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中心

感应门开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从外面走来。步伐有些匆忙。

屋子里用以开会的显示屏亮着光，画面里，一个年轻人正回答底下记者的问题。

老者没在意，只是走过去对屋里的另一个人征询，“刚刚在做一组重要实验，我是不是来晚了。”

“十三点五十九分，不多不少，您没迟到。”君晔没抬头，一直等看完手里的文献，再合上，“下午好，卢博士。”

卢仲系舒了口气，这才有心看君晔手里的纸，封面上的标题写着，“伽耶第二十次测试（非正式版）——报告人：卢仲系”。

他想起了那是什么，一瞬间脑袋冒出冷汗，“我想跟您解释这个事情……”

“稍等一下，”君晔的眼神不知什么时候又转回大屏幕，他打断卢仲系，“耽误你几分钟，我想听他说完。”

卢仲系跟着他看了眼屏幕，这才发现上面的原来是帝国二皇子尤里西。

卢博士突然记起来自己很久没看过新闻了，自从二十年前因为那场政变被迫离开中央星以后，他一直忙于工作，没有一丝休息时间。一晃二十年过去，这竟然是他第一次看见尤里西成年的样子。

帝国在二十年前，发生过一桩阴私，除了亲历者，现在知道消息的已经不多了。而那时候，卢仲系正主导伊甸安全系统升级，和项目组在机房熬夜，恰恰好，就在现场。

二十年前，帝国还处在皇权和世家势力无止境的内耗里。那时的世家势力，除开夏、齐、元之外，还有一个最为嚣张的田家，那也是裙天星系曾经的实际掌控者。

那时的帝王做了一件蠢事，为了巩固政权，他命令亲卫暗中杀害田家小辈。本来以为既能起到警告作用，又打击了后生力量，还神不知鬼不觉。

可他的亲卫，也不是不透风的铁壁，有叛徒将此事告诉世家。

于是，矛盾再也不可逆转。

田家死了所有小辈，大受打击，不管不顾逼上皇宫，倾尽全家之力讨要一个说法。

在舆论和逼迫下，先帝王和女王一起赴死，只留下三子一女。

事发突然，田家走上这条路，注定以后会越来越没落。而其他三世家，推波助澜逼死了共同的敌人，却突然发现敌人留下的财富，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分配和消化。无论谁，登上那个帝位，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于是，帝国的政坛进入过渡时期，而在这段时间里，原本的皇室也自然而然的成了傀儡。

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是大皇子尤图，兴许是年纪较大，完整的经历过皇室惨剧，留下了阴影。这位大皇子傀儡做的很合格，常常深居简出，既不联络官场，也不顾惜在国民中的形象。

相比较而言，二皇子尤里西要活络太多了。

二皇子，今年不过三十五，他的人生，有十五年都生活在人民面前，做慈善，代表皇室慰问。帝国哪里有波动，哪里就有他。

此刻，提问的记者是一个干练的女士。卢仲系通过她话筒上的标牌认出来，这是中央星某个大型传媒公司的记者。

“二皇子，听闻您主动请命，将领地由巨鹿星变更为无杵星。我们都知道，无杵属于裙天星河，是公认的垃圾星。此举，是否是因为外力逼迫？您真的是自愿的吗？”

尤里西今天穿着军装，三十五岁的他风度翩翩，稳重俊朗，“没有外力逼迫，是我自愿的。”

“您是出于什么考虑？”

尤里西眼神里出现一丝悲悯，“年少时，我曾经游历诸星，也曾在裙天星系待过很长时间。那里的情况……至今回想起来都令我非常难受。”他停顿了一会，说，“其实，早在五年前，我就曾向上议院提出过请求，均被以各种理由拒绝了，现在，轻舟已过万重山。”

他笑了，“我来回答你的问题。无杵的领主在大战中死亡之后，这个位置一直空缺了五年。我相信，在我成为领主之后，一定可以为它争取到更多的利益。帝国的光会穿过裙天的星霾，指引大家奔赴更明亮的未来。”

记者们的夸赞接连不断。

“二皇子爱民如子，不愧是皇室血脉。”

“天呐，无杵的运气也太好了，有这么和蔼仁慈的领主，他们应该永远铭记二皇子的恩德。”

“可是，二皇子也太亏了。巨鹿好歹是二等星球，可无杵只不过是四等的资源星。”

“但愿无杵的四等公民可以感谢二皇子的恩德。别再动不动就叛乱了。”

尤里西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在此，我也可以向群众预告。帝国下半年的重点工作，其中有一项就是加强对四等星球的财政支持。希望在帝国的土地上，所有人都可以安居乐业。”

直播的最后，尤里西公布正式的任命通知会在下个月颁布，届时，他就会长居无杵星，和当地居民一起建设星球。

卢仲系讨厌政治，尤其不喜欢巧言善辩的发言人。帝国官媒的本质，就是拿谎言粉饰太平，堵住悠悠众口。

哪怕尤里西表现的无懈可击，他还是从心底里质疑着真实性。

卢仲系知道君晔不喜欢中央星，也不喜欢帝国。他们都是政治的受害者，他以为君晔应该对这种消息嗤之以鼻，可是现在，他却主动要求看完了这一场直播。

他看见君晔把投屏关了，下意识询问，“您相信中央星那些只管自己死活的权贵，会开放财政拨款，用来建设这些四等星球吗？”

君晔把报告理好，平静地回复，“这不是我们今天的议题，博士。”

卢仲系马上回想起来，自己的错误还被人攥在手里，紧张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掺和这些。”

“不，您或许可以在休息时间多看看政治类的书籍，”君晔看着他，“您很适合跟数字打交道，但是人跟数字不一样。他们可以通往一个结果，未必需要正确的演算。在得到结果以后，也并不意味着命题结束。”

卢仲系仔细参悟了一番，浑浊的眼睛慢慢睁大。

“好了，我们来聊聊伽耶的事情，”他的眼神变得锋利，“实验失败，预测故障修复时间是一个月。我记得一个礼拜前，也在这个地方，你跟我说万无一失。因为有了你们的保证，我做好详细的安排，创造了一个最好的时机。”

卢仲系脑门冒出冷汗。固然，他和君晔没有严格意义上的上下级关系，可是他素来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这一次又确实是数据中心的重大失误。

卢仲系低头道歉，“我们的研究员疏忽大意，删除了一部分数据库文件。备份的也在几天前病毒的攻击中损坏。这一部分文件，我们调集一切资源，复原他也需要一个月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