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管厂小区是以前一家国营钢管厂的家属区,好几十年的历史了,又破又小,不过位置还行,在二环圈子里。
林陌等了二十来分钟,一辆警车就停在了他的面前。
一个中年男子从车里下来,制服笔挺,个子不高,但看上去很壮实,再加上一张严肃的国字脸,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林陌猜到了他的身份,开口打了一个招呼:“请问,是扬天杨警官吧?”
“是我,你是林陌?”扬天问。
林陌点了一下头:“对,我是来看房子的。”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看房子。”杨天走前领路。
林陌跟着扬天进了小区,随口问了一句:“杨警官,司队在忙什么?”
“司队还在忙专案组的事,她点了我的兵,我过来带你看过房子后还得回局里,今天肯定又是一个通宵。”扬天说。
林陌也不好打听与案件有关的事,跟扬天聊了几句房子的事。
房子在三楼,两室一厅,一卫一厨,里面家具和电器虽然都很老旧,但是还能用,不需要刻意添置什么。
林陌看了还算满意,多出来的一间房正好用来放他的那些书。
“杨警官,我想租你的房子,一年的租金是多少?”林陌问。
扬天笑着说道:“你是司队的朋友,我给你算便宜一点,这房子虽然破旧,但地段很好,别人租两万五一年,你给两万就行,半年一交,也不要你押金。你要是没意见的话,合同我都准备好了,签个字就完事。”
林陌回以微笑:“我没意见,谢谢。”
合同一式两份,林陌签了字,给了一万块。
扬天赶着回局里,他把钥匙给了林陌就走了。
林陌掏出手机,想给司雨晨打个电话,又担心她在开会什么的,斟字酌句发了一条微信:雨晨,房子租下了,还不错。杨警官看在你的情面上要了一个很优惠的价格,晚上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我想请你吃火锅,好好感谢一下你。
两分钟后孤勇者(司雨晨)发来一条:又想把我灌醉?
林陌:……
孤勇者:案子很棘手,上面限期破案,我都快愁死了,忙得焦头烂额,来不了,改天吧。
林陌:什么案子这么棘手,要是可以的话,你可以跟我讲讲,或许我能帮上忙。
孤勇者:你别凑热闹了,这是破案不是看风水,你帮不上忙。
林陌:我可是玄瞳门第九十代掌门人,你可别小看我,说不定我能帮你破案。
孤勇者:局长来了,不跟你聊了。
林陌叹了一口气,追女咋就这么难?
门外忽然传来了吵闹声。
“东子,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当年你大伯看你可怜才借钱给你,这都几年了,你怎么还不还钱?”一个女人的声音。
“大婶,我才从里面出来,哪有钱啊,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我想办法凑凑。”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凑个屁啊,少来这套!你大伯在医院里躺着等着钱交住院费,我不管,今天你必须还钱!”女人的声音很凶。
砰!
踢门发泄的声音。
林陌起身去打开了房门,他刚把房子租下,熟悉一下环境是有必要的。
门前的过道里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衣着朴素。对面的门开着,门口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米七出头的身高,板寸头,浓眉大眼,穿着一件长袖衬衣,胸肌鼓鼓的,两只胳膊的肌肉也很发达,很精悍。
男子看见林陌,有点窘迫的反应。
那大妈趁着男子愣神的时候,忽然伸手抓住男子的衣领,使劲往过道里一拉。
嗤!
一声裂响,男子身上的衬衣被撕破了,胸口满是花花绿绿的纹身。
大妈拽着男子往楼道走,撒泼地道:“你跟我去医院,你就是卖血也得还钱!”
男子扭了一下身,摆脱了大妈的抓扯。
林陌看见男子的背上也是满背的纹身,纹的是提刀的关公。
关公睁眼要杀人,所以纹在身上的关公都是闭着眼睛的,这男子身上的关公也不例外,可是他的背上有好几条刀疤,其中一条就在关公的左眼上,伤口愈合之后,那只眼睛就睁开了。
林陌又仔细看了一眼男子的面相,发现男子眼神不聚,眼白带赤,印堂晦暗,这是诸事不顺,前有牢狱之灾的征兆。这男子虽然满是纹身,看上去也很凶悍,可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实则是一个忠义之人。
“大婶,你别这样,你把手松开,我这就去给你借钱行不行?”男子哀求道。
“谁会借钱给你?我不管,你跟我卖血!”大妈死活不松手。
林陌看不下去了,说道:“大婶,现在都是无偿捐血,卖不了血。”
大妈顿时受了刺激,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抱住了男子的腿,一边哭一边骂人:“你个砍脑壳的,你这是要憋死我啊……呜呜呜……”
男子眼眶泛红,木头一样立在那里,无地自容。
“大婶,这位大哥欠你多少钱?”林陌问。
“五千!”大妈的声音尖锐。
“我帮他还。”林陌说。
男子顿时愣住了,错愕地看着林陌,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妈不哭了:“你、你说真的?”
“你等等,我给你拿钱。”林陌返回屋内,从背包里取了五千零五百块,然后拿给了那个大妈。
大妈接过钱,顾不上起身,就坐在地上数钱。
男子看着林陌,一个大男人眼眶闪着泪光:“兄弟,我……”
林陌笑着说道:“谁还没个难处,别放在心上。大婶,这里是五千五,多出的五百你给大伯买点营养品吧。”
大妈这边数完了钱才从地上爬起来,满脸笑容:“谢谢啊,我、我……我走了。”
她走得很快,生怕林陌反悔又把钱拿回去。
“我是卫东,兄弟你贵姓?”男子向林陌伸出了手。
“林陌。”林陌与卫东握了一下手,“我今天刚租下这房子,卫大哥你住这里?”
“对,我从小就住这里,你叫我老卫就行了。林兄弟,我会尽快还你的钱。”卫东说。
“没事,我不急,等你方便的时候再说吧。”
卫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林兄弟,我们这才是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帮我?”
林陌笑了笑:“你身上虽然纹得花花绿绿的,可我看出你是个忠义之人,再说了,你大婶急用钱,能帮就帮一下。”
卫东伸手拍了一下林陌的肩膀:“兄弟,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我记你这个情。对了,你搬家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行,有需要我跟你说。”林陌话锋一转,“对了,你背上纹了关公,一条伤疤左眼睁开了,那会给你带来灾祸的,我建议你找纹身师把它补上。”
卫东回头去看,却看不见,回头过来问了一句:“林兄弟,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个阴阳师。”林陌说。
卫东很意外的样子:“还真是看不出来,林兄弟这么年轻却有这样的本事。”
林陌淡然一笑:“谋生的手艺而已,我该回去了,有一些书和杂物要搬过来。”
“东西多吗?”
“有点多。”
“你等我,我换件衣服帮你搬。”不等林陌答应,卫东就进了门。
林陌也不好推却,站在门口等卫东。
卫东家里没几样像样的家具,一张老旧的布艺沙发又脏又破,一台电视机还是十年前的老古董,屏幕往前凸,后面好大一坨。墙壁上挂着几只相框,里面装着照片。
林陌的视线在其中一幅照片上停了下来,移不开了。
那是一张发黄的老照片,照片中是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一个仓库门前,手里捧着奖状,上面写的是“锦都钢管厂优秀职工卫有财”。中年男子身后的仓库存放着机器和原料,里面一道绿色的大铁门很是醒目。
“这照片里的仓库好眼熟……”林陌忽然想了起来,他和司雨晨喝酒,开玄瞳窥见的画面,不就是这仓库吗?
卫东换好衣服出来,依旧是长袖衬衣。一些人纹了身,冬天也恨不得穿背心,可他却想遮住。
“家里乱,不好意思。”卫东的神色有点尴尬。
林陌干脆进了屋,指着那张相片说道:“老卫,这相片里的人是谁?”
“我爸,干了一辈子工人,我不瞒你,我坐了五年牢,第二年他就去世了,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卫东看着照片,很是伤感。
“这锦都钢管厂还在吗?”
“还在,停产好些年了,场地已经租出去了。”卫东说。
林陌若有所思,可是他还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从司雨晨的身上窥见照片里的仓库。
“林兄弟,你为什么对钢管厂感兴趣?”卫东问了一句。
林陌笑了笑:“没什么,就是随口一问,我们走吧。”
他回屋拿上包,带上卫东打了一辆车回筏子河巷。
有人帮忙,收拾东西就快多了,天黑的时候所有的书都装进了几只大纸箱里,一些杂物也都打好了包,剩下的林陌打算明天再收拾。
卫东将最后一只大纸箱贴上胶带,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林兄弟,我明天找一辆货三轮,跑两趟应该能搬完。”
“那怎么好意思?”
“林兄弟你这样说就见外了。”卫东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林陌笑着说道:“那我就不见外了,走,我们去找个馆子喝两杯。”
一家小餐馆里,几个菜,几瓶雪花脸谱,两人一桌喝酒。
卫东给林陌敬酒,酒杯压得很低。
两瓶啤酒下肚,卫东也打开了话匣子,聊他当年的往事。
他从小就喜欢打架斗殴,初中没毕业就进入社会了。没文化,也没一技傍身,成天在社会上鬼混。后来跟了一个大哥,打黑没那么猛的那些年混得还不错,他还娶了老婆。
五年前,他跟的那个大哥开了一家电子游戏厅,他负责看场子。有个混社会的人在场子里打鱼输多了,闹事,他跟人干了起来,结果把人捅伤了,法院判了五年。他刚进去第一个月,他老婆就跟他离婚了,带着女儿回了老家。
说到心酸处,大老爷们的眼眶红红的。
“老卫,既然出来了,那就好好干,争取把嫂子和孩子接回来。来,我们走一个。”林陌跟卫东碰了一个。
卫东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叹了一口气:“我上个月出来的,前前后后找了好几家工厂,可人家一看我的档案就拒了。我去找下力气的活,人家一见我身上的纹身,也让我走,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我还能养活老婆孩子?这是我自找的,我不怨她娘俩。”
林陌正想安慰他,小餐馆里突然进来几个人。
领头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矮胖身材,头上戴着一只红色的安全帽,腋下夹着一只黑色的皮包,包工头的气质十分突出。他身后跟着几个小青年,一个个的身上都有纹身,发型和服饰也都很潮,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卫东看了一眼,神色突然紧张了起来,右手抓住了一只啤酒瓶,沉声说道:“林兄弟,你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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