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远临时加的这场戏,也是《如故》第二世的重头戏。
因为伏晙的一道判决,羲姱作为凡人伊始的一生,从出生开始就是不幸。
她幼年村庄被战火殃及,父母双双罹难。敌国山里的猎户,从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把她捡回了家,本意是想给自己智商只有十岁的儿子,挑个童养媳好传宗接代。
羲姱没了仙身,也失去了神女的记忆,天赋资质却没丢,硬是在一身蛮力的猎户手下,半学半自创地研究了套刀法出来。可眼见羲姱武力日盛,觉得她不好掌控的猎户一狠心,以两袋精面作为交换,把她卖到了勾栏里。
羲姱趁着看守松懈逃了出来,想到自己已经是无家可归,又是一介女流之辈投生在这乱世,谋求生存之道谈何容易。
思来想去,干脆女扮男装从了军。
彼时南北交战正盛,她生于战场长于深林,自认无籍无国,倒也无所谓投的是敌军还是友军,就找了个伙食管饱的,心里想的是。
若有朝一日马革裹尸,那也决计不能做个饿死鬼。
可老天似乎不愿意收她这条命,羲姱跟着军队一路征战,军功和伤病攒了不少,鬼门关前的石头都摸熟了,却每次都能侥幸活下来,连随行的军医见了她都要说一声命大。
世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一纸议和书让两国百姓迎来短暂的和平,也让羲姱的人生里,有了第一个不用行军的春天。很快,她便因为声望高,军功赫赫,被召入王城,被南国皇帝亲口封了将,赐号定北。
她也是那个时候,与中州候傅行深结下的梁子。
羲姱刚得君上赏识,满朝文武都是道贺声,唯有这位沾点皇亲的中州候,顶着一张刚正不阿的死人脸,当众戳穿了她女扮男装的事实。
南国的小皇帝当时也才刚登基不久,根基尚且不稳,为了笼络功臣,对武将尤为优待,没有因此撤销羲姱的封号,却也没有影响她与这位中州候的交恶。
那之后,傅行深看不惯她行止散漫,不遵礼数,羲姱看不惯他刻板迂腐,不懂变通,傅行深主文她主武,傅行深上疏她请奏封驳,两人在朝堂上,常因一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也就罢了,连傅行深的车驾路过门前,羲姱都想放狗出去叫两声。
这样平和的日子,大概有那么几个年头。
这几年里南国国力渐盛,精兵日勤,南强北弱大局已定,权力对于野心的滋养是无限的。这位年少登基的小皇帝在登城门,受万民朝拜的时候,一个念头在他心里萌芽了。
古有始皇御六国以全千秋功绩,那今朝一统天下的人,为何不能是孤呢?
可南主没有料到,自己挥师北上的第一个难关,不是塞外的风雪,而是如何说动自家主帅。
羲姱三败北寇的神武传说,至今还在坊间巷尾口口相传,可面对这次的北上计划,她却始终称病不出,君命三入家门而不受,各种奇难杂症被她得了个遍,摆明了不肯出战的意思。
君王的野心或许能被阻拦,那君王的怒火呢?
自古帝皇俱是杀伐决断,到羲姱第六次抗旨的时候,南主当场勃然大怒,二话不说就把人下了诏狱。
为人臣子,哪个不是长袖善舞的主,羲姱如今触怒君威,敬而远之都只能算是下策,顺着主君的意思踩上两脚才是上策,这种时候,谁愿意做不识时务的冤大头。
可有人偏偏反其道行之。
在噤若寒蝉的朝堂上,第一个站出来为羲姱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死对头傅行深。他劝皇帝顾惜羲姱军中声望,赦免她牢狱之苦,就在满朝文武震惊的目光中,他话锋一转,请求君上下旨为羲姱赐婚。
群臣这才恍然大悟,傅行深这哪里是要为羲姱说话。羲姱女子为将,为她赐婚,一为夺权,二为折辱,实在是一石二鸟的良策。
果然,若论手段狠戾,还得看傅行深。
很快,一道圣旨被送至诏狱,指了羲姱与中州候的婚事,却不是许以正妻的名义,而是要她做妾。
世有君子死节,宁不受胯下之辱。但羲姱倒接得坦然,刚从诏狱出来,收拾了两套衣服,就进了傅家大门。
帝王的猜忌,群臣的孤立,荣誉和性命,羲姱其实不甚在意。她本就因战场落下病根的身体,因为这场牢狱之灾被摧折到了极限,见风就咳,遇到阴雨天,没有一块骨头是不疼的。可她从诏狱里出来做的第一件事,就瞒着所有人,让自己军中亲信跟北国谈了一笔交易。
流矿。
这种矿石的威力比火药稍逊,却也可制飞火流弹,北国兵弱,要使之与兵强马壮的南国制衡,有了可依仗的军武,南国自然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出兵。
百姓苦于战乱久矣,她一个将死之人,做不了忠臣良将,只希望这天下的和平能再久一些。
一副残躯而已,还能被折腾到哪去。
但羲姱多少还是低估了傅行深的手段,她前脚刚进侯府,侍女就端来一碗奇臭无比的药汤,羲姱捂着鼻子问,
“这是什么?”
“毒药。限制你行动的。”傅行深直言不讳,“定远将军敢喝么?”
傅行深在拿捏她性子这方面,素来如鱼得水,羲姱当即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朝傅行深一挑眉,
“侯爷满意了?”
“这药日后每天一付。”大概是担心碎瓷在她手里成为武器,傅行深顺手收走了空碗,“另外在侯府,你该称我郎君。”
一个人的讨嫌程度,果真是没有上限的。
羲姱看得清楚,单纯的下嫁并不能消解宫里那一位对她的忌惮,用药封住她引以为傲的武力,让她变成彻头彻尾的废人,才算得上高枕无忧。
而一向把忠君之义看得比命还重的傅行深,就是小皇帝亲手给她送来的镣铐,她只不过从名为诏狱的牢笼里出来,转身又进了另一个精美、坚不可破的牢笼。
为帝之人,合该如此。
羲姱心里喟叹道。
她在侯府一年有余,除了和傅行深斗智斗勇之外,衣食住行倒从没受过苛待,偶尔逢岁末年节,王城里格外热闹的时候,傅行深还会带她出门游游街,打两幅春联回来。
羲姱自幼无父无母,倒没想过,与人相守相伴的滋味,居然是从傅行深这里体会到的。
可她知道,在遍布眼线的侯府,自己所行之事,必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所以当傅行深把私通北境的证据摆到她面前的时候,羲姱承认得无比坦然。
“侯爷手眼通天,欺君叛国之事,我无话可说。侯爷想如何处置我?就地正法?押解入宫?”她摊开双手,一副认罪伏诛的模样,
“侯爷放心,我眼下武功尽失,绝无半点反抗的机会。”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平日羲姱把侯府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也没见过傅行深如此咬牙切齿的样子,“你以身犯险之前,可有想过后路?你怎么不干脆反了?”
“侯爷忘了,我从来不是什么君子。”羲姱笑了一声,“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侯爷与其在我这白费唇舌,不如想想折子,尽快与我撇清关系。”
傅行深沉沉看她一眼,“你就这样想我?”
“尽忠职守,侯爷高义。”不知怎的,那目光像是块烙铁,倏地烫了羲姱一下,她垂了眼,轻声道,“我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场对峙后是罕见的沉默,傅行深连夜差人将她送出府的时候,羲姱还在想,以傅行深行事之手段,要想独善其身实在太过容易。
她毕竟只是个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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