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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李胜男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开始环视自己的这间单人宿舍——有些东西此时此刻已经不能留了。

但是她不知道路昊北目前到底怀疑她怀疑到了什么程度——比如有没有安排人来监视她，有没有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有没有不放过从她手上出去的每一件东西。

不过她必须冒险，能直接证明她是凶手的，带血的一次性塑料雨衣和手套，已经早早地被她混进了公安局的后厨垃圾里，另外两件直接证据——凶器，和那双留下了半枚鞋印的男士皮鞋还留在她的公寓内，如今，她必须想办法把这两样东西处理掉。

毕竟如果路昊北真的找上了她，她手上的“梦流表”最多只能证明她是这个梦境的“梦主”，而无法直接证明她就是杀害顾东川的凶手——至于销售名单上的漏洞、数据里那块莫名消失的表，同样的，也只能证明她是这个梦境的“梦主”而已。没有直接证据，她就没有办法被定罪，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在拘留所里呆一辈子——而她只要活着，时至今日，她在这个梦境里的全部愿望，也仅仅只是活在这里，不要醒来。

李胜男翻出了那双男士皮鞋和水果刀——有点冒险，但值得赌一把。

李胜男一个用力，直接把刀扎进了皮鞋里。

一把普通的水果刀，密度很低，杂质很多，切切水果倒还好，但用来划皮鞋之类的硬物就显得力不从心，不过才划了几下，便已崩了刃，但这正是李胜男想要的，她更加用力，抓着刀想连皮鞋底都划开。

——最终，水果刀四分五裂，断成几节，皮鞋破破烂烂，千丝万缕。

但是还不够，李胜男又找来厨房里用来剪鱼的大剪刀——她不怎么做饭，这把剪刀还是之前有一次路天辰和杨乘风硬赖在她宿舍里煮鱼锅的时候买的，没想到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将已经破碎得看不出原样的男士皮鞋剪成更小更细碎的小块，然后再把这些小块和水果刀的碎片堆在一起。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怎么样分批次地、不着痕迹地、不引人瞩目地，把这些东西扔出去。

她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地提着一袋垃圾丢出去，万一路昊北真的找人监视着她，这样做无异于自投罗网。此时连她自己也都开始佩服起自己经过多重训练的心理素质来——她并没有着急，做这种事，越要不引人注意，就越是要急不得，于是她就明晃晃地把这堆碎片放在这里，然后波澜不惊地去写她的检讨，只不过在每次上厕所的时候，路过这张小茶几，顺手抓几块碎片，再一起冲进马桶里。

她被停职是初五，到了初七早上，她出门去做检讨之前最后一次在家里上厕所，那些碎片刚刚好，被她一点一点地冲了个干干净净。

就算有人监视，就算有人监听，也不过只能听见她每天都在极其正常地吃喝拉撒而已。

关键证据处理干净了，她一身轻松，揣着她的“深刻检讨”去了局里。

一上午平淡如水地度过，她面不改色地和同事们打着招呼，接受他们或关怀或疑惑的询问，面不改色地当众检讨，接受台下众人芒刺般的目光，面不改色地下台，准备等结束了之后回宿舍。

回去的路上却碰见了路昊北。

“检讨得还算深刻。”路昊北说，“这两天在家好好歇歇，回头我找机会给你们几个复职。”

“谢谢路局。”李胜男说。

“哦对了，”二人错身而过时路昊北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说，“你这两天是不是有点拉肚子？是不是着凉了？要注意身体啊！”

然后路昊北再说了什么李胜男就没听见了。

又或者他原本就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直接挥了挥手让她走。

李胜男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宿舍，她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这个一眼就望得见尽头的小房间，只觉得不寒而栗。

这原本是她打从进了刑侦队起就住着的单人宿舍，是副局长路昊北和师父张江为了照顾她特意帮她申请的单人宿舍，她一住几年，温馨舒适，看这房间里的边边角角各处陈设更是无一不舒心，然而此时此刻，这房间竟似变成了一张深渊巨口，有着尖利陡长的、长满了三排的几百颗的獠牙，猩红分叉、生了倒刺的信子，正将她吞噬进它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黑暗的胃里去，那强力的胃酸会腐蚀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丝血肉，每一根筋骨，会让她清醒着看着自己从皮开肉绽到慢慢腐烂，直至变成一堆肉糜。

而她，无力挣脱，无处可逃。

李胜男猛地从床上跳起来，紧紧地拉上窗帘，严密地遮挡住外面冬日正午温暖耀眼的阳光——抻平，把窗帘的每一个角都抻平，用重物压住，确保没有一丝光线会通过那些许缝隙透进来——直至房间里的光线昏暗有如黄昏，她才惊魂未定地站在房间中央，大口地喘着粗气。

随后她捂住心口，试图让“砰砰”乱跳的心脏安静下来，然后掏出了手机——不，不能用手机，万一手机什么时候被装上了后台监视软件呢……她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小小的笔形手电筒，按亮后开始在房间里四处查看起来。

首先要做的，就是排查房间里的监控摄像头——今天路昊北的话无疑是给她的警告，他警告她别再有任何的动作。他可以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但是至今态度暧昧不明——他明明已经怀疑到了她的头上，从今天这些话的角度上来看，他也确确实实在监视着她，掌握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甚至她莽撞的毁灭证据的行为，都有可能是亲手把能将自己定罪的直接证据送到了他的手上——可他却只是警告，除此以外，什么都没做。

他没有拿着证据直接来抓她，也没有传唤审讯，甚至没有“协助调查”，他只是警告，甚至就连警告，也只是一句语焉不详的警告。

他把她踢出了专案组，又明里暗里敲打警告她，是什么意思？想帮她吗？他知道这是她的梦了，所以干脆在梦里“徇私枉法”一回，帮她“美梦成真”？只要她不再有其他动作，他就把案子压下来，帮她“逍遥法外”？

不，不对，这不是路昊北的性格。他这个人干了一辈子警察，眼睛里最是揉不得沙子，这点从他亲手教出来的路天辰身上就能看出来了，即便是吊儿郎当如杨乘风，对于是非正邪善恶黑白那也是从来都不容许有半丝混淆的——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