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凌斐恣跨步走进,弯身抱拳:“王爷。”
谢宁川批阅奏折的目光不停,不咸不淡问道:“查的如何?”
“属下无能,请王爷责罚。”
“咚”的一声闷响。
凌斐恣垂首而跪,脊背挺直,等着他责罚。
谢宁川掀起眼皮快速扫了他一眼,搁下毛笔,慢条斯理整理桌案上的奏折,没什么情绪道:“此时暂且不提,那人既有心安排人刺杀,又怎会落下把柄。本王这儿另有一事要交于你去办。”
敢在王府行刺并安然无恙离开,说王府里没内应谁信?
且类似之事已不是这一次,谢宁川心知不可能这么快抓到背后之人。
因此也无心去怪罪于他。
凌斐恣在王府办事多年,其忠心天地可鉴,谢宁川断然不会因为这种事去责罚他。
谢宁川推动轮椅来到他身侧,右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嗓音淡淡:“燮河匪寇一事,你亲自走一趟。”
凌斐恣抱紧拳头,沉声应道:“是。”
末了,他微微抬眸,看着王爷苍白的侧脸,眼里浮起担忧:“王爷,可是燮河出了变故?”
燮河匪寇之乱前段时间谢宁川派了一位武官前去,乃正五品下的宁远将军。此人武功不错,曾在战场上立过功,对郦朝也是赤胆忠心。
谢宁川有意提拔他。
这次派他去燮河平乱,便是打得这个注意。
有功绩在身,文武百官就没有借口阻拦他官位的提升。
奈何,今早宁远将军传来飞信,燮河匪寇非想象中简单。
谢宁川展信一看,当即决定派凌斐恣过去协助。
“不错,”他望着屋外绵绵细雨,乌压压的云层相互交叠,云下屋檐显得格外脆弱,“周远午传信来,疑似发现私兵。”
周远午,便是这正五品下的宁远将军。
凌斐恣惊愕,豢养私兵乃是重罪,无论是何缘由,都会个谋逆扯上关系。
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凌斐恣不敢再耽搁下去:“属下即可前往燮河……”
“慢着,”谢宁川拦下他,乌眸深邃,“去燮河前,你先去一趟姜府,问清姜侍郎胞妹的信息再去。”
“是。”
屋外细雨未停,空气带着绵绵湿意,一点一点冲洗廊檐灰烬。
谢宁川拧眉望着屋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气郁难舒。
内心直觉告诉他,私兵一事非同小可,盛京恐有巨变。
……
阿止小院。
昏暗光线交错,窗外不怎么明亮的光线一缕缕钻进,照亮阿止平静的眸子。
门窗上落下一道黑影。
婢女的声音随之而起:“阿止姐姐,管家让你煮点姜汤端给王爷,说是王爷淋雨染了寒气。”
阿止拢起外衫,侧眸望着她的身影,静默片刻,方道:“我知道了。”
婢女得到回复,转身离开。
“哒哒”脚步声渐渐远离,一方小院重归平静。
阿止整理衣裙,挑起放下的帘布,随即推开厚重的窗门,灰蒙蒙的天空映入眼底,没什么情绪的眸子静静盯了片刻。
转身推开房门,将搭在门边的油纸伞撑开,灰蓝色绣花鞋踩在湿漉漉的砖面。
阿止敛眸望着,目光转动间,离开了自己的院子。
后厨的厨子一早就得了程伯的指令,阿止到来时正巧看见厨子往壶里倒入滚烫的姜汤。
那厨子瞧见她,颇为腼腆地笑了笑:“阿止姑娘,姜汤熬好了。”
“嗯。”
阿止对他有印象,是那日做菜出了错的厨子。新来的对王府工作不太熟悉,最近在后厨盯工也没再看到他出过错,看来是把她那日说的话听进心里了。
阿止端起托盘,正欲离开,厨子略带紧张的声音响起。
“阿止姑娘……”
阿止侧眸看他。
那厨子眼神有些闪躲,快速觑了眼周围,许是见后厨无人,便送了口气,耳郭染上一层粉,鼓起勇气说:“阿止姑娘,去后厨的路上不免淋雨,你端着姜汤不便撑伞,可否让我为阿止姑娘撑伞过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示好,阿止脑袋微微发懵。
她记得自己之前可没给过这个厨子好脸色,他竟然还愿意亲近她?
从前为太傅时,凡是被她言语数落过的人,无一不是畏惧她、不敢亲近她。阿止也知道自己训人时脸色过于骇人,语气凶厉,对他们的行为便从未放在心上,但这厨子想亲近她倒是头一个。
阿止面色古怪,瞥见他眼底的小心翼翼,恍惚间似乎看到宁川第一次进府时的忐忑和紧张。
眸光晃了晃,阿止敛眸淡声道:“可以。”
外头下着细雨,她端着汤确实不便撑伞,有人愿意给她撑伞,她何乐而不为呢。
厨子欣喜,忙不迭接过她身侧的油纸伞,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行至门前,抬手撑起伞,罩在二人头上。
阿止看了他一眼,先一步跨出门槛,以一副聊天的口吻问他:“这些日子,后厨的规矩可记下了?”
厨子忙应声:“记下了,多谢阿止姑娘那日的提醒。”
“你叫什么?”
厨子眼中似闪过惊喜,话都说的磕巴起来:“宣、宣承、”
末了,他又补充:“宣告的宣,承诺的承。”
阿止奇怪地扫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结巴起来。
宣承模样清秀,内外都流露出一股不符合后厨油烟的气息,更像是一股清流汇入这油烟之地,却不沾染半分,仍旧一身清爽朗月。
那一身皙白肌肤,掌勺的手也是根骨分明,一点不像是个烧菜之人。
阿止微微迟疑,过问他人私事不太好,但她心中有个疑惑需解。
“宣承,”她略略颔首,赞许道,“这名字与你现在倒是不太相配,以前没做过厨子?”
宣承诧异,随即目露敬佩:“阿止姑娘好眼力,我确实是才做厨子不久,亏着在家中做过,现在能当一门活计傍身。”
阿止目视前方,状似无意聊起:“看你年岁不大,为何会来王府?”
“王府给的银子多嘛,”他微微羞赧,雪白的脸颊浮现一抹红,眼底沉着些许黯色,“我家中只我一人,双亲早亡,自小吃百家饭长大。年岁渐长后,我也跟着学了这门手艺。”
阿止眸中掠过一抹思色,将欲言语,余光瞥见通往书房的月洞门,欲问的话便咽回腹中,侧身停步:“书房你去不得,回去吧。”
宣承送她过来时提了一把伞过来,闻言抬眸望去,透过月洞门隐约可见书房的轮廓。
他垂眸,握住伞柄的手往前推了几分:“嗯,雨天路滑,阿止姑娘留心。”
阿止左手托着托盘,空出手去接伞柄:“嗯,回去当心。”
宣承撑开伞面,面似不舍:“阿止姑娘,我先走了。”
“好。”
说来也奇怪,她与宣承拢共只见过三面,连着这次也才四面,为何他表现出一副很想亲近她的模样。
得了她的回应还暗自窃喜,当真是奇也怪哉。
阿止望着细雨下的那道清瘦的身姿,眸色微暗。
宣承这人,身形与夜里那人极为相像。
那人说的五感交易,目前她只感受到听觉的变化,其余暂且无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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