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萧沫很是怅然, 除了纵马江湖,快意恩仇之外,若说没有做过执掌江山, 翻云覆雨的美梦是假的,——然而作为擅长以武力横行天下,手段粗暴她来说,真的好担心到时自己会把这个朝代玩坏了。
算了, 走一步看一步, 让时间来做出抉择好了。
这个?晚上,村里的祠堂燃起了火把, 人声鼎沸,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在那里接受生育知识再教育。
对此女人们还?好,但是男人们却不甚积极, 不过惧于一旁带刀的锦衣卫, 才敢怒不敢言。
抢了这份监督差事的安平冷笑, 也就是公主对这帮贱民太好了, 敢不听?话?通通拖上去打二十大板,痛了就知道背诵一千遍是小事了。
安平是决定将事情办到妥妥当?当?讨公主欢心?的,所以对妇孺小孩可以松手放过?, 但是对那些臭男人,敢冒头不教训个?鲜血淋漓, 那他白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
其?实也就是几句话的事, 一晚上就记下了。明天耽搁了的时间, 公主又不是不补偿,这样还?存心?捣乱拖延的, 没一个?打是白挨的。
李富贵和?李狗子都?被关在离祠堂不远的一处空房子里,也没人看管他们。
房间里点着一支火把, 李富贵躺在地上唉唉唉叫个?不停,他这辈子没有挨过?这么多打,身上的伤火辣辣的痛,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李狗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动身上好像就流血,而且又冷又饿,浑身不住地颤抖。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李氏鬼鬼祟祟地探头进来。
“富贵,你怎么样了?”李氏心?疼地跑了过?来扶起儿子。
李富贵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娘,你有没有吃的?还?有,有没有药啊?”他痛死了。
借着昏暗的火光,李氏看清了儿子的惨状,当?即心?疼的流泪,忙从怀里掏东西:“有有有,娘拿了一块饼,你先吃着。还?有伤药,那什么公主给你那该死的婆娘的,她配用嘛,娘都?给你拿来了。”
李富贵立即抢过?饼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李氏则是拿着从儿媳妇那里抢来的金疮药,小心?地给儿子清理?伤口敷上。
李狗子渴望地伸出手:“李婶你别用光了,给我?也用点。还?有,饼能不能也给我?吃一口?”
李富贵有疼爱他的老?娘,自己?孤家寡人的可什么也没有。
李富贵埋头吃着,当?什么也没听?见。李氏则是不耐烦地道:“没有,没有,当?谁家有余粮啊,药还?不够富贵涂的呢!”
李狗子的脸色变得狰狞,他威胁道:“别忘了,我?都?是为了富贵才遭了无妄之灾的,你们不能不管我?。”
李氏手下不停,嘴里骂骂咧咧:“呵,还?不是你手脚不利索被人逮住了,才害得富贵遭罪,我?还?没怪你拖累富贵呢。”
李狗子打了个?冷颤,他觉得自己?是发热了,再不用药真的会死,当?下忍痛爬起身,冲着李氏就扑过?去抢:“把药给我?。你这个?老?东西,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玩意吗?他为了个?姘头就想害死老?婆,不把东西给我?,小心?我?都?抖搂出来。”
‘啊’,李氏惨叫一声,后脑勺砸到了地上。
李富贵咽下口中的饼,反手就去推李狗子:“李狗子,你胡说八道什么?把东西还?回来。”
他怕死得紧,谁知道那些药够不够自己?用 。
俩人纠缠在一起打了起来,不是你压着我?的伤处惨叫出声,就是你压着我?了痛骂不止。
混乱中,李狗子压在李富贵身上,双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双目赤红,嘴里发狠:“给不给我?,给不给我??要不是你,老?子不会这么惨,是你该我?的。”
李富贵双手拍地,一个?劲地翻白眼,他喘不过?气来。
然而李狗子已经失去了理?智,浑身的力气都?在双手上,浑身滚烫。
李氏摸着脑袋爬起来,手里也不知碰到什么东西,就对着李狗子头上砸了下去。
‘咕咚’一声,李狗子晃了晃倒了下去。
李氏忙将人拖开,颤颤巍巍地去摸儿子:“富贵,富贵,你啥样了?”
没人回答她的话,李氏颤抖着将手指放在儿子的鼻孔,没有气了。
“啊——,儿子,富贵”李氏的惨呼声从房子里传出去。
村民们刚从祠堂回来睡下,这下被惊动了,立即重新?穿上衣服跑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他们仓皇四顾。
族长也从床上爬了起来,被人扶着朝空房子走来。等走近了,就看到敞开的房间里的惨状——李富贵被掐死了。
很快,萧沫也听?说了这件事。
她无语,自己?还?没想好怎么惩治他们,人家先狗咬狗死了一个?。
至于李氏,一个?劲地发疯想扑过?去打死李狗子为儿子报仇,现在被人看守着不能出来。
这事荷娘和?她的三个?孩子还?不知道呢,虽然李富贵不是人,但到底是死了丈夫和?亲爹,大家都?有志一同地瞒着她,一切等天亮了再说。
第二天一早,萧沫决定亲自登门?将事情告知,此文由腾讯群斯咡尔二呜酒意斯泣整理上传万一对方接受不了,自己?在一旁能看顾点。
荷娘的伤口虽然不会致命,但是伤筋动骨,需要好好休养。她身边只有草丫等守着,昨晚婆婆抢了金疮药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见到公主,她激动地想下床磕头,但是被萧沫拦住了。
想了想,萧沫试探地先将李富贵外面有了人,所以才想借‘拍喜’害死她的事说了。
李狗子已经将实情交待了,锦衣卫查证了一番,证明他的话是真的。
荷娘靠在床上,她望着端坐一旁,即使身处陋室依然像会发光一样的公主,颤声道:“公主说的都?是真的?”
萧沫看着她和?懵懂的孩子,点了点头。
荷娘默默流下眼泪,眼睛里是掩不住的悲伤和?绝望,她以为李富贵真的因为自己?无子而动了杀心?,却不知道他早就有了别人。
草丫抱着娘亲的手臂哭,两个?妹妹也懵懵懂懂地跟着一起哭。
虽然很残酷,但是萧沫觉得让草丫等知道亲生父亲的真面目不是坏事,这样就不会抱着幻想。
“荷娘你有什么想法吗?”萧沫问。
荷娘哭了一会,擦干净眼泪,眼神里透出决绝,道:“他如?此绝情绝义,显然对我?没有丝毫夫妻情分,我?想跟他和?离,但是要带走三个?孩子,反正李家也不想要她们。”
枕边人想要自己?的命,这一次没成?,也会有下一次,已经生了外心?的男人不能要。
荷娘还?不想死,更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带着三个?孩子逃离。
如?果?以前?她以为都?是自己?不能生儿子的缘故,说不定哀莫大于心?死,真的如?了李富贵的愿。可是现在知道生不出儿子不是自己?的问题,那她凭什么还?去死?
至于带走小草她们,自然是因为李家重男轻女,留下小草她们不过?是为家里和?李富贵将来的儿子当?牛做马。而且等长大了,李富贵这个?没良心?的说不定卖了草丫她们为自己?的儿子挣彩礼,她怎么舍得将人留下?
萧沫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明知道丈夫是一条毒蛇,还?委曲求全地想留下来。那对于李富贵的死,是不是容易接受一些?
只是可怜了几个?孩子,知道父亲不堪的真面目。
她问道:“那和?离后,你要带孩子去哪?”
荷娘神情变得坚定:“我?可以回娘家,求我?大哥收留,往后哪怕是乞讨也会养活草丫她们。”
草丫大了点,已经能听?懂她们的交谈,她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袖道:“娘我?跟你走,不要爹了。”
反正爹和?奶奶一直嫌弃她们是女孩子,平时对她们非打即骂,她们一点也不留恋这个?家。
有时候真的不能怪女人明知道男人不好还?不愿离开,没有谋生能力,没有安身之处,没有钱财,娘家没有自己?的住所,离开了夫家能去哪呢?
接下来的话不适合当?着孩子的面说,她示意了一下,柳青立即拉着三个?孩子先离开了。
等到剩下两人时,荷娘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小心?翼翼地问:“公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萧沫眨了下眼,轻声道:“荷娘,既然你都?接受和?离离家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丧夫啊?”
丧夫?
荷娘一惊,略带惊悚地望着萧沫,难道公主想要帮自己?杀了李富贵?
“不是,”萧沫苦笑了下,说出昨晚发生的事,“李富贵死了,被李狗子打死的。”
有些女人即使受到了伤害,也会维护丈夫,萧沫不知道荷娘会不会迁怒,到底是因为她来了,所以李富贵才会死。
不想荷娘听?了却眼睛发亮:“那我?岂不是不用麻烦娘家哥哥了?”
李富贵死了,这是好事啊!
嗯?萧沫歪了歪头。
荷娘顿时涨红了脸,说实话李富贵就是个?混账东西,被李氏宠得不像话。平时下地干活的是她,吃苦受累的是她,李富贵什么也不用干,连草丫她们的饭食都?会抢。
有时候她会生出还?不如?没有这个?男人,自己?会过?得更好的念头,如?果?不是念在好有三个?孩子的份上,她都?觉得自己?活不下去。
现在李富贵死了,自己?不用背负和?离的名声,草丫她们不用寄人篱下,家里有田地种粮食,只剩下一个?李氏,她辛苦点可以把日子撑起来过?得更好。
“公主,我?,我?,”荷娘脸色红了又白,公主会不会觉得她心?狠。
萧沫轻笑了一下:“你这样很好,一个?狗男人罢了,没用的渣男还?不如?丧夫呢。”
第122章
李富贵的死?溅起点滴水花, 又很快平息下去。只是他在外勾搭了人想杀妻的阴谋传开,村人免不得想,莫非冥冥中真有报应, 所以人就这么死?了。
至于杀了人的李狗子,则是被扭送去了县衙,等待他的自然有律法判决。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除了李氏真的为儿子死了哭得死?去活来, 已经没有人在?意了,其他人都投入到背诵当中去。
鉴于安平已经使?出了大棒, 萧沫则慷慨解囊,承诺成功背完一千遍就奖励五百钱。村民们顿时?不管男女老幼都疯了,放着五百钱让我来。
一个人五百钱, 一家要是有十口人就是五千钱, 那可?是整整五两银子啊, 只是背几个字算什么?别说一千遍, 一万遍他?们也背啊。
这下?就是家里最嘴硬抵触的男人也被逼着端正?态度好好背完,否则就会被老娘,老婆揪着耳朵骂, 能一直唠叨到你疯掉。
于是除了对十岁以下?的孩子放水,在?接下?来的两天, 祠堂里到处是排队等候背诵的村民。
几百人的嘈杂声, 就像是几千只鸭子在?耳边嘎嘎叫, 这不仅对村民们是折磨,也将耳朵灵敏的萧沫折磨得面无人色, 太痛苦了。
整整两天,这魔音穿脑的噩梦恐怕村民们一辈子不会忘记, 提起‘拍喜’二?字都会反射性头疼,脑袋嗡嗡嗡地响,即使?拿到了钱,竟然一点高兴的力气都没有了。
等到两天后堵塞的道路被清理出来,萧沫一行启程时?,双方?都是双目无神,面色发青。
萧沫再次郑重告诫了族长一番,又私下?留了些钱财给荷娘她们,离开了这个封闭愚昧的村庄。
走到一半的时?候,积压了许久的大雨倾倒而下?,像是天空破了个大洞,队伍不得不冒雨赶路,终于赶在?天黑前赶到了驿站。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都不太好,断断续续的小雨停了又下?,导致队伍行程为?了避雨不断延长,只能趁着不下?雨的时?候才赶路。
萧沫一行越是往京城方?向走,得到的消息越多,他?们才知道前方?竟然遭遇洪灾,导致彬州城被淹,甚至波及到了附近其他?几个城池。
一路上他?们还看到了零星从彬州而来逃难的灾民,大多是神情?惊惶,形容狼狈。而能走到这里的大部分还是幸运有实力的,在?洪水中遇难的人才是真的惨,也不知道在?这场天灾中到底死?了多少人。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萧沫习惯了现代的救灾模式,当下?就和韩重元商量着沿途收购粮食和药,衣服等物资,到时?可?以捐助给彬州的灾民。
韩重元自然无有不应的,此事就交给了苗千户和柳青去办。
柳青的志向是将来走遍天下?救助被欺压的弱者,但不讳言她阅历浅薄,欠缺行走民间的经验,所以她很积极地跟在?苗千户等锦衣卫身边,向他?们学习生?存的经验和常识,争取将来少走弯路。
就这么一路避雨一路走,洪水泛滥过后的痕迹越是显眼,道路一片泥泞,脸色悲苦流露在?外的人们也越来越多了。
等到了临近彬州的通源城时?,林少将军林致瑜病倒了。
他?本?来就有旧伤在?身,一路奔波之下?,兼之天气变化无常淋了雨,旧疾复发,等到了驿馆,人一下?子倒下?了。
莫老四着急忙慌地找了萧沫求助,林家就剩这点骨血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想少将军出事。
萧沫安慰道:“别担心,我先去看看。”
她记得当初承恩公的随行队伍中就有御医,因为?禁卫统领秦贤急着带人回京,御医等不似禁卫经得起赶路,就把御医等留下?来了,随同萧沫等一起出发。
当下?立即找来了御医,一起赶往林致瑜的房间。
好在?不是什么大病,等御医给开了药,莫老四立即派人出外面抓药。
自从知道了真相,又杀了承恩公后,林致瑜整个人就沉寂下?来,像是精气神一下?子泄了,平时?也尽量避免跟萧沫见面。
对于萧沫这个‘公主’,林致瑜心里是很复杂的,感谢她救了自己?,还帮助自己?报了仇,但是只要想到是皇帝下?旨害死?了自己?一家子,而对方?又是皇室公主,这让他?矛盾而痛苦。
长久以来受到的忠君的教育让他?不能去怨恨皇帝,然而心里的刺却让他?的心在?流血,对于萧沫这个有皇室血脉的公主,也只能避而不见。
等林致瑜喝了药闭眼躺下?了,萧沫留下?一道治疗体?内暗伤的方?子,这是所她擅长的。
莫老四接过,小心地放好,才送了萧沫出来。
不同于少将军的纠结,莫老四是异常钦佩敬畏萧沫的,他?感激地道谢:“惊扰公主了。”
“没什么,应该的,好好照顾林少将军。”萧沫道,“别送了,回去吧!”
挥挥手,萧沫告辞了。
她转过墙角,就见韩重元倚着墙壁低头等着,萧沫笑着跑了过去。
等近了才发现韩重元肩膀上都被雨水打湿了,头上也满是水汽,不知在?这站了多久。
萧沫的动静惊醒了他?,韩重元抬起头问道:“少将军没事了?”
萧沫心疼地拉起他?:“没事,已经睡下?了。你也别光顾着别人,也照顾好自己?啊!”她轻声责备道。
韩重元的相貌本?来看着就阴郁偏弱气,如今淋了雨,更多了丝羸弱病态感。
韩重元就感觉从两人手交握的地方?传来一股暖流,侵入四肢百脉,然后整个身体?都变得暖融融起来。
他?惊奇地低头看了看,若有所思地道:“这也是公主所说的功法的能力吗?”真的很神奇。
萧沫得意地眨了下?眼,摇了摇他?的手,问道:“韩某,你怎么在?这里啊?”
韩重元低笑了一声,反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听说少将军病了,本?来打算来看看的”
萧沫奇怪:“那你怎么不进去啊?”
韩重元叹了口气:“其实我从前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如今再见已经是物是人非,一时?有些感慨,”他?还记得当初那如骄阳般的青年,意气风发,锐不可?当,是他?曾憧憬的目标。
萧沫愣了一下?,才想起韩重元以前提起过少时?还受过林将军的教导,那认识林致瑜也不奇怪。
只是自林致瑜出现,俩人都没有表现出来认识对方?的痕迹,她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如今俩人一个是锦衣卫首领,一个残疾落魄,再提起以往不过徒增伤感难堪,难怪谁都不提过往。
萧沫拉了拉他?,俩人往大堂走去:“我听莫老板说了,等林将军的事了结了,少将军恐怕不会留在?京城。他?有意跟着商队去北疆,以后想去西域各国看看,唉,到底是对朝廷失望了吧。”
其实也能理解,林家一家子都因为?天顺帝死?了,因着忠君爱国的思想,林致瑜不能报复皇帝,只能躲开这片让他?又爱又恨的土地。
萧沫叽叽喳喳地说着:“其实多走出去看看也不错,在?夏朝之外有许多风情?迥异的国家,物产文化都大不相同,有许多夏朝没有的东西。如果能找到能产量大易储存的物种带回来,在?夏朝生?根发芽,能养活更多百姓,是青史留名的事。唉,你说我要不要找商队合作,”说着,她眼睛一亮。
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对于百姓来说讲什么教化开明,不如让他?们吃饱饭穿暖了重要。连基本?的生?存条件都达不到的情?况下?,追求其他?的都是空中楼阁,一触而散。
据萧沫所知,这个朝代还没有土豆和番薯等作物,棉花倒是有了,她可?以派人手去找啊。
而且也可?以顺便收集外界的信息,外面都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总不能西方?都开始大变革了,你还守着封建帝制,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那简直蠢死?了。
萧沫拍了自己?一下?,哎,她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得跟莫老四他?们谈一谈。
韩重元拉住她,揉了揉她的额头:“急什么,我来安排。”
萧沫笑嘻嘻地看他?,看附近没人,偷偷蹭了蹭他?:“韩某,你真好。”
韩重元弯了弯唇。
“对了,彬州城怎么样了,受灾情?况很严重吗?”萧沫问。
因为?逃难灾民蜂拥而来,通源城关闭了通往彬州的城门,只许出不许进,暂时?接触不到彬州消息,让人更担忧彬州的情?况了。
韩重元道:“刚得到的消息,朝廷安排安王主持赈灾事宜,已经在?三日之前到了彬州。”
朝廷也怕流民会一路北上京城,因此此次拨款五十万两白银,并钱粮药材无数,由安王护送着往彬州而来。
萧沫:“彬州挺大的吧,五十万两白银够吗?”
她对金钱真的没什么概念,想着要是不够的话,要不要用公主的身份搞个募捐什么的,大家一起出力。
韩重元眸里有暗光闪过:“公主要知道,能使?赈灾不利的从来不是银子不够,而是人心不足。”
哪一次朝廷拔下?的银子能实打实用在?百姓身上,经过一层又一层官员经手,能有五分之一用到灾民身上都算是手下?留情?了。
萧沫鼓了鼓嘴,她问:“那安王是个怎样的人?”他?已经是王爷了,皇帝派了他?主持此事,不会还贪那些可?怜的赈灾款吧?
韩重元笑了一下?,给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回答:“安王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萧沫惊讶:“:不是说他?体?弱多病吗?”
对啊,所以安王一路跋涉,到了彬州就病倒了,卧床不起,连赈灾事宜都无法主持。
第123章
暂且按下安王的事?不表, 因为林致瑜病了,一行人暂时在驿馆住了下来,打算等?他病愈了再动身。
第二天早上探望过了林致瑜后, 萧沫决定去城里逛逛,看看灾情造成的影响。
韩重元自然是要陪同一起?去的,为了不引人注目,萧沫只带上苗千户和柳青, 其他人都留在客栈。
四人骑马一路走来, 能明显地感觉到通源城比之他们路过的城池萧条了很多,路上的行人也很少, 人们面上也多少带了点愁苦之色。
等?进了城这感受更明显,街上行人稀疏,许多商店门可罗雀, 伙计都懒洋洋的。
萧沫想, 或许是?因为通源城靠近彬州, 所以受洪水波及带来的后果也最严重。
城里唯一生意不仅不受影响, 还被?客人挤得水泄不通的店铺,大概就是?粮铺了,大家围在外?面争先?恐后地拿着袋子想买到粮食。
然而粮铺却只是?开了一扇小门, 健壮的伙计堵住门口,大声喊着:“卖完了, 卖完了, 明天再来吧!”
说着不顾客人的抗议争吵, 用力地把门关上了。
众人发出失望的叹息声,有人散去了, 有人犹不甘的拍着门,有人更是?因为买不到粮痛哭出声。
萧沫皱眉:通源城已经缺粮到这个?地步了?
韩重元示意了一下, 苗千户立即会意地上前拉着一个?前来买粮的打听了起?来。
萧沫等?则找了一个?茶水摊子坐下,不一会苗千户回来了。
端起?碗喝了几?口水,苗千户立即说起?打听来的事?——城里的确是?缺粮了。
离着彬州远的城镇不说,天灾造成的影响有限,所以萧沫一行走过来都还算正常,甚至能轻易买到大批粮食和物资。
但是?越靠近彬州,暴雨侵蚀之下,除了造成房屋倒塌,漏雨,自然灾害等?困难,最严重的后果就是?田地都被?淹了。
本来等?到七月就可以收割的水稻,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如今都烂在了地里,眼看着上半年的收成就这么没有了。
而乡下百姓家就算本来有储藏粮食,有部?分也因为抢救不及被?淹了,没淹的也不会拿出粮食来卖,相反,恐慌心理之下他们只会想买更多的粮食以防万一。
如果说农民在乡下还能胡乱糊弄的对付一口,那城里人就更惨了,他们粮食吃光了只能花钱买,甚至已经有人因为粮价太高买不起?,还有买不到而饿死了。
如今大家一股脑地想买粮食,供不应求之下,粮食已经从原来的十八文一斤,涨到了八十八文一斤,就这样城里的几?家粮铺还不愿意卖,每天都限量售出,等?明天粮价可能还会继续往上涨。
可是?人总要吃饭,不然就饿死了,在下一季粮食没有种下收获之前,通源城的老百姓只能拼命的出高价想买到粮食救命。
是?真的粮食不够,还是?粮商想囤积居奇,牟取暴利,趁机发灾难财呢?
萧沫不开心的沉下脸。
商人逐利,这是?天性,想赚钱不可厚非,但若是?太贪得无厌,就让人讨厌了。
苗千户道:“彬州比这里更缺粮,粮食运到那里卖得更贵,恐怕这也是?粮商们不想卖太多的原因之一。”
他们想把粮食运到彬州卖出更高的价钱。
在萧沫看来洪灾是?有时效性的,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三年,灾难总会过去。而且朝廷已经派人前来赈灾,肯定会向?周围调集粮食,缺粮是?一时的。
离着通源城不远的城池也不缺粮,粮商是?可以运来粮食的,他们可以趁机赚一点差价,但不能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在天灾面前为了暴利制造恐慌就太过份了。
为了查清楚到底是?粮食真的不够,还是?对方在囤积居奇,萧沫和其他人分头去城里各家粮店查证,稍后再汇合。
萧沫选了家店摸进去查探一番,又悄悄上了城楼,看到了被?关在城门外?凄惨狼狈,奄奄一息的流民。
他们大都衣衫褴褛,脏污不堪,连面目都脏得看不清楚。男女老幼俱是?身形枯瘦,眼神绝望 ,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神情麻木地坐在地上看着城门。
有体力的都绕过通源城走了,剩下来的都是?真正走投无路等?死的人。
萧沫面色沉重地下了城墙。
虽然知道不能将古代的救灾机制拿来跟现代相比,但是?看过了华国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场面,眼下真的是?令人不适。
等?四人重新集合,确定了查探的情况后,萧沫找上了通源城衙门。
通源城知州姓宋,自灾情发生后宋知州可是?快跑断了腿,不是?处理城中房屋被?暴雨冲垮了的事?,就是?忙着转移衙门库房里的物资,防止损坏,还有就是?清点乡下农田受灾情况,统计记册,想着是?不是?可以向?朝廷申请明年减免税收?
那些从彬州来的难民闹得城中人心惶惶的,又脏又臭,身上不知道有没有染上疫病,自己干脆将他们拒之门外?真是?太聪明了。
宋知州好不容易歇息一会,端坐在堂上喝着茶神情惬意无比,就见自己的幕僚钱师爷步履匆匆地进来,脸上表情古怪扭曲,眼里还带着一丝惶恐。
“大人,不好了”
宋知州怫然不悦,放下杯子道:“本官很好,哪里不好了?”
“大人,哎呀,不是?,”幕僚记得跺脚,“有贵客上门,是?皇上下旨迎回的那位真公主?,她快进门了。”
“什么?”宋知州惊得站了起?来。
做官的消息不通绝对是?大忌,如今大半个?朝廷官员恐怕都对萧沫之名如雷贯耳,这位绝对是?个?狠人啊!
虽是?真凤却流落乡野之中,一路走来的回京之路令人目瞪口呆,诛珉王,灭褚家,杀承恩公,杀得是?腥风血雨人头滚滚,目中无人到连帝后都不能辖制。
宋知州心有些慌,他一脑袋的冷汗:“这,这位什么时候到了通源城的,怎么没有人通知本官?”
幕僚急得要拉他:“大人快去迎一迎吧,人都快到门口了。”
宋知州踉跄了一下,定了定神,略整理了下衣冠,立即迎了出去。
他几?乎刚出前厅,就见迎面走来四人。
当头一人穿着打扮像是?寻常富家千金,并不如何华丽,但是?娇媚的容颜上星眸璀璨夺目,顾盼有神,光看气度就知非一般人。
他忙迎了上去。
韩重元等?都穿了常服,他上前一步,拿出锦衣卫指挥使的令牌亮明身份。
宋知州慌忙施礼:“下官见过公主?,还有韩大人,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萧沫挥了挥手?:“是?我们不请而来,就不用多礼了。”
宋知州忙请了萧沫上座,韩重元陪坐一旁,自己坐在下首。
萧沫不等?他说话,就单刀直入:“长?话短说,本公主?前来就是?想问宋大人知不知道城中粮商囤积居奇,高价卖粮,致使百姓买不到裹腹的粮食?对稳定民心,平衡物价,宋大人有什么措施?”
对上公主?明亮粲然的眼眸,宋知州有些不知所措,他张了张嘴:“啊?下官一直在忙,也曾通知那些商家让他们不许抬高粮价,难道是?他们私下阴奉阳违了?”
有时候地方父母官固然主?政一方权势在握,但是?对上那些钻到钱眼子中,且在地方背景深厚的商人,就算是?父母官也拿他们没办法。
而且宋知州和城中商人关系良好,若说私底下没有人情往来就是?假话,只要对方不是?很过分,有些事?情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但是?眼下看来不行,他们撞到这位真公主?的手?里了。
宋知州立即义正言辞地道:“公主?放心,属下这就去查,绝不会纵容他们。”
“不用浪费时间了,”萧沫笑颜如花,嘴里说出的话却如刀霜冷,“宋大人替本公主?传话给各家粮商,不止是?粮商,也包括各行各业企图发灾难财的商户,本公主?许他们在原有的价格上,可以上浮最多三成,除此之外?不许他们囤积居奇,不许抬高物价。若是?他们利益熏心,觉得可以不用把本公主?放在眼里,”萧沫甜甜地弯了弯眼眸,“那就要问一问他们,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脖子比珉王更硬,比褚家更不怕死,比承恩公背景更深厚?”
韩重元斜眼看了她一下,眼神深沉,觉得这么威胁人的少女真是?太让人心动了。
嗬,宋知州倒吸一口凉气,他觉得自己的后脖颈发冷。
萧沫犹无察觉地继续道:“他们也别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有韩统领在呢,如果他们觉得自己可以躲过锦衣卫的视线,本公主?敬他们是?条汉子,认了。”
萧沫催促道:“宋大人去办事?吧,若是?他们不服可以随时过来找本公主?,本公主?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大家来好好谈谈道理!”
宋知州身子抖了一下,他想说这是?通源城的事?务自己会处理,但是?摸了下脖子,还是?默默地转身出去。
“大人,这,”幕僚探询地看着他。
宋知州深吸了口气:“拿本官的帖子,请城中的商户过来吧。”
他安慰自己,这算不上大事?,而且就当给那些嚣张的商户一个?教训。
通源城的商户应邀而来,本来还以为是?宋知州想接着灾情的名义想向?他们募捐钱财,各个?还在挤眉弄眼,冷不防却听到宋知州暴了个?大雷。
“怎么,让我们降价?”粮商首先?叫苦,“大人,铺子里真的没有多余的粮食供应了,”
宋知州举手?阻止了他,略带不耐地道:“这话别跟本官说,这是?公主?的意思,你?要是?不服可以去后堂,公主?殿下就在那里,等?你?上门谈道理,你?要去吗?”
粮商噎住了。
商人们南来北往,消息灵通,他们大概比许多人更了解真公主?在如珉王之死等?事?件中扮演的角色,远的不说,承恩公的死就近在眼前,那可是?皇后的亲弟弟啊,被?真公主?说砍就砍了脑袋,如今看着屁事?没有。
要说那些大人物哪个?不是?和真公主?沾亲带故的,也不是?为着私仇或者个?人恩怨,就是?为了他们干了些权贵子弟干的污糟事?,这位真公主?就真的一言不合拔剑相向?,替那些底层百姓出头。
仁义吗?那是?真仁义。
无情,也是?真无情。
他们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啊,能比得上哪一个?尊贵,敢去真公主?面前叫板,被?砍了脑袋也是?白?死。
粮商缩了。
大家面面相觑,把目光投向?本地的首富齐家主?。
齐家主?年过五十,精明内敛,他低头想了一下:“公主?一片爱民之心,而且也没有让我们太吃亏,无非是?赚得没那么多罢了,也算体恤我等?草民了。我等?也不能不知好歹,而且草民也是?通源城人,也当为灾事?略尽绵薄之力,自今日起?,齐家名下粮铺正常营业,价格就照公主?所说吧。”
这位公主?行事?非常人,也不是?胡乱限定他们涨价,显然是?经过一番了解的。对方又不是?压榨他们,让他们亏钱做买卖,那又何必为了些许钱财,就冒着掉头的风险跟人做对,活着继续吃香喝辣的不香吗?
见齐家主?妥协了,其他人也只好认命点头同意。
毕竟大家谁也不是?傻子,要是?碰上一个?贪财的,他们还有缝隙可乘,对着一个?没有私心杀气重的,谁敢冒这个?险啊?
何况,后面还有锦衣卫盯着呢,他们只当花钱消灾了。
因此在宋知州看来本该为难的事?,这帮商户轻而易举就同意了,甚至连到公主?面前反驳一下都不敢。
啊,就这?宋知州斜眼,以前怎么没见你?们如此好说话。
废话,神鬼还怕恶人呢!
商人们纷纷告辞,宋知州喝了一口冷茶,憋着气重新返回后堂。
“公主?,他们都答应了。”宋知州语气复杂地道。
“那很好嘛!韩统领,”萧沫含笑侧头看他,“到时就麻烦你?抽几?个?人监督,看他们是?否阳奉阴违了。”
韩重元轻掀眼皮,唇角勾了勾:“遵命,公主?殿下。”
宋知州以为事?情到此就完了,却听上头公主?道:“宋大人,接下来我们不如谈谈你?将难民关在城外?的事?吧!”
他当下打了个?激灵。
第124章
将难民关在城外, 只许出不许进。
萧沫捏着茶杯,漫不经心地在指尖转着,淡淡道:“宋大人该庆幸如今不是冬天, 否则早已无数人冻死野外,你担得起?这么多条人命吗?”
宋知州当下喊冤:“公主请听解释,下官也是无可奈何?啊。通源城最开始也是收留难民的,但是他们一涌入通源城, 就偷拿盗窃胡作非为, 扰乱治安,让城中百姓叫苦不迭。二来, 是下官忧虑灾民身上不干净,万一将疾病传染给城中居民就不妙了。三来,也是衙门财政困难, 拿不出多余的钱安置他们, 所以干脆, ”
“干脆将他们置之门外不理。”萧沫接下去。
宋知州尴尬地点头。
萧沫轻笑了一下, 若有所思地道:“我总以为你们当官的读得是圣贤书,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讲究的是一个‘仁爱世人’,宋大?人你刚才辩解了这?么多, 本公主唯独没?有见你对灾民的‘仁心’。”
“你这?么做就像是在掩耳盗铃, 自欺欺人。蒙住眼睛就当那些灾民不存在了, 放任他们去死。”萧沫抬眼看他,“你抱怨了这?么多, 本公主唯独没?见你一丝解决问题的态度,宋大?人, 你不觉得自己太冷酷无情,缺乏为官的仁德爱民之心吗?”
宋知州脸色发青,他自诩自己是读书人,如今却被?公主指责没?有仁心,就算是真的,面子上也挂不住。
他硬邦邦地转移话题道:“下官业已竭尽全力了,莫非公主是有什么好?办法不成?”
你行,你解决啊!
萧沫理?直气壮地道:“本公主要是能想出办法,那还要当官的干什么,是不是以后这?知州的位置由本公主来坐?”
宋知州被?噎得无话可说,唇角抽搐。
“而且,”萧沫似笑非笑地道,“你所提的困难就真的那么难以解决吗?若是嫌难民不好?管教,可以划定区域定下规则,用重典惩治一番。担心难民有病,可以安排大?夫先行一个个诊治,有病治病,没?病就放进城。至于财政,通源城真的没?钱吗?”
对着萧沫似看透一切的目光,宋知州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心里涌起?后怕:真公主可是煞星,她不会朝自己下手吧?
想到?自己知道的死在萧沫手上的几?任知府的下场,宋知州的骨头就软了,他动了动嘴唇,屈辱地低下头:“公主明鉴,是下官无能。”
萧沫也不是想来听他忏悔的,要紧的是收容安置灾民,她直截了当地问:“那么宋大?人告诉我,通源城到?底能不能接收灾民,能,还是不能?”
一股无形的威势从?萧沫身上爆发,压得宋知州喘不过气来,他咬了咬牙道:“能。下官一定想办法集思广益,妥善安置灾民,请公主殿下放心。”
萧沫偏了偏头,笑容天真无邪:“本公主年纪小,宋大?人可千万不要骗我。要不然被?本公主知道受骗上当了,”
她缓缓举起?茶杯饮尽茶水,而后捏着杯子,像是调皮的顽童,放在掌心里合拢,搓了搓。
只见坚硬瓷实的被?子瞬间像是纸糊的,在她手掌中化为粉末,如流沙般撒落了一地。
萧沫认真地点头:“本公主到?此可要看看,宋大?人的骨头和杯子孰硬?”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宋知州在心里咆哮。
这?哪里是皇家?公主的样子,分明就是混世魔女,以武凌人。
萧沫若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点毫不讳言地点头称是,就是威胁了怎样?
想她一个以武力擅长的人,干嘛浪费时?间去跟官员勾心斗角,绞尽脑汁说服人,直接镇压让人做事不香吗?主打?的就是一个简单粗暴。
如果对方是如于谦般铁骨铮铮的人,她这?套也不会凑效啊,很遗憾,显然宋知州不是。
韩重元觉得有趣,他掏出手帕递给萧沫擦手,边开口:“公主放心,韩某会派锦衣卫监督宋大?人,想必宋大?人会让公主满意的,不是吗?”
他含笑看向宋知州。
宋知州在心里怒吼:谄媚,韩重元别忘了你是皇帝陛下的鹰犬,这?么阿谀奉承干嘛?
但是结果是,他只能屈服地点头:“下官绝不会让公主殿下失望。”
就如萧沫所说,宋知州是没?有办法没?有能力处理?好?灾民之事吗?错。
不过是私心杂念太多,没?有将难民的命放在眼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已。
萧沫满意地颔首:“本公主相信宋大?人,无有别的帮助灾民,到?此会捐助三千斤粮食,一千两白银,盼宋大?人用到?实处。”
宋知州心中一喜,哎呀,如此一来自己不用大?出血了,钱能省一点是一点。
萧沫暗暗摇头,她知道自古清官难寻,也不指望人家?白璧无瑕,只要能做事不犯原则上的触犯底线的错误,她都忍了。
看事情谈得差不多了,萧沫和韩重元对视了一眼,带着人离开了。
柳青和苗千户一直充当背景板在后面大?气不敢出的听着,此刻,她悄悄地对着苗千户道:“公主好?威风啊!”
苗千户心有戚戚然的点头,所以这?么厉害的公主,统领大?人到?底为什么想不开上心了呢?
他就不怕一个不小心惹恼公主,被?一巴掌拍死吗?
大?概是萧沫的威胁太具份量,宋知州果然开始安排接收难民事宜,反应还挺迅速的。
萧沫观察了两天,果然对方不是没?有能力,就是漠视人命不想管而已,气成河豚。
驿馆里,林致瑜喝了几?天药,在第三天也就好?了,可以重新上路。
萧沫的队伍押着剩下的粮食物资,开始出城朝彬州出发。
宋知州恭恭敬敬地到?城门口送行,只是此时?城外已经没?有了绝望麻木的灾民。
出发的那日天气阴沉沉的,不见阳光,好?像在酝酿着下一场大?雨。
萧沫心里有些发沉,这?雨下了快一个月了吧,还要下到?什么时?候?
一路往彬州而去,渐渐的,他们在路上遇见逃难的灾民越来越多,一个个俱是神情恓惶,面黄肌瘦,形容憔悴。
有独自一人的,也有拖家?带口的,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南下。
他们见到?萧沫的车队,不顾旁边持刀警戒的锦衣卫,会跪在地上求赏一口吃的。
车队少不得停下弄些吃食给他们。
萧沫很是疑惑,安王不是已经到?了彬州救灾吗,为什么灾民们还要逃亡,而且还越来越多?
韩重元派了人过去打?听,柳青自告奋勇的去了,她近日从?锦衣卫学得些问话的技巧,正好?派上用场了。
半晌,柳青才跑回来,眼眸里满是气愤。
“公主,灾民们说根本没?见到?朝廷拔下的救灾钱粮,没?有人管他们的死活。甚至,他们是被?赶出彬州的,有人不想让灾民留在彬州。”柳青义愤填膺地告状。
萧沫疑惑地看了看韩重元,想问他知道怎么回事吗?
韩重元摇了摇头,情报还没?有这?么快传回到?他手中。
萧沫开口:“你去问一下他们,要不要跟我们回去?如果不回去的话,赠送些干粮钱财,让他们暂且去通源城看看情况。”
好?歹通源城离着近,如果以后想回到?彬州也方便?。
“嗯,我这?就去办。”柳青掉头离开。
跟着公主的队伍能吃饱饭,安全有保障,但凡有活路谁会想离乡背井,所以大?部分人都表示愿意跟着回去彬州。
两天的路程,越是靠近彬州,洪水肆虐过的痕迹越明显,道路基本都是泥泞不堪,车马难行。
天空也都是灰蒙蒙的,时?不时?的还会下些小雨,让人提心吊胆。
从?灾民的口中,萧沫得知这?次洪灾异常严重,波及了彬州三分之二的县城,被?淹死的人不计其?数,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
萧沫听得心神异常沉重,但愿天灾早点过去,百姓生活早日恢复日常。
这?天临近半下午,他们终于赶到?了彬州城下。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城门紧紧关闭着,他们被?关在了城门外。
照理?说此时?还没?有到?关城门的时?间啊。
从?城墙上可以见到?绵延不绝的队伍,长长的队伍拖出去很远,像是一条长龙,看上去很是显眼。
他们这?一行的队伍庞大?,还拉着几?十车粮食等物资,城墙上的守城卫士应该早就发现了才对,可是恁是没?有人前?来查问。
萧沫从?马车上下来,仰头看向墙头,上面可以看见面目严肃巡逻站岗的士兵,连低头看一眼也无。
‘轰隆隆’,天空有大?雷的声音,再不进城恐怕等会就会淋雨了。
队伍不禁有些骚动,毕竟一直赶路都是折磨人的,他们都迫不及待的渴望进城歇脚。
锦衣卫有人上前?喊话交涉,上面却一直没?有回应,好?像没?有听到?似的。
韩重元盯着上面的眸光顿时?阴沉下来,看打?着的仪仗就该知道是公主驾到?,如今这?般敷衍,分明是没?将萧沫看在眼里。
或许,是明知道萧沫在下面,故意关闭城门想来个下马威?
第125章
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韩重元控马上前, 拿出锦衣卫指挥使令牌扔给苗千户:“去,问一问他们是不是目中无人,不将公主?和本统领放在眼里?”
“是。”
苗千户拿着令牌上前交涉。
这次城楼上终于有了动静, 守门千总姗姗来迟,从城墙垛口看了一眼队伍。
他拱了拱手,高声道:“卑职千总于进达,见?过公主?和韩统领, 恕我有要事在身来迟一步, 请勿见?怪。”
韩重元眯了眯眼,幽幽道:“于千总, 好说,公主?殿下?在此,先开城门吧。”
于进达却?是面露迟疑:“今日城门已?下?钥, 再想开城门就得?等?到明日寅时, 这, 请公主?和韩统领见?谅, 先在城外暂住一夜,明日一早就开城门迎接二位入城。”
韩重元被气笑了,他当然知道一旦城门关闭就不得?随意?出入, 只是:“本统领已?经?提前派人通知尔等?公主?殿下?抵达时辰,如今未及申时, 为?何关门如此之早?”
依照着时间, 他们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绰绰有余, 但是如今显然城门提早关闭了。
这时天空又响起一声暴雷,似乎在预示着大雨将至。
于进达眼神闪了闪, 作?讶然状,歉意?地道:“是吗?那大概是错过了, 卑职没有接到公主?抵达的消息。如今因为?洪灾城中流民生乱,卑职出于安全考虑不得?不提前关门,耽搁了公主?入城是卑职之过,等?公主?明日入城后,甘愿领罚。”
他推了个一干二净,反正就是不许入城。
萧沫走?上前,抬头凝视,启唇道:“真的如此吗?”
如今他们已?经?到了城下?,进不去的话,退回后面驿馆又要赶几十里路,到时大家都暴露在大雨之下?。
虽然他们身边不是没有避雨的工具,但是眼看到了城下?却?进不去,真的令人不爽。
若是果然事出有因还罢了,若是故意?的,是当她好欺负吗?
于进达抱拳道:“不敢欺瞒公主?殿下?,确实如此。”
萧沫眨了眨眼:“这话你可以当面再说一遍。”
于进达愕然:什么意?思??
一滴雨水掉下?,打在了萧沫脸上,她转头对着韩重元笑了一下?:“韩某,借你刀一用。”
说着,她抽出韩重元腰间绣春刀疾射而出,刀锋闪过一道明亮的光芒,刀尖深深插入城墙半中腰。
而后萧沫动了,如浓厚艳丽的凤尾蝶展开了双翼,她乘风而起顺着城墙攀援而上。半空中在刀身上一踩借力,再次腾空而起,优雅敏捷地站到了城垛之上。
变化发生得?太快,于进达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道衣袂飘飘的绝世身影就出现在他面前,临风而立有如仙人降临,惊得?他一手按在腰间的刀上,‘噔噔噔’后退。
‘啊’,守城的士兵们纷纷发出惊呼,仓皇地往后躲去,手里不知所措地拿着长枪,胆怯地对着萧沫。
她,她到底怎么办到的,是人是鬼?这么高的城墙 ,她竟然就这么上来了,上来了!!!
不止是守城士兵,城楼下?的人也惊呆了,不过他们是惊叹的,早已?见?识过萧沫‘神迹’的锦衣卫来说更是双眼冒星星,公主?殿下?好厉害啊!
韩重元眼中更是异彩连连,眸中充满了喜爱。
萧沫翩然跃下?城垛,一步一步靠近于进达,视线锁住他的:“这位于千总,现在诚实点告诉本公主?,你是不是故意?的?小心?点说话,”她有趣地勾了勾唇,“若是说谎,小心?天打雷劈哦。”
似乎配合她的话,一声响雷在于进达头顶爆响,吓得?他双腿一软半跪在地,脸色苍白,眸子里透出心?虚。
他紧张地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这世上难道真的有神明吗?公主?殿下?为?何如此奇异,关于她的传说都是真的不成?
“卑职,卑职,”他惊恐地看了眼头顶,不敢将谎话说出口,害怕真的会遭天打雷劈。
他的表现已?经?一目了然,果然就是故意?的。
萧沫悠悠地道:“看来果然是故意?的了,那么,是谁指示你的?”
于进达脸皮抽搐了一下?,闭唇不语。
‘啧’了一声,感受几滴小雨缓慢地落下?,她客气地问:“行吧,不说就不说。那么于千总,请问现在可以开城门让人进来了吗?本公主?脾气不太好,建议不要挑战我的耐性哦。”
她诚恳地道。
于进达此刻有种错觉,前面站着的是噬人的猛兽,一个应对不好会随时死无葬身之地。
他张了张口,颓丧地下?令:“开,快开城门。”
“是,”守城士兵忙不迭地收起手中长枪,慌忙地跑去开城门。
随着城门打开,队伍里发出欢喜的高呼,忙依次进入城门。
他们必须赶在大雨降下?之前找到地方安置,否则人就淋湿了。
韩重元落在最后,等?他入城,城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
“公主?,卑职已?经?照办了,求公主?饶命。”于进达硬着头皮求饶。
萧沫鼓了鼓脸:“死罪可恕,活罪难逃。你想将本公主?关在城外一夜,现在自己去感受这滋味吧。”
于进达茫然心?惊,什么意?思??
只见?萧沫轻轻松松提起他的衣领,随手就将人甩下?城楼。
“啊,千总”他的手下?紧张地扑到城墙上往下?看。
眼前飞快划过模糊的景色,于进达肝胆俱裂,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随着背上一阵剧痛,他重重摔在地上,但是——他没死。
于进达挣扎地爬起来,犹是不可思?议,从这么重的墙上扔下?来,不死即伤,自己怎么还站得?起来?
萧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是本公主?给你的惩罚,于千总,你可要好好受着啊!”
于进达脸色变了又变,猜不透是自己运气好,还是公主?手下?留情,但是心?底真的对萧沫生了惧意?,甚至生出后悔跟对方作?对的念头。
可是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自己反悔了。
他咬牙跪地道:“卑职谢恩领罚。”
不就是淋一夜雨嘛,好歹没死。
哼了哼,萧沫转头下?了城楼,下?面韩重元正等?着。
见?到他,萧沫下?意?识加快了脚步,猛然她顿住拍了拍额头:“你的刀。”
刀还在城墙上呢。
韩重元开口道:“下?雨了,别管它,明天我让人来取。”
“好吧。”她上前和男人并肩而立,问道,“找到地方安置了吗?”
韩重元:“附近有提前安排的房子,苗千户会安排的,我们也过去吧!”
“好啊。”萧沫欢快地应道。
几乎就在他们踏进房子的那一刻,雨水由小转大,暴雨倾盆而下?。
萧沫回身看了一眼:“我们运气好好唉!”就差这么一点,他们就要淋雨了。
随即她又蹙起了眉,又下?雨,那些?百姓不知道有没有挡雨的地方,灾情不会再加重吧?
“公主?你的住处收拾好了,热水也烧好了,要不要先梳洗一下??”柳青跑过来问。
萧沫看了看自己,点头:“也好。”
一直赶路,身上确实不干净,粘腻不舒服 。
在萧沫一行修整的时候,城门口发生的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城内一干有心?人中间传播开来,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此时此刻,有人心?悸害怕,有人咬牙切齿,有人懊悔烦恼,心?中各有思?量。
城内一处保存完好的豪华宅院中,负责处理赈灾的安王就住在此处。
他歪歪靠在内室床榻上,脸上即使带着几分病容,也掩盖不了与生俱来的清隽贵气。
屋里弥漫着几分药味,侍女手上端着一碗药安静的立在一边,代替安王病中暂时处理事务的左膀右臂恭敬地垂手向?他禀报外头发生的事。
安王漫不经?心?地拿过药碗,而后挥了挥手让人下?去,内室中只剩心?腹手下?。
“王爷,事情就是这样?。”王琪停下?。
床头柜几上摆放着一盆花,安王优雅地将药汤倒入盆中,眼神平静似海:“所以,本王那好侄女果然天赋异禀,身手不凡到可以上天入地?”
王琪:“属下?亲自下?去看过了,那把刀如今还插在那呢,非力大无穷者不可办到,而且还有那么多城门卫亲眼所见?。”
他迟疑道:“王爷,我们是不是,?”
王琪不知道王爷让于进达故意?为?难真公主?是为?了什么,但是这样?的人完全没有必要得?罪,甚至可以拉拢过来为?自己所用。毕竟对方有着‘神女’的名头,跟天顺帝一家闹得?风风雨雨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双方有了嫌隙,正好趁虚而入。
安王似笑非笑:“倒是本王小看了他。王琪,你相信她是‘神女’吗?”
王琪迟疑:“这,世上事无奇不有,也许公主?真的得?到上天庇佑呢?
要不然怎么解释她身上发生的种种奇异之处。
安王摇头,唇角透着一丝讽刺:“从来都道神仙好,千百年来求神拜佛无数,可曾见?真有神迹降临?何以独公主?一人如此特殊,得?以在人间显灵成为?‘神女’?不管别人如何想,本王是不信的。”
他很清醒,如果坚信世上没有神明 ,那么抹掉一切虚妄和流言蜚语,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对方是伪装的。
王琪讶然:“王爷是说她是假的。”
安王轻笑了一声:“不是神女,就是肉体凡胎,那么有何可惧之。是凡人就会有弱点,总有办法对付。本王倒是更好奇,她一介弱女子,却?妄图以‘神女’之名自居,凌驾皇家之上,置皇室和朝廷尊严法度于不顾,到底有何居心??”
皇帝自称‘天子’,这个称号有多少水分就不说了,你若是‘神女 ’,是想将整个皇朝都踩在脚下?吗?
安王更警惕对方的野心?和意?图,怀疑她图谋不轨,居心?不良。
第126章
无论从哪一方面而言, 放任拥有‘神女’之名的萧沫在?外野蛮生长都不是一件好事。
任何人休想凌驾于皇家之上,不说是尊‘假神’,就算是真的, 安王也会脱去对方的神仙躯壳,抽筋拔骨,将她从九天之上拽下来。
夏朝只要?皇帝,不需要?另一个让人顶礼膜拜的‘神’, 天下至尊只要?一个就够了?。
王琪沉吟了?一下道:“王爷自然是真知灼见, 您说她是假的就成不了?真,然而对方最近在?民间名声极好, 百姓愚昧无知,倒上了?她的当。王爷若是想动她,需得?从长计议才?好。”
他看出安王不待见萧沫这个亲侄女, 甚至心怀敌意, 要?不然也不会想将人关在?城外, 故意落对方的面子。
安王则是有趣的笑了?:“民心有时?候可以是一把双刃剑, 用它,也要?小心被它所伤。她不是标榜为民做主吗?王琪,”他叹息一声, “让城里乱起来吧,本王想看看, 她‘神女’的皮下藏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扒光她由谎言编织成的五彩斑斓的羽毛, 露出底下不堪入目的皮肉, 才?能?叫她认清自己的卑贱,乡野蒙昧之地出来的野鸡, 是永远无法?和?宫中精心养育的凤凰相提并论的。
到?那时?她若是乖乖听话?去和?亲,自己不介意留对方一条命。
王琪恭敬的垂首领命, 不敢有异议:“是。”
韩重元安排的院子里。
昨天先是下了?一场暴雨,接着就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萧沫听了?一晚的雨声。
她迷迷糊糊地起床洗脸,走出房门的时?候柳青已经准备好早餐等?着了?。
“公主。”柳青欢喜地叫了?一声,忙放好碗筷,“我去叫韩统领吃饭。”
不一会,韩重元来了?,头发上沾染了?一丝水汽,身上有股没?有褪去的血气。
萧沫诧异:“韩某,你出去了??”
“嗯。”韩重元在?一旁坐下,眉宇间是浅淡的阴戾,轻声解释道,“锦衣卫在?彬州的据点被人挑了?。”
没?有人动了?锦衣卫的人可以全身而退,他自然是以牙还牙,昨晚带着人摸到?对方的落脚点将人灭了?。
萧沫皱眉:“是谁?”
韩重元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对方痕迹处理得?很?干净,不过大概率是安王的人手。”
除了?安王,彬州也不会有人胆大到?对锦衣卫动手,把他安排在?彬州城的耳目剿了?。
萧沫:“那于进?达背后的也是安王了?。”
韩重元颔首。
她抱怨了?一声:“我也没?得?罪他吧。”
韩重元将筷子塞到?她手中,轻声道:“先用餐。”
萧沫乖乖地拿了?个馒头,夹菜吃饭。
韩重元自己也拿了?个馒头,解释道:“安王在?京中时?,向来与萧婉亲厚,或许是想为她出气吧!”
作为掌管各方情报的头头,韩重元自然知道安王孤僻少与人接触,唯一另眼相看的就是萧婉,甚至曾经花了?十万白银筹备礼物给萧婉祝寿,京中人皆罕之。
萧沫摆明与萧婉不渝,还杀了?对方的亲生亲生父亲承恩公,安王想代?自己疼爱的小侄女教训萧沫一番,就想得?通了?。
柳青气鼓鼓地:“怎么?可以这样,公主才?是他的亲侄女?里外不分。”
随即她又高兴地道:“那个守城门的千总在?城外呆了?一夜,今天早上才?被抬回城,活该。”
萧沫不以为意,对方既然敢冒头为难自己,就要?有承受后果的心理准备。
至于安王,亲缘什么?的,就不要?太?当真了?。
不过,她噎了?一口汤道:“等?下,我们去看看安王吧。”
对方是主持赈灾事宜的负责人,她要?问问灾情如何,顺便看看安王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韩重元一笑:“好。”
等?吃完早饭,萧沫等?出了?门。
外面的空气异常潮湿,带着几分阴冷,好在?雨停了?。
安王所住的地方离得?并不远,萧沫意思意思地拿上一份药材当礼物,就上了?门。
安王府的人见到?她很?是诧异,忙躬身请他们入内安坐,自己去请示王爷。
萧沫无所事事地在?厅中乱逛,可以闻到?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药味,看来说安王身体?不好的话?不假。
半晌后,管事回来歉意地表示,安王昨晚受了?风寒不能?起身,不便接见公主,等?病好后一定设宴款待公主。
至于赈灾事宜,他都交给了?自己府中王琪负责,公主想知道什么?可以去找他。
萧沫轻挑了?下眉毛,没?有强求,起身告辞了?。
毕竟人家病了?,也不好逼着对方起身见客。
出了?门,萧沫很?是忧愁地叹了?口气,对着韩重元吐槽道:“你说他有野心,可是病歪歪的,拿着那副破身体?能?干什么??就算挣得?了?皇位,除非他是天赋异禀,雄才?大略可比秦皇汉武,不用勤政也能?坐稳皇位治理好国家,要?不然,还不如坐着一位平庸的皇帝呢。”
一路走来,萧沫察觉到?夏朝上下有很?多弊病,根基不稳。如果安王真的是一位能?力挽狂澜的明主,能?超越天顺帝还天下海晏河清,重塑盛世,萧沫真的不介意夏朝换一位皇帝——能?者居之嘛。
不过安王私心杂念太?多,身体?又不好的样子,她真是不看好。
韩重元垂下眼眸:“人各有志,不试试又怎么?会死心?”
毕竟曾经的安王之父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而当今天子膝下又只有一子,很?容易会催生他人的野心。
生在?皇家的男人,若是没?有一点野心,才?是少数的。
萧沫叹了?口气:“走吧,我们去看看赈灾情况如何。”
衙门在?四个城门口都设置了?施粥点,在?搭建起来简陋的大棚下,放着一个个木桶,里面盛放着米汤。
衙役虎视眈眈地盯着前面面黄肌瘦的灾民,大声呵斥他们:“一个个排队,不要?争抢。”
说着一个衙役挥舞手中的鞭子,狠狠抽打队伍中企图插队的灾民。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缩着肩膀,捧着手里的破碗,只有双目渴望地盯着散发着热气的木桶,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王琪站在?临近一处二层小楼上看着这边,掏出帕子掩了?掩鼻子,眼角透露出一丝嫌弃。
他沉声道:“可都安排好了??”
手下立即点头哈腰道:“王总管你放心,一切安排就绪。”
“嗯。”王琪满意地颔首,自言自语道,“那就等?着吧。”
李大牛是排在?第一个的,他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当下急切的举起手中的破碗。
负责舀粥的衙役持着汤勺在?木桶中搅了?搅,在?李大牛渴盼的目光中,狠准地连汤带水地倒在?李大牛的碗中。
“好了?,让开,下一位。”
李大牛动了?动身子,迫不及待的举着碗就要?往嘴边倒,甚至顾不得?烫。
然而很?快他的动作顿住了?,视线下碗中粥水清浅得?可照人,不见几粒米,甚至只浅得?只够半碗。
他的手颤了?颤:“大人,这粥是不是太?稀太?少了?,怎么?吃得?饱啊!”
旁边持刀的衙役立即推了?他一把,呵斥道:“废什么?话?,知道像你一样的灾民有多少吗?若是让每个人都吃饱了?,要?废多少粮食,一座粮山也不够。有的吃就不错了?,不吃就滚到?一边去,别碍着别人。”
李大牛踉跄地退出队伍 ,即使如此也牢牢抓住手中的碗。他的眼珠子红了?,有愤懑忧愁,但还是低头先将粥水一饮而尽。
粥水入腹,胃里一阵抽搐,他更饿了?。
李大牛默默抹了?下眼泪,有气无力地拖着脚步到?一旁蹲下,视线还是眼巴巴地盯着粥桶。
排在?后面的是一个颤颤巍巍地老头,他心凉地看着碗中可以照得?清人影的粥水,蹒跚地走到?了?一边,珍惜地小口小口喝着。
有灾民抱着孩子,却只有一个碗,不得?不跪下求衙役多打一勺,却被对方穷凶恶煞地赶出去,还抽打了?一顿。
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大人和?孩子,队伍麻木地看着,目光中看不到?丝毫神采。
偏在?这时?候,衙役们拿来了?自己的早餐,盒子一掀开,里面竟然有蔬菜鸭肉,还有一碗碗晶莹剔透的白米饭。
他们大咧咧地停下施粥,围坐在?一桌大快朵颐,看着吃着满嘴流油的衙役,等?着的灾民们视线都变得?绿油油的,渴望垂涎地盯着他们。
“娘,小石头饿,小石头也想吃肉。”一个病恹恹的小娃娃缩在?母亲的怀里,咬着手指头流着口水道,小鼻子还使劲吸了?吸。
做母亲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一滴滴打在?孩子的脸上,想到?在?洪水中失去了?音讯的家人,她抱着孩子泣不成声。
悲伤是会传染的,一边是稀得?可以数米粒的粥水,一边是大鱼大肉,再想到?失去的家园,渺茫的前路,一个个目露悲怆。
“皇帝不是拨了?粮食赈灾吗?为什么?还是吃不饱,粮食都去哪里了??”有人低声抱怨道。
“你们听说了?吗?都说水灾是皇帝引来的,因?为他包庇纵容自己的小舅子通敌卖国,还害死了?林将军,招来了?天谴。”不知是谁满怀怨恨地道,“他们作孽,灾厄却让我们承担了?,我全家死得?只剩我一人,全都是被皇帝害的。”
这等?怨愤之言,让周围人本能?地挪动身子离对方远一点。可是不知为什么?,看着前方大快朵颐的衙役,按着自己饿得?发疼的肚子,他们心里不免生出恨意:都是皇帝的错,他招来天谴害死这么?多人,还不让他们吃饱,这世道太?不公平了?。
终于等?到?衙役们吃饱喝足了?,重新开始发放粥食。
妇人抱着孩子,看着稀薄得?可以照出人影的粥,小心翼翼地哀求:“大人,给孩子一口吃的吧,求你多赏一勺吧。”
“没?有没?有,想要?就拿碗自己排队来领,懂不懂规矩啊!”打饭的衙役不耐烦地推了?人一把。
‘啊’,妇人手脚无力,这一推顿时?踉跄地扑倒在?地,手中的碗也打翻了?。
“娘,饿。”小石头乏力地眨眨眼,突然爬起低头对着地上的几粒白米舔去。
“小石头。”妇人悲哀地叫了?一声,企图抱起孩子。
“欺人太?甚。”队伍中有人挺身而出,对着衙役指责道,“你们也太?过份了?吧,多给一勺怎么?了??看熬的粥都是什么?东西,一口干的没?有,是想把我们都饿死吗?”
周围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找死是吧!”衙役鞭子威胁地挥了?挥。
那人凄凉地呸了?一口:“你们家皇家老爷招来的灾,凭什么?让我们替他受着?告诉你,老子家里死得?只剩我一个人了?,早就不想活了?。与其窝囊地活着,老子跟你拼了?。”
他振臂高呼:“谁不让我们活着,我们也不让他们好过,大家一起上,把粮食抢回来,那都是我们的。”
人群里不知谁在?应和?,声音越来越动,每个灾民的心躁动起来,视线看向堆在?一旁的粮袋,饥渴焦灼。
饿得?受不了?了?,他们想要?粮食,想吃饱肚子。
萧沫等?赶到?的时?候,施粥的场地乱成了?一团,灾民们像是失去了?理智拖着虚弱的身躯冲击衙役,对着粮抢拿拖曳。
那些盛着粥水的木桶早已被推倒在?地,渗入了?肮脏的地面,却无人在?意。
更有人去围攻衙役们。
人群中夹杂着孩子们的哭声,还有被人踩踏发出的惨叫。
灾民太?多了?,即使一旁有拿着武器的士兵守着,还是被人海淹没?冲垮了?。
萧沫怔然:“怎么?回事?”
突然,不知是谁指着萧沫大呼:“大家快看啊,这个就是公主,皇帝老爷的女儿。她爹招来天谴,凭什么?自己女儿可以吃香的喝辣的的?父债子偿,大家找她报仇雪恨啊!”
萧沫猝然朝他看去,瞳孔缩了?缩。
第127章
人群是绝望而盲从的, 他们机械地跟着众人行动,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突来其来的灾厄,被损毁的家园, 失散死亡的亲人,还有被饥饿侵蚀的空腹感,一切的一切在焚烧灾民的理智,急需一场宣泄。
他们所求不?多, 只想要一口吃的, 想要挣扎地好好活下去,可是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皇帝是谁?公主又是谁?他们脑子失去了思考, 像饥不?择食的野兽,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朝萧沫等人所在之处扑了过来。
在场的灾民何止上?千,韩重元身边只带了十几名锦衣卫, 想与这股人潮对抗, 无异于螳臂挡车, 很快就会被吞噬掉。
他脸色大?变, 立即指挥人将萧沫护在身后:“公主先离开这里。”
韩重元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只在意萧沫的。
他神色冷厉地抽出刀,如果一旦局面失控, 自己不?介意大?开杀戒对灾民动手,却?不?想萧沫在场。
萧沫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人多了就容易发?生踩踏事故, 她已经看到有无辜的人被挤倒在人们脚底下。
不?能一走?了之, 必须让他们停下来。
她的目光飞速地扫过四周,突然停在了一边还没有被弄翻的几个木桶上?。它们幸运的逃过一劫, 上?面漂浮着几颗米粒,犹散发?着几分热气。
“韩某让开。”她厉声道。
韩重元犹疑了一下, 还是选择相信少女?的实力,让开了身子。
萧沫飞身而出,直奔那几桶粥水而去。一手撘在沉重厚实的木桶边沿,将它高举起来,朝着蜂拥而来的人群倾倒。
混杂着米粒的混白粥水喷溅在半空中,同时萧沫使出了《天霜心经》,浑厚凌厉的掌风随之追上?那些?粥水。冷热交锋下,天空中顿时升起白雾,而后像天女?散花般,半空中下起了冰珠,一粒粒如珍珠般大?小?的冰冷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敲打在人们的头上?,脸上? ,身上?。
那沁入骨髓的凉意,让人打了个激灵,从浑浑噩噩中惊醒过来。
萧沫如法炮制,将剩下的几桶粥水抛洒向人群,很快地面上?滚满了一粒粒圆溜溜的冰珠。
这景象奇异而美妙,竟是意外的好看,人们不?由?纷纷停下脚步。
萧沫则心虚地看着被浪费了的粥水,那都是粮食啊,忙暗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这是什么?下雪了吗?”有人试探地伸出手。
“六月下冰雹,老天爷,你这是看到我们的冤屈了吗?”有人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萧沫星眸一扫人群,突然她拔地而起,越过众人的头顶将其中一人揪了出来。
运起轻功返回原地,将人丢给韩重元看管,又重新?抓了几个同样行迹鬼祟的人。
“为什么抓我?公主就了不?起,可以随便抓人吗?”其中一个男人桀骜地昂起头道。
韩重元一脚将他踹到在地,绣春刀横陈在他脖子上?,阴冷地道:“刚才就是你在挑起事端,煽动百姓意图对公主不?利,其罪当诛。”
萧沫立在众人面前?,运起内力,声音扩散出很远。
“冷静下来了吗?你们,是想造反吗?”她清凌凌的视线扫过四周,让每个接触她目光的人们都胆怯不?安地低下了头,并且心中升起了后怕。
他们刚才在干什么,竟然对皇帝心生怨愤,还想对皇家公主动手,真是失心疯了。
如果百姓日子被压迫得不?堪重负,萧沫很乐意看到有识之士举起反抗的大?旗,但?是现在为了控制住局面,不?得不?先出言镇压住他们。
“看到了吗?这个人居心叵测在利用你们,还有他们,”萧沫提起刚才最先出声的男人,“我初来彬州,这人却?认出我就是公主,还诱导你们将矛头指向我,分明是心存不?良。”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大?家不?要上?他的当,有什么委屈可以告诉我,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远处的二楼上?,王琪倚着窗口震惊骇然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即使离得远,他依然清楚地听到萧沫的话,对方的声音就像是在耳边响起似的。
“这不?可能,”王琪惊慌失措,“王爷都说了‘神迹’是假的,没有什么神女?,她是怎么办到的?”
他的眼神可怜而迷惑,显然对眼下发?生的一切百思不?得其解,到底什么样的戏法会造成如此神异的景象?
场上?灾民们发?出嗡嗡声,不?安地彼此对视着,又看看被擒住的几人,好像他们的确被人蛊惑了。
有人害怕地哭出声来:“草民们也是上?当了,不?要杀我们啊!”
“是啊,草民更不?敢造反,公主明鉴啊!”哭泣声,哀求声纷纷响起。
见众人都恢复了理智,萧沫暗暗松了口气,忙里偷闲地跟韩重元对视了一眼,安抚地一笑。
韩重元缓缓扯唇回以一笑,只是看着那些?挑拨离间的别有用心者,气势更阴冷了。
“不?知者不?罪,我知道你们都是无辜的,绝不?追究你们的罪过。”萧沫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然后道,“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将受伤的人扶到一边,先行救治?”
救人要紧,众人立即闪开,露出被推倒在地的人们,其中有灾民,也有衙役,士兵。
萧沫指挥状况犹可的衙役将重伤者送去医馆,轻伤的先行包裹上?药,等大?夫到了看过再说。
不?幸中之大?幸,没有一人死亡,算是好消息了。
等事情?暂且告一段落,衙役等官差和灾民们分成两边,彼此怒目而视。
“公主!”柳青走?到了萧沫身边,刚才紧张地形势把?她吓坏了。
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萧沫转头严肃地板起脸:“好了,现在谁来告诉我刚才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皇权之上?的观念统治下,如果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就算被有心人挑拨,百姓也不?会轻易敢跟官府对抗。
灾民们静默了片刻,站在最前?面的李大?牛怯怯地瞥了萧沫一眼:“你,你真的是公主吗?”
萧沫鼓励地朝他颔首:“我是,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李大?牛却?‘噗通’一声跪下,哀求道:“草民知道犯了错误 ,要打要死都随意,可是能不?能在我死前?让我吃顿饱饭?我不?想当个饿死鬼啊。”
他呜呜呜地哭了。
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是饿肚子的滋味真的太难受了,活不?下去了。
大?概是感同身受,不?少灾民们都一起哭了。
萧沫皱眉:“你先起来,朝廷不?是在此赈灾放粮吗?难道你们没有分到粮食?”
李大?牛委屈地道:“分到了一口米汤,还没尝着味就没了,这样下去我们只能等着饿死。如果不?是觉得没了活路,草民们也不?会受了别人的挑拨。能活着,谁敢跟朝廷对着干?”
灾民心有戚戚然的点头。
萧沫脸色变得冷然,她想到了刚才自己拿在手里的木桶,里面的确汤多米少,这样的粥水喝个几碗都不?顶饱,更何况连一碗都没有。
民以食为天,百姓最怕的就是饿肚子,这是他们最卑微的底线了。
她目光凌厉地扫向衙役:“怎么回事,既然是赈灾为什么不?让他们吃饱?”
一个衙役被推着上?前?,他小?心翼翼地躬身道:“公主,这都是上?面吩咐的,下锅煮多少粮食就是多少,不?关小?人们的事啊!”
他们这次真的冤枉,也没有昧下粮食不?给人吃,就这么点可怜的救济粮,他们想贪都无从下手。
萧沫转头看向灾民:“皇帝派安王赈灾,拔下白银五十万两,还有诸多物资,足够你们吃饱了。”
场上?躁动起来,听起来好多钱,可是为什么却?让他们喝清汤寡水,其他的更是影子也没见到?
“别担心,我会帮你们问清楚的,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萧沫温和地对着他们道,“不?过你们饿了,先重新?煮粥,大?家边吃边等。”
她已经看到好几个灾民痛苦地用手按着肚子,里面还有饿着的小?孩子呢。
还好棚里的大?锅没有被破坏,里面还堆着没有开袋的粮食,萧沫指挥衙役们放水煮粥。
衙役们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上?前?熬粥。
这次他们不?敢数着米粒下锅了,结结实实的倒空了袋子。
在等着粥熟的过程中,萧沫开始一级一级的问责了,到底负责施粥的管事手里有多少粮食,又是按照什么标准发?放的?
然而在场的只有一个小?管事,人家还是当地一个官员的管家,推脱都是按照上?面吩咐办事的,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萧沫都快气笑了,赈灾这么大?的事,连个官员都没露面,一问一推三不?知。
她幽幽地道:“韩某,把?本地知府找来,还有那些?当官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带到这里来。当着所有灾民的面,把?物资给我交待清楚,看看那些?粮食到底都去哪里了?若是不?说清楚,”萧沫笑得很好看,“他们就别走?了,给我呆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同甘共苦,灾民们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灾民们睡哪里他们就睡哪里,都说当官的爱民如子,没得自己孩子忍饥挨饿,他们当父母官的高床软卧,吃香喝辣的。”
柳青噗嗤一声笑出来,公主这样安排好损啊,那些?当官的吃惯了大?鱼大?肉,让他们和灾民一起吃苦,还不?得要了半条命。
韩重元对彬州锦衣卫据点被挑,失去了地方情?报掌控很是恼火。如果不?是没有得到消息,刚才也就不?会差点陷萧沫于危险中。
他眯了眯眼,沉声道:“公主放心,锦衣卫会将人都带到。”
保证一个不?落。
第128章
王琪躲在小楼里, 缩着脖子看城门口偃旗息鼓平息下来,不由得吹胡子瞪眼焦躁不已。
他气得狠狠咒骂:“这帮眼皮子浅的东西,一碗粥就把你?们收买了。”还?记得是因为皇帝老爷受到天谴才招来的灾难吗?骨气呢?仇恨呢?
成事不足, 败事有余的玩意儿。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百姓虽然愚昧无知,但也有自己的生存智慧,‘天?谴’之谈毕竟空乏没有真实感?, 激愤过去后亲眼见识了萧沫使出的白日结冰的神秘手段, 现下被敬畏忌惮压倒,再想挑动他们不是易事。
其实别说灾民了, 王琪看了那一幕心里也毛毛的,甚至生出不想和对方作对的念头。
他叹了口气,看来王爷想通过败坏皇帝名声, 借机将仇恨引到真公主身?上的计划是行不通了 。
眼下自己也不方便离开, 王琪一边将这里发生的事情派人告知安王, 一边留下来准备看情况随机应变。
他也知道萧沫放话将彬州大小官员请来的事, 不由觉得好笑,公主是打算一竿子得罪本?地所?有官员吗?
真,真是好幼稚啊!
幼不幼稚的另说, 但是萧沫已经?说出口了,韩重元就要实现它。
他留下柳青和苗千户陪着萧沫, 万一再有什么变故, 人多了反而是累赘。自己亲自带着锦衣卫分批奔赴城内官员宅邸, 将彬州在职文官按照官职从高到低,一个?不落地挖出来, 带到了城门口。
于是从知府到同?知、通判,再到□□品的经?历、知事, 他们一脸懵逼地面对着一干衣衫褴褛正满足舔食热粥的灾民,满脑袋写着‘我?是谁’,‘我?在哪’的字眼。
他们有的人本?来正悠闲地在自家后?花园休息,被锦衣卫不由分说的绑了来;有的则是在办公的地点,被软硬兼施的请了过来;有的则是胆小怕事,身?不由己地被带了过来。
彬州知府胡铭气得全身?发抖,他是那个?在自家后?花园消遣的那位,因为?拒绝而被强制带过来的。
“岂有此理,无法无天?。”他愤怒地叫嚣,“本?官与锦衣卫素无瓜葛,何以如此蛮横无理?本?官要上奏圣上,参你?一本?。”
韩重元眼风都懒得扫他一下,只对着萧沫道:“公主,人到齐了。”
萧沫冲他甜甜一笑,而后?对着胡知府摆脸色:“你?喊什么喊,是本?公主让韩统领请你?来的,你?要参就参本?公主好了。”
“公,公主?”胡知府瞠目结舌,是,他听说嫡公主一行昨天?就进城了,但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沫翻了个?白眼,挖苦道:“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还?是学你?胡知府在自家后?园赏花赏景逍遥自在?”
胡知府慌忙行了个?礼,面皮不自在地抽搐了一下,辩解道:“本?官一直为?赈灾事宜忙得脚不着地,因着今天?是休沐日,才忙里偷闲趁机放松一下。”
萧沫偏头看了看他:“哦,那你?好辛苦哟。请问忙出了什么成果没有?灾民都能吃上饭有地方住了吗?被水淹没的地方洪水排干净了吗?灾后?重建计划安排上了吗?在你?眼皮子底下灾民饿得只能喝一口粥水,更不敢想象其他地方会如何?你?到底救的是什么灾,忙的是什么东西?你?治下百姓尚衣食无着,怎么就敢忙里偷闲去放松的?你?的良心呢?”
萧沫一声声犀利的质问让胡
依誮
知府面皮紫涨,头冒冷汗,他强撑着挺直背脊,厉声道:“公主你?是什么意思,本?官所?作所?为?无愧于心,你?这是在侮辱我?。”
萧沫扬手一指眼巴巴看着的灾民:“侮辱?问心无愧?你?对着他们去说吧。”看看这些艰难求生的灾民,他良心不会痛吗?
灾民们没想到公主真的说话算话将官员们都请来了,明明心里满腹委屈,可是一对上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们都忐忑不安,情不自禁卑微地低下了头,可怜地不敢与之对视。
胡知府皱着眉头看着灰头土脸,瘦骨嶙峋的灾民,眼里闪过嫌弃还?有一抹不安,却很快掩饰住了。
他扯了扯唇,拱手道:“本?官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萧沫冷然道:“本?公主问你?,这里灾民登记在册多少人?男人几个?,女人几个?,老幼又几个??你?拨下多少粮食,一人一天?按什么标准分配口粮给他们?”
胡知府顿住了,他皱紧眉毛道:“这,本?官公事繁忙,就将此事交给了通判负责?”
萧沫挑眉:“通判何在?”
彬州通判暗暗叫苦,站出来行了一礼:“下官见过公主。”
“同?样的问题给你?,你?来回答。”
通判擦了把脸上的冷汗,讪笑道:“这,这下官也不知情,此事是交由王推官负责。”
这下连柳青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救济灾民这么重要的事,感?情这批官员是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推三阻四的。
压力到了王推官头上。
他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下官最近手头正忙,所?以就将此事交由李知事帮忙。”
这下换成李知事如芒在背,他苦着脸呐呐道:“这个?,这个?下官也不知道啊。”
萧沫逼视他:“为?什么不知?”
李知事闭了闭眼,吞吞吐吐地道:“因为?,因为?”
萧沫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因为?你?交给自家管事做。”
场面一时很尴尬,彬州官员哑口无言,特?别对面就是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的灾民,大家不知怎地脸皮有点热。
胡知府硬着头皮道:“这,这都是巧合吧,”
萧沫抬手打断他:“本?公主还?有话要问你?一句,安王前?来赈灾,带来的钱粮物?资可登记造册,与你?足额交接妥当?”
胡知府的心顿时颤了颤,面上皱起眉头道:“公主这是何意?”
萧沫毫不讳言地道:“因为?本?公主怀疑你?们贪污赈灾钱粮了。如果当初交接无误,那就跟安王没关系,对方最多就是一个?办事无能监督不力。有问题的,就在你?们几个?人当中,粮食到底去哪了?”她厉声道。
“荒唐?”胡知府气愤得一甩袖子,“无凭无据,公主怎么可以妄自揣测,信口开河?公主一介女流之辈,当安分守己,贞静娴雅,还?是请回吧,下官等也要回去了。”
“慌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说忙,可本?公主不明白,眼下有什么事比眼下的救济灾民更重要?”萧沫冷笑了一声,“胡大人,为?民父母官,若是一心为?公,事无不可与人言,坦坦荡荡,光明正大,。说我?冤枉你?们,那么彬州府衙可愿公示全州登记在册的灾民多少,钱粮多少,又是如何安排的?花了多少,还?剩余多少,一笔笔给公众过目呢?”
胡知府脸色铁青,否决道:“这不合规矩,有损朝廷威严。”
达官显贵高高在上,从来视百姓为?蝼蚁,哪有把自己所?作所?为?摊开在贱民面前?,受人监督的道理,到底谁卑谁尊?
公主的提议真是可笑。
萧沫视线扫了一圈其他官员:“胡大人不愿意,那你?们呢?”
以彬州同?知为?首的几名官员小心翼翼地道:“我?等听胡大人的。”
“还?真是上下一心啊,”萧沫眯眼,“那你?们敢保证自己没有朝这批赈灾物?资伸手,贪污钱粮中饱私囊吗?”
场上的空气凝滞,在场的官员眼中闪过心虚,但有志一同?的摇头:“没有,我?们绝对没有贪污赈灾钱粮。”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行吧,你?们说没有就没有吧,不过本?公主最恨受人蒙骗,等我?找出证据来,你?们不后?悔就行!”她意味深长地道。
众人顿时脸色发白,偷偷地抬眼看向胡知府。
胡知府勃然变色,厉声道:“本?官乃朝廷命官,不是谁都可以污蔑的。清者自清,公主尽管去查好了本?官还?有要务在身?,告辞。”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韩重元移步挡在了他面前?。
胡知府瞳孔一缩:“韩统领你?这是做什么?”
“公主话还?没有说完,你?做好听着。 ”他理所?当然地道。
萧沫轻笑一声,恶趣味地道:“查啊,本?公主当然会去查清。不过为?了避免你?们碍手碍脚的,就都给我?留在这里吧。”
“什么意思?”胡知府有些紧张。
“岂不闻为?官者当以身?作则,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嘛。胡大人治下子民尚缺衣少食,本?公主想你?也不好意思自己独自去享受,对吧?”她眨眨眼睛,“所?以接下来就请你?们就和灾民们同?吃同?住,患难与共。不要怕耽误公务,本?公主会在这里搭个?棚子,暂时充当办公地点,是不是很体?贴?”
胡知府差点要吐血,眼珠血红地瞪向萧沫:“公主有何权力这么做?你?这是囚禁朝廷命官,无法无天?。
萧沫无所?谓地道:“随你?怎么说,如果调查出来你?是清白的,本?公主给你?赔礼道歉三跪九叩都行。但是现在,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以胡大人为?首的官员急了,他们一个?都不在,没有了人坐镇主持大局,鬼知道公主会查出点什么来,当下一个?个?激动地跳脚反对。
萧沫却不再理会他们,转头对柳青道:“他们吃饱了饭过来的,想必都不饿,等下分餐时,记得少分点。”
柳青一个?劲地点头:一帮丧良心的玩意儿,一点也没有把灾民的苦放在眼里,就该让他们尝尝挨饿的滋味。
胡知府等人被拉走,韩重元也没有留下,和萧沫对视了一下,就带着人离开了。
彬州原有的锦衣卫人手都没了,想要找到证据,只有亲自带人去找。
城门口发生的事一点不漏地传到了安王手上。
听着属下禀报消息,他忍不住咳嗽出声:“咳咳,,所?以,嫡公主以为?粮草缺少之事跟本?王无关,都是胡知府他们搞得鬼,将人都囚禁起来了。”
属下道:“是。而且公主放言让他们和灾民同?吃同?住,同?甘共苦呢!”
安王想笑,却又闷在心口笑不出来,喃喃道:“那她行事可真是出人意料,天?不怕地不怕的,胡大人等要吃苦了。”他叹息。
也许对灾民们来说已经?是谢天?谢地的待遇了,可是对习惯了养尊处优华服美食的官员们来说,就是赤裸裸的虐待,必然觉得苦不堪言。
他们会撑多久呢?
一边将彬州官员困住让衙门群龙无首,一边安排锦衣卫查探,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安王此刻眸光黯沉得看不到一丝光亮。
第129章
最?后, 安王选择了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他想再等等,看看萧沫会走到哪一步?
城门口, 胡知府等人快疯了。
古往今来从来没有哪位公主敢如此嚣张,肆无忌惮地?囚禁一州之地?的官员,这是对文?官集团的挑衅,是对朝廷命官的蔑视, 简直是狂妄傲慢至极, 不可理喻。
然而不管他们咆哮也好,跳脚怒骂也好 ,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好,萧沫就是不听不闻。
说了同甘共苦的, 少一天?一刻都不行, 只有感同身受灾民的苦难悲痛, 他们才?会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大罪。
第一天?傍晚, 衙役们按照以往的标准战战兢兢地?开?始熬粥,不是他们不想多倒一点,而是拿过来的粮食只有这么多, 一旦过量了又?没有新粮送来,灾民们只有饿肚子的份。
李大牛舔了舔嘴唇, 虽然失望粥水还是那么稀, 但因为上?午吃了一顿饱饭, 眼下?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所有的灾民们一样,他们已?经习惯了顺从温驯, 只要还有一丝可能活下?去,就不会去抱怨抗议不公。
‘咕咕咕’, 胡知府的肚子发出鸣叫声,他饿了。
其他的官员自发地?聚集在他周围,他们不敢开?口议论,只是忍不住将视线投向熬粥的大锅,大家肚子都已?经空空如也,此时都饿了。
原本让他们嫌恶都不愿看?一眼的粥水,似乎都变得香起?来。
好不容易等粥熬好,胡知府等人也被?分到了一碗粥水。看?着木碗中混浊稀清的米汤,他们目中不由露出嫌弃的神色,想倒掉吧,可是看?着对面灾民们不时瞥来的渴望视线,似乎他们不喝就会扑上?来抢一样 ,犹豫了一下?,还是仰头闭眼喝了。
一口粥水入肚,各人心里什么滋味都有,放下?碗,他们咬紧牙关不说话,只是默默祈祷自己可以快点回家。
这群习惯了山珍海味,食物?应有尽有的官员,一碗粥水哪里会饱,又?舍不下?面子再要一碗,硬挺着装作无事。
当然,要了也不会有。
胡知府坐在一张凳子上?闭眼养神,脑袋里则不停转着念头,思考怎么解决这次危机。
这时场上?传来一阵骚动,胡知府睁开?眼,就见?几辆牛车驮着满满的粮食靠近。
柳青跳出来大声道:“这是公主殿下?捐赠的粮食,给大家加餐的,每人一碗,不分男女老?幼都有。”
灾民们顿时哗然,李大牛机灵地?对着萧沫的方向道谢:“多谢公主殿下?。”
“多谢公主殿下?捐赠。”大家纷纷感激地?道。
萧沫摆手,看?灾民中有妇孺,专门清理出来一块地?方安置他们,还分发了衣被?等物?。
“啧,收买民心,也不知道她一介女流之辈做这些有什么用,又?不是皇子。”彬州同知悻悻然道。
胡知府心里深以为然,只是懒得开?口,继续闭眼不语。
这次的粥熬得可稠,插根筷子都不倒的程度,李大牛欢呼地?排在第一个,打到粥立即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好香,好稠,比他以前吃过的粥都香。
胡知府等还以为一会他们也会有,谁知左等右等,等锅里粥都见?底了,也没人给他们分粥。
他们不稀罕一碗白粥,但不能没有,这是看?不起?他们呢还是看?不起??
官品最?低的九品知事被?推了出来,他犹犹豫豫地?走向萧沫。
韩重元让人送了一张椅子过来,萧沫放松地?坐在椅子上?,灾民们吃什么她一样吃什么。
“下?官彬州知事辛冉,请问公主殿下?,这粥我们没有吗?”他小声地?问。
萧沫慢悠悠的端着碗无视了他,倒是柳青鄙夷地?开?口:“这是公主殿下?捐赠给灾民的,你们是灾民吗?”
辛知事缩了缩脖子,嘀咕道:“不是说灾民吃什么我等吃什么,同甘共苦吗?”
柳青翻了个白眼:“是啊,你们吃的就是灾民吃的救济粮,公主捐赠的粮食不算在内。想吃饱饭的话,倒是把朝廷赈灾的粮食拿回来啊。”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好意思张嘴跟灾民抢吃的,不要脸。
对上?柳青鄙夷的眼神,辛知事狼狈退回来。
所以,他们能吃上?的就是赈灾粮,公主的没他们的份。
夜晚,灾民们选了块干燥的地?方席地?而睡,身上?盖着的是逃难带出来的衣服。
好在没有下?雨了,晚上?也不冷,扛一下?也就过去了。
胡知府幸运地?睡在了搭建的木棚下?,将几张桌子合并起?来,胡乱合衣躺下?混过了一夜。
没有娇婢侍儿服侍着洁面梳洗,更衣洗脸,等第二天?天?亮时,胡知府等一干人俱憔悴不堪,变得脏污沧桑起?来。
“知府大人,你想想办法,难道我们真的要一直呆在这里吗?”有人崩溃地?道。
这样的日子他们一天?也不想过了。
而且,他们人不在,真的担心锦衣卫会查出什么来,到时就真的完了。
胡知府眼下?青黑,昨晚没有饱的肚子开?始造起?反来,胃里一阵抽搐,阴沉着脸不开?口。
接下?来的日子对他们简直像是噩梦似的,整天?都只有两碗粥水充饥,很快大家就饿得受不了,人也变得蓬头垢面的,跟乞丐差不多。
毕竟没有人帮他们打水,也没有工具装水,他们只能像那些难民一样脸不洗头不梳,衣服像咸菜似的披在身上?,整个人都有味道了。
这时什么仪表也顾不得了,最?让他们惧怕的就是饿肚子,特别是灾民们有萧沫的加餐,而他们只能喝着稀少得可怜的粥水,一个个饿狼似的眼睛都被?变绿了。
这下?轮到灾民们提防他们,连三?岁的小孩都学会了牢牢地?护住自己的饭碗,唯恐被?这群当官的抢走了。
饿,好饿,原来饿肚子这么难受,看?见?什么都要放进嘴里咬一咬。
熬到第三?天?,他们一个个脚底打漂,眼前发黑,连走路都打晃。
更让人受不了的是,他们已?经这么悲惨了,还要在棚里办公,饿着肚子处理公务。
这时他们不敢偷懒,飞快地?将应对灾后的措施安排下?去,让灾民们以工代赈修建临时住的房屋,安排灾民疏通被?泥浆淹没的道路,清理灾区防止会有瘟疫发生等。
萧沫更生气了,原来他们不是没有能力处理问题,却因为私欲玩忽职守,简直让人可恨。
终于有人饿得受不了,盯着灾民手中的食物?留口水,突然灵机一动道:“公主,我也要捐粮,我愿意捐粮,只求您给小人一碗饱饭。”
萧沫这几天?除了守在这里,也排查了其他三?个城门的状况,正?发愁手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想要派人出去采购。
听到有人愿意捐粮,她翘了翘唇角,矜持地?颔首:“可以,捐得越多分给你的口粮越多。你要捐多少?”
“一千斤。”那人道。
萧沫撇了撇嘴没说话。
那名官员快哭了,他扶着柱子连都快走不动道了,见?状连忙道:“五千斤,不,不,一万斤,我愿捐一万斤。”
萧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一名八品小官,随口就能捐出一万斤粮食,好气魄。”
也不知道韩重元查得怎么样了,最?好再清查一遍他们的财产,若是拥有巨额家产,就让他们交代清楚财产来源。
有了那名官员的前车之鉴,剩下?的也都变得聪明了,纷纷表示愿意捐粮捐物?给灾民,甚至连胡知府都开?了口,表示除了粮食外,还可以捐赠一万两白银,但是他要吃肉,洗澡洁面。
萧沫表示愿意接受捐赠,可以给他们碗里的粥稠一点,其他的就别做梦了。
看?看?因为他们的不作为,而导致的灾民饿死?,好意思吃肉吗?
很快账面上?就多出一笔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能多养活灾民半个月了。
一个个的,都有钱的很呢!
然而,若是按照胡知府所说,他是接收到五十两白银和物?资,那五十万两白银足够要全彬州人一年的,毕竟整个彬州也不一定有五十万人呢。
所以那些钱到底去哪里了?
彬州府衙。
韩重元面前摊开?一本账本,这时苗千户风尘仆仆地?跑了进来,裤腿上?沾满了泥点。
他被?派遣去下?面各县清查赈灾钱粮一事,核对彬州府发放下?去的赈灾物?资到底有多少。
“统领大人,属下?回来了。”苗千户从怀里掏出几本账簿,面色有些焦急地?道,“大人,如今到处都在传这次天?灾乃是皇帝昏庸无道招来的,连乡下?都传遍了,这分明是有人煽风点火,挑拨民心,企图诋毁陛下?。而且,彬州有大量灾民外逃,属下?怕很快这流言就会传向其他地?方,锦衣卫要不要派人去查?”
韩重元眯了眯眼,轻嗤一声道:“不用了,本统领知道是谁放出的流言。”
这一招用一次还不够,还要用上?第二次,莫非他以为凭几句话就能将皇帝赶下?台,自己上?位不成?可笑至极。
他合上?账簿,站起?来道:“该回去见?公主,把那群蛀虫清理了。”
韩重元带着人刚走出门口,立即有人来求见?:“韩统领,我家主人想请你一见?。”
他打量了来人一眼,冷淡地?从他身边经过:“不见?。”
来了急了,他脱口而出道:“韩统领,你以前也和我家主子合作过,你就不怕”
韩重元蓦然转身盯着他,幽幽道:“韩某还真怕过,让你家主子好自为之吧。”
因为一旦知道了真相,依着萧沫的脾气,安王还能不能走出彬州还不一定呢。
说罢,韩重元一甩衣袍,大踏步带着人离开?,在他身后则是一群抱着账簿的锦衣卫。
临街的一家酒楼里,安王靠坐在椅子上?,眼神悠远地?看?着窗外。
听完手下?的禀报,他悠悠道:“韩重元真的这么说?”
“是,他一点也没把主子放在眼里。”手下?犹愤愤不平地?道。
安王却笑了,只是笑中渗着冷意:“他就这么确定本王会一败涂地?吗?”
“王爷,嫡公主还囚禁胡知府他们,摆明了不依不休,再让她追查下?去,”他忧虑地?开?口。
“一个女人罢了,还是会做戏包装自己的女人,”安王抬眼看?向天?空,“既然她非要自寻死?路,也就不要怪本王心狠了。这雨,要是下?得再大一点就好了。”就可以把让自己碍眼的东西都清扫干净。
“本来还打算留她一命的,可惜了”安王眉宇现出几分遗憾,口中吐出的话语却是冰冷无情,“让本王带来的三?千兵马准备吧,该去把胡大人等朝廷命官救出来了。”
第130章
城门粥棚。
自从萧沫强制胡知府等官员与灾民同吃同住, 附近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闹。
到处是来来去去的灾民,还有那?些因为上官被?困,不得?不跟着转移办公地点的衙门小吏们, 也跟着往这?里跑。
胡知府胡子邋遢,双眼混浊,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几天没有梳洗过了,衣服还是当初身上的那?件, 皱巴巴地披在身上, 都能闻到酸臭的味道了。
这?让他?非常的羞恼,甚至怀疑每个靠近的下属不知在心里如何嘲笑讥讽自己, 目光阴沉沉的。
他?曾请求让自己换洗一下,却被?萧沫拒绝了,对方振振有词地道:“你见过灾民们有新衣服换洗吗?身为父母官, 怎好享乐于前?什?么?时候灾民们都?有地方洗澡, 有新衣服穿了, 各位大人再换下脏衣服不迟, 否则,就忍着。”
欺人太甚!
胡知府在心里把萧沫恨得?咬牙切齿,千万次的诅咒对方, 为什?么?要出现在彬州。
他?不是没有想过求助,偷偷让人带信给家人, 让人往京城传递消息;也曾给‘那?位’写信希望得?到援手?, 可?是没有得?到丝毫回应;最悲愤时, 他?甚至想过买通本地守备将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除掉嫡公主。
随着呆在这?里的时间?越长, 他?心里越是没底,心头沉甸甸的。
外面到底如何了?锦衣卫有没有查到什?么??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来解救自己?
其他?官员跟他?一样恓惶, 一股无形的紧张不安地气氛弥漫在粥棚里。
大家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日子,灾民们的苦楚并没有让他?们感同身受,而是嫌弃避之不及,也更坚信了要为人上人的信念。
只要一直占据高位,就不会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大人,再这?样下去大家都?熬不住了,”彬州同知靠近,忍痛道,“依下官看公主就是想要钱,要不然”他?们把钱都?拿出来吧?
“闭嘴。”胡知府狠狠地瞪他?,蠢货,那?不是自曝其短,将把柄往人家手?里送吗?
同知苦着脸看他?:可?是就算不说,有锦衣卫在他?们真的能安然无事吗?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还不如花钱买个舒坦。
怕什?么?来什?么?,远处传来骚动,韩重元领着一干锦衣卫行色匆匆地大步而来。
胡知府目光落在锦衣卫手?上捧着的账本上,脸色顿时变了。
“韩某,辛苦了!”萧沫心疼地看了眼风尘仆仆的男人,亲自给对方倒了一碗水。
韩重元眸子闪过一丝笑意,接过水喝了一口,竟品出几分?甜意。
放下碗,他?朝萧沫点了点头:“不负公主所望,锦衣卫找到彬州上下官员贪墨赈灾款的证据。”
锦衣卫不仅找到了账本,更是下到地方各县,一个个盘查核实过去,所以才花费了这?么?多时间?。
萧沫俏脸严肃起来,她止住了韩重元:“把那?些官员请来,当着他?们的面说。”
胡知府等不甘不愿地走了过来,还未到跟前就闻到一股老大的味道。
韩重元略带诧异地看着一帮狼狈得?跟乞丐有一比的文?官们,唇角抽了抽,不过短短几天就被?折磨成这?样,还真是出乎意料。
胡知府下意识忽略韩重元的目光,挺直腰背道:“不知公主请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萧沫严厉地盯着他?:“韩统领已经找到你们贪污赈灾钱粮的证据,还不坦白交代吗?”
胡知府心里一跳,垂下眸光道:“本官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官没干过的事怎么?承认?”
韩重元阴冷地斜睨了他?一眼:“胡知府,你们的帐本做得?很完美,可?不要忘了锦衣卫是干什?么?的,假的设计得?再完美也有破绽。这?里还有彬州治下七个县县令的证词,从到他?们手?中的赈灾款逆推,就知道真正用于赈灾的钱粮有多少,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胡知府嘴唇颤了颤,发?出难听的笑声:“可?笑,韩统领意思是本官一个人就贪了四十五万两白银?”
韩重元视线扫过他?们,沉沉道:“不止是你一个人,应该是彬州府衙上上下下全都?沾手?了。你们将朝廷的赈灾钱粮占为己有,分?摊到百姓头上自然就不够了,那?怎么?办呢?就千方百计的把灾民驱赶出彬州,不走的话就放任不管,任凭他?们冻死饿死。只要人少了,需要发?下的救济物资也就少了,你们自然可?以堂而皇之的中饱私囊。更贪心的是,一边贪墨手?头的救灾物资,一边还向朝廷诉苦,继续要钱要粮,欲壑难填。”
“胡知府,”韩重元言语如刀,叹道,“本统领见过的恶人无数,你当是其中翘楚,恶心得?无以复加。”
胡知府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蠕动道:“你没有证据,你这?是信口开河,污蔑于本官。”
韩重元眸光冷了下来,轻轻吐出几个字:“福慧粮铺。”
胡知府的脸色变得?惨白,额头上冒出几滴冷汗。
“你不但贪墨赈灾钱粮中饱私囊,更是自己私下开设粮铺,将朝廷给灾民的粮食放在店中高价卖粮,将百姓的血汗钱压榨得?一干二?净,”韩重元幽幽道,“虽然你将店铺挂在你小舅子名下,又怎么?逃得?过锦衣卫查探,不瞒你说,你小舅子已经招认了,那?批数额巨大的粮食是你给他?的。”
“不,不,”胡知府冥顽不灵地还想负隅抵抗,“那?只是我小舅子的一面之词,谁知道他?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他?撒谎骗你。”
“胡知府,”韩重元声音更阴冷了,“你当本统领是什?么?,连真假都?分?不清吗?何况,清河决堤是怎么?回事,胡知府还要本统领一一说下去吗?”
闻言胡知府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似的,整个人摇摇欲坠,双眼惊恐地看着韩重元,似乎在说你怎么?知道的?
萧沫在一旁越听越恼火,反正就是以胡知府为首的彬州官员都?不干人事,明明是父母官却欺压百姓,连救灾物资都?要贪,眼睁睁看着灾民们走投无路等死。
她鼓鼓嘴巴,扯了扯韩重元的衣袖:“韩统领,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韩重元转过头解释了一下,彬州内有一条河叫清河,百年内都?平静温驯,即使遭遇暴雨洪灾也没有决堤危害周围百姓。
所以彬州城的百姓认为周围风水好,人们选择在附近定居的越来越多。然而这?次洪灾中,从未决堤的清河却决堤了,河水蜂拥而下,冲垮了四周的民宅田地,酿成伤亡无数。
萧沫奇怪:“这?也是意料不到的,跟胡知府有什?么?关系?”
韩重元眸光阴冷,启唇道:“如果不是意外,是人为呢?当晚附近有人起夜,看到了动静,清河是被?人为挖开了堤坝,才酿成悲剧。”
很可?悲,又很幸运,那?人在水灾中还活着,又碰到了锦衣卫。
萧沫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心口发?凉:“是胡知府指使的?”
她对着胡知府怒目而视,尽管她知道人性之恶没有底线,还是为胡知府的丧尽天良震惊。
“为什?么??你还是人吗?”萧沫身上隐隐冒出寒气,显然是被?激怒了,“他?们同样是人,你到底凭什?么?决定他?们的生死?”
“不,不是我,”胡知府踉跄后退,疯狂地摇头否认,“不是我指使的。”
“怎么?啊,你们听到了吗,朝廷发?给我们的救灾粮都?被?上头大人们贪了?”
“不止如此,好像在说清河决堤是有人故意破坏的,就是胡知府指使的。”
粥棚的空地上传来阵阵议论声,胡知府等人一僵,才发?现萧沫并未让人清场,他?们说了什?么?话都?被?灾民们听到了。
人群中不知谁爆发?出了悲怆的哭泣声,抽泣着道:“我家就在清河附近,那?晚河水决堤,全家死得?只剩我一个人了。如果真是有人指使的,我要给家人报仇,杀了那?丧尽天良的东西。”
群情激愤,他?们被?听到的砸碎了理智,一个个对着官员们怒目而视,恨不得?扑上去啃咬他?们。
就是他?们,不把百姓当人肆意践踏。
那?种愤怒和悲伤,像是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人颤抖畏惧,以胡知府为首的官员战战兢兢地缩成了一团。
“没有,没有,本官什?么?也没干。”胡知府崩溃了。
萧沫怒不可?遏地道:“你一个人害死了多少人命,百死不能赎其罪,你说我把你交给他?们如何?”
胡知府恐惧地看向围过来的灾民,他?们每一个人眼中都?充斥着仇恨,他?相信自己一旦落到他?们手?上,一定会被?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的。
他?失控地大声喊道:“本官绝对没有贪污四十五万两白银,银子到我手?上的时候只有二?十万两了。”
胡知府知道自己完了,能不能保住命另说,但仕途肯定没有希望了,既然如此,凭什?么?要为其他?人背锅?
萧沫皱起眉头,质疑道:“当初问你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可?是承认交接没有问题,安王足额足量交到你手?上的。”
到了这?个时候,胡知府干脆破罐子破摔,他?苦笑道:“本官真的没有骗人,当初交接的时候数量是对的,可?是过后才发?现装在箱里的银子是假的。”
他?立刻意识到不对,银子被?人调包了。在自己的地盘上,能做到不动声色调换大批银两的人不多,有这?个胆子的不是自己这?方的,那?就是安王。
可?是那?时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已经在交接手?册上签字画押,事后出了问题安王可?以一推三不知,朝廷要问责的话只会将他?收押□□。
而后安王的人又找上门来,言语中有收服他?的意思,因为把柄在安王手?里,在对方一番软硬兼施的威胁后,他?只有无奈地从了,就此上了安王的贼船。
萧沫和韩重元对视了一眼:“照你所说,是安王贪了三十万两银子,你有什?么?证据?”
胡知府激动地道:“他?威胁我就是证据,如果不是他?干的,本官愿意把头砍下来。”
他?怨恨地想,都?是安王的错,如果不是他?贪心地拿走了大半银两,自己一定不会走到这?一步。
韩重元冷笑了一声:“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好了,你也并不无辜,难道你没有在剩下的赈灾钱粮上动手?脚,只剩下二?十万两银子了,你起码还拿走了一半。你拉着彬州上下沆瀣一气,同流合污,对着赈灾款伸手?,最后落到灾民手?上的只有五万白银。”
整个彬州府衙都?烂了,一层层地剥削百姓,逼的他?们走投无路,无立锥之地。
就算胡知府再狡辩,他?也烂透了。
没有安王的算计,他?也会忍不住向赈灾钱粮伸手?的。而且他?私下开设粮铺哄抬物价,为了减少人口,放水害死百姓,那?一桩桩一件件不都?是他?干的吗?
“杀了他?,杀了那?些黑心肝的官员,把我们的救济粮还回来了。”灾民中有人忍不住高声呼喊。
“对,杀了他?们。爹,娘,你们死得?好冤啊。”有人扑倒在地号啕大哭,“你们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就因为这?些贪官污吏,活生生饿死了。”
群情激愤,百姓被?彻底激怒了,他?们本来可?以不用过得?那?么?惨,都?是因为这?些贪官过得?连狗都?不如。
面对着民愤,胡知府崩溃了,他?大声喊道:“公主为什?么?不赶走他?们,为什?么?要让他?们听到?”
萧沫严肃地道:“因为他?们有权利知道实情是什?么?。”
你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凭什?么?还想要蒙上他?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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