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梵祝,你从…火中来。”
“知秋?”
“梵祝,你是真神……”
“你的心——”
“长在正中间。”
冷雾弥漫的九尺寒潭,在她随着尾音前倾的掌心,霎时化作了一池滚滚岩浆。
梁知秋垂着头,浑身止不住地发颤,方才她眼中猛地缩小的画面,再次被忽然放大。
透明屏障化作闷呛白烟,周遭一切回归真实。
她唇畔微张,喉间反上一阵苦味,急促地呼吸间,她下意识舔了舔开裂的嘴皮。
彼时,万籁俱寂。
晕成一团光影的视线还未恢复,她的指缝已感知到一股沁凉寒意。
不久前,它们深埋在幽潭中,钻入她的骨头缝隙——
身处寒潭,头顶剑气震天乍响时,她犹记得自己为求生的挣扎。
以及被池底霜雪凝结的锁链,紧紧囚锢的四肢、和灵魂。
她应当在那一刻就死了。
梁知秋心想。
却是千钧一发之际,一段慵懒与空灵交错的嗓音,在半空旋转着绕出了一红一白的流光,与直劈她眉心的剑气相撞。
轰鸣巨响中,她下意识闭紧眼,脑中霎时闪过几帧陌生的画面——
黑漆漆的隧洞边,磐石高垒。
一个纤弱的身影仰着头,面向顶空,她身上宽大的纯白罩衫,正随着洞口飘摇的风轻轻摆动。
风声渐大,一阵“哗啦”轻响自她垂于身侧的手中传来。
梁知秋向下偏转视线,便见得一本玄色金边的簿册,它被虚握住书脊一角,泛着淡黄的内页被吹开又合上。
旋即,一段悉心叮嘱自心底响起——
“你拿着生死簿,一路朝里,走到一处岔路口时,向右转。记住了,千万别走错,也千万别回头。”
熟悉的话音刚落地,梁知秋不自觉地朝身后望去。
就见一片厚重广阔的黑暗中,立着两根望不到尽头的圆柱,它们通身光滑洁净,肃穆庄严。
虽由石砖堆砌而成,却莫名散发着神圣的晖光。
它们无生无灭,与天地并存。
承载死亡,又迎接新生。
这里是万物伊始、万物终结的——
轮回之门。
……
梁知秋站在原地,就那样怔愣地看了良久,直到瞳中映出无数节向上攀升的阶梯。
手中的玄金簿册也仿若受到感应,一点点拖动她往前走去。
却是忽而浑身一滞,脚跟急切地倒退几步,毅然转身,迈入了身后漆黑的洞穴。
“扑通——”
蓦然,她掉入寒潭,记忆瞬断。
……
无边峡谷,赤红如火的烈焰,在梁知秋的余光中静静翻滚。
它们蜿蜒流动,每一次朝着岩壁的横冲直撞,都带来一声低吼。
此间静谧无声,牢笼中上演的困兽之斗,如同她此刻混乱的心绪。
四处奔逃,只为寻到一个出口。
“咕…嘟……”
缓了大半晌,梁知秋艰涩地咽下喉中苦水。
那颗他亲手递与她手中的浅蓝水珠,已然尽数灌入他的胸口。
他没躲,又一次的。
她双目圆睁,瞪着他晃动的袍摆,焦土之上,他始终朝向她的脚尖,没有半分后退的痕迹。
可是…为什么……
万千思绪交杂,梁知秋迟缓地抬起了头。
飘散的视线集中在他胸膛正中间,她覆于其上的手掌色若死灰。
指尖微蜷,不时抽动两下。无名指的甲缝处,便缓缓渗入一缕幽蓝流光,跟着她坠落的心向下滑落。
在最后的时刻,她分明记得,她犹豫过。
但前伸的手像是惯性,又像是指引,仍旧平直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为…..为什么……?”
十指连心,化水流光顺着梁知秋的甲缝,寸寸透入手指关节,直抵五脏六腑。
森冷寒气在她体内乱钻,连着她出口的问句都带了颤音。
却是忽而听见一个盛满暖意的回答:“知秋,别怕。”
寒霜被瞬间瓦解,梁知秋的眼眶漫出水雾气,眸光渐渐聚焦。
她终于又看清了那张脸,面若冠玉,皓齿星眸。
他安然静立,身姿飘摇若雪,随意垂散至脑后的发丝顺过额际,散落几缕。
幻境无风,她却在起伏地呼吸间,嗅到了凛冽风雪。
恍然一瞬,梁知秋觉得自己忽然变小了。
群山环绕的无名道观,她看着敞向两边的斑驳门框。
她仰着头,望向一抹翩翩玉立的身影,在他擦身而过的刹那,记住了他的脸。
原来,我曾见过你,在很久以前。
幽暗供屋,金光弥漫,她低头跨过门槛,头顶传来一段话音。
“小知秋,你握好这三支香,把它放到神明前的香炉中去,好吗?”
她伸手接过,迈步向前时,目光始终盯着手中的橙红光点。
身畔桌案,一鼎玉质香炉清透小巧,温润细腻的鼎沿处落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她注视良久,眼睫颤动半晌,仰面而望。
面前宛然天成的金身像,静然玉立,却又仿若四面生风,拂过他垂于身侧的发丝,漂浮在半空。
他视线低垂,澄澈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倒影。
也就是在此刻,她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三支香放入了香炉中。
旋即,她脚跟后退一步,屋内白烟在她眼中缭绕升腾,不过短短几秒钟,便向四处弥散。
周遭一切随之快速变换,昏暗的空间内,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操控了时间。
只她仍旧站在原地,透过飘散的烟雾,向上凝望着。
四周一切都在变,唯独金身像那双栩栩如生的眼瞳,悲悯如常。
蓦然,她感到自己冰冷的身体正缓缓回温,方才缩小的身躯已然恢复如初。
眼中场景愈发熟悉,空气中浮动的清檀香气钻入鼻腔。
……
“呼…呼——”
梁知秋深吸了两口气,三段线性的碎片画面在她脑中闪动,像一盏忽明忽灭的烛灯,飘忽不定。
须臾,它们不约而同地停在了同一个地方——
那尊金身像的眼睛。
在折射的斑斓光影中,它们缓慢相叠。
而后,汇聚在了她此刻眼中映着的身影上。
梵祝强扯开的嘴角颤动着上扬,他唇畔挂笑,声调轻柔。
唯有眼角处细微地抽搐,暴露了一丝他此刻的痛楚。
炽热烈焰,凝结霜雪。
如何不痛,又如何若无其事地忍耐。
……
梁知秋面色惨白,木然地收回了手掌,身体失去支撑,她向后无力地踉跄了几步。
微微张开的唇型,旋着哽在喉间的问句,她想问他:“为什么不躲?”
却是一音未出,耳畔霎时传来一段绵长的“吱嘎——”声。
震荡回响犹如寒潭水纹,一圈一圈地向外漾开,散出的段段冷意波及至梁知秋全身,登时便止不住地发颤。
“砰——!”
猛然,一声闷响从身后传来,她微躬的脊背撞到枝干上,树皮凸起的粗糙质感让她瞬间醒转。
她下意识仰起头,就见得几片枯黄卷曲的残叶,零零散散地自眼前扑簌掉落。
不远处,连续不断的吱嘎锈音,忽远忽近。
梁知秋撑直身,正好透过树影的缝隙望见了两条锁链,它们一路向上延伸,没有尽头。
而将两根锁链紧密联合在一处的,是一块不过尺宽的木板。
池炎就倚在木板中央,一直耐心地等候着,直到好戏开场,他才慵懒地前来谢幕。
赤色红光散了漫天,梁知秋的目光被牢牢地钉在了半空。
忽而,她望着梵祝背影的余光中,窜出了一个人影。
他身量不高,穿着一袭藏蓝长衫,头上带着一顶玄色冠帽,像是来自某个山中道观的修士。
此刻两步迈至梵祝身侧,视线偏过他的肩头,似乎正小声询问着什么。
咕哝声断断续续,梁知秋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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