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据闻言先是一愣,心中竟觉得金日磾的话很有道理,无异于给自己指明了一条道路。
正如金日磾所说。
如果让韩说令那五万大军割据朝鲜半岛,自己再将整个倭岛收入囊中,并以杨仆的楼船水军据守朝鲜海峡。
那么哪怕刘彻容不下自己,只怕也很难再奈何自己……
毕竟就算刘彻再发大军前来攻打,韩说在朝鲜半岛上抵挡不住,也可以出海退守倭岛。
而刘彻若要再设水军攻打倭岛,光是造船就需要耗费许多时间和国库内帑,更不要说调集兵马和练兵的粮草,就这也无法保证就一定可以获胜。
毕竟刘据手下的这支军队,和汉军的装备是一样的。
汉军配备当今世上最强大的汉弩,最擅长的便是列阵据守,历史上李陵以五千步卒遭遇且鞮侯单于主力,又有左贤王、右贤王共计十二万骑兵围攻,最后硬是射杀了一万多匈奴骑兵,才因箭矢耗尽才兵败被俘。
同样是汉军,如果刘据选择据守朝鲜海峡与倭岛,居于守势必定占有一定优势。
如此刘彻说不定要用数倍于刘据的兵马,才有可能登陆将他剿灭。
那么刘彻能这么做么,会这么做么?
恐怕很难……
毕竟水军其实一点都不比骑兵省钱,刘彻手里掌握的资源也是有限的,断然不可能不惜一切代价攻打刘据,否则漠北那已经蠢蠢欲动匈奴又当如何防范?
而站在大汉的立场,自是随时可以趁虚南下的匈奴更具威胁,优先级也更高。
因此就算刘彻恨得牙痒,也没有办法发动举国之力攻打刘据,最佳的选择就是将他困在倭岛上,否则非但匈奴外患难据,内忧也将出现。
另外,此事对政局的影响也必定极其重大。
太子都率军反了,跑到了倭岛建国称帝,随行的还有一个丞相,一个左内史,外加两个将军……
这等于直接带走了小半個朝堂,刘彻以及大汉国祚必是颜面尽失,威望扫地。
这必定也将成为射向周天子的一箭,让大汉朝野上下的臣民认为刘彻大不如前,带不动队了。
刘彻想要重新回归绝对的权力巅峰,必定也需要使用不少手段和时间,先处理好内部的问题,才有能力发动举国之力来收拾他。
而在这个过程中,再发生一次七国之乱都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刘彻此前对列候王的高压政策肯定有许多人不满,刘彻强势的时候,他们自是逆来顺受,但刘彻一旦陷入歹势,他们立刻就会动歪心思。
如此一来,莫说刘彻还有没有收拾他的余力,只怕原本就已入不敷出的大汉国祚都要面临崩塌的局面……
当然。
刘据这么做,自己也会有很大的压力。
如今【神道】虽然已成,倭国四岛将逐步落入他手,倭人的威胁也很小。
但领兵造反建国称帝这事可不是过家家,此前的一些小事赵周、倪宽、杨仆、韩说等人会顺从自己,造反可就很不好说了,毕竟他们各自有各自的顾虑,家人和族人也都留在长安。
再者说来。
汉军这回出征朝鲜半岛,乃至在倭岛上为所欲为而没有后顾之忧,那是因为有大汉源源不断的军需补给。
倘若在倭岛建国称帝,那就不会再有任何补给。
旁的暂且不说,咱就说如果韩说那五万大军将来也退守倭岛,就凭倭岛上这贫瘠的土地和资源,能养活得了这么多精壮汉军么?
看看倭人那细胳膊细腿形似侏儒的小模样吧……
刘据完全可以想象,几十年后这么多汉家儿郎就算没被饿死,没有哗变,估计也会越来越向倭人靠拢。
何况,这些汉家儿郎也有家人,也有族人,他们会甘心抛家弃子,随他这个太子留在这种地方,只为了满足他的政治野心?
总之,刘据出于任何角度去考虑这条道路,都觉得问题很大。
更别说他还是个挂逼,一个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刘彻废掉的挂逼……
整个大汉江山未来都是他的,他这么做究竟是图了个什么,就图个亲者恨仇者快么?
想着这些。
刘据瞅了金日磾一眼,心中暗自骂着:
“搅吧搅吧,你们就搅吧,搅的我这个太子真动了建国称帝的心思,搅得大汉国祚动摇,把大汉朝亡了,老子无非陪着你们一起玩命就是!”
“父皇,你好好看看吧,这个大汉要是没有我,你要是没我这个正能量太子,恐怕得散啊……”
不过他嘴上却又问道:
“不知金都尉究竟看见了什么,竟会产生如此误会?”
“误会……”
金日磾显然并不认同刘据的定义,又瞟了一眼案几上的铜印,才用一副视死如归的决绝语气道,
“殿下先是乔装私自出海,逼的本就奉诏戴罪前来辅助殿下的赵周等人没有了退路,不得不一同出海寻找,而唯一与殿下有隙的常融莫名落海之后,他们便更没有了退路,不得不与殿下共同进退。”
“自此殿下的命令已完全凌驾于天子诏命之上,已可体现僭越之野心。”
“接着殿下又设计将这片海岛上各个部族的首领与贵族全部除去,使得这些矮小野人群龙无首,再用【神道】左右他们的精神与思想,已不再是简单的攻打占领,而从根本上实现了鸠占鹊巢。”
“自此殿下与【神道】就是这片海岛上至高无上的存在,亦可体现安家落户的心思。”
“如今殿下又私自铸造了如此之多的官印,官印乃分封之凭证。”
“殿下显然是要在这片海岛上行分封之事,分封乃是国之法理,天子君权,殿下如今代俎越庖,不是建国称帝,又会是什么?”
也就是现在还没有“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典故,否则金日磾肯定会用这句话来形容刘据的行为。
说到这里,金日磾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单膝跪在地上再次郑重恳求:
“恳请殿下务必三思!”
“陛下此前虽屡次提及废立之事,举行过废立太子之议,还曾对殿下施以惩戒,将殿下打入诏狱,不再命殿下辅政。”
“但以下官对陛下的了解,陛下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若心中果真有废立殿下的想法,陛下行事定当极为缜密,殿下绝无丝毫回旋余地!”
“何况若陛下对殿下心怀芥蒂,也绝不会容许殿下离京,更莫说来到这鞭长莫及的朝鲜半岛与海外。”
“殿下万不可因此产生误会,更不可因此擅自建国称帝。”
“否则陛下与殿下,便永远都回不去了!”
“陛下是大汉天子,殿下是大汉储君,陛下与殿下父子二人的每一个决定,都干系大汉百年国祚,干系大汉千万百姓之命运,绝非儿戏!”
听到这里,刘据无奈的摊手苦笑起来:
“金都尉啊,我与我父皇之间没有误会,是你误会了……”
“下官知道!”
金日磾却立刻又打断了他,接着继续苦口婆心的说道,
“下官都知道,事已至此,殿下心中不可能没有顾虑,不可能不担心已无法回头。”
“而赵周等人已经臣服于殿下,常融也已经落海,殿下如今若要回头,最顾忌的人应该便是下官。”
“只要殿下回头,为了消除殿下的顾虑,下官甘愿赴死!”
“并在临死之前亲自修书一封命人奏报陛下,在奏疏中将殿下此行的行为都掩盖过去,给赵周等人此行的过错也都找到合理的说辞,尽力宣扬殿下的功劳,弥合陛下与殿下的父子关系!”
“如此殿下便不必再有所顾虑,赵周等人也不需随殿下一条道走到黑。”
“请殿下再好好想想,这片悬于海外的孤岛,怎会比地大物博的大汉丰饶?”
“在这片孤岛上称帝,怎会比大汉天子更加威风?”
“统治这群难以教化的矮小野人,怎有统治大汉的千万臣民更有成就?”
“请殿下为了大汉国祚,为了大汉的千万生民,再好好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万不可一错再错了!”
“……”
刘据这回才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我攻略最为致命”。
他甚至什么都还没说,金日磾就把自己给攻略了个彻底,还已经“甘愿赴死”,还要修书一封替他和赵周等人掩盖“罪过”,对他歌功颂德,就为了弥合他与刘彻的父子关系……
这个家伙现在心里肯定在想,要是没有他如此通情达理从中斡旋,刘彻这个家就得散,大汉国祚就得亡了吧?
行吧行吧。
刘据也看得出来,金日磾这番话也的确没有什么私心,更多是在为大汉国祚与大汉百姓请命。
这就难怪刘彻最后会将他选为顾命大臣了,就冲这番忠心,哪怕换做了刘据,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尤其是他还是一个匈奴人,能够做到这一步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于是再次将这一切归功于“穿越福报”漏洞的刘据笑了起来:
“金都尉可别再要死要活的了,常融已经死了,你要是也死在这里,我回京之后岂不是更说不清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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