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五爷前两天就来过一次,听说徐明权撕毁了和知青点签订的副食品销售协议之后,他就来跟知青们一起商量应对之策,最后只商量了一个结果就是先问问任杰怎么说!
“人民来信!”赵五爷一言不发,仔细斟酌着任杰带回来的这四个字……
人民来信或许并不仅仅属于这个年代,但他在漫长的建立舆论监督制度的完善过程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对于偏远的乡村,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升斗小民来说,这是他们唯一申诉和获取帮助的渠道。
只是后来渐渐变了味道,造谣的一张嘴,辟谣的跑断腿,如果一张邮票就能毁掉竞争对手的前程,何乐而不为?
赵五爷心事重重的回到家,他知道徐家在安南盘根错节的关系,想要扳倒徐明权很难,即便扳倒徐明权,还有徐明友这个公社革委会主任在,在北岸公社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是他们老徐家说了算。
沉思了很久,赵五爷终于下定了决心,反正这么些年自己也没少得罪徐家,尤其是在知青问题上,他早把徐明权得罪惨了。
折腾了大半夜,一篇写的歪七扭八的“人民来信”终于完稿,只是其中超过十分之一的字,因为不会写而画着圆圈,只能一大早就跑来找知青们修改,马小军显然是个中高手,这种上纲上线的小作文,对于他这样经历过各种运动的燕京顽主,几乎是信手拈来……
“尊敬的安南县委、安南县革委会各位领导
我叫赵发奎,北岸公社下坪大队农民,1948年5月在部队火线入党,全国解放后因伤退伍回乡务农。
我实名举报下坪大队支书徐明权,拿着人民群众赋予他的权力,侵吞大队财物,挖社会主义墙角,公然违背国家政策,公报私仇,恶意克扣知青口粮,多次差点酿成群体事故,下坪大队广大社员敢怒不敢言……
我以一个入党28年老党员的党性发誓,以上所说都真实可靠,欢迎各级领导派人前来调查事实真相。”
赵五爷拿着草拟好的“人民来信”,找到二十几个平素对徐明权不满的社员,先是有意无意的细数徐家父子的不是,得到共鸣之后,再把“人民来信”拿出来让大家签字,一场大的风暴正在下坪大队酝酿……
安南县革委会主任马国良拿到这份有理有据的“人民来信”之后,第一时间把徐明友喊到县里来,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
马国良最近从上面听到一些风向要变的消息,徐明友还总是在这节骨眼上给他惹麻烦,不再狠狠敲打他几下,不知道还会惹出什么乱子来,他死不足惜,别把自己给拖下水了!
骂完之后,马国良也不忘安抚几句,这也是他惯用的御下之道,接着语重心长的说道“明友啊,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最近上面风向有点变了,我们都要夹起尾巴做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能因小失大,该舍弃的就要舍弃嘛!”
徐明友汗如雨下,一个劲的点头哈腰,心里早已把赵发奎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马国良沉吟片刻之后说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县里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几十个社员联名签字,尤其是赵发奎,那可是在县里都挂上号的老支书,恐怕还是要派个调查组下去,你要安抚好社员情绪,不要让事态扩大!”
徐明友临走之前,专程去了马国良家里,把一些准备好的所谓“土特产”留下之后,连公社都没回,就匆匆赶到下坪大队,兄弟俩密谋之后,定下了许诺好处拉拢一批社员,再威胁恐吓打击报复几个专门跟他们徐家过不去的捣乱分子的策略。
首当其冲的就是赵发奎,徐明友回到告诉之后,一个电话打到北岸中心小学,赵发奎儿子赵继勇的代课教师就被撸掉了,儿媳妇王小娥大队记工员的轻松活计也干不成了。
徐小虎带着徐建国兄弟俩一一登门,一边威胁告诫那些签过字的社员在下坪大队这一亩三分地上,跟我们徐家作对,你特么是活腻了。
同时徐明权也亲自出面,送钱送物,用小恩小惠拉拢那些跟徐家没有结过怨的社员……
正抱着柴火准备做午饭的王小娥,接到大队会计徐德才的通知不再担任大队记工员,以后要跟大家一起下田干活,王小娥倒也没放在心上,这个时代的农村妇女,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直到赵继勇一脸闷闷不乐的回家,诉说自己被中心小学解聘的事,赵小娥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冲着赵发奎大声斥责“爹,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写什么举报信啊?本来继勇再过两年就能转正了,这下全完了!”
一向说一不二的赵五爷何时受过这等责骂?瞪着眼睛训斥道“我们老赵家男人都死绝了?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儿放肆了?头发长见识短的玩意儿!”
不待王小娥顶嘴,就转过头瞪着赵继勇骂道“瞧你哭丧着脸,你爹没死呢?就你每个月20来块钱的代课费,比种庄稼也好不了多少,丢了就丢了,管管你媳妇!”
说完一个人气呼呼蹲在院子里抽旱烟,王小娥、赵继勇两口子窃窃私语商议了一会儿之后,互相推搡着走到赵五爷面前。
王小娥陪着笑脸说道“继勇他们学校校长说了,只要您老人家承认是受了知青的蛊惑,以后不再乱举报,他们可以不再追究这件事,而且马上给继勇转正!”
赵五爷暴怒道:”放他娘的屁!老子当年在反动派枪口下都没怂过,跟老子玩这一手?老子还不信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了!”
赵继勇也小声劝阻道“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咱胳膊扭不过人家大腿,咱以后还得在下坪大队生活啊,你要是扳不倒徐明权,他能让咱全家好过?以后娃想上学、参军全都在人家手上哩,就算扳倒徐明权,他上面不还有徐明友呢,你要想清楚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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