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喧嚣愈盛，屋内就愈显得沉重清寂。

莫文人披头散发，一脸痴呆地坐于椅中，手里捏着陈姑娘写给阿白的信。

阿白：“你现在明白了吗，她心悦于你，亦从未怀疑过你对她的用心。”

莫文人黯淡的眼终于有了动静，缓缓移到阿白脸上：“我的确害死了她，可那也是迫不得已，我需要钱，真的很需要。”他说罢倒呜咽哭了起来。

阿白给他此信，是希望他能醒悟，诚心悔过，却不成想竟如此冥顽不灵：“......所以呢？为了生存下去害死一条人命，一句迫不得已就可以逃避谴责了吗？”

“我那也是为了我的家！”疯子就是疯子，震怒来得如此突然，阿白一怔。

莫文人满脸是泪：“你也看见了，我娘年事已高，我夫人身体抱恙，我又寒窗苦读数载，却屡屡不中，我还有两个孩子要养，你过过吃糠咽菜的日子吗？”

阿白不解：“可这与陈姑娘何干？”

“是！”莫文人腾地站起身来，在空地上大跨步急走，双手高举在空中挥舞：“与她无关！可谁叫偏偏是她呢？若我当初遇到的是别人她就可以活着，说到底还是她命不好，她前世欠我的，怪谁啊？怪我吗？我不过和甄少爷达成共识得了个发财的机会，我做错什么了？”

阿白愕然无语。

“倒是你们！”莫文人举手直戳阿白面门：“你们没有经历过我的痛苦，凭什么来指责我？！”

“白沙在涅，与之俱黑，你是不得不尔，可视人如蝼蚁、命如草芥，可还有道义可言吗！”

“狗屁道义！那些自诩读过两本圣贤书的人，满口仁义道德，可哪一个不是心比天高，高居人上，却从不低头看过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反而他们想怎样就怎样，爱如何就如何，稍动动手指就可决定他人生死，却为何不见有人去指责他们？动动手指决定他人生死我也可以做到，陈瑢不就死了吗？你们却为何要来指责我？就因为我没钱没权？！”

阿白愤然：“真是无耻至极、冥顽不灵，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连最基本的端身正意的道理都不懂，自古惨无人道者有几个得了善终？不是没有人指责，而是你看不到！”

阿白忽然冷笑：“不过，你不还钱，甄少爷是不会放过你的，看你们狗咬狗，倒也是场不错的好戏。”

“你说谁是狗！”莫文人震怒，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目猩红，竟上前扇了阿白一巴掌，然而清脆的响音未落，莫文人亦未及反应，紧接着就有更响亮的一声随之而来。

莫文人脑袋狠狠一偏，生生踉跄了几步，他捂住面颊，缓缓扭头，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路云和。

“你若再发疯，休怪我不客气。”路云和咬牙切齿，眸光幽冷，莫文人噤若寒蝉，兀自捂着脸颊发抖。

路云和转向阿白的目光又立时柔了，关切道：“你怎么样？”

阿白摇头笑了笑，道：“没事。”

路云和深吸一口气，胸腔高高隆起又降下，像是压制怒气又像是松了口气，他对莫文人道：“莫公子，说句实话，做男人做到你这个地步真是丢人，你四肢健全，完全可以自己养活家人，是你自己胆小怯懦，画地为牢，美名其曰‘寒窗苦读’，你苦读几年了？想必你已年岁不小，到底是在苦读还是在逃避？既然苦读未果，家境又实在贫寒，那便可先讨个营生，安顿好家里再做下一步打算，非但不作为，还坑害一个无辜可怜的女子来赚取银钱，实在不配为人，像你这样，即便以后考取了功名也注定一事无成。”

路云和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莫文人愣是连嘴也没敢张一下。

路云和说罢欲挟阿白离开，莫文人这才颤巍巍地出了声：“等等，你...们，把玉镯留下，那是陈姑娘给我的，还...还有那个锦囊，亦是陈姑娘当初绣给我，我怕被娘和夫人知晓我与她的关系，才没要的。”

阿白反将锦囊塞入袖内：“我只完成故人交代之事，信中并未明确提过将锦囊给你，至于玉镯，信上说要交还给的莫公子，是忠她、敬她、爱她、护她之人，显然你不是，这是陈姑娘对莫公子全部的念想，也是她最为重视之物，你不配得到它。”

“等...等，等一下！等一下！我让你们等等！”莫文人一声高过一声，到最后竟是怒吼。

他疯了一般追出去，抓住阿白手中的玉镯便夺：“给我！给我！这是我的！”

“你干什么！松手！”阿白亦死命抓着不放。

路云和眼疾手快，上前钳制住莫文人的手腕迫使他松手，继而一脚踹他小腿骨处，莫文人重重跌坐在地，痛苦不堪地抱住小腿，脸却仍对着二人的方向，口中疾呼：“把玉镯还回来！”

他见自己已无力再追，便忙发动妻子，嚷道：“那东西可以卖钱！快将他们拦住！快！！”

莫夫人见他伸手过来忙后退避开，绕过他追着路庄二人的脚步去了。她是在院门外追上他们的，叫了声：“二位。”

二人停步回头，莫夫人跑近，微喘着气，福了一福，道：“还望二位莫要怪罪我家夫君，他失了心智，已然走火入魔。”

阿白走近这个可怜的女人，问：“你希望我们怎么做？”

“奴只求求你们不要报官，亦不要再来找他麻烦，他再经受不起任何刺激，我亦不想卷入是非之中，只想过平静日子。”

二人不解对视一眼，见他们无反应，莫夫人一弯膝跪下了，二人忙将她扶起。

阿白：“可先前劝他去投案的不是你吗？”

“是，我那是替陈姑娘不值，可她毕竟已香消玉殒，活着的人却还要活下去，我家夫君若真去投案，我们一家老小怕也难活下去了。”莫夫人泫然欲泣。

阿白叹了口气，对莫夫人更多的是无奈和同情，她语气平静道：“我们本也不打算做什么，但你要明白，甄少爷不会放过他，他的良知亦会纠缠他一生，若他还有良知的话...”

这日傍晚，天气格外闷热，热得人喘不上气，一如他们此刻混乱的思绪与百感交集的心境。

他们没有交流，没有对视，只各自颓然静思，垂首行走，空气里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和不时响起的马喷鼻声。

良久，已经离开村子很远很远，路云和忽重重沉了口气，转脸问阿白：“脸还疼吗？”

阿白摇了摇头。

路云和目光一柔，说了句不冷不热的滑稽话：“怎么总有人和你的脸过不去？”

“懦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