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争凰》全本免费阅读
“贵主可想好了,是要做典籍,还是做慕化馆的助教?”
“这几日我已想好,做助教颇合我意。”
“也好,晚些我去找何祭酒回话,看让贵主跟随哪位博士。”
国子监茶樱绽放的夹道上,唐卿月拄着双杖,与何贞缓走慢聊,她来国子监已四日,住得还算安心。
刚才她去了慕化馆,馆内教授博士正在授课,授的是东桓的《千字文》。
从绿荫掩映的雕花窗棂望入,她见馆内稀稀拉拉十多位胡夷学生,正跟着博士大声唱念。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1
虎背熊腰的胡夷虬髯大汉们,操着怪异的腔调,磕磕巴巴念着东桓稚童才学的启蒙文,令她嘴角笑意忍得很是艰难。
徐徐微风,拂得二人缠在胳膊上的轻容纱披帛,轻轻飞扬,脸上时不时绽开浅淡笑意。
她身侧这位年何贞、何娘子,为何祭酒独女,虽年愈四旬,身姿与容貌却姣好有若三旬妇。
何祭酒向她说的是,怕她初来乍到不习惯,才让女儿何贞,助她熟悉国子监的环境。
何娘子很是尽心,四日里就宿在她对门的房间,出入时寸步不离地跟着……将她看得很紧。www.panguxs.org 盘古小说网
虽她确实打定了主意要从国子监逃走,却不急于一时,至少要等关注她的人松懈下来,方才行动。
更何况,她对国子监周围的环境还谈不上熟悉。
“就有劳了。”她冲何娘子一笑。
“丹阳公主不必客气。”何娘子温笑款款。
她止住双拐,伸手替何娘子拂落几片肩头落花,淡声:“丹阳已死,我也非为公主。何娘子往后叫我唐卿月便好,若不顺口,叫我唐助教也行。”
“你别担心,我不会跑。”她环指茶樱并放的四周,又笑道,“这里有人气,听着学子的诵书声,我感觉又重新活了过来,舍不得跑。”
何娘子静静看她,须臾扭过头去,笑道:“非是为了盯梢贵主,只因我家小子冯丹阳,今年初进太学读书,我便求了父亲,进来照看他。只国子监里住宿拥挤,便只能厚着脸皮,跟贵主打个挤。”
何娘子快走了几步,又于她前头道:“我与我家郎君就生了这么一个独苗,得将他监看好,教成器才是。”
唐卿月拄杖快走几步赶上何娘子,打趣:“娘子面容娇好,身姿与精神头也好,我看再添几个儿女也无防。”
何贞转首冲她一笑,语气淡淡,不伤不悲:“添不了啦,我家郎君死了,死了四年了。”
唐卿月心头一滞,止住脚步,眼眸微敛,“你家郎君,可曾于朝中供职?”
何贞冲她明媚一笑,也停下来道:“我家郎君是我父亲学生,曾于翰林院供职,他叫冯霆阳。”
冯霆阳?四年前,惨死于朝堂之上的冯翰林?
唐卿月立时头昏目眩,心中陡然生出扑天盖地的伤痛,伤痛若冬日里卷着雪的风,刮得她迷了眼。
紧挪一步,她将冯娘子抱住,又渐渐搂紧,哽咽着道:“对不起……”
四年前,唐逸旻篡位后初举朝会,左右卫禁军将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全押上了乾元殿,要文武百官承认他的帝位,为他孝忠。
那日,笼于大雪中的乾元殿内,骂声不绝,血流成河,尸骸成山……
御使台所官员痛骂唐逸旻,触柱的触柱,被左右卫击杀的击杀。
翰林院六学士亦当庭声讨唐逸旻,誓要与御使台同僚共生死,被左右卫扑杀。
冯霆阳为六学士之首的奉旨官,他手指唐逸旻,捡着最粗鲁、最肮脏的话破口大骂,声震金銮殿,骂得唐逸旻气急败坏,拔剑亲手刺死了冯霆阳。
这一切,为老家令李向淮讲与她知晓。
何贞听着耳畔、她压抑着的低泣声,轻浅笑着,拍着她的后背,缓声徐徐。
“那日上朝前,我家郎君拜辞了我父亲,亦拜辞了我。他祈求父亲与我,将他那根独苗培养好,还让我择婿另嫁。”
“对不起,对不起……”唐卿月泣不成声,肩头轻颤,“这四日里,我没少剜酸娘子,原是做了小人。”
许是喉头有些酸涩,何贞缓了一缓,才拍着她的背,阖目轻声:“我家郎君性子刚烈,只事明君,慨然赴死为他所求。我成全了他,并以他为荣。”
掏出一方丝帕,何娘子将唐卿月轻轻扶着,柔柔给她拭泪。
眼前的公主哭得满脸泪花,水汪汪的大杏眸里的目光痛绝,除了连声道歉,也说不出别样的话。
出事那年,公主也才十六,虽眼下残了腿,承受了非常人能忍的痛,这四日里却分毫不堕公主威仪,对何贞酸讽挖苦随口拈来。
清冷冷的目光,更看得人穿魂透魄,令何贞如坐针毡,颇难招架。
何贞接着安抚她:“我家小子今年十四,贵主也不过二十,大不了他几岁。说句大不敬的话,我是将贵主当女儿一样看待,怎会往心里去?”
唐卿月抽泣须臾,接过何贞的丝帕自顾自拭泪,哽咽轻声:“欠了太多人,背了太多人命,我这心里难受得紧。”
这四年来,不知有多少忠臣良将,先后为父亲、兄长而死,惨烈一些的,甚至被唐逸旻诛了九族……
这笔血债于心头压得久了,她竟分不清是唐逸旻欠下的,还是她欠下的。
何贞扶着她的胳膊,随她缓走缓劝:“先帝有尧舜之德,四海咸服,所以才有忠臣良将忘死相随,他们尽皆心甘情愿。贵主一个小女儿家,何必揽于己身。”
又道:“我知道,公主心头恨着不少人。但今时朝堂之上,不少官员迫于形势、囿于家人性命,不得不闭起眼睛过日子,比如我那父亲……不能说,他们都是可恨之人。”
何贞止住话头瞟了她一眼,见她拭干了眼泪,将伤痛之色敛了几分。
这才又道:“又比如萧玉川,萧将军……”
乍然从何贞口中滑出来的名字,刺得唐卿月当即脸色一变。
她放下拭泪的手,嘴角勾起凉薄笑意:“满朝文武,但凡未坏了良心,手上未沾染前朝旧故的血,都可原谅。但你何娘子所提的那人,不可原谅。”
何贞轻咳一声,笑着缓和道:“我倒是听说,那日哄开城门的是萧郡公,并非是萧将军,只不过萧将军与太子都信了……”
“说起来,何娘子也算是萧玉川的师姐呢!”
唐卿月冷冷打断何娘子,脸上虽是笑着,目光却凌厉非常。
“怎么,何娘子这是要为那位师弟洗涮‘冤屈’?”
被她如剑的目光刺得心脏一紧,何贞摇头涩笑:“我也就这么随口一提。当初他与贵主也算是情投意合……”
唐卿月将手中丝帕递还何娘子,面无表情道:“我回去了,莫跟我,让我静静。”
霍地转身,她僵直着背脊架稳双杖,艰难往回走。
何娘子看着她的背影,轻轻一叹。
一辆破破烂烂的牛车,钻入国子监北面的暗巷,稍后勒停于国子监北门之外。
门口监值的国子监卫兵,向来者索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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