烈的内部竞争。
都想给纪国当狗，那就要拿出真本事。
还有些借此报仇怨的。
毕竟自己人才了解自己人，祁国贵族更了解祁国贵族的丑事。
什么礼仪，什么脸面，不过是强者用来约束其他人的工具而已。
到自己这的时候，自然什么好用，就用什么。
所以纪凌更没想到，在他想离开的时候，竟然收到这样一条举报信。
眼前的祁国贵族脸上带着谄媚：“祁先生就山间的小屋里，当时祁喜让他一起去卢国，他硬是不去，其实带着学生躲到山里了。”
“因为他们自己种田，自己织布，所以根本没人发现他们在哪。”
“还是因为祁先生的小孙子被山上豺狼咬了，下来买伤药，所以被我的奴仆发现。”
“听说祁先生以前十分不尊重您，您一定要惩治他啊！”
祁国贵族越说越兴奋，但见公子凌的表情并不算兴奋，甚至还有点淡定。
这是什么回事？
没记错的话，公子凌跟祁先生有仇吧？
当初刚拿下祁国几个城池的时，这个祁先生不识时务，还跟纪凌起过冲突。
纪凌还把他扔回祁。
再之后在名士会遇上，双方也没什么好感。
这是有仇吧？
肯定是吧。
自己把这种好消息告诉纪凌，那他能不高兴？
杜或跟锦涌，还有当地郡守一脸鄙视看向他。
把他们小公子当什么人了？
不过他们也没想到祁先生能过得这么惨，按照他的身份跟名气，就算去了卢国，也会被好好对待。
而且隐隐有消息说，祁先生在卢国的官学，估计也是为他打掩护。
对于这种名士，即使纪凌不喜他的脾气，也敬佩他的学问。
祁国城池被破，他圈着自己院子，说不属于纪国。
祁国所有城池都没了，国君上卿都在逃亡，他带着弟子跑到山上自己种地织布。
这可不是后世开发的旅游景点。
而是真正的荒山野山。
小孙子都能被豺狼咬，估计日子过得很惨。
纪凌对当地郡守道：“找些上好的伤药，再调几瓶大蒜素过来，送到他们山下必经之路。”
那祁国贵族震惊了，下意识道：“不把他们抓起来砍了吗！”
你们不是有仇啊！
纪凌对祁国那些贵族那么狠，让他们自相残杀，怎么对祁先生反而手下留情。
纪凌笑：“他们只是住在山上，既不挑事，也不要权，为何要杀。”
“纪国之大，容得下所有人。”
不过是跟他有些过节，难道就杀掉了？
难道纪国还是他的一言堂不成。
若真是这样，纪国早晚要没。
郡守揣摩小公子的意思，让人准备两车生活必需品，以及士大夫们需要的纸张，再有不少伤药，分门别类放到祁先生等人住的山下。
最后想了想，他们不是种田，再放几百斤良种，自己种去吧。
这些东西放到山下，原本是没人动的。
过了几日后，只拿走了伤药跟种子，还放了些他们打的兽皮作为交换。
纪凌见此，也知那位祁先生是个什么脾气，开口道：“算了，不要强求。”
说完又想到追随祁先生那几百人，估计个个都是饱学之士，让他们在那可惜了。
这些人虽然执拗，但有骨气，不比眼前厮杀的人强？
“再派人把附近豺狼虎豹驱赶一下，省的再伤人。”
这下，告密的祁国贵族终于明白。
人家纪国根本懒得看他们互相厮杀，只是因为他们捣乱，这才过来小惩大诫。
只要老实本分，就算是这种得罪了公子凌的人，人家都不介意的。
不少贵族终于知道这条路要怎么走。
有些人小心翼翼送来另一些情报。
“那个，其实我们闹事，都是卢国鼓动的，这些是证据。”
纪凌看着往来书信。
全都是卢国士大夫跟祁国贵族的往来。
看着卢国自己做的粗糙纸张，纪凌这才笑了。
不错，终于有人上道。
纪凌朝杜或点点头。
杜或立刻领命，开始真正的清洗。
跟卢国勾结是吧？黄泉路上勾结吧！
都说不要招惹他们小公子，怎么就不听呢！
作者有话说：
晚会还有一更，大家可以明天起来再看！爱你们！-
? 第 83 章
祁国的贵族算是见识到纪国的手段。
先是让他们内斗, 抬上来一批落魄贵族，再是掌握内部的线索，正在处理跟卢国勾结的人。
一通操作下来, 这些城池果然安分许多。
最让贵族们害怕的是, 纪国把收上来的土地, 全都分给原来的平民，让这些平民愈发忠诚。
什么祁国人？
谁还要当祁国人，我们都是纪国人。
即使是贵族只手遮天，但在下面农户一一背叛的时候，还是没有办法。
可能只有这个时候, 他们才会意识到，自己的财富到底怎么来的。
而从开始到结束，也就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
还不到今年五月，公子凌就从这里返回都城, 这几个城池的事情都处理完了，还待在这干嘛？
不少城池还发现, 他们归顺得越快, 纪国的好处给的就越快。
最先完成转变的城池, 已经用上水泥路, 还用上充足平价的物资。
至于那些贵族, 早就不成气候。
更争气的贵族已经开始潜心学习, 不就科考吗, 他们也可以的。
与此同时，昌国，卢国, 同样消化完这些打仗吃下来的城池。
三个大国的局势已经确立。
虽说暂时还未打仗, 可之间的火花并不小。
公子庆尝试很多次走私东西, 基本上都没有结果，昌卢对这种事打击力度非常大。
当然他也没放弃，多试试而已，总能成的。
这必然是拉锯战。
纪凌回到都城后，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则是准备婚礼。
九月成亲，提前要去纪国宗庙，以及周的宗庙。
所有的礼仪必不可少。
作为不是继承人的公子，成亲后会跟夫人搬到附近的宫室里，之前萱夫人已经整理过很多次，现在陆陆续续把纪凌的东西搬过去。
虽然早知小儿子会搬出去，但萱夫人还是不舍得。
好在有纪伯劝她，小宫室离宫室这么近，每日回来都是可以的。
纪凌本人也去劝了几次母亲。
除了母亲外，大哥也是不高兴的人之一。
之前拐拐弯就能到弟弟院子里，现在还要出门。
这院子是纪凌从一开始到这个时空就住下的。
院子里还有当初种田，造纸时留下的痕迹，现在东西陆陆续续搬出去，确实有些不同。
纪凌安慰：“我总要搬出去的，再说咱们每天还要去宫室开会，还跟之前一样。”
纪胜点头。
其实他们现在的身份以及如今的权势，想要离间他们的人很多。
不说弟弟那，自己这就有无数人说要提防弟弟。
这些人基本都被纪胜打压。
他们兄弟的感情，不是别人能理解的。
当初纪国有多难，都是他们一起走过来。
也许他不是怕弟弟搬走，是怕真的像那些人说的一样。
可今日跟弟弟坐在旧时的院子里，那点忧虑烟消云散。
他是个不爱发愁的人。
纪国不管怎么样，他都会撑起一片地，让母亲，让弟弟，可以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情。
虽是这么说，等纪凌正式搬到小宫室，纪胜还是难过许久。
纪胜让人搬了不少好东西去弟弟小宫室，又让人专门修了大宫室跟小宫室之间的道路，这才算满意。
看看人家的兄弟感情，昌国这边昌含笑看看自己搜集来的堂兄弟罪证。
算了，跟人家比什么呢。
要说贵族能有什么罪证，无非是不给国君交税，其他杀人放火在他们眼里都不算事。
但昌含笑搜集的罪证是，昌伯其中一位儿子走私。
走私放在其他时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偏偏是现在。
走私的对象那还用说，是昌国，卢国联手封锁的纪国。
这些罪证到昌伯手里，让他脸色难看的要死。
若走私其他东西也就算了。
走私的是所有东西里，最华而不实的珍珠。
还买的最好的珍珠。
看这些书信，纪国那边说什么，现在珍珠降价，不买就亏了。
还怂恿他儿子，他买了之后可以高价卖给昌国其他贵族，岂不是大赚一笔。
好啊，找中间商找到他儿子头上了。
蠢儿子这还答应。
估计收到纪国不少好处。
公子庆这人总能找到很多办法。
在他知道昌国人不是不想要他的东西，只是不敢要的时候，于是找到昌伯被流放的几个儿子。
以前是四个儿子，现在变成三个。
他们三个里有两个都表现出愿意交易的想法，唯独剩下那个，还是被自家夫人死死按住。
他家夫人道：“一些蝇头小利，不值得为这些事得罪国君。”
“父亲英明，早晚会知道这些事，这种关乎昌国跟卢国能否联手吞并纪国的大事，万不能出差错。”
这个二公子的夫人，乃是祁国国君的女儿之一。
作为一个祁国人，必然是恨纪国的。
但她的恨也不盲目，反而因为这件事愿意走上前来辅佐自己的丈夫
昌仲夫人继续道：“不跟纪国交易，是为昌国以后的大事，别的地方可以犯错，这点绝对不能碰。”
“再者，昌含笑那人何其阴险，今日做了这个事，他明日便能当罪证呈上。”
“夫君真要给昌含笑机会？”
一番说辞后，昌仲放弃这个想法。
只是他们不知，这些话被原封不动送到昌含笑手中。
昌含笑想到这位二嫂，以前不见她说话，现在却不同。
又想到这位二嫂的身份，约莫明白怎么回事。
但蠢货身边，怎么能有聪明人。
这件事被昌含笑暂且按下，还是先处理另外两个蠢货比较好。
昌含笑看着昌伯的脸色。
剩下的三个儿子里，两个都参与走私，买来大批珍珠，还试图高价卖给其他贵族。
如果这两个儿子在眼前，他恨不得上手抽。
但真要处理他们？
又怎么处理？
昌伯倒不是不忍心，只是看看旁边年轻有为，丝毫不隐藏野心的昌含笑。
把他抬出来的太早了，也让他的野心迅速膨胀。
对谁都不是好事。
说起来，还是纪国惹的，要不是纪国故意曝光，他也不用提前驱逐四个儿子，不至于让昌含笑这么快走出来。
牵一发而动全身，说的就是这个。
但现在明令禁止不准买纪国的东西，他的儿子们还知法犯法。
若不惩治，那其他贵族必然有样学样。
纪国。
怎么看都是纪国故意的。
谁能想到当初的小国，竟然会被他们这么忌惮，还会对昌国有这么大影响。
昌伯只好停下手头的事处理两个儿子走私案，并多看了二儿子一眼，没想到只有这个儿子没走私，倒是不像他的风格。
在昌伯处理这件事的时候。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卢国。
而卢国走私的人，除了卢国国君的儿子之外，还有卢公的叔叔，以及几个重要卿士的儿子。
都是那种，不处理不行，处理了又棘手的人物。
特别是卢公的叔叔，已经七十多的人了，酷爱书画，但世上能让他泼墨的纸张，只有纪国能产。
他真的离不开纪国的好纸。
只是没想到本来只想买些纸张，却被人借着这个口子运了大批精盐，以及珍珠。
这些人肯定是公子庆特意选的。
普通人不敢走私，贵族们肯定敢，小贵族不敢，大贵族敢。
你们内部真的坚不可摧？
他可不信。
凭借纪国的好东西，就不信他们不要。
最近还有南方产的甜美水果，同样备受欢迎。
被公子钦精心育种的果肉，能不好吃吗。
衣食住行，可能衣服他们还不如其他国家。
可另外几方面，还用说？
纪国产的马车，出名的稳当快速还耐用，想买的人多的是。
等纪凌的杜仲胶厂，还有橡胶草厂建起来。
他们纪国的东西会再次提升，就不信他们不心动！
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还是要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昌国，卢国都发现自家在偷偷走私，这条路又断了。
公子庆看着日渐减少的银钱，心里难受啊。
自从他接受纪国的买卖之后，什么时候收益这么少了？
公子庆眼睛一转，直接往小宫室走去。
去找纪凌！
他肯定有办法！
纪凌确实有办法，他直接道：“其实可以放眼天下。”
天下？
公子庆不解。
纪凌又道：“天下，可不止有诸侯国。”
意思就是，别盯着咱们这一亩三分地。
什么昌国，纪国，卢国。
甚至周。
往一圈看看啊。
大家口中的狄戎蛮夷，只是落后，却不是没有资源。
虽然形不成大规模的生意往来，且只能以物换物。
但资源这东西，这重要性，还用说？
特别是北狄的骏马，是纪国极为需要的。
像纪国这种马上战术已经成体系的国家，已经从有没有骑兵，变为追求有没有好骑兵，好坐骑。
大概就是从无到有，从有到好的跨度。
而且北边多好的交易啊。
从郑国路过，那简简单单，通过周，也不难。
还有纪国想要的各种植物，均可以让四周的狄戎蛮夷帮忙。
其实也是纪凌太想要橡胶草了。
希望更远的伙伴可以给他好消息。
至于杜仲也在寻找。
按理说这东西应该很多，但一直寻不到，最大的可能就是现在杜仲跟后世可能有点不同。
总之一句话，世界那么大！去换东西啊！
手里握着这么好的东西，别只跟诸侯国交好。
昌国西北边的狄戎，多拉拢拉拢关系。
卢国东北边的狄夷，同样要多接触。
公子庆忽然感觉，他好像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手里有物资还能这么玩！
是他局限了！
是他看的地方小了！
不过这种事，自然还要找郑锡一起。
毕竟郑锡对这种才拿手。
昌卢还想着合围纪国，其实不知他们附近，被他们看不起的小国，一点点在被纪国拉拢。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才是有意思的时候。
至于现在？还是解决眼前走私的麻烦再说吧。
纪凌突然有种感觉，他们还在想怎么过上一关，而自家这边已经升级换代，开始布置下一个关卡。
这大概就是领先一个版本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 第 84 章
昌, 卢确实在解决走私麻烦。
昌伯看着自己痛哭流涕的儿子，他们嘴里全是对这件事的辩驳。
“三年了，我们终于回国都, 终于见到您了。”
“父亲, 孩儿好想您啊。”
“那件事真的不是我们的错, 只是手下人无能。”
“我们距离国都偏远，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如此严重。”
“定然是有人故意不告诉我们，必然是有人搞鬼！”
“还有人故意在中间挑拨我们父子关系！”
这话就差明说了。
都是昌含笑的错！
肯定是他干的！
昌含笑并不吭声，他身份尴尬，确实也没办法, 可心里一片坦然。
他确实在抓公子们的把柄，这不是抓住了？
若你们真没错，还会在这？
两者对比，昌伯难免失望。
若自己儿子可行, 他何必抬侄子上位。
不过这让他难免想到二儿子。
说不定可以再观察观察。
而且昌含笑一声不吭搜集证据，确实有些冒犯。
昌伯看看他们三个, 心里疲惫不堪, 直接下令夺去两个儿子一半身家, 全部充公, 赏田同样减半, 没有命令连所在城池都不能出。
这几条命令下来, 足可见昌伯的决心。
儿子又怎么样, 阻拦昌国大业，必须处罚。
以及那些跟着购买珍珠的士大夫，这些都不用手下留情, 全部腰斩。
一番操作下来, 两个公子实力大减, 不管怎么求情，还是被扔回边城，不出意外的话，这次是真的回不来了。
昌含笑看着，其实有些不满。
可也知道，这毕竟是昌伯的儿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昌伯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远超他人。
比如卢国的卢公。
卢公对自己七十多的叔叔还走私买纸的事头疼不已。
不算他的话，叔叔算是卢国最老的贵族，或者说是天下间辈分最长的。
如果处罚他的话，会让很多人不满。
而且叔叔自己就有十一个城池，实力可见一斑。
若真因为几张纸撕破脸，说不定卢国还会内斗。
但不处罚，岂不是直接完蛋。
卢公看看储君卢中杰，直接道：“我儿当储君也有段时间，不若你来处理。”
棘手的事交给了公子卢。
公子卢心知自己是背锅的，但还是应下此事。
只是卢公都头疼的事，他难道就不头疼。
去自己老师那坐一会之后，公子卢亲自去了叔公家中。
去的时候，还带了一块上好砚台，这砚台已经很少见，一年也出不了两块。
刚进院子，就看到满屋子的书画，可见卢叔公是真的喜欢。
越是这样越头疼。
卢叔公一见公子卢，其实还算亲近，当初公子卢在官学被冷遇，但那手好字还是被卢叔公发现。
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这会看到公子卢带着自己想要的砚台，差点手舞足蹈。
公子卢无奈，故意板着脸不给，开口道：“叔公，您这纸的来历，可知晓？”
卢叔公手一顿。
他能不知道吗。
就是他撺掇下面人去纪国买的。
没办法，想要好书画，就必须用纪国纸。
虽说卢国昌国都在造纸，远不如纪国的纸好。
但几张纸而已，下面人又买点珍珠而已，又有什么了。
他知道，但他不在意。
公子卢更是头疼。
卢叔公的态度，代表现在多数卿士态度。
不过是一些东西，有什么了。
越是这样，越要制止才是。
他们对纪国的东西依赖实在太深。
倘若有一日，纪国故意不卖东西，又或者要用其他东西来换，那这些人绝对会换。
就跟祁国贵族出卖祁先生，出卖自家探子一样。
直接把这些事掀个底朝天。
如今明显有这种形势。
自家叔公都这么做，其他人跟着做，似乎也很合常理。
公子卢见此，心里明白几分，把砚台放到桌子上，略略失望道：“既如此，那回头卢国成了纪国，咱们再说吧。”
卢叔公直接笑：“你小子别想吓唬我，哪有那么危急。”
这话也不假。
确实没那么危急。
公子卢确实是在吓唬他。
可公子卢继续道：“一两年，卢国肯定还在，但长此以往，不出五年时间，纪国绝对会吞昌并卢。”
公子卢有些悲观道：“纪国两位公子的才能，不是我能比的。”
卢叔公听着，手里的东西已经不香了。
可他心里依旧是不服气的。
接下来公子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等他从卢叔公家里出来，这位自请关门闭户，还请求自罚。
公子卢本身口才就不错，再加上只要跟他亲近的人，就会明白他的用意。
他这人脾气好，为人又正直，平时就很受欢迎。
卢叔公心里再不爽，也知道他的品格。
再说储君亲自过来劝说，他也不好不听，干脆自罚三杯算了。
大头劝住了，下面的人更好料理。
毕竟这个天下辈分最高的贵族都已经服软，你们呢？
对他们，卢中杰可不会手下留情。
卢叔公身份不同，你们呢？
别怪卢中杰双标，因为这个时代双标才是正常的。
像纪国那样力求一碗水端平才少见。
不管是昌国的大动干戈，还是卢国先柔后刚，都让纪国这边叹气。
怎么这么快就处罚了，不能磨叽磨叽吗。
如今的对手，确实比郑，祁，以及赵梁厉害。
卢国这边也不气馁，这才哪到哪。
他们最好的骑兵已经西边跟北边联系狄戎蛮夷，能让中原大国离不开的货物，他们肯定同样喜欢。
跟他们交易或许艰难，但不是不能做。
郑不足以畏惧，但路过周时给周分的利润，足够让周帮他们打掩护。
这条路还要慢慢探索，终有一天会带来好处。
更妙的是，正好接着跟周的姻亲，最近怎么去周谈这件事都没关系。
此刻的周王都洛邑。
周天子看着纪国流水般的礼物，更加意识到距离妹妹出嫁又近一步。
但这次是郑锡的学生亲自来送东西，又让他惊讶纪国的郑重。
不过再听他们隐晦的意思，以及送来的大批礼物，好像这事也不是不能做。
反正周附近的狄戎已经被打退，从周北边过去，只要绕过几座卢国占领的梁国城池，基本不会被人发现这些交易。
纪给他们的，可都是日常所需。
从粮食到日常用品，皆是纪国所产，用的名义也正当。
几次下来，周天子默认此事。
他也没想到，妹妹这场婚事，竟然让周王室过的比之前好多了。
这门亲事怎么看怎么好。
接下来的六月七月，天下间都知道，纪国重视小公子跟周公主的婚事，送过去不知多少名贵物件。
其实这也不算虚言，因为纪国产出最好最漂亮的珍珠分为三份，萱夫人，郑姬，再有就是周公主。
做出来的头饰更是精美，车马等物都是纪国最上乘的。
周公主身边的婢女欣喜道：“公子凌待您可真好。”
周季漪的几个婢女，都曾偷偷看过公子凌，自然知道他的模样，又道：“纪国公子相貌也好，还素有才名，没想到对您更不一般。”
周公主只笑，认真道：“他是个极好的人。”
不过倒不是对她好，而是对她的身份好。
但不管怎么样，周季漪十分感激纪国，更感激纪凌，算着时间，她也要住到宗庙去了。
按照现在的婚嫁，基本都是在宗庙进行，必须祭告先祖，才能完婚。
周公主最后清点一下她要带去纪国的蚕丝跟桑种，另又挑选数十美貌婢女，再有周特有的丝绸。
还有各类搜集来的植物，听说纪国一直在寻找各色植物，他们王都的园子里就有不少几百年前栽种的特殊植物，现在被取了一部分出来。
以及哥哥从库房送来的几尊小鼎，再有一应婚嫁之物。
其实对比纪国送来的东西来说，她带去的物件堪称寒酸。
好在有这些蚕，应该还算有用。
只是远去纪国，以后恐怕再难回来。
周公主诚心在宗庙跪拜，期望周平安，也希望她平安。
跟周的气氛不同，纪国则轻松很多。
外面所谓的昌卢围堵他们，纪国内里根本不当回事，还发展出更多有趣的东西。
近来的话本跟歌舞最受大家喜欢。
没办法，纪国人太有钱了，吃得也太饱了。
吃饱喝足，肯定要来点精神需求。
加上纪国的识字率远超这个世界，阅读对很多人来说不是难事，文娱活动直线上升。
最近还因为小公子即将完婚，新作了不少歌。
纪凌倒是没关注这些，他的心思还在跟外面交易跟找替代胶上。
鱼胶虽然好用，但到底产量不算大。
但一到八月，他就被盛装打扮，一会去宗庙，一会祭天地，搞得纪凌忍不住问大哥：“哥你那时候也这样繁琐？”
大哥纪胜挑眉：“你这才哪到哪。”
“去了周还有很多礼要做。”
旁边陪着的公子钦，公子庆等人也点头。
“其实现在各种礼仪还缩减不少，放在再早之前，都是一种折磨。”
礼仪在这个时候不是代表什么繁文缛节，而是代表一种身份。
用礼来区分你是不是自己人。
如果你连礼都不会，那根本不是自己一个圈子，更不是一个阶级，所谓礼不下庶人，就是这种意思。
周王室的统治力下降，礼也进一步慢慢简化。
不过即使到现在，这些繁琐的细节也让纪凌头疼。
说起来，民间的婚丧又是如何？
纪凌看看大哥，又看看同为公子的公子钦，公子庆，开口道：“要不然趁此机会，规范一下民间的婚丧？”
一切仪式简化，让多数百姓可以既有礼，又不会太夸张。
反正不至于一场婚事耗费太大精力。
这倒是个比较有意义的事情。
纪胜却深吸口气，直接把上好玉佩塞弟弟手里：“快试衣服吧，等你办完婚事，然后再办差！”
堂哥公子钦同样点头。
怎么会有你这么卷的人。
都快成亲了，还想着做事啊。
公子庆啧啧道：“怪不得庆国没了，我说我们庆国也没做什么不好的人，怎么就没了。”
“都是你们这种人闹的。”
这话完全是在开玩笑了。
算是这个时代的地狱笑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纪凌只好继续试衣服。
今年二十一岁的纪凌完全继承了纪家人的好身材，以及萱夫人的好相貌。
平日一直练剑，让纪凌身上有层薄薄的肌肉，四肢匀称，身姿挺拔，俊朗的面容带了萱夫人姣好五官。
不笑的时候让人不敢去看，笑的时候又让人不好意思看。
平日纪凌低调，穿衣服也力求简单。
今日繁琐的周朝礼服穿上，更显得是公室子弟。
公子庆接话：“不愧是四公子之一，四位公子果然才华相貌都是拔尖。”
杜或撇嘴：“哪有还顺带夸自己的？”
公子庆也是四公子之一啊！
“谁说的，我明明在夸公子钦！”
也是，他们这有三个天下四公子。
唯一没入选的纪胜丝毫没有嫉妒的意思，反而忍不住道：“就是，咱们纪国有三个四公子，太厉害了！”
公子庆已经习惯了。
纪国的大公子纪胜确实有大家风范，从不为这种事多添烦恼。
换做庆国那些公子，估计早就气得牙痒痒。
此等气度，已经远超他人。
其实来凑热闹的，不止这几位公子，不少跟纪凌关系好的官员同样来打趣。
但看着一身华服的纪凌，眼里忍不住带着震惊。
老天怎么这么优待这个人！
不仅人聪明，长得还这么好。
纪伯看着儿子，心里也是无限感慨。
当年都说他儿子痴傻，可他跟夫人还是护地跟宝贝一样。
看看？
谁还说他们孩子傻？
这分明是老天爷嫉妒他的才能，所以才让他小时候有诸多磨难！
好像就是从小儿子痴傻变好之后，他们纪国慢慢崛起。
而他也成为实力跟名声都有的大国国君。
所以看着小儿子出发去接周公主的时候，怎么心里还不是滋味呢。
同去的还有纪凌外祖缪成志，大学士杜邗。
这都是纪国绝对的自己人。
八月中旬出发，一路走的不会太快，九月到周王都洛邑，在周王都郊庙里举行仪式，接走周公主。
一路护送周公主回纪国，路上再请周王都的人离开。
等到纪国的宗庙之后，继续下半程仪式。
到时候纪伯跟萱夫人都会到。
一套流程下来，纪凌感觉比打仗还累。
其实他还好，周公主身上穿的衣服更重。
好在九月天气凉爽一些，要赶在夏天成亲，肯定要热到。
但这些事，都抵不上纪凌看到周公主时的惊讶。
眼前的女子薄粉敷面，丰姿冶丽。
用巫女洛神来形容都不为过。
饶是纪凌都忍不住愣了片刻。
千言万语只剩两个字。
好看。
是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绝世美人。
纪凌感觉自己说话都慢了些，生怕惊动眼前的人。
所以一路护送周公主回纪国，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外祖罕见笑话外孙。
平日什么时候见过你这么紧张。
以前面对什么都很淡定，这次怎么了？
纪凌轻咳。
他能知道媳妇这么好看吗？
谁不喜欢这么好看的媳妇呢。
这样他还错过那么多次！当初在锡城的时候就应该见的！
再说了，他两辈子头一次结婚，甚至头一次谈对象，能不紧张吗。
之前的淡定当然烟消云散啊。
周公主见此，心里也略略放心。
不过公子凌没有一般公子那样着急，一路护送竟然君子得很。
同她说话都是隔着马车。
偶尔坐在一起吃饭，也是十分有礼。
等知道公子凌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侍妾的时候，周公主更是有些不敢信。
他们这些诸侯国公子，身边竟然没一个女子？
一路到纪国，周公主干脆不想那么多，既来之则安之，她有勇气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异国他乡确实不容易。
但若是纪凌这样君子，似乎会好一些？
不过反正是政治联姻，她并不期待太多，只要两人相敬如宾即可。
接下来的纪国之行让周公主再次放心，公子凌对她十分客气。
其实她住过一段时间纪国，当时在纪国锡城住的时候，眼看着纪国把锡城建设的特别好。
周公主淡定，跟着她陪嫁过来的人却不淡定。
纪国，真的比周王都还要好，比洛邑好上很多倍！
他们一行回到纪国时，纪伯跟萱夫人亲自来迎。
萱夫人看着小儿子跟周公主郎才女貌站在一起，连说了几句好，拉着周公主道：“一路实在辛苦，需要什么尽管同母亲说。”
周公主认真行礼，喊了父亲母亲。
纪伯笑得嘴都合不拢。
不错不错。
小儿子的婚事也成了，实在了他心头一件大事。
纪胜跟郑姬在一旁，同样来接弟弟跟新妇。
剩下又是一通折腾。
等纪凌跟周公主住进小宫室，已经是九月下旬。
这个时间，正是纪国国都最热闹的时候。
既为丰收，也为讲学台大家云集，更为小公子纪凌的婚事。
纪国都知道，他们小公子娶了貌若天仙的周公主。
当初周天子将妹妹藏得极深，原来是怕别人觊觎公主美貌。
不过现在公主在他们纪国了！
夜晚，纪凌抚了抚媳妇额角的细汗，气息平缓了些，声音微哑：“辛苦夫人了。”
周季漪脸颊一红。
说这个作甚，她刚想起身，就被纪凌扶住腰：“我来。”
纪凌长臂一伸，倒了杯水喂给媳妇，忍不住感慨：“我们竟然无意错过那么多次。”说着，细碎的吻落在周季漪发上。
这让周季漪愈发脸红。
政治联姻是这样吗？
别人家的夫君也是这般吗？
周公主没有答案，她眼圈微红，下意识搂住纪凌脖颈。
只听旁边人轻笑，让她更是不好意思。
算了，不想了，明日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 第 85 章
小宫室里的新婚夫妇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
过来凑热闹的人也少不了。
除了杜或跟锦涌本就住在这之外, 其他人有意无意过来串门。
特别是纪凌关系好的官员们，以前在大宫室的时候，他们不方便随时过去, 都住到宫外了, 还不天天过来？
周公主也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
渐渐发现纪国没那么沉闷, 相比王都更加轻松，公子跟官员们的关系也很融洽。
今日他们讨论的，就是纪国炭火推广的事。
说是已经建起一百多个炭火厂，做出来的炭火足够今年冬天用。
这才是九月份，就在想冬日的事了。
说到这, 周公主想到自己陪嫁过来的东西。
必须单独开辟一间养蚕室。
现在的养蚕室不是开间屋子就行的，各国都会建立公桑蚕室，更要在郊苑里祭祀蚕神。
纪国也有这项活动，只是他们的丝绸技术一直一般, 萱夫人也发愁过，但她的精力主要在统管天下工厂, 实在很难分出精力。
天下工厂基本都归萱夫人跟郑姬来管。
郑姬倒是带来一些丝绸的进步, 她毕竟来自郑, 郑在未衰退之前, 丝绸也是不错的。
但要说精通, 那还是算不上。
来管工厂后, 也没时间来研究这个。
不过大家也没想过让周公主会带来丝绸技术。
一直以来, 周天子对妹妹十分保护，基本不让她露面，原本大家也知道, 以周公主的美貌, 若都多走几步, 肯定会被其他诸侯用各种理由抢走。
既然这样，更不会告诉大家妹妹有一手好丝绸的本事。
植桑，养蚕，缫丝，这些精密又巧妙的技术，世上会的人不少，但真正精通的人万中无一。
不然丝绸怎么会那么昂贵。
先从植桑来说，在纪凌那个时代，还出现过蚕饥的状况。
就是，有蚕，但蚕吃不饱。
就是桑树的种植跟不上，吃不饱的蚕又怎么样有好丝。
接着是养蚕，听着简单，可什么气候养蚕，怎么养，桑叶又要做什么准备，全都是一条条摸索出来的。
还有上百种专门用来养蚕的工具，全都是大家研究的结果。
缫丝，便是把蚕茧变成蚕丝，什么冷盆热釜等等，哪一项都需要耐心研究。
最后还有织布等等。
这也就是纪国丝绸落后其他国家的原因。
他们本就起步晚，之后也没耐心研究过，加上纪人喜胡服，本身又有锦族的上好麻布作为替代，对丝绸需求也没那么大。
可如果说他们不想要，那是假的。
丝绸之精美，放在后世也是罕见。
谁会不喜欢如此轻柔细腻华丽的东西？
周公主把压箱底的丝绸拿出来，这是她亲手所织，今日便献给夫君。
除此之外，周公主看着面前娇羞的貌美婢女，心里虽然微微酸涩，但知道早晚的事。
这些东西都会献给夫君，让他随意处置。
顺便再提起蚕室的事。
想来她养蚕织布的本事，应该有用。
这样就算以后夫君对她无爱，也能在一处站稳。
周公主早就想好自己的处境。
更知道自己要有用才行。
美貌是好，但她身为周公主，见过太多色衰而爱驰的事。
可纪凌应酬完外面，回到房间里就看到一旁摆着丝绸，另一边站着数十美貌女子。
纪凌满脸疑惑，看向媳妇的时候更是困惑：“这是要做新衣？”
周公主顿了顿，刚起身就被夫君请按着坐下：“你我间，不需客气。”
周公主眨眨眼，喝一口夫君递过来的茶水，就听夫君道：“这是从那边采来的茶叶，你尝尝，若喝不惯就换成果饮。”
这茶叶入口清新，回味甘甜，确实有些意思。
不过果饮也极好，都说纪国对吃喝一道十分精通，好像确实如此。
但这会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等周公主把她带来的人和物一一呈现，脸上带着妥帖的笑意看向夫君：“从周而来，未带太多好物，这些皆献给夫君。”
纪凌脸色越发古怪。
丝绸也就算了，媳妇带来的丝绸世间罕见，其华美程度，连他都眼前一亮。
貌美婢女怎么回事？
数十婢女其实有些激动，她们知道自己的命运，就是作为公主的陪嫁。
就像国君夫人带来的媵妾一般，她们的身份会更低一等，就是用来帮公主固宠，确保宠爱在公主的人身上。
原本就听说公子凌俊美。
见到本人后，更知道什么叫俊朗青年，别说他对女子极客气，对公主也很好。
若能有公主半分待遇，她们就知足了。
纪凌扶额，挥挥手道：“全都下去吧。”
不止婢女们惊讶，周公主同样不解。
纪凌在这盘算着怎么解释，最后道：“不用她们，她们只是你的婢女。”
说着，又给媳妇倒杯水：“你我饮食起居有专门人照顾，用不着旁人。”
估计是纪凌说得太隐晦，周公主一时没明白意思：“她们，不是来照顾人的。”
“不用。”纪凌再次强调，笑着道，“她们若真在我身边，你不会吃醋？”
吃醋？
纪凌已经坐到媳妇身边，低声道：“就是心里酸酸的，不太高兴。”
“若是这样，那便说明不该这样。”
说着，纪凌下巴放到媳妇肩膀上，干脆说明了：“你我即可，不要旁人。”
不要旁人？
周公主努力扭头看向夫君。
那些婢女是她亲自挑选，何其貌美，难道夫君没看到？
纪凌笑着摇头：“走吧，出去逛街，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咱们成亲多久，你就要把我推走？”
他是穿越到上古时期，但不代表他要退化到上古时期啊。
若今日守不住底线，那还有他守不住的时候。
人不该因环境的改变而自动退化。
否则他的那些知识也都是垃圾而已。
新婚夫妇两个出门，街上不少商贩是认识公子凌的，却是第一次见周公主，众人一时看呆了去。
肤若凝脂，貌若神女。
不过这份注视更多是欣赏，不敢有再多想法。
看看人家身边的公子凌啊！
那是小公子的媳妇！
然后周公主感受到纪国都城百姓的热情。
两人还没走半条街，手里的小零食已经拿不下了，还好有杜或跟锦涌跟着，这才帮忙解决一部分麻烦。
虽然他们怎么说都不要钱，纪凌还是一一付账。
周公主刚吃了颗水果糖，又接到一个软糯的糕点，吃着甜滋滋的，但又有橙子的清爽。
等坐到都城最大酒楼时，其实已经吃饱了，跟着她的婢女同样被纪国种类繁多的美食吸引。
他们现在坐的地方，就是纪国有名的五层酒楼，登高望远，更是快哉。
纪国都城跟王都完全不同。
这里生机勃勃，一切都是那么热闹跟繁华。
街上来来往往的商客，游人，学子让整个都城活了起来。
周公主看着城池，心里忽然安定了，也许这里没那么可怕，也许异国他乡，也能过得很好。
他们下午去讲学台赏菊的时候，大哥纪胜也带着郑姬过来。
郑姬脾气很好，周公主也不是跋扈的，两人很快说到一起。
时间过得轻松，周公主到晚上才想起蚕室的事。
本以为养蚕的事重大，不会直接交给她，没想到夫君直接道：“这是好事的，明日便去宫室找我母亲，唯独有一点，都城太拥挤，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建公桑蚕室，需要你们慢慢寻地方。”
这就同意了？
纪凌知道媳妇还不适应纪国的习惯，直接把努力让自己显得淡定的老婆搂进怀里，故意低头看她：“都是小事，慢慢就习惯了。”
周公主确实很快习惯了。
因为这里的效率实在太快。
说建蚕室就建蚕室，还把纪国原有的旧蚕室改造，按照她说的要求重新改建。
为了适应养蚕的新方法，以前的蚕室肯定有些落后，所以必须要改建。
纪国这边只要有合理的请求，基本都会满足。
连供蚕神的时间都确定好，一切都听她的。
周公主在周的时候，因为哥哥的原因，其实也是一呼百应。
但那里的材料不如纪国的多，更不如这边工期快。
十月下旬，她要的蚕室已经成了。
房子有专门燃炭火的地方，让屋子更加暖和，蚕喜热畏寒，这种建造方式很适合蚕的生长。
纪凌看着，第一反应就是，既然要“屋内四角着火”且“又要四面开窗，不得有烟气熏蒸”，那还不如直接建火炕？
用土坯砌成长台，下面留有孔道跟烟囱连着。
或者建成地龙，那整个屋子就会很暖和。
因为养蚕需要保暖，但保暖又不能烟熏火燎。
这几点要求，火炕跟地龙最合适了。
屋子里既暖和，烟也从烟囱排出。
周公主没想到，她烦恼许久的事，在她夫君口中轻而易举就给解决了。
面对媳妇敬佩的眼神，纪凌罕见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说呢。
适当装一装，还是很开心的。
纪凌轻咳：“小事小事，给咱们小宫室也盘个炕，冬日里不知多暖和。”
他有水泥，还有砖，还能做管道。
怎么早点没想到啊！
火炕这种提高生活质量的东西，早就该有了。
他才不会说是为了媳妇才想到的。
有纪凌的加入，这个公桑蚕室建得更好。
不管是保暖还是通风，都能用最好的工艺。
周公主看着，暗暗下决心，一定要给纪国养出最好的一批蚕。
公桑蚕室交给周公主。
纪凌开始琢磨起火炕的事。
如果是以后新修的房子，可以直接做地龙，会更暖和。
但原有的房子，建火炕就差不多了，破坏的面积小，更容易建造。
说做就做。
反正十月十一月了，天气这么冷，别的事也做不成。
而且自己家都做了，父亲母亲，大哥家里肯定不能忘了。
不少人发现，小公子竟然在大兴土木，开始在自家房子里砸坑，做完之后还要砌个长台，里面埋着管道，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然后把纪叔公跟他徒弟也拉过来。
纪凌一说原理，他们就能画出图纸，他们纪国的讲学台可不是白建的，要多少大家有多少大家。
有技术，有材料，还有大家。
不到半个月时间，纪国第一个火炕做成了！
小宫室里燃起炭火，约莫两盏茶二十分钟的时间，屋子里的火炕已经开始热起来。
十一月的天气，外面已经很冷了。
屋子里却一点点变暖。
这可比火盆热多了，而且还没有火盆的烟。
只要屋子里门窗适当封好，整个屋子里温暖如春天。
来凑热闹的谷晨等人第一反应是，他家也要盘炕！
这也太暖和了！
每年冬天，自家在书房冻得发抖还要办公。
现在好像不用了？
谷晨立刻道：“小公子，我家也想盘炕，这要找谁啊。”
旁边杜或接话：“先排队，我家还没排到呢！”
他爹可是大学士之一！
都要排队啊。
他爹那老寒腿，一到冬天冷的不行，这好东西，肯定要给他爹弄一个。
不对，家里书房要修，卧室要修，最好花厅再修一个！
锦涌那边也是同样的想法：“我们族长年纪也大了，很需要火炕。”
“说的好像我家不需要一样。”
“我家也要啊！”
这群人精，刚感受到火炕的好处，就知道以后绝对离不开，说什么都要。
周公主刚开始看到大家争论的时候，还怕他们打起来，现在都习惯了。
估计是平时在宫室会议上争习惯了，现在什么都要争一下。
纪凌这边早就列好名单。
大宫室那边，爹娘卧室，爹娘两人分别的书房，还有大哥嫂子。
再有三个大学士家中，纪叔公，堂哥公子钦，再有耘先生等等。
完了，这个名单怎么越写越长。
不知道冬天过完，大家能不能排上号啊。
纪凌见众人虎视眈眈，干脆道：“问我父亲，我父亲做主。”
老爹对不起了！
你来顶锅吧！
谁也没想到，纪国官员年前最后一次吵架，竟然是为了争着盘炕。
至于没盘上怎么办？
没事就聚在小宫室的花厅里啊！
纪凌看着朝中青年才俊们在花厅炕上东倒西歪，就忍不住叹气。
他们纪国，怎么养了这么一群人啊。
盘火炕的风潮，在这一年直接席卷全国，还有人发明了不用铁管道就能烧炕的方法。
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自家盘炕的事。
其实放在往年，大家对盘炕也不会那么热衷，因为就算有方法，也没那么多炭火。
这不巧了吗。
今年正是公子凌大力推广木炭厂的第一年。
全国一百多家木炭厂，足够大多数百姓买到便宜炭火。
这种情况下，火炕自然而然越传越广。
甚至因为木炭推广的原因，大大提高冬日里婴儿跟老人的存活率。
这个冬天，纪国百姓一边烤火，一边吃着买来的便宜糖果，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
作者有话说：
? 第 86 章
火炕的出现大大提高生活舒适度。
但说到底, 这东西也就是公桑蚕室的衍生品。
周公主见到纪国的发展，以及纪国所有人对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手下做的事更快了。
蚕室在她的筹备下, 很快准备妥当。
只要等到二月份, 她就可以看着天气温度, 来养第一批蚕。
现在的蚕宝宝就放到温暖的蚕室里，这些东西都是被她小心翼翼带来的，每死一点，就心疼得很。
不过除了蚕之外，还有桑树同样重要。
好在纪国是有桑树的, 周公主还去看过，就一个感觉。
为什么纪国的所有植物都养得很好？
对了，还有她带来的植物，也暂时放到温室里, 回头要交给公子钦。
收拾完这些东西之后，倒是貌美婢女不知该怎么办。
原本以为她们是最好安置的, 没想到现在却有些棘手。
纪凌听了, 直接道：“我让他们去找母亲, 看看能安排什么差事。”
差事？
纪凌笑：“工厂那边, 应该需要人手。你带来的婢女应该都识字吧？”
周公主点头：“不仅识字, 还识纪国的字。”
纪凌稍微一想便知, 这是特意给他安排的人, 肯定提前学过纪国的东西。
只是没想到连字都会。
也是，周公主自己也是会的，下面人肯定也教了。
纪凌不答这话, 只看着媳妇, 故意道：“看来夫人对吾很上心。”
周公主歪头看他, 竟不知该怎么说。
不过这也算解决她心头大事。
可要说起来，又怕别人觉得她小心眼。
好在纪国上下没人这么认为，萱夫人还说正好缺人手，夸她教人教得好。
不过眼中的调笑明显让周公主不好意思。
但接下来养蚕的进度，实在让纪国人大开眼界。
周公主从小跟着母亲学习，之后自己研究，养蚕的本事远超纪国。
原本纪国蚕室的人手对周公主心服口服，看看人家的蚕养得，看着胖胖嘟嘟，别提多可爱。
而且连桑叶都要提前处理，说是上面有露水的话桑叶会让蚕宝宝拉肚子。
每每听到蚕室里沙沙的声音，总觉得纪国今年会产出不一样的丝绸。
时间已经到周朝六百三十二年三月，纪国连丝绸都要赶上天下顶尖水平。
谁都看得出来，纪国发展得实在厉害。
其他人都看得出来，昌国，卢国也不例外。
昌国还在巩固自己西南西北的势力。
卢国则把目光盯在周的两座城池上，或者说，原本是卢国城池，被纪国强行打掉送给周的城池。
当初纪国不要，就因为距离太远，不能实际控制，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现在看来当初想的果真没错，卢国对那两个丢掉的城池耿耿于怀。
毕竟这种时候，稍有差池就会被灭国，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特别是那两个城池，连接周跟昌，实在太过重要。
可这城池若在其他诸侯国名下还好，但在周手里，就不能直接打过去，还要用些计谋。
等纪国知道的时候，卢山鸣已经秘密去了周王都，不知用什么方法要回这两个都城。
但看周公主的脸色，就知道这些所谓诸侯国上卿对周早就没有一点敬畏。
这种事估计发生过很多次。
反而是周公主安慰：“天子早已猜到此事，肯定有所准备。”
所以数来数去，纪国这种不怎么搭理周的，已经最为尊敬了。
那两个城池又回到卢手里，可纪凌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纪胜的探子同样查出异常。
最后还是周天子悄悄送信，说卢国借着要回两个城池，其实在暗暗调兵。
昌国，卢国，早就抱团。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却没想到他们一边高调要城池，一边暗暗调兵。
这些兵马全部都在郑国。
现在的郑伯每日花天酒地，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毕竟他手里一点实权都没有。
这个位置都是卢国国君帮他抢的。
也就说，昌，卢趁着纪国给小公子办喜事之后到现在，看似低调，其实已经准备攻打纪国。
而且是三面围攻。
主力就在郑。
意识到这一点，纪胜立刻点兵，杜邗下令所有边城修整军备。
以前国小的时候，总共就那么几个城池，守好就行。
现在的纪国一百多个城，除了南边安全之外，东西北三面有十几个城池都是边城。
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国境线极长，所以守卫也是难事，只能靠天险或者修好的城墙。
原本阳光明媚的春天，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百姓们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各地陆陆续续开始统计适龄人口。
除了平常的士兵之外，还要随时招募新人。
纪凌也安慰媳妇：“放心，你只管照顾好蚕宝宝就行，外面的事有我们。”
周公主点点头。
她知道纪国有多厉害。
但昌，卢联手，他们两个国家加起来近三百城池，对付纪国一百多城池的诸侯国，这人数对比就堪称恐怖。
纪凌见她担心，又笑：“纪国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可每一次都能挺过来。
什么灭国之战，他们早经历过不知多少次了。
每一次过后，纪国的发展都会更快。
而且现在已经有了准备，绝对不会让昌，卢得逞。
不过纪凌感觉，这次的围攻，只怕声势更加浩大。
甚至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纪国的快速反应其实在昌伯，卢公的计算之内。
如果这都反应不过来，那也就不是纪国了。
就在他们这边紧锣密鼓准备之时，纪国的保护国百万国传来一个消息。
百万国的国君死了！
被人下毒害死！
现在是他的大儿子登上位置！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而且下毒？
公子钦第一个对这件事做出反应。
他父亲，曾经的纪国国君，也是被人下毒害死。
时隔三四十年，又来一次？
别说公子钦警觉，纪伯同样想到当年的事。
那会他大哥想让纪国种田，便偷偷派人去学，没想到自己却被毒死在家中。
之后是二哥登位。
这次的毒，跟当年的毒，会不会有联系？
必须要去百万国查清楚。
纪凌直接道：“我去吧，大哥随时会出征，此事我去最合适。”
百万国是纪国保护国，从百万部落的时候就交好，这种情况肯定要去看看。
更要稳固百万国的人心。
他们一直是纪国安插在东南的眼线，更是看住卢国的岗哨，万不能出差错，还是在这种时候出差错。
杜邗同样主动请命：“当初前前国君被害，吾知详细，请让吾同行。”
那会杜邗虽然只是下卿，但经历公子钦父亲死亡全过程，更知道那位死在一种叫“蟛蜞”的毒药里。
此种毒药用上百种毒虫炼成，吃下去一刻钟就会毙命，死相十分惨烈。
若是同种毒药，他一定就能认出。
纪伯点头，又给纪凌派出几百精兵，再带上五辆特制的马车，再加上锦涌保护，肯定不会出问题。
因为百万国国君的死，让整个纪国再次紧张起来。
其实大家心里已经有答案。
只是要去确定一下。
更要确定的，是新任百万国国君的态度。
之前那位国君极为聪明，能带领一个部落成为国家，这种本事足可见他的智慧。
但父亲智慧，不代表儿子一定聪明。
一朝国君一臣，纪凌过去，就所以要确定新国君的倾向，跟他们还是不是亲密无间的队友。
还有，要知道百万国国君的死，跟他大伯的死有没有关联。
公子钦给纪凌送行的时候，有无数话要说，事关父亲当年被毒杀的真相，他如何都不能平静。
也正因如此，他才不能同行，以免乱了阵脚。
纪凌开口道：“堂哥，我必然会带个结果回来，你放心。”
公子钦勉强笑笑。
等周公主等人看不到公子凌背影，众人才慢慢往回走。
所有人都知道，变天了。
再也不是去年那个快乐，欣欣向荣的纪国了。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在另外两个国家。
纪凌带着人马飞快赶往百万国，终于赶在百万国国君下葬前到他们国都。
按照百万国的规矩，至少也要停灵十八天，可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九天时间，竟然就打算下葬。
若说没有鬼，那才有问题。
百万国新国君今年十八，看着纪凌的时候眼神闪躲，朝中跟纪国熟悉的臣子一个也没有。
看到这一幕，纪凌心里已经明白几分，但一众人等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前去吊唁死去的前任国君。
旁边百万国新国君陪同，虽说他是国君，纪凌只是公子，但以纪国跟百万国的对比来说，他们必然俯首帖耳。
再说，他心里还有鬼。
纪凌开口道：“可查出害死你父亲的真凶？”
新国君抹泪：“还未。”
“不过已经下了一批人去监牢，多半是他们的错。”
这说的，应该就是朝堂消失不见的人。
算是解释他们为什么不在场。
可真有那么巧？
这些人全都是前国君的心腹，还跟纪国关系不错那种。
纪凌点头：“若有需要，纪国一定鼎力帮助。”
纪凌的话让新国君放松不少，看来公子凌并未察觉异样。
去了灵堂，这里布置得还算可以，但细看的话，还能看出仓促。
想那前任国君也算英雄。
能把部落带到如今的规模，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在中原混战中占到便宜，偏偏死在大战前夕。
如今躺在棺材里，已经死了多日。
纪凌沉步向前，刚走几步，被新国君拦下，小心道：“还请公子凌在此处吊唁即可。”
意思是不用上前了。
纪凌叹气：“跟国君相识一场，还是见他最后一面吧。”
那新国君还要再拦，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锦涌死死按住他，另一手还能阻拦上前的百万国士兵。
锦涌跟百万国其实有些联系，之前帮助百万国的时候，也用过他。
旧友突然死亡，儿子还心事重重，这让锦涌如何不气。
有锦涌拦着，纪凌朝杜邗，杜或点点头。
他们父子两个快步走到棺材附近，杜或帮父亲推开棺材，让他看清里面的人。
原本面目严肃的百万国国君，此刻看起来面容狰狞，虽说已经清理过，却能看出耳朵，眼下有黑血的痕迹。
确实是中毒。
还是跟纪国前前国君，公子钦父亲的死一模一样。
“蟛蜞。”
那个毒药的名字。
以前纪国怀疑是祁国下的毒，但现在祁国早就不成气候。
有嫌疑的郑国同样用自己的衰落证明清白。
纪凌淡淡道：“卢。”
甚至是卢国故意用同种毒，给纪国压力。
大战来临之际，先断你一条臂膀。
百万国就是纪国的臂膀。
纪凌抽出长剑，直接刺向已经吓到瘫软的新国君面前。
场上被这样的情形震惊，百万国的护卫连连上来，可他们只听纪国公子凌道：“说，是谁帮你上位，你为何要毒害自己父亲。”
“没！我没有！”百万国新国君立刻辩解，眼看利剑又近一步，赶紧道，“卢！是卢！”
不是他恰好如此软弱。
而是因为他正好软弱，才会被卢国挑中选为傀儡。
既然能被卢国威逼，自然也能被纪凌突然的动作吓到。
生死之间，对付这种软蛋最有用。
纪凌面无表情收剑，对满脸茫然的百万国护卫吩咐：“把下狱的官员带上来，吾要亲自问话。”
众人还在犹豫。
这是百万国啊，怎么纪国人如此主事。
好像反客为主一样。
但纪凌已经站在灵堂中间，再看瘫软在地的新国君，应该听谁的，不言而喻。
本就是纪国的保护国，一切制度习俗文字，也都跟纪国一样。
再听到受人爱戴的老国君之死另有隐情，还真有人去监牢提下狱的臣子。
这臣子里面也有两个纪国人，当初派来帮百万国的忙，最后留下来的。
他们一见公子凌，立刻哭诉道：“小公子，您终于来了。”
“呜呜呜，老国君死的可怜啊。”
“他们百万国的大公子竟然不愿意调查此事，我们一提起调查，就把我们关起来！”
话说到这，谁都明白这里面有蹊跷。
自己父亲死了去不调查，还处理想要查明真相的人。
不仅如此，还把想要调查的老臣都给关起来。
傻子都能看出问题。
接下来的事有杜邗跟杜或在，很快调查清楚。
百万国老国君今年五十多岁，确实到选储君的年纪，他中意的储君是自己的小儿子，觉得他聪明机智，比软弱的大儿子强了很多。
大儿子自然心里不满，这时候卢国人找上来，让大儿子找机会放他进来。
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国君被卢国人毒杀，这个卢国人也趁机逃走。
没有来得及立储的百万国，国君位置自然是大儿子的。
提出反对意见的人全都被下了监牢。
大儿子还要赶紧把老国君下葬，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
事情并不复杂。
可里面什么大儿子，小儿子，毒杀。
似乎样样都在代指纪国。
杜邗越处理这事，脸色越难看。
不然怎么说卢国阴毒，果然如此，这招数一看就是卢山鸣的手笔。
如此看来，当年毒杀纪国前前国君的，也是卢山鸣。
新仇旧恨放在一起，这是故意挑衅。
而且现在还让小公子纪凌面临一个选择。
他倒是让软弱的百万国大公子当国君，还是扶持更厉害的小公子当国君？
似乎无论怎么做，都在影射纪国的两个公子。
不得不说，这一招确实狠。
按理说应该扶持小公子，毕竟本事在这，纪国需要一个靠谱的盟友。
可要是扶持小公子，只怕纪国那边会流言四起。
纪凌罕见动了真火。
卢国跟昌国一边调兵，一边背地里用阴招，是真当他们没脾气呢？
纪凌并不对百万国任何一人动手，直接道：“百万国现任国君谋杀亲父，勾结外贼。”
“今由纪国代管百万国十一城，务必帮百万国报仇。”
什么大公子小公子。
他都不选。
纪国直接代管十一城！
什么时候不管？
等灭了卢国再说！
作者有话说：
? 第 87 章
百万国的变动出乎所有人意料。
消息传到纪国, 纪伯跟纪胜脸色同样不好看。
纪伯本身就是善于韬光养晦的人，纪国能有今天，跟他外粗内细的性格不无关系。
看着纪胜纪凌在外做了许多事, 但若没有他一手支持, 根本不可能有今天。
纪胜今年三十, 正是而立之年，这些年随着纪国面积增加，本身又有才干，身边还有培养出来的谋士，抬抬眼就知百万国的事, 就是卢国给他们上的眼药。
借着百万国大小公子之争，闹到他们头上。
甚至还挑起当年前前任国君之死的真相，等着他们自乱阵脚。
所以纪国直接接管百万国十一城，看似霸道, 其实是回击，更不按照对方的路子走。
你让选就选？
你算老几？
不得不说, 这件事确实给纪国带来麻烦。
昌卢见此, 立刻借着纪国行事开始指指点点。
什么百万国好歹也是诸侯国之一, 你们说占就占, 说代管就代管, 这是想做什么？
再有, 纪国枉称最尊礼法, 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纪国这边自然也不忍着，自己谋士开始回击：“赵梁就不是诸侯国了？当初你们做什么，咱们要不要好好说说？”
“纪国只是代管百万国, 可没直接灭国。”
“你们两个唯恐天下不乱, 天下百姓刚刚休养生息, 你们就迫不及待挑起战争，实在为天地不容。”
不少聪明人都看出来，三国现在属于打嘴炮的阶段，颇有撕破脸的架势。
跟这件事相比的，还有各国客商忽然不再流动。
纪国这边的客商已经关门闭户，绝对不出纪国一步，显然得到什么命令。
若这个时候再去，只怕会有生命危险。
钱和命相比，当然还是命更重要。
要说直接不往来，对纪国自然也有影响，不过好在这些年他们尽量全面发展，很多东西不再依赖外面。
这下，就连最普通的百姓都能察觉出现在的气氛。
太平已久的纪国人十分不适应。
从周朝六百二十二年，那时候的昌，郑，祁，攻纪之后，纪国已经很久没有战争。
便是打仗也是在外面打。
到现在十年的太平日子，让各家各户安居乐业，仿佛习惯了这样的和平。
但更多人不会忘记战争有多惨烈。
特别是经过如今的和平之后，就更知道如今日子的难得。
这种想法过后，纪国人出奇愤怒，特别是对昌国愤怒。
如今的郑，祁，都已经没了。
偏偏还有昌。
昌还在。
他们仿佛就是跟纪国有仇一般。
可纪国又做错什么？
大家思来想去，自家什么也没做错！
可恶的昌国。
已经第三次联合其他国家来对付纪国。
之前还刺杀他们小公子！
昌国实在可恨！
百姓们的愤怒自然被官府看在眼里，他们适当劝慰，但并未完全消除大家的怒火。
没办法，因为他们也生气。
什么是战争？
是断壁残垣，是血肉模糊，是家破人亡。
什么是和平？
是阖家团圆，是朝暮晚霞，是最平常的日子里，跟身边人最简单的快乐。
他们这些官员，看着纪国从无到有，从有到好。
平时处理琐碎的公务是很头疼。
可跟战争一比，那什么都不是了。
若这还不气，那也就不是纪国人了。
大家才过了多久的好日子，就来这出？
纪国上下都对昌国，卢国很是愤怒。
这点争论在纪国国子监也存在。
学子们本就是最热血，最容易冲动的，遇到这种事，恨不得提刀上战场。
现在的书生可不是只读书，平日骑射也很在行。
跟他们的热血相比，讲学台的大家们则各有想法。
眼看战争即将开始，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儒家，道家，法家，纵横，阴阳，农，医，小说，墨，兵等等。
不少大家都在纪国讲学台。
他们大多不属于纪国，是游学而来，巧好纪国对讲学论道极佳。
这种时候，自然要考虑去留。
纵横家鬼烁闭口不言，他心里确实早有打算。
如今天下诸侯国，昌，卢，纪，郑，百万。
昌国最强，但储君之争始终是隐患。
卢国位置最好，可攻可守，储君很不一般，但内里的卿士贵族势力强大。
纪就不说了。
鬼烁很好奇，纪国到底怎么沟通天地的。
那事虽然可以糊弄糊弄蠢蛋，但他可不蠢，必然是有什么妙法。
小说家以华治为代表的，同样想留下。
再也没有比纪国对他们更友好的地方。
至于儒道法则各有不同，他们的学术在世间广为流传，心里也各自有偏向。
但诸子百家不是寻常人，虽说此次事发突然，但早就打定主意。
平时话不少的各家，现在却闭口不言。
选哪个不是问题，怎么走才是问题。
不少人生出同一个想法，若不打仗就好了。
要是不打仗，他们依旧能在纪国讲学台完善自己的知识。
很多人即使确实忠于自己的国家，可在纪国待下去就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好，讲学台又有多自由。
一位大家道：“今日一别，不知以后还能不能相见。”
别看大家平时吵得凶，都觉得自己的方法可以救世。
但说到底君子和而不同。
除开思想上的不一样，私下关系或许还很不错。
再说，吵了这么多次，就算没感情也吵出感情。
可该走的还是要走。
他们喜欢纪国，但也忠于自己的国家。
说到底，这些知识分子跟普通百姓的想法殊途同归。
为什么要打仗？
为什么要故意挑起战争？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答案，一山不容二虎。
周已衰落，是时候有新的霸主出现。
但真正面对的时候，难免伤心。
在他们讨论之后，国子监主簿耘先生过来，这种讨论他肯定是不参与的。
不过他过来的目的，不是劝说大家，而是开口道：“纪伯知晓诸位近日想要归家，已经备好车马，并送上纪国黄金百两，珍珠十斗，上等笔墨纸砚香皂若干，以及另派护卫相送。”
“若不离开的，纪国不会阻拦，更会保证大家安全。”
“讲学台与其他事情隔离，不会影响到正常生活。”
大意就是，想走的要尽快了，纪国以礼相待，护送回去，绝不阻拦。
不想走的，可能以后暂时住在讲学台，纪国也不会用你们来威胁昌，卢。
昌卢两国大家脸上尴尬。
跟纪相比，他们两个国家简直是野蛮人！
特别是卢国，怎么号称最得周礼精髓的。
纪国也不是做戏。
而是真心实意劝导。
此次一打，谁知道要多久。
不管是谁赢，想必过程都会格外艰辛。
但大家如何走的问题解决，讲学台气氛一松，接下来难免悲伤。
此一别，真就不知什么时候见面了。
讲学台在纪国没有战乱的时候昌盛，或许只能等停战的时候才会好起来吧。
到了四月，各国客商，游人，学子，已经渐渐不再往来。
在百万国的纪凌也已经把持好百万国十一城。
百万国大小公子全都圈养起来，态度不偏不倚，只是小公子气愤，想不到真的是大哥引狼入室，口口声声要杀了他哥。
纪凌并不管他们，而是接手百万国国君的丧事，办得十分体面，这样安抚了不少百万国人的心。
这个国君已经很好了。
带着自己的百姓从部落到国家，从国家到中原诸侯国。
虽说其他国家都说他们是纪国的附庸，他也是不在乎的。
小国依附大国是很自然的事。
而且纪国也不会霸道的国家，所以他虚心学习，让百万国更好。
事实也确实如此，百万国的百姓日子要比其他国家好多一些。
说句不好听的，若已经衰落的郑国，或者祁国有这样的国君，说不定还在中原大地上有一席之地。
不过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人死如灯灭。
纪凌以大国公子身份亲自送他一程，算是给足体面。
不过丧事过后，这些百万国的贵族全都被关押起来，反而是大臣们挑挑拣拣，继续处理百万国的事。
百万国从建国开始，从制度到文字，再到文化，全部学习纪国。
所以从纪国派来的人十分迅速接手这里的一切。
纪凌又去接触百万国军队将领，过程虽然有些曲折，但将领也知大势已去。
再加上纪凌答应帮他们国君报仇，又看到当了国君的大公子竟然要跟卢国合作，心里也是气愤。
那是杀了你父亲的人！
你竟然还跟他们合作，一起背刺纪国？
整个四月，纪凌都在忙这件事。
等他回纪国国都的时候，明显感觉各地都在战备。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
这是一场硬仗，还是一场持久仗。
周朝六百三十二年五月初三，昌国率先发起进攻，从西面进攻进攻纪□□城。
五月初五，卢国从东面进攻纪国栾城。
五月初六，昌卢郑联军从郑出发，从北向南进攻。
参战人数并不算多，但明显还有后备力量。
其中昌国正式储君昌含笑，卢国储君卢中杰都在战场。
纪胜同样不例外，赶赴锡城抗击敌军。
这次的昌国打的不是速战速决，而是源源不断的兵力进攻经过城池。
这个城池不行就换下一个。
纪国边境这样长，总有疏漏的地方。
五月，纪国动用上百万兵力。
不少边境城池的百姓下意识逃难，虽说还没打过来，可日夜的兵马让他们谁都不得安生。
再说，现在的昌，卢兵马已经用上铁，纪国的兵器并不能起到压倒性作用。
如果用后世的话来说，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全面使用铁器，青铜时代已经过了，如今是铁器时代。
天下各处全面混战。
昌卢打的不急不躁，纪国城池也不是万无一失。
纪伯坐镇纪国国都，每日单战报都要看上许久。
被两个大国全面围剿，饶是纪国也会有疏漏。
此刻的百万国也出了状况，他们在纪国的东南方向，有两处城池跟卢国勾结，已经放人进来，大有长驱直入的意思。
纪伯立刻调兵过去。
可靠近昌国又一处城池将要失守，纪凌请命去支援。
纪凌一路去临城，这次过去，跟之前巡游纪国完全不同。
上次只是听说要打仗，各处还稳得住，现在真的打起来，才是真的炼狱。
纪凌带着五十万兵马前去临城附近，并未直接进城，而是让人远远观望。
但人还未走近，就能闻到一股恶臭袭来。
五月的天气，天气炎热，尸体也腐烂得极快。
不过两日的功夫，临城内的尸体味道已经传到城外。
“临城已经失守。”
纪凌直接断言。
若非失守，不可能有那么多尸体。
而且内里肯定十分惨烈，这些腐烂的恶臭味实在太过浓郁。
这是设了出空城计？
那扮做纪人的昌国军队见他们止步不前，就知道这出计谋失败，干脆直接挂上昌国旗子，另把砍下的人头挂在临城城墙上。
不仅如此，还大声道：“多谢纪国建的城墙，临城城池果然坚固！”
剩下的话不用说，如此坚固的城池已经是昌国的。
纪凌发现他们攻城很有一手，等大哥那边消息传过来才知道，昌国灭赵，拿了他们不少兵书。
赵梁兵马本就诡异，更有不少攻城之法。
确实是赵梁想用来对付纪国，没想到被昌国拿走。
但最后依旧用在纪国身上。
一身盔甲的杜或开口道：“怎么都把我们纪国当假想敌。”
不过不用回答，他其实也知道，即使纪国已经尽力低调，可还是招人眼。
纪国的发展让所有国家觉得忌惮。
这么想来，昌卢吃掉赵梁郑，又拿着祁国国君跟祁喜。
怎么有种纪国一力抵抗其他六国的感觉？
多想无用，还是安营扎寨再说。
纪凌对临城有些印象，这以前就是昌国的城池，之后被纪国占了，并修建官道以及加固城墙。
但到底到手时间短，掌握还不够牢固。
临城临山临水，易守难攻，若在手里还好，现在重新攻打，难度加倍。
在安营扎寨之时，临城更多消息传来。
城内的昌国驻军竟然不是很多，他们那么嚣张，其实在故作声势。
至于临城原本的卢军已经尽数被杀，十万人无一幸免。
最让人害怕的是，临城内的百姓也被杀了一半，剩下的人要么躲在荒野，要么躲在山上。
昌国人，到底要干什么？
从未见过这么狠辣的手段，连百姓也杀？
占城，难道不是目的？
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纪凌闻着经久不散的尸臭，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瘟疫。
是想用瘟疫。
若纪国现在派兵攻打。
迎接他们的不是昌国士兵，是在这座城里造成的瘟疫。
五月份，天气炎热，尸体满地。
瘟疫必然顺势而生。
在这种医疗条件下，若真产生瘟疫，那还有活路？
纪凌站起来，看着已经成了人间炼狱的临城。
所以昌国军队要杀人，杀尽量可能多的人。
“或许是我想岔了。”纪凌声音低沉，但那个答案好像就在嘴边。
若他真的带人攻城，那不出半日，必然染上病菌。
如果不出预料的话，临城的人不会太多。
因为给纪国准备的，就是这场瘟疫。
不是空城计，是瘟疫。
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杜或，锦涌等人不寒而栗。
怎么会有这种方法？
昌国人为了赢，如此不择手段。
战争模式已经全部变了。
这确实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纪凌快速写信，将信件送到国都，嘱咐各处军队一定要小心谨慎。
如今炎热的天气，实在有利瘟疫病菌的传播。
昌国这样的手段太过恶劣，不知从赵梁那边到底学了什么。
可不得不说，这种方法确实有效。
即使现代国家也经受不了瘟疫的传播。
如果尊崇周礼的人在，肯定要说一句，若周礼没有没落，绝对不会有这样惨烈的战争。
但说这些已经没什么用。
纪凌信件送出，他这边已经让军医熬制药材，增强兵士们的抵抗力。
不少人还在奇怪，他们都到了，为什么不去进攻临城，还在等什么？
纪凌又派人前去查探，但这次让他们戴上特制的手套口罩，来回都必须消毒。
临城这边还在探查情况，纪伯那收到两个消息。
一个是小儿子所说小心瘟疫之事。
另一个则是，已经有城池发生瘟疫，同样是昌国做的。
纪国派去的四十万将士，有过半不停腹泻呕吐，别说作战了，喘息都很艰难。
还是附近的大儿子当机立断，让其他将士跟他们隔离开，再送去食物跟水，以及送去大量军医。
常打仗的人其实很注意这种事，及时清理尸体，及时掩埋或者焚烧都是他们必须要做的。
特别是这种炎热的夏天。
可纪胜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利用这件事赢得战争。
纪胜的队伍要去帮生病的军队，人手骤然减少，面对昌卢联军明显吃力。
而生病的那座城池以及附近五城全都借机被夺。
加上卢国动摇百万国两座城池之后，又跟原本百万国的人勾结，明显要利用百万国的位置进入纪国。
一时间，纪国三面受挫，反而纪凌安营扎寨这边算是稳住局面。
不少将士心里警醒。
若真去了临城，只怕这会性命已经没了。
五十万军队在瘟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眼看临城上空满是乌鸦跟秃鹫，以及赶来的狼群，就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腐尸。
昌国做的事，堪称毫无人性。
很快，昌国利用瘟疫打了胜仗的消息传遍天下。
不少人先是不敢置信，随后震惊于昌国的手段狠辣。
而纪国也在这当中吃了罕见的败仗。
纪国内里既愤怒又恐慌。
昌国人怎么可以这样？
他们利用天灾酿成人祸。
人命在他们眼中，就不是命吗？
别说纪国人不敢置信，卢国那边同样没想到昌国真的敢这么做。
当初灭赵梁，夺他们的兵书，卢国也得到一份，只是省去手段太过狠辣的招数。
毕竟让一个城池变成疫城这种事，还是太无人性。
不过眼看昌国那边得手，确实打掉纪国不少城池，让他们卢国也得益，卢国内部也在讨论，要不然试试同样的招数？
卢国储君卢中杰皱眉，当初不准卢国用这种兵法的人就是他，现在同样觉得此种做法太不人道。
但劝眼前众人，肯定不能用这种说法。
卢中杰道：“纪国已经因为这事吃过一次亏，肯定不会再犯。”
“而且六七月后天气渐渐变凉，瘟疫这招用处不大。”
卢中杰在这次战争里作用颇丰，不少人发现他们的储君不仅学问好，打仗不输昌国的昌含笑，现在很有威望。
他接下来的话，让卢国众人兴奋不已。
“按照纪国的脾气，肯定不会放弃染病的几十万兵士，他们会花大量精力去医治他们，所以趁现在猛烈进攻纪国城池，肯定会有收获。”
卢中杰指了几个地方，表示接下来的进攻方向。
此刻的昌国同样在计算纪国的做法。
昌伯跟昌含笑同样认为，纪国绝对不会放弃这些兵士。
虽说现在的纪国早就补上很多短板，但依旧改不了以武建国的底子。
加上纪国严明的军纪，都会让他们放弃患病的人。
要照顾这些有传染病的人，可比打仗难多了。
稍有不慎，这些病就会传到其他城池，到时候的纪国一定会自乱阵脚。
趁着纪国要把一部分精力转移到他们身上时，昌国的做法同样是加派人手，一定要打掉更多城池。
不过这个时候，昌含笑又做了另一件事，他带兵去打纪国时候，顺便去了趟昌伯二儿子昌仲的领地。
这是在昌国走私案里，唯一没有被牵扯进去的儿子。
没有被牵扯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有个好夫人。
在昌仲不停求饶的时候，昌含笑并未理他，直奔他的后宫，带走昌仲夫人。
连昌仲夫人都震惊万分，刚想拒绝，就听昌含笑道：“若想为祁国复仇，那就跟着我。”
来自祁国的昌仲夫人沉默，最后跟着离开。
她当然知道昌含笑这么来，不止是为了掳走她，更是给昌仲一个警告，更是给他的羞辱。
连你的女人都能轻易带走，其他东西更不要想。
昌含笑这么做确实狂妄。
可正在打仗的重要关头，连昌伯都只是说了几句。
至此，昌伯四个儿子死的死，被贬的被贬，最后一个则被羞辱成这个模样，再也不成气候。
昌含笑不仅在打仗，更在巩固自己的地位。
但他没想到的是，就因为顺路去了趟昌仲的城池，再去打纪国的秉城的时候已经错失时机。
原本的秉城已经被昌含笑的人买通，可这会到的时候，这里全部人马都已经换防，新竖起的旗子之一，分明就是纪凌的大旗。
纪凌。
这个让昌含笑十分忌惮的人。
他不是在临城吗？怎么饶了这么一圈，到了纪国西南边的秉城？
这个城池算是在纪国的后方，若打掉此城，那纪国一圈有四分之三都被围住。
昌含笑脸色不佳。
最让他忌惮的不止这一点。
他可没忘当初在周王都洛邑，纪凌引天雷的事。
真就那么巧合，他能沟通天地？
若对着自己再来一遍，那自己刚在昌国竖起的威信，必然荡然无存。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纪凌看着送过来的火药，明显已经准备好。
看着风向变化，再有暗地里送来的书信。
纪凌依旧一身银甲，带着玄色披风走到城墙。
下方的昌含笑刚道不好，就听到纪凌声音传来：“昌亡故人伦，残杀百姓，夺人妻子，为天地不容！”
话音落下，熟悉的惊雷声从天而降！
又来！
怎么又来！
不过昌含笑知道纪国有这一招，也发现这天雷其实杀伤力有限，上次跟狄戎对战的时候他可不止围观那么简单。
所以天雷一来，立刻吩咐人躲开。
虽说还有人躲闪不及，可能应对，那就是好的。
昌含笑尽力稳住己方兵士，让人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大声喊出：“纪国在故弄玄虚！根本不是天雷。”
“不过是奇技淫巧罢了！不要相信！”
这些话昌国跟卢国军队在出发前，其实已经说过。
就是怕纪国再用这一招让军心不稳。
他们的做法确实有效。
至少此刻的昌军并未溃散。
纪凌见此，就知道这招已经没那么大威力。
各国也不是傻子，他们确实有应对之法。
但若只是这些，那就太小看他们纪国人。
纪凌点点头，杜或直接推出一座圆管一样的东西。
在场除了纪凌近卫之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而且怎么看怎么奇怪，好像就是个圆柱形的铁疙瘩？
再接着，还有圆形的铁球被塞到圆柱形里。
现代人一看就知道，这不就是火炮了！
而且这种粗细的火炮威力肯定不小！
纪凌眼神冷然地看着下方。
其实纪国本不想这么快拿出杀伤力如此巨大的武器。
一个是如此先进的武器，纪国产量并不算多，不能覆盖整个战场。
二是没想到昌国竟然用瘟疫来残害纪国百姓。
按照原来的计划，为数不多的火炮应该用来奠定胜局。
可现在这种时候，必须要让昌国付出代价。
见一切准备好，纪凌跟杜或配合好，只见纪国旗子一动，一枚黝黑的炮弹打出。
这次的炮弹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昌国兵士根本来不及反应，更大的惊雷声让方圆五十里全都听到响动。
不等他们回过神，第二枚炮弹再次落下，硝烟让整个战场乱成一团。
原本就害怕惊雷的昌国士兵只能就地趴下。
连统帅昌含笑都不理解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好不容易让自己这边的人不再害怕，可比之前更大的惊雷落下，似乎击垮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还说这不是天雷！
若不是天雷，怎么会这么大动静！
都说了纪国人可以沟通天地，都说过了啊！
这些炮弹的威力更是让身边人变得血肉模糊，空气中都有烧焦的味道。
如今昌国军队没有四散而逃，都是昌含笑军纪严明的功劳。
见此，昌含笑便知今日攻城肯定不成，只能咬牙道：“撤！”
纪国。
纪国又有什么东西。
大家在用青铜器的时候，他们先一步造出恶金。
各国好不容易追上恶金，他们又弄出这种东西。
好像永远赢不了他们。
昌含笑心里既有不忿，还带了一丝对未知的惧怕。
部下听到他的命令后连连整理队伍。
撤！
必须撤！
所有昌国士兵强忍恐惧，赶紧回去才行！
看着昌国人仓皇离开，纪凌手下副将下意识道：“小公子，要追吗？”
现在追必然能大获全胜。
谁料纪凌摇摇头，目视远方：“不用我们追。”
就在昌含笑眼看要返回营地之时，从侧面杀出来的纪胜带着纪国骑兵赶来。
本就心里害怕而逃回来的昌国士兵，哪里是纪胜精兵的对手。
刀光剑影，带着铁骑践踏。
昌含笑被五百守卫护着逃跑，但他带领的八十万大军直接被冲散，半数成了俘虏。
纪胜怎么在这？
纪胜不是被得了瘟疫的士兵牵扯，一直在救治伤员？
他们两兄弟怎么知道自己带着一部分昌国主力从后面包抄纪国？
这些问题统统没有答案，昌含笑只能闷头逃跑，回到昌国时候，身边的五百护卫也只剩一百多人。
所有人浑身是血，筋疲力尽。
为什么会这样？
纪国，怎么会知道昌国的行军路线？
昌含笑不知道答案，纪凌是知道的。
在他写信给父亲说明瘟疫一事，加上大哥因为隔壁城池的瘟疫，纪伯立刻发现不对。
同时纪胜也写信回去，并告诉父亲昌国用瘟疫来对付纪国正面军队，而那些城池里全都空虚，说明他们的兵力另有他用。
与此同时，纪胜秘密回都城，跟父亲讨论过后，确定昌国的路线。
再之后，就有纪凌接到命令，带着火炮前往秉城，他距离秉城最近。
只要他能在这拖住昌国军队一时半刻，大哥必然能及时赶到，并带兵伏击。
纪凌原本还担心被昌含笑发现，也怕自己赶去秉城的时候，秉城已经失守。
可没想到，昌含笑竟然沿途去了趟昌仲的城池，顺便解决他在昌国的麻烦。
估计他也想不到，这个排除异己的举动，让他直接彻底丧失跟纪国军队较量的机会。
所以纪凌会说：“有人会追。”
自然是他大哥去追！
都说了纪国打仗天下无敌！怎么就没人信呢！
或许他们之前是信的。
但经过十几年的发展，他们只知道纪国有钱，纪国富有。
却忘了当初的小国纪国，是怎么在混战中生存下来。
当初国力弱小的时候都不怕，现在更不会畏惧。
纪胜带领军队，跟后面支援将军汇合，从西南方向进入昌国。
昌仲的领地已经被昌含笑的人扫荡过一遍，纪胜进入更是简单。
原本想要从侧面包抄纪国的昌国，西南边城池在十天内丢了十二城，尽数被纪国收入囊中。
昌含笑心心念念的昌国三位公子，全都被纪国捉回。
其中叫昌仲的，更是带到纪凌面前。
纪凌看完战报，他哥可太厉害了，说打就打，什么复杂的形势都不在话下。
什么水战，什么山岭战，什么平原战，就没有他哥不会的。
这战报后面，还详细讲了眼前昌仲夫人是怎么被昌含笑抢走，又如何被纳入后宫，现在经常给昌含笑出谋划策的。
纳别人的老婆进自己后院，这种事在如今很常见。
之前昌卢灭赵梁，甚至郑大杀自己弟弟郑伯后，其后宫基本归于战胜国。
年近六十的卢公也纳了梁国后妃，郑大占了自己好几个弟妹。
但这种直接占自家公子的夫人，还是不多见的。
昌含笑本就只是国君侄子，抢了公子的储君位置，还抢公子的夫人。
更因这件事，还错失战机，让昌国丢了十几个城池。
昌含笑被昌伯骂得抬不起头，也是因为这事。
不过归根到底，这件事里最耻辱的，还是昌仲。
储君被抢，夫人被抢，自己现在还被带到纪国，成为俘虏。
肉眼可见的，他父亲不会为他多费心力。
本就够丢人了，再来救他，岂不是更丢人。
话是这么说，谁又想死呢。
纪凌开口道：“若给你机会，你会报仇吗？”
报仇？
“向昌含笑报仇。”纪凌开口道，“我知你计谋带兵都比不过他，但纪国比得过。”
此话足够直白。
就是，你投靠纪国，纪国帮你复仇。
纪国拿你当刀来复仇。
“可，可名不正言不顺，我如何？”
“怎么名不正言不顺了，你可是昌国公子，你才是正统继承人，你父亲被奸佞所惑，作为儿子，当然要拨乱反正。”纪凌语气依旧平淡，但带着引诱之意。
昌国国君怎么会懂谁才是昌国继承人。
选侄子就是不对，一点也不合礼法。
也别说现在谁还尊礼法，这东西本就是有需要的时候拿来用的，或者说拿来攻击对方的。
“昌国二公子昌仲，不想昌国百年基业毁于父亲之手，所以无奈反抗。”
“这个理由，足够了。”
昌仲听着，简直心动不已。
要不然试试？
给纪国当刀，总比被刀了强。
再说，昌仲对父亲早有不满。
他们才是父亲的儿子！
他们才是昌国的继承人！
但父亲不仅看不上他们，还昌含笑抬上来。
现在想想，那会的名士会让昌含笑带头，就是有了这个心思。
可恨当时他们根本不知道，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个位置本就是他们的。
四兄弟里，谁的都行。
唯独昌含笑不配！
反正是父亲先不管他们，他这也不算背叛！
眼看着昌仲脸色变化，纪凌心里已经有数。
扶持个昌国人分化昌国内部，会省很大力气。
“好，我做，可要怎么做才行？”
纪凌这才笑：“慢慢来，先联系你的旧部吧。”
杜或把笔墨拿过来：“写信吧。”
这位写的信肯定要纪凌一一过目，若有半点不对，那就重新来写。
若不为纪国得瘟疫的士兵报仇，他们这事就算白做。
事情发展跟纪凌猜测得差不多，甚至昌仲都猜到一些。
即使抓了昌国三位公子，他们也不为所动，反正又不是储君，捉就捉了。
昌伯便是为此事沉默，也不会做什么。
事情是他选的，到如今这地步，只有继续做下去。
虽说昌含笑行事有些过分，可既选了他，便要忍住这份挑衅。
昌伯头发已经完全花白，今年五十九岁的他年纪已经不小，跟之前的身体完全没得比。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要快些动手。
一定要铲除纪国这个威胁。
卢国在他眼里都不是问题事，唯独纪国，是他这十几年来的心腹大患。
若不除掉，他死都不能瞑目。
他的三个儿子在纪国就在纪国吧。
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昌伯已经很久不去后宫，四个儿子的生母看他如仇人，他原先是不在意的，现在想了想道：“昌国有难，命她们前去宗庙祈福。”
说是祈福，其实是软禁。
这种时候，万不能节外生枝。
其实这些人翻不起风浪，但按照昌伯谨慎的性子，这么做很正常。
不过他没想到，他的二儿子竟然公然跟他叫板，站在纪国那边讨伐他。
昌伯冷笑。
知道纪国主意多，没想到会用这一招。
此时天下人都知道，昌伯的二儿子十问父亲，问他为何不顾父亲亲情，还问他为何另立侄儿做储君，甚至隐晦在问，昌含笑是不是他儿子。
这问的昌含笑亲爹都在怀疑，难道他真有顶绿帽子？
还问什么为何不按礼法云云。
十条下来，看似询问，其实逼问，更有指责的意思。
虽说以子问父是大不敬。
可要是想想，谁处在昌国公子位置，谁都会不舒服啊。
说到底，还是立侄儿这事，太挑战现在人们的承受能力。
六月过完。
纪国面对昌国的战场，无论舆论还是武力，占据双重优势。
纪胜带领的百万兵士拿下昌国十五城，跟昌含笑的主力兵士再次遇到。
纪凌挟持的昌仲还真拉来些昌国内部的人，开始为昌仲摇旗呐喊。
瘟疫是吧。
空城是吧。
他们要一一讨回！
八月，又一场秋雨下来。
从五月开始的战争，如今才八月，天下间各国死伤加起来已超百万。
百万兵士，百万家破人亡。
而这样的战争，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习惯了和平的纪国人日日咒骂昌卢两国。
可咒骂又有什么用，不如举起手里的武器，将这些人直接赶走！
与此同时。
纪国国都铸造室。
满身硝烟味的纪叔公忍住激动。
火药他会做，一硝二磺三木炭。
听小公子的话，加入白糖之后，威力果然更大。
估计谁也想不到，蔗糖一直从红糖往白糖方向发展，而白糖做出来之后第一件事，竟然是当做炸药的材料。
纪叔公想到源源不断生产的白糖，再看着手里杀伤力极强的新式火药。
成了。
扭转战局的东西终于成了！
八月，纪国依旧各处征战，期间有输有赢。
敌众我寡，纪国也不全是纪胜这样的天生将才。
九月联系好的狄戎部落两面夹击昌国。
昌国派出秘密训练的狼军出击。
十月，纪国铸造室秘密运送无数新式火药到前线。
十月中旬。
世上有名纵横家鬼烁周游各国。
在他口中听说一件事。
“十日后，天降罪责于昌，卢，郑。”
“天雷现世，警醒世人！”
十日后？
差不多各国腊祭的时候？
纪国又要搞什么鬼！
作者有话说：
? 第 88 章
天雷的预言在天下各国传开。
纪国, 天雷。
从去年开始，这两个字之间就有无数传闻。
见过天雷的人虽然不多，可看着直接被清场的狄戎, 再看看天雷过后昌含笑损失的八十万军队, 没有人怀疑这事的真假。
甚至因为从未见过, 而显得愈发神秘。
现在纵横家鬼烁在各地散播消息，让昌，卢两国立刻派人要捉拿鬼烁。
可他这人何其精明，在各地又有好友，竟然还真让他又返回纪国。
反正消息是散出去了, 信不信你们自己想吧。
约莫在十月底，就有天雷降罪昌卢。
这个消息让昌卢两地百姓，兵士惧怕不已。
似乎只要靠近这个时间，他们就会死无全尸一般。
纪凌看着眼前的城池。
临城。
十月的天气靠近这里, 还是一股恶臭袭来。
这个城池原本就像许许多多纪国城池一样，每逢节日欢歌雀舞, 会因为纪国减税而高兴, 会因为新下来的糖果, 水果高兴。
官道, 官学, 还有主街上的各种纪国美食, 让他们这里的生活平静又快乐。
纪凌之前去各地百草园的时候, 也是来过这里的。
当时对这个并没有太多想法。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纪国城池而已。
可现在。
城门破损，盘旋在上空的乌鸦秃鹫，以及幽幽狼叫, 还有挂在城门上的白骨。
一切都暗示着这座城池在今年遭受的苦难。
城外的农田早已经荒废, 以前进出城门照顾田地的人们, 多数已经死了，逃到山上的许多人早就被纪国军队接走。
接近半年的时间，这座城完全空了下来。
就连当初试图占领这里的昌国军队也不会停留。
他们在这制造瘟疫之后，就速速撤离，只留下引诱纪国的死士。
这些死士也已经成为腐尸。
纪凌等人包裹得严严实实踏进临城。
说这里是人间炼狱并不过分，一切好像按了暂停键一般，街上的尸体，还未关的店铺，以及仓皇出逃带出来的行李。
不少承受能力弱的手下已经在旁边干呕，但刚一低头，旁边长满寄生虫的尸体正好进入视线。
“太可怕了。”
“一座死城。”
而这样的死城，纪国一共有五座。
除开这些，还是丢成小山一样的乱葬岗，再有深挖地下的万人坑。
这里面有纪国人，有昌国人，还有卢国，郑国等等。
从五月开战，到十月中旬。
这片土地上的死亡已经超过三百万。
明明五月之前，明明去年的时候，大家的日子还很好过，还在想着明年的收成，以及新下的布匹。
纪凌叹气：“清理吧，也到时间了。”
以前谁都不敢过来，要是染上疫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如今过了好几个月，再加上天寒地冻，现在这种疫病大致是没问题的。
收集这里的东西，该焚烧的焚烧，该掩埋的掩埋。
以后这座城，还要迎回逃走的百姓。
而且这座城，也是天雷重点布置地点。
等这里清理完，大量的优质火药就会从都城拉过来，加了白糖的火药威力更足，因为火药跟糖反应会产生气体，更多气体也就意味着爆炸更猛。
而加了白糖的火药，威力增加十倍不止。
所以纪叔公在白砂糖做出来之后，立刻断言如今的火药够用。
估计天下人都想不到，纪国做那么多糖不单是用来吃，也不单是用来补充体力。
虽然糖在纪国军队这里起到很大作用，饥寒交迫时，一杯糖水能让人迅速补充能量。
不少昌卢郑的士兵，遇到纪国士兵尸体后，先要的不是战功，而是去扒他们身上的储备物资。
如今更先进的糖，不仅用来做储备物资，还要做打赢这场硬仗的工具。
纪国人强忍悲痛，在临城等地清理城池，让这些无辜牺牲的纪国士兵，纪国百姓入土为安。
虽然不能给他们一一建坟墓，但所有人暗暗发誓，一定要还他们一个公道，一定要为他们复仇。
没有比同伴尸体更能激起愤怒的了。
五天后，临城道路被大致清理出来，从纪国都城运来的火药小心翼翼抵达。
而接到新式火药的将领不止纪凌一个。
放眼望去，纪国十四城，十四个将领，全都拿到这种武器。
他们皆是纪国最顶尖的将领，早早学过如何操作火炮，更知道这东西的威力。
以前只有小公子玩过！
他们现在也要玩！
什么昌国军队，卢国军队，统统退后！
距离纵横家鬼烁的“预言”还有一天时间，昌国城池遭受第一发炮击。
纪胜带领的军队夜间出发，身强力壮的纪国士兵很少有其他国家兵士所有的夜盲症，所以晚上也能准确无误执行命令。
本就惴惴不安的昌国士兵听到惊天巨响，已经拿不动兵器。
其中昌含笑同样被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声音？
天雷？
可他听过两次天雷的响动，都没这么大声啊？
这声音，足够十倍有余了？
而“天雷”的动静不仅响破天际，更在夜幕中划出一抹白光，方圆十里的人都能看到。
能让夜间变为白昼。
不是天降罪罚是什么！
昌国军队只要一瞬，直接炸营。
“老天，老天的惩罚来了！”
“真的来了！”
“救命！”
“昌国有罪，昌国有罪！”
昌含笑咬牙。
他才不信什么有罪，必然是纪国的把戏罢了。
但第二声惊雷响起，他们所在城池的城墙直接坍塌。
纪国的城墙坚固有目共睹。
昌国的其实也不差。
可这就塌了？
只听纪国士兵的嘶吼声，分明已经冲了进来。
昌含笑反应也足够迅速，带着人手立刻还击。
但这些炮火才不管他们的还击，热武器对上冷兵器，注定是一场碾压的局面。
先是炮火洗地，接着骑兵冲锋，最后是装备精良的纪国步兵前去收尾。
纪国兵士所到之处，只有敌军不停地求饶，已经俯首帖耳的拜服。
这个夜晚，无数人想起纪国的历史。
他们以武建国，他们以兵力取胜。
他们纪国人世世代代，都有着最强的战力。
同时还有那一句话。
纪国武器天下第一！
这样的场景不止发生在纪胜跟昌含笑的对垒，更有纪国其他十几处的进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纪国早就布置好这样的战术。
偏偏根本没人解决的了。
那天雷实在太可怕了。
天雷从天而降，所到之处发出惊天巨响，更是寸草不生。
如此可怕的声响，比传闻中还要可怕数倍。
四处散播消息的鬼烁都被声响吓了一大跳。
他只知道纪国有厉害的东西，其实从未见过，毕竟他还没入纪国宫室的门槛。
这次帮纪国游说，也是投名状而已。
但真的听到城池外的动静，才知道自己到底跟了什么样的国君。
鬼烁身边的奴仆们吓得缩成一团，他反而满脸兴奋。
“好啊，太好了，跟着纪国，果然没错！”
说着，还拍了拍身边人：“怕什么！咱们以后都是纪人，这可是纪国的东西。”
那奴仆小声道：“这可是天雷，纪国真能控制？”
鬼烁眼神眯了眯。
天雷倒不至于，估计是什么先进的武器。
想纪国能那么快做出恶金，至今还是领先水平，似乎做出更奇怪的武器也有可能。
但这种事情，也只有他这种天下顶尖聪明人能想到。
更多的人，还是如同眼前的奴仆一样，以为是天雷，以为纪国能沟通天地。
而纪国确实想让大家这么认为。
鬼神之说虽说缥缈，可确实能震慑人心。
想到这，鬼烁更兴奋了。
战争开始，诸子百家都在选择站队，他果断选择纪国，看看，没错吧？
十月三十，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天下十四个城池，均降天雷，其声响震动天地。
真如同之前预言的一般。
天雷现世，警醒世人。
天要降罪于昌卢郑！
为什么？
这还用说。
坑杀几十万人，屠城瘟疫。
这些罪过天下人皆知。
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所以借纪国的手，来除掉昌卢！
纪国军队全面进攻，主要方向还是吞并昌国城池。
昌含笑节节败退，根本不是纪国的对手。
天雷太过可怕，纪国兵士的气势同样可怕。
再看看自己这边的兵士如同惊弓之鸟，连之前的五分战力都没有。
这似乎就是五月瘟疫战的报应一般。
昌含笑已经被纪胜追得近乎穷途末路，最后还是近卫撕出一道口子，让他快速逃往昌国国都。
难道就这么败了？
昌含笑闭上眼，昌卢加起来五百万军马，竟然还不是纪国的对手。
纪国所谓的天雷，肯定是一种比恶金还要厉害的武器。
为什么他们会这样的武器？
昌国好不容易追上恶金，可人家却说恶金已经落后。
昌含笑满腔怒火，毫无发泄的地方。
他更知道，连着两场大败仗的他回到昌国国都，还有很多事等着他。
他的位置本就不稳，侄儿上位，昌国不服的人多了。
以前看在他还有本事的份上，许多人不敢说什么。
可现在连着两场败仗，肯定有无数人等着看他笑话。
再有被纪国扶持的昌仲，甚至也有些声望。
可他不服。
昌含笑实在不服！
若好好打仗，他是不会怕的。
而他输的两场败仗，皆是因为天雷。
面对天雷，他丝毫没有还手之力，甚至无法展现他的才能。
还没打就输了的感觉，实在憋屈。
昌含笑看着身边伤痕累累的护卫，自己同样狼狈不堪。
到底哪里出错了。
卢国也想问这个问题。
到底哪里出错了。
跟昌国这边不同。
昌国坚信这不是什么天雷，而是他们不知道的武器。
至少昌伯跟昌含笑都这么认为。
但卢国这边。
公子卢跟卢山鸣觉得是武器，而卢公却半信半疑，他总觉得确实是天罚，但又对人能掌控天罚匪夷所思。
就算真的有天罚，难道不该把这个能力给周天子？
为什么要给纪国？
卢国这边也在吃败仗。
情况却比昌国好上一些。
原因也简单，纪国到底是以一敌二了，大部分兵力布置在昌国方向，因为瘟疫之战的缘故，更加猛烈报复昌国。
卢国这边因为公子卢当初强烈反对用瘟疫作战，受到的打击少一些。
如果说昌含笑在昌国处境艰难。
那公子卢则通过这一场场战役让他在卢国位置更加稳固。
谁不想要一个品格高尚，又有谋略的君主。
所以这会卢国在讨论要不要退兵时候，公子卢的意见十分重要。
卢公跟上卿卢山鸣想法是立刻退兵，找纪国讲和。
在没弄明白天雷到底是什么的时候，绝对不打了。
可公子卢却道：“若那天雷是武器，为何最开始打仗的时候不拿出来？”
对啊，五月份打仗。
之后五月底公子凌才用了第一次，还是在危急时候用的。
再之后，就是这次十月底的天雷之战。
公子卢确定道：“必然是这样武器不能大批量生产，这次天雷之战也是凑够数量，这才开始用。”
“如果我们一旦讲和，那岂不是给他们生产这种武器的时间？”
“所以必须打，还要继续打，最好深入纪国内部，尽量捣毁他们所有工厂。”
“那些工厂才是他们的命脉。”
公子卢说的几乎全对。
便是现在，纪国也不能做到随时生产足够用的火炮。
毕竟这东西已经超时代发展，能有这种地步已经很强了。
倘若讲和，在讲和的这段时间，纪国绝对能做出满库房的好东西。
到时候再打，那只能用碾压来形容。
不过卢这边一时拿不准主意。
一边是未知的武器，另一边是害怕停战后人家造更多武器。
好像哪种选择都没问题。
公子卢看向纪国方向，他心里有些恐慌，他是在纪国生活过的，虽说过去许多年，但说一句最了解纪国也不为过。
不能再给他们时间了。
或者说，给的时间已经足够多。
此时的纪国。
纪伯看着送来的捷报，只觉得浑身痒痒，要知道他带兵打仗的能力可不比纪国任何一人差。
偏偏现在纪国太大，每日公务缠身，他这个国君只能坐镇国都。
要是能去打一仗，那就好了。
杜邗见此，连连劝阻。
话是这么说，但杜邗也想去啊。
别忘了，当初纪国那群人，哪个不能带兵打仗啊。
留在都城的老臣们只能叹气。
早知道就不升这么高的官，否则就能去打仗了！
纪叔公那边则忙得厉害。
火药的生产直接关乎战争的胜负，或者说关乎纪国的伤亡。
自己人能不受伤，还是不受伤的好。
可现在的生产根本来不及用。
他们这边苦哈哈生产十天半个月，到前线几炮就没了。
难啊。
而现在的纪国都城，已经恢复往日的平静，虽然城郊安置灾民的地方还能看到愁苦，但比刚刚打仗的时候好多了。
他们内里的粮食也够吃，足够安顿灾民。
只是看着自己国家的人因为战火背井离乡，纪人难免咒骂昌卢郑。
甚至还编了童谣来骂。
好端端过日子，干嘛要打仗？
其实昌卢被骂，两国也都能接受。
唯独郑觉得自己倒霉。
现在的郑伯，也就是当初的郑大，他只是跟着凑凑热闹而已，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纪国的民谣还骂他，骂的更是难听，什么无能，什么郑无等等。
郑伯不仅被纪国人骂，郑国人也在骂他。
现在的郑国已经全部沦为昌卢的战争地，在别人地盘打仗，更是无所顾忌。
当地郑人敢怒不敢言，只好偷偷骂郑伯，现在更是能跑得全都跑了，还往纪国跑。
几番事情下来，郑伯气得厉害，但要让他找纪国麻烦，他又是不敢的。
思来想去，郑伯竟然把目光看向周。
周天子比他年纪还小，当初父亲怎么对他，郑大也是看在眼里。
那会父亲怎么欺负周天子都是无碍的。
要不然自己也过去？
郑大的父亲，就是死去多时的郑愍公，也就是郑锡当初跟着的郑国国君。
那时候郑锡还劝过郑愍公，让他不要去周找麻烦，当时那位郑伯不听，之后却追悔莫及。
估计他也想不到，自己儿子竟然有样学样，要把无处散的怨气发泄到周身上。
郑大眼看天下各处都在征战，他要是想挽回一些名声，也只能打仗了。
昌，卢，纪，是不想了。
不如去抢周的城池，也算他有些本事。
说做就做。
等公子卢知道，这郑大已经去攻打周了，用的理由也怪，什么帮周击退贼寇。
什么击退贼寇，真正的贼寇不是你吗？
周天子憋屈，只好派人应战，若真让郑大那么打下去，周为数不多的城池又要没了。
纪国此时的主力还在昌国，到十一月份共吃下二十二城池，其间也被打回去几座。
总体来说，还是纪国占据优势。
昌的几名大将皆不是纪胜郑锡纪凌的对手。
纪胜的队伍最是精良，他带兵有方，作战最是勇猛，对局势判断十分精准。
郑锡不用说，这都是老将军了，调兵遣将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纪凌善用计，总会以最小的代价赢得胜利。
再后面的将士各有优劣，总体来说还是赢得多。
不过打到大雪纷飞，各处不得不停战，基本都没看到昌含笑的身影。
此刻的昌含笑正在昌国国都疗伤。
他在逃跑的时候身中两箭，失血过多，幸好医治的及时。
但在医治期间该有的责难一点也没少。
不是这个卿士过来骂他，就是那个士大夫看不惯。
昌国武将也来问，还有被俘的兵士家人，几乎日日夜夜都在烦他。
昌伯虽然并未加入责难的队伍，同样也没有阻拦，明显让他吃些教训。
昌含笑看着里面的人，这里有真心想骂他的，也有被昌仲指使骂他的。
还有些是昌伯其他侄子，大有昌含笑是侄子能当储君，他们为何不可的。
看着这一切，昌含笑有些知道，为什么立储君的时候要按照礼制，不是说礼制有多好，而是至少有个规则。
不像他们这样，一旦失去规则，那迎来的就是秩序的崩塌。
有时候昌含笑甚至想，要不然就说自己是昌伯的亲生儿子，这样不管什么昌仲，还是其他侄子，都会自动闭嘴。
要真那样做了，他亲生父亲绝对一巴掌耳光打过来。
昌含笑微微摇头，余光看到聘聘而来的妇人，昌仲夫人。
或者叫祁昌夫人。
这值得自然不是正室，甚至没什么名分，大家都这么喊罢了。
她是祁国人，嫁到昌国，所以喊她祁昌夫人。
事情发展到现在，昌含笑并未多怪罪这位，毕竟是他要去昌仲城池给警告，也是他执意掳走这位很会审时度势的聪明女人。
至于因为顺道找了趟昌仲就吃败仗这种事，跟人家没关系。
祁昌夫人自然知道不是她的错，她这次过来是来献策。
昌含笑默默听完，眼中欣赏的意思更盛，拍拍自己身边承诺：“倘若我当了国君，你必是君夫人。”
祁昌夫人笑，她要的也是这个，轻轻靠在
当日晚上，昌含笑便去宫室请罪，顺便说了接下来的打算。
他们昌国，要攻郑！
郑国以下犯上！屡次侵犯周王室！
他们要替周王室讨回公道！确立霸主地位！
只要周承认他们的霸主地位！那昌国就是霸主！
换句话说，便是转移矛盾。
别把眼睛放在他身上了，看看旁边郑国都在打周了！
昌国不是一直想当霸主吗，不是因为这些败仗很是没脸。
争脸的机会不就来了！
而且霸主这两个字，绝对说中昌伯的心思。
称霸天下，是昌国百年来的梦想。
成为霸主，更是昌伯毕生所愿。
若非有此执念，他也做不到让侄子成为储君，更做不到力排众议，现在还护着昌含笑。
此时的昌含笑提起称霸之事，满头花白的昌伯抬眼看过去。
称霸。
其实不是时候。
但要是不抓住郑国正在周作乱，他们还会有机会吗？
昌伯自己都不敢确定。
放在十年前，他肯定不会同意这么做。
那会他不过五十，还有许多时间。
可现在不同。
他马上整六十，头发花白稀疏，人也没之前的精力。
似乎这是最好的时机。
有时候最难的，不是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而是看清了，还要说服自己这么做没问题，这么做是可行的。
祁昌夫人深谙人心。
她这个提议，就是让昌含笑在郑身上找回面子，借此拿下功绩。
有了灭郑救周的功绩，就可以跟之前功过相抵，让更多人的精力不要放在之前的失误跟内耗上。
这么做，可以堵住昌国那些人的嘴。
可以让昌含笑腾出手，不陷入无休止的内斗。
按照昌伯的执念，以及他如今的年纪，大概率会同意。
祁昌夫人拨了拨灯芯，等着满身风雪的昌含笑回来。
昌含笑搂着祁昌夫人亲一口，带了近来罕见的笑脸：“吾明日去灭郑。”
郑国还不知道，他们要成为昌含笑团结昌国的一枚炮灰。
比郑大先知道这件事的，甚至是纪国人。
纪伯看着密探送来的消息。
昌要灭郑来显示实力，提升士气。
确实是步好棋，这种时候他们昌国急需一场胜利挽回颓势。
跟谁打不要紧，能赢就行。
看来看去，还是郑合适。
也算他郑大倒霉。
但纪国都看到这封信了，肯定不会让他那么倒霉。
昌国想借着郑国涨气势，纪国偏不准。
纪伯很快送信给纪胜纪凌郑锡。
如今天寒地冻，按理说不该再打。
可天下纷争不断，早就打得红了眼，没人在乎什么打不打的动。
郑急着找周出气，用来立威。
昌也急着找郑立威。
这个冬天，势必会十分血腥。
纪国这边的三支军队迅速集合，他们的目标，昌国国都。
既然都要调人去打郑，就别怪他们长驱直入，直接攻打国都了！
三支军队的火炮同样集合到一起。
那边昌含笑的军马刚到郑，纪国这边立刻动手。
同时农将军的队伍在昌国后面追击，让他们只能往前，不得后退。
等昌含笑意识到问题的时候，纪胜纪凌郑锡已经在昌国国都城下。
这国都的城墙果然高耸，纪凌看着，感觉昌国似乎捣鼓出跟水泥差不多的东西，把他们的城墙建的格外结实。
按理说这样的城墙绝对能抵挡得住敌军的攻打。
可惜只能抵挡上个版本的攻击。
如果按照纪国的火炮版本，那还是脆弱的跟粉末一般。
昌国国都大乱。
纪国人真的打进来了！
一路横穿那么多城池，直接到昌国国都！
所到之处全都是简单的轰炸，根本没有军队可以抵抗。
别说抵抗了，多少城池大喊着天罚，显然十分惧怕天雷的动静。
对于这种未知的东西，很少有人能保持镇定。
昌国国都里，原本指责昌含笑的卿士此刻也慌了神。
外面巨大的响动声让他们站都站不稳。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罚？
怎么可能。
怎么会这么可怕。
不少人隐隐觉得，他们对昌含笑的指责似乎有些过分。
这种可怕的东西，确实不是人力可以抵抗，至少不是现在可以抵抗的。
但现在已经没心情想那么多，更多人还在收拾铺盖准备逃跑。
纪国打进来了！
他们用瘟疫之战杀了那么多纪国人！
他们怎么可能罢休！
昌伯见此，直接杀了面前意图逃窜的嬖人。
可他同时知道，杀也没用。
面对那种未知的武器，他们根本没有应对之法。
当初面对骑兵，面对铁器，他尚且敢说有一战之力，但这个，不行。
因为他连那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昌国上卿连连道：“国君，走吧，暂时离开这，以后，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至少暂时离开这！
昌伯点头。
外面巨大的响动暂缓了些，可后面骑兵，步兵的叫喊声让人知道，昌国城门已经失守。
看着仓皇逃过来的守卫，昌伯沉声：“往郑国方向，立刻前行。”
昌国上卿道：“郑国方向？纪国的农将军就在半路！”
昌伯道：“昌含笑必然知道此处失守，会回头来救。”
现在的昌含笑还需要他，肯定会回头救国君。
若他不在了，那昌仲为首的昌国公子，必然不会让他登基。
事实跟昌伯想的一样。
前往灭郑的昌含笑，刚意识到纪国趁着他前往郑国，而去攻击昌国国都，马不停蹄回头救人。
中间还遭遇纪国农将军伏击，好在他带的人手足够多，最终跟昌伯会合。
在昌伯指挥下，昌国军队并未停留，而是继续灭郑！
来都来了！
若没个结果，岂不是更丢人！
而且昌国需要新的领土。
灭郑！
必须灭郑！
还在欺负周的郑伯丝毫没察觉到危险。
即使人家那边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但郑伯带着人马已经打向周最后一个两个城池。
即使周天子亲自领兵，也打不过日薄西山的郑国。
说要欺负你，那就是真的欺负你。
连周天子发给纪国的求援信也被拦下。
郑大才不管那么多，反正他打的痛快了。
就在最后一刻，周怎么也想不到，来“救”他的竟然是昌国。
到昌国大军压境，直接占领郑国城池之时，郑伯还在外面打仗呢！
昌过将领直接去往周附近，捉到郑大，毫不留情杀掉他，顺便宣布郑伯死于混战，郑国已亡。
被郑大占领的周城池？
自然归昌！
郑大死不瞑目，他明明是来欺负别人的，怎么就被欺负了。
这个杀死弟弟，将郑国送给卢国当保护国的郑伯，最终跟他弟弟得了一样的谥号，同样叫郑灵公。
两个郑灵公当兄弟，郑国不亡才奇怪。
昌国以铁腕速度站稳脚跟，原本的一百五十二城被纪国从西南边撕开口子，如今加上新占的郑国城池，也只剩八十二城。
八十二城，几乎将昌伯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部拱手相让，连都城都被纪国占领。
昌伯的白发更加稀疏，眼神变得有些浑浊。
马上六十的他少见的迷茫。
他这么做真的对吗？
昌国，真的能当霸主吗。
他一直想着入主中原，现在确实到中原了，没想到是以逃跑的方式过来。
还有，昌国要攻打郑国的消息，是怎么泄露的？
周朝六百三十二年，从五月打到年尾，一天都没有停歇。
占了昌国国都的纪凌看过去，只见一个瑟瑟发抖的官员走出来。
这人正是向纪国透露昌国攻郑消息的探子！
此人眼含热泪，语气带着恨意：“昌国灭绝人性，竟用疫病害死几十万人，我家母亲也在其中，若不灭昌，天理不容！”
抱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周朝百姓，特别是这种邻国，很多官员家眷可能就在他国。
而纪国的临城原本就是昌国城池，里面有昌国以前的百姓十分正常。
这个昌国官员在临城不属于昌国后，是想接母亲到自己身边的。
可无奈纪国实在太好。
母亲带着弟弟弟妹等人在临城生活无忧，还因为母亲年纪不小，每月都有格外的牛奶，粮食，近些年还添了食糖。
虽说以他家的身份不在乎这些，但纪国的安定还是让母亲不愿意搬家。
谁料。
谁料昌国竟然做出这种事！
他的母亲，弟弟弟妹，侄儿侄女。
全都死在临城！
要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
在临城出事之后，他就秘密联系上纪国，刚开始纪国这边并不信，还是他给了很多有用的情报，这才联系上。
也因此，在昌含笑率领大批兵士前往郑国时，这个官员直接送了书信出去。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纪国收到不止一封这样的密报。
昌国灭绝人性，已招众怒。
不止一封告密的书信送到纪。
在不少人眼里，能沟通天地的纪国，是在替天行道！
是在匡扶正义！
纪凌叹息。
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家庭家破人亡。
纪胜察觉弟弟难受，过来拍拍他：“尽快结束战争，才能回到以前的日子。”
纪国打仗确实厉害，但纪国也确实不喜欢打仗。
他们最懂战争会让人失去什么。
纪凌此时却看向大哥，明显欲言又止。
其实他想说的是另外两个字。
统一。
这块土地只有尽快统一，才能减少纷争跟战乱。
无休止的战争，是该画上句号。
好像是时候把这件事提出来了？
纪胜纪凌两兄弟站在昌国城楼上举目眺望。
这不是一片熟悉的地方，但这里有着熟悉的百姓。
“哥，其实还有另一条路。”
纪凌也看了看旁边略略激动的郑锡。
郑锡绝对猜到他要说什么。
“什么路？”纪胜道。
“统一。”纪凌认真道，“统一天下，让我们父亲当天下之主。”
郑锡跟着点头。
没错。
纪凌说的一点也没错！
纪胜眼神越来越亮。
好狂妄的语气，他喜欢！
还在纪国都城努力周旋各方的纪伯压根不知道，他两个儿子，还有一个能臣，已经把他安排得妥妥当当。
已经要让他当天下之主了！
周朝六百三十三年。
天下战乱并未停止，战争的残酷程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自昌灭郑，卢装模作样讨伐然后草草了事，才过去半个月。
不少人发现，天下间真的只剩三个诸侯国。
昌，八十二个城池。
卢，一百三十三城池。
纪，一百九十城。
天下近一半城池，尽数归于纪。
所谓天下霸主到底是谁，似乎已见分晓。
就在昌卢以为，按照纪国的性子，应该停下脚步讲和之时，正月十五，纪胜的军队再次出发。
这次的目标，这是吃掉昌国西北的十几城池。
停下？
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心里已经有个更大的目标。
作者有话说：
? 第 89 章
冷兵器跟热武器的差距有多大。
这个很难用数字来衡量。
用后世眼光来看, 热武器的作用是划时代的。
即使是后世铁制品发展成熟的时候，热武器的作用依旧碾压。
更何况现在。
各国的恶金才刚刚起步，造出的大量兵器放在后世来看肯定不合格。
而纪国, 已经有了热武器。
特别是纪国铸造室已经习惯造火炮, 更有纪国无数工厂协作, 让所有的材料源源不断运输。
就连白砂糖的制作速度也在翻倍。
战时的潜力是无穷的。
平时觉得一个个技术难关，到生死关头，攻破的一个比一个快。
纪国铸造室也不例外。
不仅纪叔公想到改进方法，他的徒弟们同样用了各种方法实验。
到了纪胜等人手中，那就是在这个时代精良的热武器。
打到最后, 各国百姓听到轰鸣声，下意识逃跑。
各国士兵直接放下武器。
人肉怎么能跟这样的武器对拼。
前面所有例子都告诉你了，拼不过的，不可能打过的。
而且只要投降, 人家纪国不会拿你们怎么样。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不少人发现，纪国又开始了之前的模式。
大公子在前面征战, 小公子带领官员迅速更换城池主要官员。
这一套做法在之前试验过很多次。
而纪国培养出来的官员, 确实也足够用。
但, 只是现在足够用而已。
纪凌跟郑锡对了对人数, 暂时沉默。
要说纪国每年都会招收学生, 每两年出来一批人才。
时至今日, 从科举出来的官员, 一两万人是有了。
他们可不是只会读书认字，是真的通庶务，有过经验的。
这一两万人, 放在如今这个时代, 绝对能撑起一个朝堂。
纪国有时候, 甚至觉得官员是不是太多。
这会看来，人还是太少。
纪国在年前已经一百九十城。
年后的阵仗速度依旧不慢，顶尖将才纪胜，加上超越时代的火炮，若还打不赢，那就是出鬼了。
所以纪国的人才储备竟然见空了！
郑锡把名单翻来覆去地看：“如今这二百城还算好说，若再打下去，官员绝对不够用。”
这让郑锡想到一件事。
十三四年前，郑国召开和平盟约。
当时最会打仗的纪国，得到的城池竟然最少，他对这个结果心知肚明。
谁让纪国只会打，不会守。
之后纪国的公子凌直接补上这块短板。
有国子监在，无论开辟多少城池，似乎都没问题。
郑锡也这么觉得，心里还欣慰纪国的国子监确实厉害。
可现在呢！
现在怎么又回到最初的问题！
怎么人才又不够用了！
这才不能怪罪纪国不培养人才，他们培养过来，甚至是天下间培养人才最多的国家。
可即便如此，人手还是不够用。
没办法，谁让现在天下近一半的城池都是纪国的。
郑锡再次强调：“人要不够用了。”
纪凌跟郑锡同时想到一件事。
如果纪国的人不够用，那势必要用到旧国的人。
其实天下诸侯国都是如此。
比如说当初庆国被赵梁分裂，但赵梁用的，其实还是庆国的班底。
培养自己人才需要时间。
手里不可能正好有那么多人才，可以填补所有空缺。
不止赵梁如此，天下诸侯国基本都是这样。
最早的郑国若吃掉祁国城池，那这个城池的税收就归郑国，至于管理者，基本还是祁国那群人，不过现在归郑而已。
之后昌灭赵，赵城池归于昌，但内里不少城池官员，依旧是赵的旧人。
但这种做法是有弊端的。
毕竟还是以前的人，他们很有可能联系旧国，城池再被打回去，而且打下来的城池也不能实际掌控。
最早的纪国，就吃过很多这样的亏。
所以近些年，不说纪国了，昌，卢，基本都在大力培养的人才，就是准备好接手打下来的城池。
就以纪国培养人才的力度，其实不该遇到这样的窘境。
可谁让他们打的地盘太大太多。
兜兜转转，竟然回到最后的问题。
人不够用！
必须要用旧国的卿士！
纪凌开口道：“便是咱们人手够，也要用他们的。”
郑锡脸色凝重。
也是。
这些人掌握不知多少人脉，又有多少根基。
不用他们，也会出乱子。
但郑锡忽然想到另一件事。
约莫是前年，小公子去处理祁国的旧贵族。
现在面临的情况，跟那时候也有点像。
或者说，现在是既怕旧贵族们闹事，自家人手还不够。
竟然是两样麻烦事掺和到一起。
可想而知，越往后打下去，这些弊病就会越多。
一统天下实在太难了。
纪凌想法一样。
一统天下真的难！
他都快成开卷考了，这都会被难倒。
当年政哥到底怎么搞的！
越想越觉得他牛。
郑锡又把名单翻了翻，随手勾了几个名字，直接摆烂道：“要不交给国君吧，让纪伯发愁。”
纪凌跟着点头。
没错，交给他父亲！
如果是在郑国，郑锡绝对不会这么做，肯定大包大揽。
但现在他愁什么啊，都城有纪伯，耘先生他们，让他们去发愁！
同样是六十岁的年纪，郑锡看起来精神奕奕，而昌伯那边日渐苍老。
昌伯是不服的。
但不服也没用。
他们打不过纪国，怎么都打不过。
要骑兵人家有骑兵，要武器人家更精良。
也许就是人数上不如他们。
可人家有天雷。
即使隐隐知道那东西似乎叫火炮。
昌伯还是更习惯称之天雷。
他从今年开始，突然开始信天命了。
难道真的是他们用瘟疫攻城，这才有的报应？
所以纪国才能一往无前，还有他们都没见过的厉害武器。
昌伯看着近处的周。
其实他没来过几次周。
一个是跟周关系一般，另外也不屑于过来。
从他出生起，周已经衰落。
昌国又离中原有些距离，对他们一直没什么好感。
而且昌国之前是称霸过的，虽说那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但依旧振奋他们这几代昌国国君。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
昌国会在自己手里衰落成这个样子。
周就在眼前，但跟设想中的情况完全不同。
难道是他一开始就错了？
不该不顾礼法，选了侄子当储君。
或许跟很多人一样，年纪越大越信命。
昌伯几乎是在半年时间里开始信命，信真的有上天，真的有报应。
跟他完全不同的，则是昌含笑。
昌含笑跟祁昌夫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只有看到对方的时候，才能明白心里的想法。
攻郑是没错的。
灭郑取功，换昌含笑在昌国的地位，一直没错。
错就错在告密者。
这跟祁昌夫人无关，跟昌含笑也无关。
但之后纪夺昌都，所有人把矛头指向昌含笑。
祁昌夫人曾道：“您大可把真相说出来。”
是她的提议，也是她的想法。
昌含笑摇头。
他不会让女人替他背锅。
计划是没错的。
要怪，只能怪告密的。
或者说，要怪，只怪他手里的权力不够稳。
若他在昌国的地位如同纪胜一般。
国君信任，兄弟和睦，臣子追捧。
不说纪胜这种了。
就算跟公子卢那般，他都不会如此小心翼翼。
他不知道不应该针对昌国公子吗？
他不知道好好跟纪国打仗吗？
但他能不管吗？
不能。
因为他的位置不稳，他不管做什么，都会有人指责。
想把他从这个位置拉下来的人太多了。
一边应付内里，还要对付纪国，所以他选择用瘟疫。
到头来都是他的错。
昌国这些废物，就一点错也没有？
某种程度上，昌含笑甚至理解了昌伯，手下都是无用的废物，他还要周旋储君的事。
不过对昌伯的感情，昌含笑尤为复杂。
其实昌伯对他已经有很多纵容，那么对他的儿子，昌伯也只是给一点警告。
但这还不够。
至少对他的身份来说不够。
如果昌伯再果决一点，自己的处境就不会那么难。
可总体来说，昌含笑对昌伯是真心敬佩，真心感谢。
说再多，也是没用的。
昌含笑看着原本的昌国方向，再次披甲出发。
昌含笑去昌伯处领命，又对祁昌夫人道：“我走之后，你迅速离开，倘若我不在国都，没人护得住你。”
不少人觉得是祁昌夫人的错。
所以肯定会来找她的麻烦。
其中甚至有他的儿子。
所以他出去打仗，必须安顿好祁昌夫人。
祁昌夫人点头，她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甚至知道去狄戎方向，才能避免灾祸。
可她心里藏着巨大不安。
总觉得昌含笑这次出去，肯定会有危险。
纪国的军队太可怕了。
所到之处无人能敌。
可身为诸侯国储君，他们若不上战场，谁又上战场。
祁昌夫人被昌含笑的人送走，若他能回来，就去狄戎接走她，若回不来。
她也能活命。
其实两人从未说过情爱之字。
或许天下没有纷争，没有战乱。
他们只是普通的卿士，大臣的儿女。
便是有什么不论之情，也能坐下来慢慢谈。
可惜他们没有机会多想。
他们身处战乱，这战乱的一部分，还是他们挑起。
祁昌夫人刚离开，果然有人扑空。
昌含笑对昌国卿士的掌控，再次降低。
人人都有心思，人人都想得到那个位置。
乱，可太正常了。
对于这事，纪凌看得很清楚。
这就是制度崩塌时的混乱。
周礼在后世人看来，肯定有一定的局限性以及不合理的地方。
更知道这就是为了区分贵族跟庶人所设置的规则。
但习惯了这个规则之后，社会似乎就在按照这个规则来运行，大家各司其职，社会也能平稳运行。
可一旦规则没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要按什么规则办事。
那一切就会变得混乱。
因为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更不知道什么是能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
在没有新制度代替旧制度的时候，迎来的就是混乱。
比如他那个时代混乱的战国，就是旧秩序崩塌，新秩序还没建立时的混乱。
每一次社会的巨大革命，其实带来的都是混乱。
新旧交替，很容易出现乱子。
新国君跟旧国君交替，都会出问题。
何况新秩序跟旧秩序交替。
从小方面看。
昌伯打破原有的旧规则，立儿子为储君，建立新规则选贤能侄子当储君。
后世来看，确实很进步，很有想法。
但旧规则的崩塌，会让更多人去试探新规则的底线。
从大方面看。
诸侯国之间的混战，已经在渐渐打破原有的秩序。
或许混乱早就开始了。
只是人们身处其中，并不知晓罢了。
但总有人会从混乱中找到新的规则。
如今脱颖而出的，就是纪国。
纪国的制度，纪国的军纪，似乎说明他们的优越性。
周朝六百三十三年。
一月。
纪胜率兵的纪军攻占昌国城池，纪国共拥有二百三十城。
二月。
纪凌，郑锡带领纪国官员在新占城池推行纪国制度。
三月。
昌含笑带兵夺回五城。
四月。
纪胜调转方向，以主力对抗昌含笑军队。
五月。
昌伯出山，联合西南旧部跟纪国混战。
与此同时，卢国公子卢率领的兵马趁纪国东南方向空虚，直下十城。
六月。
纪伯从东南迎战，之后大学士杜邗接任。
七月。
纪国国子监加开恩科，紧急选拔人才。
八月。
纪国第二批丝绸织成，以坚韧著称的丝绸作为战备之物列入清单。
一年多的仗打下来。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纪国若不是人手不够，只怕早就占据天下。
到底是以一敌二。
就算以未知武器做底牌，人不够还是没办法。
那么多城池，是需要军队跟人手的。
也有纪国将军急功近利，带着五万人以及十门火炮就要跟昌国十五万人打。
昌含笑使计埋伏，不仅五万人被填了万人坑，火炮也尽数归昌国所有。
这大概就是纪军最大的弊病
九月。
纪国因十门火炮，丢失二十城。
此时的纪胜算着炮弹数量，算了火炮的使用情况，心里大概有数。
是他让人尽量避开火炮，绝对不跟他们正面对拼。
二十城给就给了。
消耗他们的火炮，以及珍惜自己的兵士才重要。
可这二十城，似乎给昌卢更大信心。
再打起来，他们的目标就是纪国的火炮，抢，偷，无所不用其极。
这也印证了纪凌最初的话。
火炮用到后面，威力是够的，但效果会不如最开始。
但一年多的混战，昌卢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天雷是无稽之谈。
十月。
昌国抢来的火炮消耗殆尽。
纪国的公子庆从西北边的狄戎部落回来，之前跟他们的交易总算有了成效。
狄戎部落，将会从西，北方向，跟纪国从西南方向一起，全面进攻昌。
纪叔公竭尽心力做出的一百门火炮被拉到战场。
纪凌，郑锡，纪伯，各率领一支队伍，准备跟纪胜队伍汇合。
此时的昌国。
昌含笑不舍地抚摸眼前的火炮。
好东西。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东西。
不是它们，这二十城怎么会来得这么简单。
但昌含笑眼里不见欣喜，心里只有四个字浮现出来。
回光返照。
昌伯缓缓走了出来，他现在已经需要别人搀扶。
回光返照。
似乎也能用在他身上。
用过火炮，才知道这东西的威力。
而昌伯跟昌含笑已经尽力了。
十月中旬。
纪国全面反击开始。
十月十一晚。
疲惫不堪的昌伯薨毙。
死的时候昌含笑并不在跟前，他在前线打仗，他带着兵士就要攻下一座城。
但昌伯没了。
昌含笑一时茫然。
没有昌伯，他的处境更加艰难。
他想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昌伯没了。
其实早有预料。
可昌伯没了。
昌含笑看看城池，咬牙道：“回新都。”
昌国的新都就在以前郑国境内。
他回去不仅要给昌伯办丧事，还要为当新昌伯做准备。
昌含笑紧赶慢赶回去，还未到新都，就见朝中官员往他这边疾驰，一边跑一边道：“狄戎！狄戎攻进来了！”
“他们从北面过来！绕靠周，直奔新都！”
昌含笑看了又喊，伸手抓住其中一人：“国君呢？”
国君？
这人不敢答。
不仅他不敢，其他逃跑的官员都不敢说话。
昌伯薨了。
然后新都进了狄戎。
他们这些人四散而逃。
“所以你们把国君抛下，自己逃了？”
国君的尸体仍在新都，会被狄戎怎么糟蹋，他们不知？
其中一个小官员只觉得昌含笑语气愤怒，大有山雨欲来之意，连连道：“藏起来了，暂时藏起来了，咱们打回新都，国君尸体定然安然无恙。”
昌含笑咬牙，脸上闪过愤怒。
都说是废物。
果然废物。
昌伯带着他们，能活到现在，都算身体强健。
昌含笑伸手给这人一刀，怒道：“夺回新都！给昌伯治丧！”
他不是昌伯儿子。
他只是一个侄儿。
那又怎么样。
他要抢回昌伯尸首好好安葬。
对于昌含笑率领的部下匆匆回昌国新都，纪国这边自然也发现了。
等知道是昌伯薨，纪国这边下意识停战。
国君亡故。
诸侯国停战，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
卢国那边自然也停手。
一年半的战争，因为昌伯的死，暂时停手。
昌含笑好不容易打回新都，让狄戎暂退，却怎么都找不到昌伯的尸首。
负责藏匿尸首的小官急得说不出话。
本来在这的啊。
就在这。
他还派人看守。
不过他都跑了，看守的人自然也跑了。
乱世当中，谁在乎这个啊。
昌含笑一时接受不了。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国君，凭什么这么对国君。
“找，一定要找到。”
“来人，去狄戎方向找。”
昌含笑怀疑是狄戎那群野人弄走昌伯尸体，话说完，昌含笑又道：“我跟着一起。”
昌国内里，打仗他数第一，就算把狄戎全都弄死，他也要把昌伯尸体带回来。
这期间，纪国，卢国都知道昌伯尸体没了。
不管放在什么时候，人死为大，尸体没了，这种事都让人震惊。
那可是昌伯。
将昌伯发展至一百五十二城，成为天下第一诸侯国的昌伯。
任何时候，都能判断正确的国君，放在周朝历史里也罕见。
这么一个人物，死后尸体都找不到了。
战乱。
让一个国君都如此没有体面。
纪伯听此，让公子庆去找狄戎的人，若他们真抢了昌伯尸体，务必归还，算纪国欠个人情。
卢国那边也在派人寻找。
之前三家还打的你死我活，现在为昌伯的死不仅停战，还在做同一件事。
狄戎那边也是有苦难言。
他们真的没抢！
他们也是攻入昌国新都之后才知道昌伯死了，然后就被昌含笑打跑！
谁抢尸体啊！
昌含笑不听这些，纪伯也派人施压，卢国军队同样蠢蠢欲动。
他们太冤了！
好在昌国新都郊野的庶民还了他们公道。
这些庶民原本是郑人，之后变成赵人，再之后又变成郑人。
现在是昌人。
其实他们心里想的是，要是能当纪人就好了。
他们的想法没人知道，他们说出来也没人当回事。
可就是他们在停战后偷偷种田打猎之时，发现这个尊贵之人的尸首。
庶民不认识昌伯，却认识他身上华丽的衣服，虽然现在已经破烂不堪，确实还是华丽的。
等他们把尸体交给昌国卿士，并道：“估计是被野狼叼走，路上又碰到军队，狼被吓走，所以丢在半路上。”
他们不说，昌含笑也看出来了。
昌伯身上的咬痕很是明显。
不是狄戎抢走，也不是哪个卿士藏匿。
是在战乱的时候，被野狼叼走。
这些野狼早就习惯在战争里吃死尸。
士兵的死尸跟国君的死尸，对它们来说没什么区别。
都死了，都能吃。
昌含笑心中悲凉，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再看看一无所知的庶民，开口道：“你们找到国君尸首，大善。”
“想要什么恩赏？”
这些庶民头一次被人问心中想法。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见这个贵人似乎真心发问，答道：“我们能不能当纪人？”
纪人？
昌含笑看着他们渴望的眼神。
原来他们并非一无所知。
其他昌国官员大怒，昌含笑反而冷静下来：“送他们去纪国，纪国会接收。”
看着庶民大喜过望，昌含笑忽然意识到，昌伯不是病死，不是身体不好，是心里知道，他那个愿望永远不可能达成。
所以他开始信命，接着匆匆撒手。
昌含笑也开始信命了。
十月二十，昌国国丧。
不管怎么修补，昌伯的身体始终残缺，这在任何文化里都不是好兆头。
昌含笑作为储君，完成一系列仪式，他提前给昌仲等人送信，问他们愿不愿意送国君下葬。
昌仲自然不敢，其他儿子同样不愿意来。
一代明君，竟然落到这种下场。
卢国国君写了封感天动地的祭文，不单像是给昌伯写的，同样像是给自己写的。
纪伯同样送来慰问。
周朝六百三十三年年末，天下哀恸。
可就在大家消化这件事的时候。
昌伯的谥号出了。
昌桓王。
谥号是桓，意为辟土服远。
这也没错。
问题是王。
天下岂有二王之理。
天下间，分明只有周天子才能称周王。
但昌含笑给昌伯的谥号尊为王，跟周天子平起平坐的王。
消息传出，天下震惊。
先不说昌国现在什么形式。
就说这个王字，是轻易可以讲的吗。
即使诸侯国打成这样，唯一的王也是周天子。
已经有两百多年的时间，没有那个诸侯敢称王了。
可再到昌含笑这，他依旧让人喊他昌伯，而非昌伯。
周朝六百三十四年开年，便是在诡异的气氛中开始。
此时的纪国国都。
纪伯，纪胜，纪凌，郑锡等人罕见聚在国都。
因为昌桓王，或者说昌桓公的死，现在各处停战，大家也回到国都休整。
听到故去昌伯的谥号，众人也是不知道说什么。
这确实是昌伯的心愿，以这种形式封号，算是昌含笑的一番心意。
虽然这番心意会带来更多的灾难。
本来跟昌国联军的卢国已经有退缩之意。
一个是打不过，二是昌国名声不行。
要么得实惠，要么得名声，如果两样都得不到，那还打什么？
公子卢也不再坚持打下去，他甚至跟当初的昌伯有同样的想法。
大势已去，已经晚了。
果然。
因为昌桓王这个名号，卢国率先发难，纪国紧跟其后。
天下不知多少名士士大夫全在抨击昌国。
新上任的昌伯，昌含笑，成了众矢之的。
这里面，反对最激烈的自然是周。
但现在的昌国新都，就在周附近，几番兵马过去，就差实际控制周天子。
昌含笑可不是之前的几个郑伯，只敢口头欺辱周王，他是敢真下狠手的。
一番举动下来，不敢去新都祭祀父亲的昌仲竟然又多了一批支持者。
昌仲甚至纠结一批人手，开始攻打昌国，准备把已经登位的昌含笑拉下马。
因昌桓王去世而停战的诸侯国，又开始蠢蠢欲动。
纪胜纪凌拜别双亲夫人，各自带了上百门火炮出发。
这场仗是要有个结果的。
不过这次兄弟俩去的方向，并非昌国，而是卢国。
去年纪国重点都放在西边的昌国上。
卢国从东南吃了他们二十多城池，这事怎么可能就这么了结。
虽说这二十多城池里，有十一都是百万国的，那又怎么样，都说了纪国代管百万国，他们听不懂吗？
纪国主动收复城池这件事，让公子卢微微侧目。
按照以前的习惯，纪国从来不会做头一个出击的国家。
虽说这次他们是收复城池，打就打了。
但这种主动性，还是让公子卢发现什么不对。
如果说纪国把大部分兵力放到昌国的时候，他们还能趁机占点便宜，虽说差点又被后来的纪伯打回去，但自家兵力还是占优。
可以昌桓王薨毙为分界点，纪国的大部分兵力全都调到东南边，来跟卢国对抗。
纪胜的本事可不是吹出来的，公子卢对战他明显有些吃力。
最要命的是，现在的昌伯，也就是昌含笑竟然在稳固城池，既没有攻打纪国的打算，也没有放弃的意思。
在众人猜测的时候，纪凌道：“昌国没粮了。”
如果说纪胜对各国兵力计算精准。
那纪凌对这件事很有把握。
从前年五月开始，到今年二月。
天下已经打了近两年时间。
昌国损失最为惨重，他们赖以生存的产粮区几乎都在纪国手中。
新占领的郑国又是常年被人占领，农耕早就荒废。
所以昌国没粮了。
二三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间。
卢国有自己的大本营还好说。
纪国的粮仓更是丰满，他们的粮食极为高产，虽然因为战争影响收成，但供应还是没问题的。
算下来，只有昌国缺粮。
想当年，昌国还想用粮食来威胁纪国。
十五年过去。
两者身份再次转变。
卢国那边很快反应过来，但他们并不愿意资助昌国。
昌含笑给前任昌伯封王，若这个时候资助，岂不是显得默认那个谥号。
而且卢国内里也因为近两年的战争而变得拮据。
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公子卢已经阻止不了卢国向纪国求饶投降。
打到最后，公子卢被惊得一身冷汗。
他太着急了。
他着急想要打压纪国，想要毁掉纪国的工厂。
如此着急的原因很好猜。
他在害怕。
害怕纪国，害怕纪国恐怖的工厂，以及几乎取之不尽的高产粮仓。
周朝六百三十四年五月。
诸侯国战乱，正好为期两年。
卢，昌，联合送来求和文书，请求停战。
已经占据天下近三成城池的纪国收到这封言辞恳切的书信。
大意是，百姓们饱受战乱之苦，因为战乱民不聊生。
为了百姓，为了天下苍生，还有我们也打不过，所以尊纪国为霸主，请求停战。
霸主。
纪伯在之前都没想过的词。
不是敢不敢想，是压根没想法的词。
霸主跟王又不同。
这是在诸侯国以及周王室都会承认的一个称号。
意思就是，除了周天子之外，您就是最厉害的诸侯，您可以号令群雄。
周朝六百多年。
能当上霸主之位的，郑算一个，再早的祁，卢也有过。
昌也当过，昌在当了霸主之后，又称了王。
随便数数就知道。
能当霸主的诸侯，皆有世上最强的势力。
甚至连周天子都会主动送来贺礼。
纪伯并未被卢，昌的恭敬冲昏头脑，更不会立刻答应。
宫室里，纪伯，萱夫人，内阁，六部，文武大臣，纪胜纪凌等人，面上带着轻松的笑，讨论的却是让天下揪心的话题。
要不要称霸。
纪胜纪凌郑锡则互相看看。
心里冒出同样的想法。
只是称霸吗？
这个时候称霸合适吗？
当然，他们不会直接说出来，只听众人发表自己的想法。
“当然要称霸！如今纪国拥有二百六十七城，昌国七十二城，卢一百一十城！”
“我们若不称霸！谁还有资格称霸！”
“对啊，昌国都称王了，我们称霸怎么了？”
“没错，卢，昌两国加起来，实力都没我们强，是时候称霸了。”
“大势所趋，国君不用犹豫。”
纪伯并不说话，下面大部分的意见都是称霸。
纪国的国力已经在这放着，肉眼可见的天下第一。
但他心里还有别的想法。
“郑卿，你说呢。”纪伯道。
今年四十九岁的纪伯，头上白发都很少见，估计是习武的缘故，看起来比一般人还要康健。
十五年前的他，都能韬光养晦。
现在的他，同样不急这一时半刻。
郑锡开口道：“吾以为，暂缓。”
“卢，昌与我们已是世仇，他们的提议，不能听。”
对方是跟你有仇的人。
那对方推你做霸主，你做吗？
他们不过想争取时间，休养生息。
纪胜也是这个想法。
到纪凌这的时候，他并未开口，明显是要私底下再聊。
因为纪凌忽然想到一件事。
跟昌国有关的事。
大会开完，纪国的小会继续。
小会只有六部尚书，三位大学士，两个武将，以及纪伯，纪胜纪凌，萱夫人。
等闲杂人等离开，纪凌才道：“我怀疑，昌国要做火药。”
这个话一说，在场的谁人都坐不住。
纪叔公立刻站起来。
做火药？！
纪伯脸色难看，不过他终于想明白哪里不对劲。
别说卢昌知道，他们不是纪国的对手。
便是天下最普通的庶民都知道。
这样看似他们的求和非常合理，让纪国当霸主，也是他们低姿态。
同时还抛出另一个问题，昌桓王都称王了，你们称霸怎么了。
可要仔细想想。
他们是想拖时间。
最好这个时间越长越好。
再加上纪国曾经有火炮落入昌国之手。
当年的昌桓王，在意识到纪国有恶金之后，瞒着所有人偷偷做出恶金，最终做出铁制武器，成功追平纪国。
现在的昌伯昌含笑。
他会不会也这样做？
如果一切结合起来。
答案就有了。
他会。
所以他在拖时间。
他还拉着卢国一起求和。
什么求和，什么请求纪国当霸主，甚至给前昌伯称王，甚至也是计划之一。
连一向心细的郑锡都被蒙骗过去。
主要昌国做的事让人太过惊讶，就会忽略这些细节。
郑锡跟纪胜，纪伯只觉得称霸不是时候，而纪凌这句话，补充了他们心中的困惑。
在场的人脸色大变。
火炮好不好用，大家最清楚不过。
前年五月开打前，纪国不过一百多城池。
两年过去，纪国二百六十七城池。
其中有多少火炮的功劳，在场人再清楚不过。
纪胜直接道：“既如此，那就继续打。”
纪胜作为将领，最知道火炮的厉害：“不仅要打，还要快速打。”
“今年年底，扫平昌，卢！”
理由？
理由都懒得说了，天下诸侯打了那么久，理由不都是骂对方不尊周王？
至于周王，此时确实遇到困境。
只剩下两座城池的周王，虽然有纪国接济，但毫无回转余地。
狄戎来一趟，因为纪国的缘故没有侵犯他们，蛮夷来了趟也走了。
现在胡人又来！
纪国，似乎又要求救纪国！
此时的纪国大军已经开拔，目标昌国新都。
他们要看看，昌国人是不是在造火药！
想到这个可能，纪胜的刀握得更紧，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出现。
必须在他们研制出火药之前灭了昌。
昌国新任国君昌含笑，此刻披头散发，已经在铸造室三天了。
火药。
他一定要研究出火药。
用霸主先拖延纪国一段时日。
给他时间，他一定能造出来。
等他造出火药，就是灭纪的那日。
可惜了，昌含笑等不到那一天。
六月，纪胜带领百万大军炮轰昌国新都。
新都，也要破了。
作者有话说：
? 第 90 章
“火炮。”
“天雷。”
“我就要做出来了。”
“恶金都能做, 凭什么火炮不行。”
昌含笑坐在铸造室里。
昌国国都城破，昌伯第一个带走的，就是铸造室。
这是做恶金的地方, 一定也能做成火炮。
其实不止昌国, 卢国也在尽量收缴火炮, 即使纪国已经十分小心，但总会有遗漏。
不管到底是叫天雷，还是叫火炮。
他们昌国只要做出来，做出来就行。
做出来就能打败纪国，成为真正的昌王。
越靠近周, 他就越知道周什么也不是。
周天子又如何，有些能力又如何。
没人允许他们发展起来，谁都不允许！
如果早点过来，早点发现周比想象中还要废物, 他们肯定早就称王了。
昌含笑眼前的工匠们战战兢兢，一刻不停地配比材料。
他们认出面前的多数材料, 但很多东西还需要慢慢研制。
就在他们终于要有些眉目的时候, 外面传来纪国军队兵临城下的消息。
纪国人来了。
纪国人又来了。
这些工匠已经经历过一次城破, 这次更加惧怕。
“国君, 我们快逃吧, 他们打进来了, 他们有火炮。”
“坚持不了太久的。”
所有人都是这个想法。
他们坚持不了太久的, 甚至一刻都坚持不下去，巨大的火炮打过来，什么都白搭。
昌含笑表情带了嘲讽：“跑？往哪里跑？”
“东面卢国方向必然不让我们去过。”
“北面的狄戎已经跟纪国人联合。”
“西面, 南面都是纪国的大军, 你们说往哪逃？”
说完, 昌含笑怒道：“还不快研究火炮，还愣着干什么！”
研发。
这怎么研发，人家都打过来了。
就算这会制成了，也没办法大批量生产，还是一个死。
昌含笑随手砍了个工匠，身边忠诚的护卫抽刀对准铸造室所有人。
他能不知道对方打过来了。
甚至在纪国拒绝当霸主，一定要为周征讨他们的时候，昌含笑就知道完了。
纪国没上当。
纪国对这种虚名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们的快速应对，让昌含笑知道自己输了，那些人知道自己要造火炮。
想到这，昌含笑的脸色更冷。
而这些匠人们见此，只有一个想法。
造！
必须马上造！
谁敢慢一步，那就血溅三尺！
所有人在重压之下只得继续做事，可他们怕，从心底里怕。
新国君不会是疯了吧。
好像是疯了。
在他看到老国君尸体被狼啃了一部分之后，就疯了。
那么厉害的人物，那么有能力的君主。
死后什么都不是。
被狼叼走，被庶民找到。
生前一切都如同泡影。
再之后，昌国内里还有人反对新国君上位。
昌含笑只好腾出手，收拾内里的人。
说句不好听的，那会纪国，卢国要是不停手，那他们昌国早就没了。
昌含笑也是从那时候发现。
这群人，带着这群人，谁能征战四方，谁能君临天下。
谁又能当那个霸主。
或者说。
跟纪国那样的对手比。
他们昌国，如何才能行。
昌含笑发现，自己跟昌伯一样，陷入无止境的思考里。
好像哪一步都不行。
怎么走都是错。
怪不得昌伯死了。
他当了昌伯才知道，原来是会疯的。
昌含笑余光看到又有人怕得腿软，直接砍下他的腿，任由血流一地：“包扎一下，继续造。”
昌含笑声音似乎没有温度，连他身边的护卫都惧怕一二。
面前的工匠们，甚至突然生出一种想法。
纪国的军队打的再快一点吧。
再快一点。
那他们就能解脱了。
纪胜率领的纪国军队并未让他们失望，铸造室的大门被直接撞开，里面火光冲天，显然一刻不停。
昌含笑坐在铸造室正中间，看着披甲而来的纪国储君纪胜。
他是昌伯了，这位还是储君。
可到底谁是胜利者，似乎不言而喻。
纪胜抽刀，可昌含笑没给他机会，直接投身在最近的火炉里，竟是一句话也没说。
他烦了。
什么蠢货昌国人，什么火药，什么天雷。
他找不到出路，一点出路也找不到。
死了算了。
纪胜顿了顿，收起利刃，开口道：“替昌伯收尸，纪国会安葬。”
昌含笑确实是个聪明人。
但凡他的位置正一点，昌国人对他少点非议，都不会这么快走到这一步。
又或者说。
若昌含笑没那么聪明，没有想到偷偷造火药，纪国同样不会以如此快的速度攻打昌国。
昌国新都，昌国新君。
灭了。
纪胜并未回头，只道：“把持这里所有兵器匠人，问出研究进度，所有图纸好好保存。”
技术多重要，纪胜自然明白。
不管这里研究到哪一步，他都要严密封锁消息。
昌国铸造室的匠人听此，甚至松口气。
纪国人真的来了，甚至是救了他们。
但纪胜接下来的审问，却问出别的事情。
昌含笑在今天之前，把火药大部分材料写成信，送到了卢国。
纪胜呼吸一滞。
这个昌含笑，死了也要折腾。
他分明是两手准备。
昌确实要没了。
但没关系，他会把秘方交给卢。
若纪没发现卢国有秘方，那就会任由卢国研发出火炮。
若纪发现秘方。
那纪就会像灭昌一样，迅速灭卢。
原因？
因为他们都知道火药造出来的威力。
看着时间，卢国应该已经收到昌含笑给的信件。
事实确实如此。
卢公看着火药配方，就知道这距离做出来已经很接近了，给卢国一年半载时间，绝对能做成功。
但问题来了！
给他们做什么！
给他们了，那纪国知道吗？
这东西分明就是烫手山芋！
东西确实是好东西。
拿到手里，那就是祸害！
纪国一旦知道，必然付出一切代价来攻打卢国。
公子卢脸色同样不好看。
那问题来了。
他们是要装作没看到，还是立刻研发？
面对如此宝藏，很少有人能不动心。
卢山鸣拍板：“造，秘密造，明面上我们绝对没收到信件，就说送信的人死在半路，根本没送到！”
送信的人就在宫室里，听到这话，立刻想跑。
可惜他直接死了，连带信件扔到半路上。
尸体跟信件被后来的纪胜的人找到。
可纪胜看着尸体的伤口，以及旁边马蹄的磨损，焉能看不出问题。
卢国。
拿到配方了。
七月。
昌国七十二城尽数归纪国所有。
到现在，已经不能用不尊周王这种理由。
而纪伯也发现了管理的吃力。
三百三十九城。
天下四分之三都在纪国手中。
太夸张了。
纪国城池拿得不稳，所有人都看的出来。
如果放在之前，纪伯肯定下令停下，纪胜纪凌同样会这么想。
可火药。
火药配方在他们手中。
如果他们一旦做出来了，不说局势反转，反正要打很久。
要是让纪国内里的赵梁旧臣，郑国旧臣，祁国旧臣，昌国旧臣同样掌握秘方。
纪凌已经可以想象那时候的场景。
估计全国各地都要造反。
按照他们纪国以往的习惯，一定会停下来慢慢消化，安抚旧臣，清理之前的势力。
但现在，似乎停不下来。
似乎被一股力量推动着走。
这不是他们应该有的速度。
就算是要统一天下，也不是这么急切地统一啊。
纪国有点发愁。
已经不是有点了，他们很是发愁。
甚至调用不少兵力，都在各城平叛。
还有些城池在叫嚷着，不是说当纪国人，就有便宜糖吗？糖呢？
赡养老人，抚育小孩，推广官学。
你们做什么了？
再有，你们那高产的良种，怎么不发了？
这些已经不能说是请求了，而是要求。
纪国的国力就算再强大，也不能涵盖这么多东西。
国小的时候，怎么都好办。
国大了，再多的资源一平分，那就所剩无几。
再说现在还是战争时期。
公子庆骂了不知多少人，因为他甚至看到有些庆国旧臣在撺掇造反。
纪国太大了。
前年的时候，他们才有一百多城，现在翻了三倍。
一切都太难了。
这三百多城都有些控制不住。
那边还有抓紧研发火药的卢国，还有一百多城。
纪伯仰天长叹。
他真的不想要那么多城池啊！
真的一点也不想！
这会昌桓王要是在这，必然破口大骂，什么凡尔赛！
竟然还有人嫌弃自己城池太多！
可纪伯同样清楚，自己不能犹豫，作为他顶尖将才，他自然知道不能给卢国时间。
如果让他们造出火药之后再攻打，那纪国的损失会更惨重。
纪伯只好一手压着国内的判断，另一边给纪胜最大的支持，让他去拿下卢国。
卢国一百一十城，作为周最古老的诸侯国，肯定有不少底牌。
但不打不行。
不打的话，他们以后更惨。
打！
进攻卢国！
估计谁也想不到，他们会因为这种原因，要快速灭其他诸侯国。
昌含笑也是，怎么那么多事，死了还要拉个垫背的。
此时的纪凌则并未跟着大哥打仗，也没有在国内帮父亲处理公务。
他被派去另一个地方。
周。
已经很久没有周的消息了。
纪国人手不够，既要平叛，又要打仗。
周那边有段时间没去。
不过这种情况也正常，没什么人在意周。
诸侯国打打停停十几年，也没人在意他们。
可现在不同。
现在他的媳妇是周公主。
那么保护妹妹的周天子，怎么可能小半年没来信件。
周公主跟夫君说这件事的时候，心里有着不安：“哥哥的习惯，两个月至少来一封信。”
“但从今年三月起，就再也没看到信件了。”
三月就没收到信。
现在已经六月中旬。
天下太乱了，乱到一向稳定的纪国都在出现骚动。
所以周那边的情况，纪国并不了解。
不过纪凌也察觉出问题。
这事禀告给父亲之后，纪伯立刻点头，让纪凌抽出几万兵士去周看看。
现在的纪国到周，已经没有任何阻碍。
以前昌国，赵国，郑国的地盘都是纪国的。
他们再也不用借道，只是各地战乱不断，叛乱也不少，必须带足够的人手才行。
这么看来，比之前借道时候还要危险。
纪凌跟媳妇告别，走的时候安慰道：“不管有什么消息，我肯定第一时间给你写信。”
周围还有其他人，周公主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担忧哥哥，还是点头。
纪凌刚走没多久，周公主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一阵恶心之感。
原本是想请医工来看看的，不过以为自己心里着急，所以也就没多想。
另一边，纪凌带着杜或跟锦涌上路。
两人现在实战经验很足，一文一武，是纪凌极好的帮手。
可这路上走的十分艰难。
在纪国原本城池里还好，一出锡城，就到之前郑国，借着昌国的地盘。
郑国旧党，昌国旧臣，还有残留的狄戎小国，在这片土地上你方唱罢我登台，打的不亦乐乎。
有些会绕着纪凌的队伍走，有的专门就是来行刺的。
好在不管纪凌还是杜或，武功还都还不错。
还有个近两米的锦涌保护，基本没出什么事。
杜或感慨：“怎么收归纪国了，反而更乱了。”
纪凌道：“这就是父亲一直在愁的事。”
城池是占住了。
有没有真正收服，那是另一件事。
其实连纪国的原住民都被影响。
刚开始一小波流民也就算了，渐渐更多流民赶到原本的纪国城池。
试想以前的纪国人都有钱啊。
国家有人，百姓富裕，日子过的不知有多好。
刚开始打仗的时候也还好。
打下去也没什么。
但收揽更多其他诸侯国的城池，原本的纪国人发现，自己的日子竟然越来越差。
要说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已经有百姓在说，能不能不要打了，再打下去，纪国地盘是大，但纪国人的日子不好过啊。
这种想法不能说对错，只是站在自己身份考虑而已。
而且大家生活变差，这是事实。
有那么多战争流民过来抢饭碗，日子能不差吗。
偏偏大家都知道纪国自己的城池是没有战乱的，恨不得全都涌过来。
很多纪国百姓，再次感觉到什么是拥挤。
不仅国都拥挤，是全方位的拥挤！
之前的纪国旧五城，新五城，全都挤满人！
这还是那个地广人稀的时代吗！
不过对比纪国的拥挤，以及生活水平的下降，以及物价涨幅，还是纪国城池以外的地方更惨。
尸横遍野，满目疮痍，这才是人间地狱。
毕竟打了三年的仗了。
三年时间，足以让之前三十年的发展归零。
出了锡城，纪凌等人平了几次乱，顺手砍了几个闹事的旧贵族，又救了些百姓。
这一路下来，说是去周，其实不知经历多少磨难。
而这些，都是纪国以后要做的事。
纪凌越来越意识到，天下统一还不是终点。
让百姓国泰民安，这才是真的。
他大哥正在卢国打仗，有一种，明明知道自己吃饱了吃不下了，但不吃不行的感觉。
说惨吧，也确实惨。
说可怜吧，还是被灭国的，饿肚子的更可怜。
但这一切，在进入周的时候，变得更加不同。
纪凌来过不止一次王都洛邑，这里的雄伟恢宏，谁都不能否认。
即使周王室衰落，这里还带着厚重的历史深度。
这次不同。
城门大开，里面有着听不懂的外族声音叫嚣。
纪凌等人刚到，就迎来一阵乱箭。
估计对方以为他们还是一小股敌军，根本没放在心上，可那雨点般的箭雨让纪凌都有些吃力。
好厉害的弓箭，好锋利的箭锋。
锦涌大喝一声，直接挡在纪凌身前，一手举着一人高的长枪，一手举着厚重盾牌。
杜或手臂挥起，更多盾牌护住公子凌，无论什么利剑全都射不进来。
他们一行应对的迅速，似乎让对方也发现问题，接着而来的就是冲锋的骑兵。
纪凌等人看着对面的马匹心中震惊。
好高的马匹！
比他们最好的马儿还要高大！而且速度还很快！
美中不足的是对方马具一般。
但这个时候马具已经不算什么。
这些高头大马，足以击垮他们的马匹！
纪凌一直知道，他们纪国的马匹并不算好，毕竟他们那自古就不是养马地。
而甘肃，青海，四川，塞北附近的马匹，才是中国名马故乡之一。
那里的马匹肌肉丰满，神骏悍威。
这种高原马，绝对是上好的马种！
速度，力量，在它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用火药！”
纪凌直接下令！
可这命令实在心疼啊！
他有些不忍心伤这些马匹！
多好的马，伤了太可惜了！
即使他们纪国已经有火药，但马匹这东西，什么时候都必不可少！
有了火药，也是要骑兵的。
就像这种马匹，穿上重甲，绝对是马中坦克。
不过好在，对方被火药吓得不轻，自家马匹经过训练，对这种突然爆炸的东西虽有不安，但还能应对。
对方的马匹头一次见这种阵仗，自然吓得四散而逃。
纪凌看着带来的五万人手，又算了算手里的火药，直接道：“去王室！寻周王！”
他看出来对方实力强悍，但应该应对不了他们这种新式武器。
而这种凶悍的敌军，不知占据周王都多久。
那周王现在又如何？
纪凌心里担忧，快马加鞭赶去，同时派人去纪国送信，让他们再派人手过来。
说到再派人手，纪凌忍不住头疼。
哪有那么多人手可用。
新收编的兵士不如纪军，但纪军又没那么多人。
只是周王都的情况，不容他多想。
在诸侯国战乱的时候，周王都被攻破他们都不知道。
纪凌等人迅速在王都附近部署，每十人就分到一些火药，
五万精兵把敌军驱赶到城中一角。
纪凌见此，就知对方不善城战。
这就好办了。
不过即使如此，他们这五万人还是迟迟没拿下周王都，这些人的马匹跟弓箭实在太过厉害。
好在有火药的帮助，终于看到他们撤退出城，至于带走的大批物资，纪凌就当没看到。
手臂受伤的纪凌来不及包扎，立刻赶往王室。
此时的周王室一片寂静，宫室里残破不堪，尸体被堆到一边，宴会室满是狼藉，明显是那些语言不通的外族人在此宴饮。
只是他们不知周王室的规矩，将这里搅得一团糟，漱口的杯子用来吃酒，夹素菜的筷子用来吃肉。
最后好像还嫌不过瘾，直接用刀来吃。
但也是他们的“没有规矩”，把陈旧到腐朽的周王室砸的稀烂。
虽说武力不能代表一切，可在这一刻，他们明显是更有力的，他们的武器也是更先进的。
在中原诸侯打成一团的时间里，外族可没停止发展。
这大概就是个落后就要挨打的故事。
纪凌在查看情况时，听到角落里的小声啜泣，等把人带到跟前，那些人看到纪国的纹饰衣物，这才敢哭出声。
纪凌道：“周王呢？”
“天子，天子他被关起来了，在偏殿。”有个歌者鼓起勇气道。
“去找人，快。”
等问完话，纪凌知道了这里发生的所有事。
从二月三月开始，塞北的胡人便到了周附近。
按照原来的情况来说，胡人想要攻打富裕的中原王朝，必须先打凶悍的上百狄族，打完狄族，还有被昌，卢占领的新城池。
最后才能到周。
可现在不同。
二月三月的时候，狄戎在打昌，昌卢城池兵士早就调走，他们在中原打作一团。
周的天然屏障，狄，昌，卢都不在了。
周天子勉力支撑，四月还是城破，这期间半点消息都没能送出去。
这些胡人的雨箭实在太密集，马匹太高大，速度还快。
有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感。
这支几万人的胡人部落本来只是试探地往中原走走，谁知道越走越远，最后来到传说中的周。
他们被这里壮丽的城池震惊，被中原女人，丝绸，器物震撼。
胡人首领更是把持衰弱的周，让人不准进出，他们这几万人就在周王都享乐。
周王都虽衰落，但在时代，都是千年古城。
加上周王室库房精美器物，王室里的貌美歌姬，漂亮舞者，都让这些胡人大开眼界。
在纪凌他们来之前，这些人已经运了大半王室库房东西回去，更掳走不少王都女子。
庄严神圣的王室，处处都是他们的欢歌。
从四月到六月，他们一直都在王都。
原本应该作为周王护卫的所有诸侯国对此一无所知。
本就因为郑灵公欺辱，让周只剩两个城池，最后又被昌含笑霸占，所以根本没人知道周到底经历什么。
好在现在纪国来了。
只是来得也晚了。
纪凌从侧殿接出周天子，他再也没有王室气度，已经被打的，饿的畏畏缩缩。
周天子今年三十一，按理说该正当壮年。
但纪凌分明从他眼神中看到苍老，再也没有早些年的意气及进取。
周天子十二岁被扶上天子之位，当了十九年的周王。
要说他没做过什么吗？
不，他做过。
他为周努力过很多。
不管在各国中周旋，还是尽力保护家人，以及收回原来的城池，他做了不少。
终究是太落后了，终究被这次的事吓得畏缩。
其实也不能怪他。
这个时代，终究不是周的。
纪凌尽力安抚：“宫室已经打扫出来，来人伺候天子更衣洗漱，再做些热食。”
换衣服，洗澡，吃饭。
这三个最平常的词语，让周王不停点头。
杜或跟锦涌以前也是见过周王的，当时周王的气度，再看现在的气度，两人都忍不住叹息。
接下来纪凌正式接管王室，所有尸体拉出去掩埋，召集逃跑的宫女奴仆等人。
王都内里也要清理街道，统计这几个月里胡人破周的损失。
一路从纪都来王都的纪国士兵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
他们再也不说纪国很乱了！
跟纪国一比，这里才叫乱！
很快，从纪都拉过来的粮食迅速分给王都庶民，再填充到王室库房中。
至少把周天子穿衣吃饭的问题解决。
卢听说此事，即使在挨打，也象征性送了些东西安抚周王。
但现在的周王半点看不得武器，匕首，弓箭，全部怕的不行。
听歌姬们说，胡人曾用飞刀，羽箭拿周王取乐。
周王身边几个嬖人不愿天子受辱，自愿代替。
可那些嬖人丧命，周天子还是被绑了过去。
这话听的人心里悲凉，纪凌只道：“以后不要再提。”
话是这么说，可该传出去还是会传出。
纪国接手后，该流通的信件会四处散播，王都的百姓也在四散逃跑。
这种消息，终究是瞒不住的。
消息传出必然震惊天下人。
天子受辱，何等奇耻。
连隐居的祁先生都写了篇声泪俱下的文章出来。
这文章还透着现在天下读书人的迷茫。
天下，到底何去何从。
到底走向什么地方。
他们的出路又在何处。
好像谁都不知道答案。
纪凌安顿好王都的一切事务，常年在纪国处理事情的他，对这些手到擒来。
不出五日，王都恢复往常，该修补的城墙也彻底修补。
王室内里看似恢复如初。
除了周天子不愿意露面。
原本周公主要过来探望，也被他直接拒绝。
天子每日要听歌姬轻柔歌声才能入睡，身边不能有任何尖锐物。
每晚蜡烛也要点满，否则根本无法入眠。
他在被关的几个月里，已经留下无法磨灭的阴影。
除了身边的奴仆之外，根本不见任何熟人，若非纪凌过来救他，只怕天子也不会见他。
他似乎已经怕了当初的事，更怕看到认识的人。
纪凌看着，只好给夫人写信，让她暂时不要过来，若碰到熟悉的人，周天子只会更加不愿意出面。
可夫人回信，她还是不放心，想来看看哥哥。
见此，纪凌自然不会阻拦，派了专人去接。
纪凌想了想，如今周附近，基本都是纪国城池，干脆从纪国调来物资供应周王。
当然，有这种待遇的，只有周王本人，还有他身边的奴仆歌姬，耗费不了太多东西。
至于周王室其他人，那就跟他无关了。
王都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人也不多。
洛邑，这个久经战火的城池，似乎变得更加伤痕累累。
纪凌见此，眼神稍暗，开口道：“今后便由纪国守卫王都，护卫王都安全。”
这话说出来，杜或先是一惊。
纪国守卫王都？
这是要派兵进来？
他们纪国的兵马不走了？
纪凌看他笑：“若纪国兵马走了，狄戎，胡人再来怎么办？”
“纪国身为诸侯国之一，要保护天子安全。”
杜或忽然想到，小公子好像在进到王都之后，立刻派人回纪国增兵。
当时已经将胡人赶跑，为何还要增兵？
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倘若真的这样，那小公子看到王都被破的时候，想的便是将王都实际控制吗？
那时候，可还不知道天子是这种模样。
纪凌看他又笑：“去吧，天下到底何去何从，很快就会知分晓。”
既然要做那件事，那就回不了头。
周已经是过去式。
即使他尽力维护也是枉然。
纪做到这种地步，同样很难回头。
旁边的杜或好像想到什么，又有些不敢相信。
妈呀。
好像有一件大事要办成了！
是比昌国称王，昌卢推举纪国称霸还要大的事！
杜或满脸兴奋，立刻着手去办。
七月，王都换防，纪国精兵把持王室，王都。
整个洛邑气氛骤然一变。
但凡想来侵犯的狄戎流寇，全都被纪国士兵俘虏。
王都洛邑，从之前治安最差的城池，一路成为天下间仅次纪国都城的城池。
此事传到卢国，公子卢，卢山鸣皆是不敢相信。
他们一面应付纪胜，一面听到纪国实际控制洛邑的消息。
说好的纪国最懂礼，最尊周王呢？！
纪凌还娶了周公主！
他们就是这么尊周王的？！
要说尊，那也确实，赶跑胡人，修缮洛邑，清理王室，连物资都是从纪国取用。
可，可这是尊吗？
分明是将周王掌控在自己手中！
公子卢忍不住道：“此一举，堪比卢国破五十城！”
大家是不管周王室。
可正统还是在那。
若用周王室的名义发令，那就是正统。
原本的周王室只是有个空架子。
现在纪国当里子，两者一结合，那还有他们什么事。
再说，再说卢国本就在纪胜的攻打下失了十城。
更派无数奸细捣毁他们仿照建起的工厂。
按理说有昌含笑给的火药秘方，卢国只要半年时间就能造出能用的火药。
但纪国根本不给这个机会啊。
纪胜率领的军队战无不胜，而且越打越熟练，对火炮的应用也越来越纯熟。
现在昌国还没了，所有火炮全都拉到卢国。
纪胜为首的纪国将领直接把卢国很多城池打穿。
卢国不得不再次征兵，有些地方甚至到了随便拉人上战场的地步。
有用吗？
没用。
一点用也没有。
冷兵器跟热武器的对抗，势必会输。
现在又听到纪国把持周的事。
还用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把持。
不出意外的话，周那边很快会发令出来，斥责卢国如何如何。
理由随便编就行。
纪凌在周王都，还怕没理由？
卢山鸣深吸口气，是时候动用最后的人了。
他立刻发信给纪国国都的探子。
这探子成功把信件送到周公主手中。
周公主此时正在回周王都的路上，哥哥出事，她肯定是要去看的。
信件的内容很简单。
你的夫君把持周，难道你要包庇他？
你的哥哥在夫君手中，你应该怎么做？
周公主坐在马车上，看着突然到手边的信件，连她的婢女都被吓了一跳。
这些婢女都是她从周带来的，十分忠心，必然不是他们所为。
“谁靠近过马车。”
婢女思索片刻，低声说了几个人。
随行的侍卫，文官，似乎都靠近过。
侍卫是保护她的安全，文官是顺便带过去，以后处理周的政务。
这些文官，还是经由她手从纪国国子监选的。
她夫君派人接她去周，还说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询问她，要不要选几个得力文官在周办差。
两个都是聪明人。
周公主看信就明白怎么回事。
先派兵，再派文官。
周就在纪的手中。
唯一不同的是，他写信过来，问她要不要选人。
周公主一夜未眠。
她早知道要有这一遭，却没想到是现在。
从自己人身边得知哥哥的情况，再知道周都经历过什么，周季漪不得不承认，周没了。
或者说，早就没了。
甚至在胡人破王都之前，周已经名存实亡。
在胡人破王都之后，更将这件事盖棺定论。
说起来，她比哥哥去过的城池都多。
见过锡城，见过纪国国都，见过洛邑王都。
见多了就知道。
那个地方迟早要没。
不是谁有错，是一切都变了，周跟不上变化。
周公主再看一遍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信，里面夹着一包粉末，而这纸包上写着两个字。
蟛蜞。
那个用上百种毒虫制成的毒药。
吃下去，不到片刻就会丧命。
这个毒药杀死过纪国国君，杀死过百万国国君。
如今，要让她用在纪国公子，她的夫君手中。
马车缓缓驶向周。
黄昏时分。
周王都洛邑城墙上，远远便能看到站着一个人。
他曾经在这上面引过“天雷”，赶走八支狄戎，他现在站在上面，是在等他的夫人。
纪凌看到媳妇过来，笑着道：“看这晚霞。”
周季漪看着他手指的方向，晚霞漫天，绚烂夺目。
“有句诗这么说的。”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纪凌又笑：“媳妇，你说呢。”
周季漪走到纪凌身边，并肩看过去。
夕阳再好，也要落幕。
周季漪并未说什么，目光只是在美丽夕阳上。
后面传来匆匆脚步，竟然来了两拨人。
锦涌先开口道：“夫人方才吩咐，要控制住送她来的所有人马，现在已经尽数收押，还请公子，夫人示下。”
杜或有些奇怪，不过说出另一个消息：“天子听闻公主到洛邑，请夫人立刻回王室，立刻。”
在城墙上的纪凌听到这两个消息，下意识笑了，歪头靠在媳妇肩膀，他也不嫌姿势别扭，只是笑眯眯的，心情格外好。
第一个消息，是媳妇发现队伍里有奸细，派他的人控制，不管发生什么，自己都会知道。
第二个消息，是周王怕妹妹做傻事，让她立刻去王室。
而且是在他说出这番话之前做的。
周季漪微微叹息。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可现在的周，连夕阳的好都没有。
她知道，太知道了。
但周王室一脉的命，不该这么绝。
纪凌似乎知她所想，承诺道：“周王依旧是周王，这点不会改。”
或者说，最后一代周王，依旧会是周王。
周公主微不可察点头。
手中的蟛蜞慢慢把玩，等众人回宫室时，蟛蜞被留在城墙上方。
她会尽力护住哥哥，却不是用这种方式。
反正，绝对不会给卢国当刀。
杀死一个公子凌，就能阻挡纪国的脚步？
或者说，把纪伯，纪胜纪凌三人全都杀了，能阻挡如今的纪国？
不能的。
公子胜的大儿子今年已经七岁，身边多少能臣干将。
这是杀一人就能成事的局面吗？
这是要毁掉纪国上千各类工厂，杀掉纪国上万能臣干吏，再一把火烧掉所有秘方图纸。
然后呢？
然后再让纪国百万识字庶民自杀。
也扭转不了纪国拥有最先进的制度，最可靠的律法。
周公主勾了勾发丝，看向卢国方向。
卢国无非想让她当刀，让周跟纪国彻底翻脸，不能再用周来站稳道义。
她偏不。
她要用这份道义，让自己哥哥洗刷名声，让周体面地走完最后一程。
周季漪攥紧的手指被身边人轻轻抚开。
纪凌捏了捏她冰凉的指尖，直到指尖染上暖意，这才继续轻捏另一根手指。
周季漪脸颊下意识红到耳根，偏偏纪凌像没发现一样，虽是目视前方，却又像所有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别捏了。”
“媳妇说什么？”
“我说别牵手了。”
“听不到，下一句。”
他们接下来要讨论天下大事，能不能正经一点！
纪凌又笑，国家大事要谈，恋爱同样要谈。
两个不冲突。
王室里严阵以待的周天子只怕妹妹做傻事，正襟端坐等着纪国跟周的洽谈，再把妹妹从这件事里分出来。
她是已嫁女子，不该受连累。
自己跟纪凌不愿意让她来洛邑，就是因为这事。
周天子脑海闪过无数博弈，然后看到夫妻两个手牵手过来。
行吧。
是他想多了。
是他多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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