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的出现太突然,快到没人反应过来,便已经给东远州带来了一场灾难。
小王庄的惨状在东远州各处不停上演,而男子经历的一幕也不是唯一。
在这上古大妖面前,普通人眼中如神仙般的修行之人也变成了普通人。
只是路过便能吓的人惊慌失措狼狈而逃,只是身上随意散发的毒素,便能毒死所接触的一切。
东远州地处北方,此时正是春日里东风骤起的时节。
所以原本只笼罩在相柳行进路线上的毒素被东风一送,开始朝着西方龙尾山的方向开始行进。
而龙尾山西边正是一马平川的中州!
中州,乃是北祁人口最密集的一州。
毒素一旦越过龙尾山,必将是一场生灵涂炭。
好在龙尾山够高,能挡得住绝大一部分来自东远州的东风。
不过谁也不知道能挡多久,不知道这中间还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而好不容易逃出因为大地开裂导致的地震的百姓们,此时又要继续逃离毒素的笼罩区域。
龙尾山太高,普通人难以逾越,所以东远州与中州唯一的连接龙尾关,成了所有人的目的地。
龙尾关外,人山人海,一眼望去,尽是黑压压一片。
无数的百姓拖家带口、行色匆匆地汇聚在此地,人人面容憔悴,眼中透露出深深的恐惧和绝望。
人群中不时还会传来孩童的啼哭和老人的叹息声,让这原本就紧张压抑的气氛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有的百姓背着简单的行囊,里面装着仅存的一点干粮和衣物。
有的则手牵着年幼的孩子,紧紧护在身旁,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与家人走散。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迷茫,不知道未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龙尾关城墙上,守城士兵们全副武装,神情肃穆地凝视着城外。
手持长枪、盾牌和弓箭,紧密排列在一起,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每个人都紧绷着脸。
城楼之上,将领们来回踱步,不时向远方眺望,密切关注着任何风吹草动。
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也在为这紧张的气氛助威呐喊。
整个龙尾关弥漫着一种压抑而凝重的氛围,没有一个人敢有丝毫松懈。
无论是普通士兵还是将领都接到了同一个命令,那就是龙尾关城门关闭,无进无出!
至于原因,没人知道。
所以,哪怕是一只苍蝇想要飞进城里,都会遭到无情的阻拦。
可看着城下逃难来此的百姓,很多守城士兵还是心生不忍。
但有军令在,却不得不站在此处拒同胞于城下。
城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一位身着官袍的中年人在几个随从模样的人的护送下挤到了最前。
可前面有拒马刺挡着,拒马刺后面又有深不见底的护城河,此时城门吊起,普通人难以逾越。
在人群中挤出来的中年男子顾不得官袍凌乱,抬眼朝着城墙上看去。
几名随从瞧见,立马回身高举双手,同时开口大喝:
“安静!”
“安静!”
“安静!”
连续高喊了十几声后,人声嘈杂的人群终于安静了些。
虽然还有声音,但最起码能听得见人说话了。
中年男子瞧见这场景,深吸口气,看向城墙上几位将领模样的人,高声喝道:
“吾乃通江县丞刘品之,敢问几位大人,为何要关闭城门,不让百姓们入关?”
城墙上一位将领听见,轻轻叹了口气,借着墙垛缝隙看向城下的刘品之,开口道:
“刘大人,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若…”
话还没等说完,只见刘品之脸上顿时升起一阵怒意,开口喝道:
“奉命?奉谁的命?你们接到的命令难道就是不管东远州百姓死活吗?东远州各处地动山摇,裂痕更是数不胜数,很多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我身后这些人好不容易从地震中逃出来,可却被你们挡在关外一天之久,现在东面毒烟又起,眼看着就要到这里了,你们就准备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被毒死在这儿吗?”
说着,狠狠一拍眼前的拒马刺,继续喝道:
“我刘品之身为通江县父母官,百姓有难我自上前,可我在后面疏散百姓时候却听手下来报,说龙尾关不让百姓们进,先前我还不信,咱们堂堂北祁怎么可能不管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没想到来此一看,这荒谬事情竟是真的!”
城上那刚说奉命行事的将领瞧见刘品之义愤填膺的样子,脸上满是复杂神色。
深吸口气,开口道:
“刘大人所做所为在下佩服,可我是军人,军令不得不从,我接到的命令就是龙尾关无进无出…”
当听见“无进无出”这四个字传入刘品之耳中的瞬间,只见刘品之脸色骤变。
双眉紧蹙,眼眸之中闪烁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将眼前之人燃烧殆尽一般。
紧握成拳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可见内心强烈的愤懑之情。
看向那将领,开口喝道:
“到底是谁下的命令?”
“不知道…”
那将领开口回道。
“不知道?”
在听见这个解释后,刘品之不怒反笑,随手甩掉方才狠拍拒马刺时不小心流出的血,指着城墙上的将领,开口喝道:
“卫杰,别以为躲在后面我就听不出你的声音,你身为龙尾关总兵,你竟然说不知道!当年我就说你赶不上你弟弟,现在看确实是这样,卫时为了晋阳拼尽最后力气倒在城墙之上,以死报国,可你呢,竟然在这种时候将百姓拒之城外!”
说着,收回手开始拍起了自已的脸,一边拍一边道:
“我真替你感到羞愧,通江是你的老家,这里的很多人都是你的同乡,还有不少百姓当年还送过咱们三人,你就算不念我与你们哥俩的交情,你总该念念与他们的旧情吧,没有那百家饭,你们哥俩早饿死在你家那破草棚里了!你与我说军令,我毫无怨言,可你敢和他们说吗?你敢吗?啊!”
最后一个啊字出口,刘品之的声音明显破了。
可能是因为激动,也可能是因为愤怒。
可不管怎样,刘品之的问题都是身后百姓想问的。
所以眼下的情况很荒谬,一个七品县丞竟指着鼻子骂着一品总兵。
而听清楚刘品之的话,身后不少百姓这才意识到二人竟然是旧识。
其实也不怪众人,毕竟县丞与总兵的地位相差巨大,谁能想到他们竟然会有交集。
被刘品之指着鼻子骂的将领听见,眼眶瞬间红了。
从墙垛后缓缓走出,露出了上半身。
看向拒马刺前的刘品之,开口道:
“刘大哥,当年恩情卫杰自不敢忘,可如今我身为龙尾关总兵,守的是北祁疆土,军令已下,不得不从…”
刘品之听见,眼睛一瞪,伸手指向后方,开口喝道:
“北祁疆土?这东远州便不是北祁疆土了吗?我身后的这些人就不是北祁人了吗?我知道你们怕什么,不就是怕龙尾关一开,大批难民涌入龙尾关进入中州不好控制吗?”
说着,深吸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张已经风干的干粮,继续道:
“卫杰,你给我看清楚,这饼是去年冬天做的,你还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有吗?那是因为当初为了围剿入侵的妖族,官府大肆收粮,百姓手中的余粮早就已经见底了,这去年的东西不得不留到现在吃,本以为妖族被赶走能好好种地,把这最艰难的一年度过去,没想到天灾又来,地荒的不成样子,现在地震四起毒素蔓延,别说收成,连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问题…”
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把干粮塞进怀中,继续道:
“妖族入侵的时候龙尾关便封过一次,那时东远州的百姓没怨言,因为他们都明白妖族大军一旦冲进中州会给北祁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所以东远州的百姓们选择相信你们,相信你们能把妖族赶出去,面对妖族,我们可以不给上京添麻烦,可以不给你们添麻烦,可眼下的敌人是天灾,聚在这里的是北祁百姓,为什么这个时候你们还要选择关闭龙尾关呢?难道在你们心中,我们和妖族一样可怕吗?”
刘品之话音一落,身后几个百姓高声道:
“我们不是妖族!”
“为什么不让我们入关?”
“…”
高喊声此起彼伏,一阵接着一阵。
刘品之听得清楚,城墙上的守军听的也清楚。
在看着这群流离失所的百姓后,很多人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可能是羞愧,也可能是不想看见那一张张疲惫的脸。
听着身后的声音,刘品之伸手示意众人安静,再次抬眼看向卫杰,眼含热泪,开口道:
“卫杰,他们没错啊,他们只是想活着,他们也是北祁人啊…是你的同胞,不是妖族也不是妖兽,能不能放他们入关,再不开门就晚了…”
说着,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拒马刺前。
刘品之这一跪不是为了自已,而是为了身后的百姓。
虽然身后众人不全是通江县人,但这一刻,不是也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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