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林卓然人还没到府门口,就看见守在门口的春喜,见到她连忙上前,“小姐!将军她被主君关在了门外。”
春喜一激动,说话也说不清楚,听的林卓然一头雾水,跟着她后头去看了才知道。
主院内,林虞身上还穿着去时的衣服,席地坐在台阶上,旁边的灯笼微弱的散着光芒。
最让人惊奇的是,即便这种情况下,林虞手边还放着茶壶和杯盏,正小口的抿品。
看见林卓然也丝毫没有窘迫,冲她招手,挪了块地方给她,“才回来?”
“不坐。”
屋内的灯火还亮着,证明竹青还未睡觉,便低声询问林虞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走后他便醒了,一直等到我回来,然后将我赶出房门。”
寥寥数语,道尽了无限的忧愁,林虞又小酌了一杯茶,拍拍屁股起身,走到主屋门口敲了敲。
“竹郎,卓然回来了。”
说完里头没什么反应,林卓然微微挑眉,难不成竹青已经气到连自己回来都不在意了。
抬手想要敲门,便被林虞按了下来,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可。
屋内的竹青听见林卓然回来了,下意识的想要去看看,人都走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
那肯定是林虞的把戏,从前就会使用这一招,便又坐了回去。
耳朵确实竖起的,今夜林虞出去了,虽然没说是什么事情,但听闻带着府兵,必然不是简单的事情。
恐怕是真去接林卓然回来,若是找到七殿下,不得带人去迎接,防止出意外。
说不准林卓然就站在门外呢,竹青等了一会,没听见动静,倒是先着急起来。
坐立难安,忍着忍着还是没忍住,推开了门。
看见的不适林卓然,而是守在门口许久的林虞,一把将人拉入了怀中,干燥温暖的手掌抚摸他的后脑。
“舍得出来了?我在外面可都要喝饱了。”林虞带着笑意,全然没有认为竹青做了什么放肆的事情。
金凤朝民风虽然开放,但原则性的问题却是不容儿戏的,比如郎君要依顺于妻主,遵从三从四德。
单单妻主没有妾室,竹青便犯了没有劝解妻主开枝散叶的德行,更不用说今晚耍脾气把人拒之门外了。
“我只是恼你做什么不告诉我,害的我蒙在鼓里。”竹青朝后看去,什么人也不曾见到,疑惑,“你说然儿回来的呢?”
林虞身子微斜,挡住了竹青的视线,让他只能注视自己,漫不经心的解释,“确实回来了,不过见你不开门,又走了。”
幸亏林卓然不在,不然定要像竹青告状,刚是谁眼神示意她先走,为此林卓然还顺带着拖走了春喜,免得打扰她们妻夫俩。
“人有受伤吗?”
孩子在外面,竹青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只要知道受伤了,心定然不能平静,非要看到才心安。
这也是林卓然在外头跟林虞行军,从来报喜不报忧的原因。
“卓然皮实,没那么容易受伤。”
林虞采取的是放养,不去多管林卓然的抉择,但也保证孩子出事了,事情她能兜住。
不过都是自己心头肉,哪里能不心疼的,只是隐藏的比较深。
“你忘记发烧的那次。”竹青瞪了她一眼,在竹青眼中,自家两个孩子就是纸糊的,淋点雨就得化。
“她没事,我倒是有事情。”林虞快四十的人了,对自家郎君说话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撒娇,弯下腰来蹭着他脖颈。
“今夜累坏了,待会还要上朝,连合眼的事情都没有。”
这下竹青才想起林虞还要上早朝,眼看天色不早了,平日里这时已经起床,吃早膳了。
“我让柏翠先让厨房做着,你先小眯一会,我待会叫你。”
竹青絮絮叨叨的说着,手上推着人向屋内走,全然忘记是谁怎么也不让林虞进屋子的了。
“你帮陛下接回七殿下,理应当让你免朝一日的。”
小郎君为她打抱不平的样子,看的林虞心痒痒的。
已经快三十五的竹青,被娇养的很好,除了无法抵抗岁月而留下的痕迹外,没有被生活摧残的难堪。
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是年少时的模样。
“无碍,有竹郎心疼,一切都值得。”
面对自家小郎君,看似木纳的林将军情话不要钱似的向外蹦。
没有过多的分析对错,插科打诨一番,今晚的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还要去上朝,林虞自然不能怠慢,不然免不了被抓到小辫子,被弹劾一番。
可以避免的事情,就不要让他发生。
早餐上桌,林虞让人叫来林卓然,却得知她已经前去宫门口等着上朝了。
正为妻主盛粥的竹青动作一顿,眉头拧在了一起,“这孩子,怎么能不吃饭。”
林虞心思百转,昨夜送两人回家压根不需要耗费如此多的时间,如此晚回来必然是又去了什么地方。
元辰辰处定然是不可能的,元辰辰虽然是楚楼的男子,但林虞知晓林卓然的性格。
若是真喜欢,将人接府内后就不会送走,那么能去的也就林清明那处了。
清明半夜来寻她的时候,林虞面上不显,但心中是惊到的,特别是他告诉了穆玄师的行动。
最有可能的是,林清明还知道些什么,但无关轻重,就没有告诉自己。
那哥哥能瞒着的是什么,自然是保护自家小妹。
林虞眯起眼睛,林卓然的事情林虞虽然不管,但绝对是要在知道的情况下,再抉择是否放手。
时辰还没到,宫门没开,宫门外有特意为官员搭建的棚子,供其等候。
林卓然自认为到的早,却没想到穆玄师比她还要早。
果真今夜心中有事的人,都耐不住的性子。
“定安公主。”林卓然作揖,下马落座。
此番没乘坐马车,一匹骏马直奔宫门。
穆玄师掀起眼皮看她,点头没出声,嘴角微微的抽动暴露了此刻她对林卓然的不满。
所以的计划失败,全都有林卓然的参与,气的穆玄师想笑。
两人脊背笔直,一位神态内敛,姿态端庄。
一位容貌艳丽,肆意随性。
不过皆是坐着发呆,也不知晓脑中想的是什么。
反观后到的林虞,神清气爽,英姿勃发,除了眼底下淡淡的乌青显示一夜未眠,怎么瞧精神状态都是比她们要好的。
紧跟着的是穆棱,她在路上同林虞碰见,便一起而来,对比之下,显得整个人郁闷极了。
皇城中一宿未眠的,竟然就属年过四十的林虞状态最好。
武将大多数自行骑马,而文官都是坐着轿子来的。
林虞下马,她们俩都站了起来,林虞微微点头,对穆玄师欠身。
不论裙带关系,穆玄师还是定安公主,见到理应行礼。
陆陆续续官员全都来了,无一例外都会找穆棱寒暄几句,穆棱则表现的不温不火、
谁来都一个态度,倒是让那些想着巴结的人,心中掂量几分。
穆棱失踪后,陛下焦急的态度所有人看在眼里,并且此番穆棱从南方回来后,陛下也不曾掩饰对其偏爱。
这让不少有心思的大臣蠢蠢欲动,就等着穆棱命大回来,好占队。
宫门大开,众人尽然有序的前往大殿,林卓然一直站在林虞身侧,走在人群中间。
就像林虞做事一般,从不特例独出,但总会在国家需要的时候,站出来抵挡一面。
陛下从屏风后面出来,明黄色的凤袍彰显天家威严,陛下落座后,目光扫视众人。
“朕第七子归,心甚悦,三日后举办宴会,还请各位爱卿赏脸前来。”
自然是一番恭贺陛下,说些好话舒心。
就在一群道贺声中,户部尚书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江宁县多次向户部要银子绞匪,不见半点踪迹,还望陛下能尽早定夺,微臣也好准备。”
本低头的林卓然听闻此话,不禁抬头多看了几眼。
江宁是南方,距离穆棱驻扎的坞城不远,怎么那儿会有匪呢。
听见此话的穆棱也诧异了一下,正准备上前说话,陛下便开口了。
“此时稍后再提。”
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户部尚书是个明白了,知晓陛下不愿意谈论,便不再多言。
“林卓然寻得七殿下有功,晋两级,赏赐白银”
从六品到了五品,林卓然并无喜悦之情,她心中隐约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江宁有匪,绝对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定然背后有人遮掩,现在又给她连升二级,这任务怕是要落在肩上了。
直到下朝,陛下都未曾提及江宁县一事,又要惹得不少人猜测了。
两人骑着骏马在街道上格外显眼,林虞侧眸看向一直心不在焉的林卓然,“昨夜发生了什么?失魂落魄成这样。”
“不过是失了心罢了,过不了几日便会好的。”
林卓然洒脱一笑,眼底却是化不开的悲伤。
没揭穿伪装,林虞收回视线,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我不论你做什么,想做什么,但前提是不要让你爹担心。”
林卓然垂下眼睛,笑容逐渐消失,抿唇不语。
路边的小贩支起摊子,热气腾腾的包子香气,萦绕飘散在整条街上,勾起腹部食欲。
林虞下马给了俩铜板买了肉包,再上马时就听见林卓然声音极其小的说。
“我会注意的。”
油纸裹好的包子在手心滚烫,林卓然微微睁大眼睛,不解的看着。
“吃完去见你爹,我怕你在他面前肚子饿的叫出来,又白惹心疼。”
郁闷的情绪暂时的一扫而空,林卓然咬了大口,夹着马肚子追上一些,“一个不够吃,怎么不多买些?”
林虞瞥了她一眼,丝毫没有被郎君管控钱财的羞耻,“你爹就给那么多钱。”
第四十二章
刚到府门口,柏翠就迎了上来,笑盈盈的让她们去主屋,主君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林虞早膳要用多少,竹青心中都是有数的,自然是知道今日早上吃的少了,况且还有一个连吃都没吃。
简单做了些清淡的菜,好垫垫肚子,总不至于胃里饿着。
瞧见林卓然,竹青难免记起早上的事情,带着点不满道,“现在回来连我都不见了?”
林卓然实在是有苦说不出,刚那包子吃的她噎的慌,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林虞的不适。
只好埋头认下了。
竹青舍不得真和她计较,嘴上说几句就得了,转脸就招呼她吃点东西,不然胃饿的疼。
包子确实吃不饱,林卓然早已腹中饥饿,坐下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你也吃点。”竹青坐在她身边,为她准备好了碗筷,“怎么着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再需要你们了,吃完母女俩就去睡觉。”
郎君的话怎么能不听,林虞点头表示赞同,而林卓然也确实需要睡一觉,来平复内心的杂乱。
躺在柔软的床上,林卓然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望着床帘顶端发呆。
三日后举办宴席,为了庆祝穆棱回来,那么孙峤也要同去,就是不知晓孙峤能否适应。
一路上孙峤的表现太过于怕生,特别是穆棱不在身边的时候,几乎是无法无人正常相处的。
心中苦笑,她已经闲到在思考孙峤未来如何面对陌生人的事情了,看来还是不够忙。
而那边,穆棱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府,孙峤依旧没有睡,再等着她。
一大早上露珠瞧见孙峤没睡,风风火火的让人给孙峤搬去主屋去,闹得孙峤一早上没停过,直到穆棱回来前,才结束。
惹得孙峤没休息好,穆棱自然是心疼的,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孙峤就轻握住了她的手。
语气有些不确定的试探,“金凤朝女帝为尊,她想要的,恐怕不能拒绝。”
联想起近来发生的事情,穆棱瞬间明白了孙峤所指什么,没有和他打马虎眼,无比认真的道,“我说过,无论是谁,都不能勉强你。”
“没有,我不勉强。”孙峤急慌忙的辩解,眼神有些闪躲,“既然出来了,迟早是要做出些改变的,不然怎么配的上你。”
后面的话越说声音越小,却还是让穆棱实打实的听见了。
郎君愿意做出改变,她很开心,今日的忧愁反到一扫而空。
穆棱已经盘算着该如何和陛下说这件事情了,现如今孙峤主动的松口,让她少了桩烦心事。
不过向来怕生的孙峤突然的转变态度,也是让穆棱有些担心,怕不是听见了下人胡乱嚼口舌。
拉着人坐下,正打算好好询问,就见孙峤打了哈气,眼角冒出泪花,模样可怜的厉害。
到嘴边的话又回去了,温柔的挑起脸边的发丝,“困了?”
“嗯。”孙峤点头,揉了揉眼睛,示意穆棱继续说。
“睡觉吧,熬了一宿,怎么着也得睡一会。”
孙峤眨巴眼睛,总觉得穆棱后面还有话要说,不过他从小脑子笨,想不出什么名堂。
穆棱比自己聪明,不说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这么想,困意越发凶猛,孙峤几乎是沾床就睡了。
三日的时间过的很快,眨眼功夫就到了晚宴那日。
为此陛下特意延迟宫门关闭的时间,夜晚的皇城灯火通明,处处散发着繁华奢靡。
宴厅内的柱子上盘着叼着金珠子的凤凰,刻画的栩栩如生,在烛火的映照下散发着光晕。
犹如陛下黑色凤袍上绣的金色凤凰一般,端庄威严,将皇室的气度融入了衣着打扮。
虽说是宴请百官,但能入大厅的却只是朝堂的头部人物,其余的小官都在家中,陛下会派人将食物送入府上,全当是一同饮用了。
林卓然自然在列,她依旧是跟在林虞身边,深蓝色的官袍压的林卓然少了几分少年气,多了稳重。
而林虞则红色官服,鲜艳夺目,锐利的面容也称的起来,母女两站在一起格外养眼。
不少人都暗自猜测,若是林卓然将来也同林虞一样,在战场上大有作为,恐怕林家就得小心些了。
这些话听听也就罢了,林卓然曾经便询问过林虞此时可为真,林虞没回答她,只让其做好为将之道。
也真是因有此教育,一路上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三三两两的落座,林卓然的注意力便放在了匆匆而来的穆棱身上,还有她身边的孙峤。
看模样是熟悉打扮了一番,果真人靠衣装,粗布衣裳的孙峤看起来粗矿,可如今锦绣袍子一穿,身上平白多出了习武之人的飒爽。
若不是知道孙峤真实性格,林卓然怕要以为,孙峤是什么江湖游侠,随意出手救了穆棱。
因为注意力在穆棱身上,所以没注意到身后的小太监一直盯着自己,眼中的爱慕不加掩饰。
蓝雀得知陛下要开宴席,心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连升两级的昭武校尉,心中无限的激动,花了不少的银子打探她会坐在什么地方。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给问到了,便早早和本该在这里的太监换了伺候。
当看见林卓然走向自己的时候,蓝雀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特别是林卓然的视线有一瞬间是落在了他的身上,蓝雀差点腿一软跪下来。
还剩的半瓶药膏没用,安静的放在袖中,蓝雀深呼吸保持心中的平静,只是偷偷看来一眼,便规矩的垂下脑袋。
穆玄师来了,不止她一人,身边站着的不是林清明,而是沈君泽。
沈君泽神情憔悴,即便是涂了口脂,也难以掩饰身上的忧愁,不过美人就是美人,即便如此,穿着青绿色的衣裳,也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沈君泽一直跟在穆玄师身后落座,至始至终眼睛都不曾抬起一下。
反观林卓然,在看见沈君泽的一瞬间,握着杯子的手用力了下,除此外再无反应。
人到齐了,高位上的陛下睨视了眼定安公主的方向,转而对内官说了几句。
宴席开始了。
丝竹歌舞,余音缭绕,瓜果蔬菜,地道的京城菜肴端上桌,美酒佳酿醇香浓厚。
林卓然心情不佳,歌舞没心思欣赏,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的小桌子上,一杯一杯的酒下肚,也难以解忧愁。
“不可贪杯失态。”林虞蹙眉,按住了她想要再次提起酒壶的手,出言警告。
“娘放心,京城的酒不醉人。”林卓然勾唇一笑,被酒气熏染的嘴唇红润,脸上也有了血色,眼底更是亮的厉害。
战场上搓练出来的独特气质在此刻淋漓尽致。
知晓林卓然的酒量,林虞不再多言,若是喝醉了,大不了提前离席。
并且她发现,林卓然的情绪确实不高。
又喝了几杯,微醺的感觉上头,胆子又大了起来,林卓然喝光杯中的酒水后,抬眼看向了沈君泽的方向。
穆玄师正低声和他耳语什么,林卓然眼神有些迷糊,只知道沈君泽笑了,嫉妒和郁闷一股脑涌了上来,不断侵蚀本就脆弱的防线。
抬手去那酒壶,却刚好碰到了一双微凉的手,两人皆是一顿。
顺着方向看去,林卓然眉头微挑,眼前小太监的模样有些眼熟。
蓝雀紧张的手都在颤抖,鼓着胆子拿起把手将酒杯倒满,“大人您少喝一些,这酒后劲大,喝多了头疼。”
顺利的说来出来,也不枉费在心中模拟了千遍之多。
后者没说话,目光落在了拿酒的手上,还缠着白色纱布,突然间回忆聚拢,好像是在暖阁被烫伤手的小太监。
叫什么雀的。
“手还没好?”林卓然端起酒杯饮完,“药膏可都按时用了?”
蓝雀目光闪烁,连忙跪下,“奴才还没来得及感谢大人的恩惠。”
林卓然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吞咽口水继续道,“奴才干活手总得见水,就一直拖着没好全,好在大人的药膏,不然奴才这手怕是要掉一层皮才行。”
蓝雀也不站在身后了,就跪坐在林卓然的身边,为她贴心的布菜倒酒,享受的厉害。
总是会笑盈盈的和林卓然说话,虽然后者只是简单的应答,蓝雀心中也是开心的。
而这一幕落在沈君泽眼里,便格外的刺眼。
也不知是怎么了,穆玄师要拉着他来,这种盛大的场合明显是带着林清明来更加合适。
跟何况她和林清明的婚事是陛下指婚,此番林虞也在场,不明白穆玄师要做些什么。
知道穆玄师在他耳边道,“你不是说林卓然喜欢你么?她怎么看见你都没有反应。
我是你的妻主,带着你出来见人,不吃醋么?还是说林卓然只是玩玩?”
是不是玩玩沈君泽最清楚,突然明白了穆玄师的用意。
这女人三番五次的失败,已经怒火攻心,并且每次都有林卓然的参与,能让林卓然痛苦,且她穆玄师能够着的,只有两人。
林清明和他。
林清明舍不得,也动不得,那就只能是沈君泽了。
带他来,不过是想要看林卓然当众失态罢了,可惜穆玄师失策了。
沈君泽苦笑,他和林卓然之间的误会,不是一时半会能解释清楚的。
但他不着急,始终相信林卓然的心还在自己这里,只要等待何时的时机,重新在一起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今日看见那小太监明媚的笑容,沈君泽内心动摇了。
藏在袖中的手握紧,自虐般的盯着林卓然,想要让她注意到自己,但女人始终没再给她一个眼神。
大殿内觥筹交错,丝竹悦耳,舞男的脚尖击着鼓面,一下一下敲打在心扉上。
第四十三章
酒壶空了,蓝雀露出担忧的神情,他在确认林卓然是否醉了。
林卓然确实有些迷糊,眼神飘散,懒散的撑着脑袋,斜目看向蓝雀,“拿酒去。”
“大人,您要不吃些菜,宫中的菜肴比外头要精致许多。”蓝雀拿起面前的银筷子,为林卓然夹了鸡丝放于碗中,小心翼翼的观察女人的神色。
后者抿唇不语,没说不好,也没动筷子,无视了蓝雀的所作所为。
或许是林卓然异常反应让身处高位的陛下察觉,也可能是陛下观察在场的每一人。
“林卓然为何喝的如此多?”陛下一出声,酒桌上谈笑的人皆住了口,将目光落在林卓然的身上。
林虞率先起身作揖,“回陛下,小女心中示七殿下为榜样,此番见殿下回来,心中欢喜,便贪杯了。”
说不出什么感受,独自酌酒并没有打扰到其他人,就因为被陛下多看了几眼,问了一嘴,母亲就要站出来为她解围。
郁闷的感受再一次涌上心头,若是再强大一些,是否就不需要被庇护,也能够更加绝情冷静。
陛下揉捏太阳穴,语气带着浓浓忧愁,“朕也想开怀畅饮,但想到江宁县的事情,昨夜一宿失眠。”
都是老狐狸,自然知道陛下在此刻说话的用意,林虞眉头一跳,反手想按住林卓然,却摸了个空。
已经站起来了,走到大殿中间作揖,少女目光坚定,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勇敢无畏。
“臣愿为陛下排忧解难,率兵带领绞杀匪寇。”
话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沈君泽放在膝上的手骤然攥紧,眉头拧在一起看向林卓然,张口想劝,又想起这是何地,自己又是什么身份。
所以的话都藏在心中,焦急的坐立难安。
“好,有你在,朕心安。”陛下凤言大悦,眼中止不住的笑意。
江宁县的匪寇绝对不是寻常匪寇,和官府勾结在一起,其中说不准还牵扯到朝廷内的人,聪明人都不愿意去淌这趟浑水。
估计陛下也是料到了,所以这几日一直压着没说,就等着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怕的林卓然前去打破局面。
就是不知道这位小林大人,有命去,有没有命回来的了。
在众人收回视线的时候,穆棱站了出来,“母皇,江宁靠近女儿所驻扎的地方,女儿也好奇到底是谁那么大胆子,敢在我眼皮底下滋生匪寇。”
这意思是要跟着林卓然一同去,陛下不着痕迹的抽动了嘴角,倒不是不愿意穆棱前去,只是此番多危险,她这位女儿可谓是多灾多难。
年纪轻轻面容便毁了不说,回京后接二连三的遭遇不测,属实让当娘的心中不忍。
即便心中是这么想的,陛下还是同意了。
穆棱若是能收揽林卓然,倒是不错的盟友,总是可以和定安公主抗衡一二。
林虞脸色不善,本想着能护住林卓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自己代她前去,那些人自会忌惮几分。
并且她也不害怕其中复杂的关系,品级和军中威望摆在那儿,不过是后续会有些蛮烦。
没料到自家小孩如此的积极,林虞顿时没了话说。
心头压着的问题解决,陛下肉眼可见的愉悦,酒水喝的都比平时多。
坐下后,蓝雀崇拜的目光快要溢出来了,刚才的林卓然像是耀眼的太阳,直直的映照在他心上。
蓝雀不再劝说林卓然少饮酒,主动去领了壶新酒,为她满上,乖巧的跪坐在旁边,面颊红扑扑的。
而那边,孙峤紧张的手不停搓着裤子,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嘴唇有些泛白。
穆棱回席后,立马拉住她的衣摆,“我跟你一起去。”
都不清楚去的是什么地方,就说要跟着自己,一步也离开不得,穆棱笑了,拍了拍孙峤手背。
即便孙峤不说,也会将人带着。
把人从山村里带出来,可不是随意放在府中不管不问的,穆棱要孙峤一直一直的陪在身边。
“我去哪儿,能带着你的,都会带着。”
一遍遍的保证让孙峤渐渐放松下来。
应该是穆棱提前和陛下说了孙峤的性格,宴席上陛下并未提及他,只不过多看了几眼。
穆棱的保护之意并没有掩饰,带眼的都能看出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内心唏嘘不已。
宴会接近尾声,陛下提前离席,也就没了压迫感,不拘束的尽情享受欢乐。
陛下前脚刚走,后脚林虞就起身离开,林卓然知道母亲是生气了,顾不上给自己夹菜的蓝雀,慌忙起身跟上。
筷子还没放下,蓝雀呆滞的看着林卓然离开的方向,一时间犹豫要不要追出去。
沈君泽几乎是同一时间站了起来,不过手腕被穆玄师攥住,强制的按了下来。
“你去做什么?”
沈君泽垂下眼眸,再次抬起时,眼中闪过狡黠,“你不是想抓住林卓然么?我是最后的希望。”
手松开,穆玄师坐正了身体,“但愿你能成功。”
林虞步伐很快,林卓然要小跑着才能跟上,“母亲!母亲!”
宫道两边挂上了灯笼,指引出宫的道路,林卓然和林虞保持一步的距离,心中是带着不安的。
“出息了,会抢事情了?”
林虞停下脚步,实在忍受不了林卓然一直在后头叫唤,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气。
挨骂也不还嘴,林卓然就站着,知道自己冲动了,也不多狡辩。
她就是要一个差事,能够远离京城,能够获取更高的功名。
“江宁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就敢接下任务?”林虞一步步向她走来,“你若是又出事了,你想过你爹么?”
“我总要离开,您也说过,不会干预我太多,怎么每到爹这儿,您就变卦了?”
这下林卓然也毫不退让,长相相似的母女俩谁也不让谁的对峙,火花四溅。
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隐藏的杀意,这是在战场上久了,面对愤怒是下意识的想法。
还是林虞先移开了目光,揉捏眉心,泄了口气,那一瞬间看出来年过四十的苍老,倒不是外貌上的苍老,而是心态上。
不似年轻时激进了,想得更多是权衡之术。
林卓然出事后,竹青的表现给林虞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从前都是带着林卓然一同出征在外,和竹青交流仅限于书信,而在书信中,竹青自然不会给她们压力。
这次在竹青身边,切实的感受到了郎君的不安,林虞不忍心他再次尝试感受,所以下意识的想要杜绝。
可却忘记了,林卓然迟早要独当一面,要改变的不是孩子,而是作为父母的她们。
“是我失态了,你愿意如何便如何,唯一记住一条,留条命,即便是废了,我也能养着。”
面颊一半隐匿在黑暗中,林虞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对自己在妥协。
“不会有事的。”
林卓然勾起唇角,没什么比得到家人的支持更加令人喜悦的了,“母亲你有一点说错了。”
挑起眉头。
“我心中的榜样,一直是您。”
林虞笑了,目光落在了林卓然身后,下巴点了点。
沈君泽站在黑暗的交界线处,一见到林虞微微欠身。
“走了。”说完林虞转身离去,见到追出来的沈君泽后,心中大致明白了。
有些诧异,却又觉得没那么无法接受。
老了,不是很懂这帮年轻人的想法。
沈君泽心砰砰直跳,面上故作淡定,开口声音都是带着颤抖,“我有话想同你说。”
“江宁县的事情没有表面简单,不只是匪寇的问题,所以去那儿象征性的绞杀几人便回来,陛下不会责怪的。”
气氛太过于压抑,沈君泽一股脑的将想要说的倾倒了出来,委屈感又涌上心头。
林卓然站在光下,沉默不语,是身处于黑夜中的沈君泽怎么也触碰不到的。
直到说完,林卓然都未曾言说一句,只是看着沈君泽,眼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就在沈君泽想要上前时,林卓然向他一步步走来,沈君泽屏住呼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就知道,林卓然还是在意自己的。
可当和女人擦肩而过后,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猛转身看向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人。
而林卓然直直的走向他。
是宴席上,跪坐在林卓然身边的小太监。
“走。”很轻的一个字,却让两人都听见了,蓝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沈君泽,又看向了林卓然。
随后低下脑袋,紧跟着林卓然后面走了。
徒留下沈君泽一人,痴痴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自己还不如宫中的小太监,苦笑出声,跌跌撞撞的靠在墙壁上,胸口被重东西压着,几乎让他喘不来气。
年纪不大,看模样唇红齿白,虽然是太监身份,但也总好过他是她人之妾的名头。
林卓然不知道自己要向那儿走,只想远离沈君泽的身边,身后急促的步伐听的心烦意乱。
停下脚步,蓝雀差点撞到她,带着些许的慌张和羞涩。
“今日的事情别我不想让第四个人知道。”
不是商量,是警告。
“你在宫中多久了?”
蓝雀抿唇,“五年。”
基本这些小太监都是十岁入宫的,蓝雀至今已经十五岁。
“五年后出宫,可以去将军府找我,帮你谋个前程。”
林卓然不带任何的情绪,这只是一场保密交易,而并非夹杂个人□□。
蓝雀抿唇,小心思在此刻破碎的一干二净,红着眼眶点头。
他不是不聪明的人,是喜欢林卓然,但人家心不在自己这儿,胳膊拧不过大腿。
若是旁人,见蓝雀是个无地位的小太监,早就动了杀心了。
蓝雀心中感激林卓然的恩情,自然将不可告人的想法掩藏在心中。
他其实不太明白林卓然要保密什么事情,蓝雀到的时候,两人只在相望,所以他并没有听见什么事情。
自然,目前的状况,蓝雀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第四十四章
从陛下下旨的速度,就能看出,早有预谋。
林卓然领了一千士兵前去剿匪,当地官员也会出府衙跟着,人数算是可以的了。
当竹青知道消息的时候,林卓然已经在准备要前去江宁的包袱了。
此番不仅竹青来了,林虞也跟着过来,她轻搂住竹青的肩膀,安慰着郎君。
想来来的时候,已经做过了心理工作了,竹青的反应不大。
只是叮嘱林卓然要注意路上的饮食,心中舍不得,但林虞说的对,孩子终归是要走出去的。
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害怕的将人锁在家中。
需要准备的东西不多,林卓然收拾起来很简单。
“王汝南同你一起去,会保护你的。”
真让林卓然独自面对,林虞还是不舍的,就请了王汝南一同前往,自然是不用多说,便答应的。
白犬摇晃脑袋坐在主人身边,吐着舌头模样呆萌,还不知道主人即将要离开。
“爹爹,二水就麻烦你了。”
林卓然揉了揉二水柔软的毛发,小家伙在府内吃的极好,被养的油光水滑的。
不清楚是什么品种,白犬长的非常快,几乎已经到达林卓然的膝盖以上,蓬松的毛发显得它异常的大。
“自然。”
白犬不再似从前那样顽皮,现在除了见到林卓然会活跃些,其他时候懒散的趴在院子内晒太阳。
前院池塘也修复好了,里头移植了含苞待放的荷花,竹青渐渐忘记了二水的所作所为。
匪寇的事情说急也急,说不急也存在这么久了,林卓然想着早些去,穆棱也正是此意。
在下旨后的第二天就带着小部队离开了。
走的时候无人问津,百姓也不知晓她们要去哪儿,哪儿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峤对于武术方面的事情好似带着天赋,听穆棱说骑术只教了一天,孙峤便可以自己骑马,跟着军队走了。
自然是不能让轿子拖累行军的速度,况且孙峤也不习惯坐轿子,他更加愿意与穆棱并肩而行。
林卓然看向身后越来越远的城门口,像是有一根线扯着心脏一般,有些事情必须要学会放弃。
收回视线,生生吐出一口浊气。
她和沈君泽的事情知道的寥寥无几,以至于伤心了无法与她人言说,独自承受悲痛。
江宁县距离京城不近,一路上要花费不少时间,现在又是梅雨季节,动不动天空就会飘几滴雨水。
身穿软甲,高竖发丝,林卓然目光懒散,略过路边的景色,虚虚握着缰绳,孤独的在一旁。
反观身边的穆棱,一直逗着孙峤说话,周围的氛围好生甜蜜。
孙峤不善言辞,却在穆棱与他说话的时候,会努力的回应,并且想要找话题,一路上说说笑笑,也是极其愉悦的。
再回头说定安公主府的事情,林清明知道了穆玄师的所作所为,心中不怒是假的。
小妹在他心中极其重要,而自己的妻主却想着如何让她死于意外。
想要短时间内能毫无顾忌的相处是不可能的了,林清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穆玄师的夜宿。
而穆玄师正因为沈君泽的突然消失而恼怒,并没有注意到林清明的反常举动。
沈君泽走的非常洒脱,屋内东西几乎没变,只带走了马车和碎银子。
询问了下人,竟然没一个知道沈君泽什么时候出去的,穆玄师愤怒的将西院的东西全砸了。
响动惊扰到了东院的林清明,下人来报公主情绪不稳定,希望主君前去安抚。
林清明只是站在东院门口,望着西院的方向,沉默不语。
沈君泽来找过他。
那天晚上,穆玄师在书房呆到了很晚,林清明等来的不是妻主,而是衣着单薄的沈君泽。
“主君,我有许多的话要同你说。”沈君泽的神情无比认真,目光透露出倔强。
苍白的嘴唇紧抿着,肉眼可见的憔悴。
不知怎么了,林清明心一软,侧身让他进来了。
为他倒了杯热水,触碰到的是冰凉的指尖,林清明心下一惊,却什么都没有说。
沈君泽同她讲述了和林卓然的相知相遇,为何在一起,反正林清明已经大致猜到了,也就不再做过多的隐瞒。
听完一切,林清明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看向沈君泽的目光也带着复杂,特别是知道,他只不过是穆玄师从贫民窟内捡回来的后
“我需要您帮我一个忙”
林清明思索良久,缓缓点头。
天气阴晴不定,前一秒还是晴天,下一秒就刮起风了。
穆棱脱了披风搭在孙峤身上,眺望远处,“前面有驿站,去那儿休息。”
赶到驿站的时候,外头哗哗下着雨,身上没一处是干燥的。
穆棱唤来小二烧水,把孙峤推进了屋子里,林卓然则慢悠悠的去安置士兵,驿站的房间肯定是不够的,必然要有睡在大厅或者柴房的。
不过这些人也不挑剔,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将就一晚,不比野外露宿要来的好。
风挂的越来越大,细一些的树被压弯了腰,天色也黯淡下来,如同黑夜。
穆棱和孙峤没出来,让小二将饭菜送到了房间里,林卓然则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下来同士兵一起用饭。
馒头加上小菜,不算好吃,却足以填饱肚子。
换好衣服的王汝南大大咧咧的坐在林卓然身边,抓了个白面馒头大口的咬了下去,指着外面天气。
“估计明早才能走。”
“恩。”
林卓然应了声,随着王汝南手指的方向看去,瞧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外面,在暴风雨中显得格外无助。
身穿蓑衣的车夫撑着伞,在大风中艰难的放下脚蹬,喊了句什么,她们坐在里头没听见。
突如其来的客人吸引人屋内众人的视线,就在林卓然要收回视线的时候,车帘被撩开了。
一只白玉的手接过伞,迈着小步子走了下来。
带着白色遮面斗笠,看不清样貌,不过身形应该是男人。
狂风吹起薄纱,盯着看的士兵心中唏嘘,等到瞧瞧小郎君的样子,没料到他快速的扯住飞起的一角。
什么都没看见。
“劳烦一间客房。”是车夫说话。
小二面露难色,搓手解释道,“今个不巧,官家包场了,别说客房了,连柴房都没有。”
“小美人不如同我一间屋子?”王汝南好色的名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伙也都见怪不怪。
瞧见林卓然低头喝茶,什么都没说,纷纷起哄起来。
王汝南伸手要去抓白衣公子的手,就在快要靠近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攥着,林卓然用力十成的力气,几乎是要将骨头捏碎的程度。
“既然这么喜欢,不妨把你的屋子让出来。”
话说的冷飕飕的,王汝南脚底窜风。
林卓然冷着脸时,颇有几分林虞的感觉,而跟着林虞最久的便是王汝南,打心眼里是又敬畏又害怕的。
刚才起哄的,也都闭嘴,把头深深低下,和刚才判若两人。
“闹着玩的,他住我那屋,我住哪儿?”挤出的笑容有些僵硬,王汝南空出的手拍了拍林卓然的肩膀。
见人有松动,赶忙把手扯了回来,揉着手腕疼的龇牙咧嘴的。
“你住柴房,那儿还有地方。”
林卓然语气认真,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此番出行,穆棱是指挥,林卓然其次,王汝南只是跟随,所以得服从林卓然的安排。
并且这件事情是她错在先,也不好多说什么,住柴房就柴房,也不是没住过。
王汝南不情不愿的起身去收拾东西,林卓然也放下的茶盏,望了白衣公子一眼,转身离去。
店小二是个机灵的,堆上笑容,为公子引路。
天色漆黑,不知现在是何时,林卓然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风声夹杂着雨声,空气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林卓然心中莫名烦躁。
准备翻身的动作一顿,屏气凝神,她听见了很轻的脚步声,踩着雨水的遮掩而来。
能如此谨慎的人,定然来做不可告人之事。
像是去隔壁的。
林卓然翻身起来,隔壁原本是王汝南的房间,现如今住进去今日的白衣公子,难不成有人要刺杀王汝南?
不管如何,都不能让其得逞,林卓然抽出桌子上的剑,轻押开门缝,看见了黑衣男人,正趴在隔壁门上听里头动静。
两件屋子之间只有一扇纸糊的推拉门,林卓然毫不犹豫的退了回去,一脚踹开了门。
就在同一时刻,外面的黑衣人发射了毒针,直对着门面而来。
林卓然拦着人翻滚躲过,反手将剑扔了出去。
速度之快让黑衣人没有反应的余地,被直直穿过喉咙,订在了柱子上,到死还是睁着眼睛的。
听见动静的士兵训练有素的拿着武器上来,见到的只有无声息的尸体。
“处理了,别声张。”林卓然命令到。
后知后觉的反应自己还搂着公子的腰,不自在的松开手,可当抬头时愣在了原地。
斗笠下遮盖的面容不是别人,而是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日思夜想的人。
显然沈君泽还没从刚才的突发事件中缓过神来,小脸苍白,唯独眼眶是红的。
呆呆的看着林卓然,抿唇不说话。
沈君泽出现在距离京城几百里的驿站中,林卓然能想到的只有他来追自己。
没有人员伤亡,把尸体处理掉,加派几人守夜,也就过去了。
可两间屋子中间的门,被踹的稀碎,融合成了一间屋子,属实有些尴尬。
沈君泽的屋内还放着一桶热水,想来刚才是准备泡澡洗漱的。
“你洗吧,我回去了。”
憋了半天,林卓然只说出了这两句话,眼神有些闪躲,抬脚跨过地上的碎渣要离开。
“她们是穆玄师派来杀我的。”沈君泽身形单薄,长发披散在脑后,多了丝清冷。
没再去触碰林卓然的任何地方,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她。
第四十五章
林卓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沈君泽,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转瞬即逝。
“我出生在贫民窟,吃不饱,穿不暖,直到穆玄师把我从那里捞了出来,我以为获得了光明。”
沈君泽深呼吸,把最深处的伤疤一点点揭开给林卓然看,只为了获得女人的信任。
“我努力的学习,为了能够帮上她的忙,以妾室的身份隐藏在她身边。
猎场遇刺的事情也是我帮穆玄师安排,而你本该被杀了,是我动了私心,将你藏了起来。
如果有什么让你生气伤心的话,我也是为了应付穆玄师,不得已而为之。”
“我对你再也没有秘密了,一点也没有了。”
沈君泽跌坐在绣花凳上,眼睛不敢抬起,垂下望着石板地。
他在赌,赌林卓然是否会心软,还会不会从新接纳自己。
如果失败了,沈君泽只能躲藏,最好跑到无人发现的地方,不然被穆玄师找到后,只有死路一条。
搭在桌上的手握拳,等待最后审判。
眼前出现一双皮革包裹的布靴,头发被指尖轻轻挑起,“去洗澡,水要凉了。”
沈君泽猛的抬头,握住女人的手,语气带着期待,“不生气了?”
“你应该早些坦白,我们也不必如此。”林卓然弯下腰,轻轻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从此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沈君泽拽着林卓然的衣裳,哽咽声堵在嗓中,“好。”
闹腾这么一遭,水已经不是可以泡的温度了,打湿帕子擦擦身子。
褪了一半,沈君泽脸一红,“你转过去。”
翘着腿,坐着喝茶的林卓然差点被呛着,挑眉不理解沈君泽的意思。
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现在擦个身体都不给看了?
“好。”
再腹诽,还是听话的回到自己屋内,林卓然躺回了床上,望着屋梁想京城的事情。
穆玄师能派杀手来刺杀沈君泽,就证明已经放弃了他,并且想灭口。
而林卓然护着他,也是正式宣战了,只可惜夹在中间的林清明,还有他腹中的孩子。
如果穆玄师胜利了,她是不会动林清明的,这一点是可以肯定,作为林家小女儿的林卓然,穆玄师也是轻易动不得。
但沈君泽不一样,他什么名分都没有,到现在头上还顶着穆玄师妾室的身份。
想要处理掉沈君泽,可谓是轻而易举。
可若是穆棱登位,沈君泽有信心能够保住林清明和他的孩子,所以必须让穆棱登上皇位。
水声响起,整齐有逻辑的节奏随着声音破碎,林卓然脑海中瞬间回忆起与沈君泽肌肤之情的感受。
躁动瞬间冒上头来,林卓然拉过被子盖住了脑袋。
不能,刚和好就拉着人做那样的事情,显得太过于不真诚了。
内心搏斗的时候,忽略了停下的水声。
沈君泽堪堪披了件袍子,松垮的遮住身体,精致小巧的锁骨露在外面,还带着水汽。
像是一朵刚刚出水的莲花,绽放着等待采撷。
迈着步子走到林卓然床前,蹬掉鞋子爬了上来,红晕蔓延到脖子,按耐着心中的羞耻,揭开了外袍,钻入了被中。
温热的身体拥抱在怀中,软软香香的,林卓然没有多加思考,便紧紧的抱住了他。
炽热的手掌在光滑的脊背上胡乱摸着,林卓然低下头瞧见的景色倒吸了一口冷气。
“今晚睡不睡了?”声音有些哑,林卓然嘴上这么说,手却没停的胡乱摸着。
沈君泽脸红扑扑的,一副未经人事的模样,想藏起来,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躲,只能怯怯的道,“想你,好久了。”
外头打雷了,丝毫没有影响到屋内的人,床上的人伸出一只手,拽下了帘子。
门外守着的士兵早察觉不对劲了,一个劲的贴着耳朵向里头听,只可惜今晚风雨大作,遮盖了屋内的声音。
两人趴着好久,都没听见一丝响动。
昨夜的事情并未惊扰到穆棱,她与孙峤舒服的睡了一晚。
早上迎接明媚的阳光起床,孙峤揉着有些酸的腰,“天气好了,可以出发赶路了。”
“即便天好了,路也难走。”穆棱捏了下孙峤的面颊,惹的人脸一红。
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
管道虽然铺起来了,但路两边还是泥地,昨日雨那么大,保不准泥土流失,弄脏管道。
“不着急,先下去吃饭。”
大厅内,王汝南抓耳挠腮的,昨夜在柴房睡的极其不好,雨天那地方蚊子就多,几日大半夜起来捉蚊子,闹得一宿没睡好。
白衣小美人好像在哪里见过,更郁闷的是竟然和林卓然出双入对的,明显是昨晚上搞一起去了。
王汝南一把揽过林卓然,语气带着些报复,“好小女,你不让我碰,是自己先看上了吧。”
“他就是为我而来。”林卓然推着她肩膀,给人按回了位置上,招呼小二弄些清淡的粥来,别又是馒头和小菜的。
沈君泽怎么能啃白面馒头,自然要吃些易消化的东西,不然养坏了怎么办。
大庭广众之下的偏爱,让沈君泽心驰荡漾,却还是乖巧的拉了拉衣角,“我没事的,不用费心。”
自然是不会听他的,在林卓然能力范围,要给最好的。
其他人没怎么见过和认识沈君泽,但穆棱不一样,在宴会上是碰过面的,所以在看见沈君泽的时候,明显愣住了。
看向林卓然的眼中带着探究。
沈君泽垂下眼眸,有些不知所措,干脆不去看她,自顾自吃着碗中的粥。
“坐下一起吃吧,我给孙公子也要了份粥。”
既然林卓然如此上道,穆棱也不多问,牵住孙峤坐下。
“我的郎君要跟着,受不了骑马之苦,要坐马车,可能会耽误路程,到时候你们不用等我。”
林卓然说的时候,握住了沈君泽的手,将他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沈君泽会骑马,且马术应当是不错的。
“正好,我的郎君也骑不来马,不知道沈公子是否愿意腾出点地方。”
桌子下,穆棱轻拍孙峤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一个对视,两人皆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什么路程慢不慢的,不重要,自家郎君舒服才是最重要的。
王汝南左看看,右看看,这位沈公子她是不知道能不能骑马的,但看细胳膊细腿的,应当是做不到。
可七殿下身边的孙公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不能骑的,再说来的时候,不骑的好好的,怎么如今就不能了。
自然,这儿轮不到她说话,自觉的闭嘴。
吃饱喝足,驿站的掌柜也不敢让林卓然去赔门的损失,没人受伤就大吉大利了,恭敬的送走这帮瘟神。
车夫是沈君泽自带的,长相黝黑,模样老实,见谁都乐呵呵的。
沈君泽不用带遮面的东西了,迎着阳光站着,见林卓然看给马儿顺毛的车夫,嘴角带着微笑解释道,“我曾经救过她一命。”
被戳穿小心思的林卓然也不害羞,点头示意知道了。
马鞍上有扣子,可以把包袱挂在上面,林卓然走到自己马边,从包袱内套出一袋油纸装的东西,塞给了沈君泽。
什么都没说,招呼着士兵出发。
摇晃的马车内,沈君泽打开了油纸,里头是桃花酥,因为颠簸的关于,碎成了许多块,已经不好看了。
但就是这样,沈君泽还是悸动,垂眸笑了。
孙峤后背紧贴车厢,放缓了呼吸,第一次见到长相如此好看的人,孙峤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而后是无限的自卑,粗糙的手掌,结实的肩膀,恐怕自己比女人还像女人。
情绪低落的一瞬间,就被沈君泽敏锐的察觉到了。
多年的训练和见识让他瞬间就明白了单纯的孙峤内心想法,包括他在宴会上局促的表现。
证明这位公子涉世未深,应当是很少出门社交。
“你同七殿下关系很好。”沈君泽道。
孙峤点头又摇头,脸涨红了,有些结巴道,“是,是。”
“七殿下很照顾你,你们很合适。”沈君泽很明白如何同这样的人拉进关系。
像孙峤这样社交少的,唯一重要的人估计也就穆棱一个,只要真心的夸赞她们之间的关系,能很快建立起信任的桥梁。
加上沈君泽的声音如山间清泉,无争无害,没有任何的歧视,以及身上散发出的温柔,让孙峤很难再警惕。
孙峤在脑海中组织语言,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学习着穆棱说话的样子。
“穆棱很好,林姑娘也很好,很适合你。”
沈君泽一愣,随即嘴边的笑容扩散开来,整个人像一朵花儿一样,明艳动人。
孙峤会是一个好朋友,所以沈君泽将桃花酥分了些给他。
两位郎君只需要简单的言语,就建立起了友情,可以说非常纯粹。
外面的女人们时不时的观察马车,穆棱终于是靠近林卓然了,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说话。
“定安公主的妾室,你是如何搭上的?”
“她不是穆玄师的人,从来都不是。”林卓然说的含蓄,穆棱咂摸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皆是鲜衣怒马,大好年华,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身上,照耀姣好容貌。
冰冷的银色面具也因为笑意而柔和了起来,“若是能相处的好,我到时希望沈公子能教教峤儿,陪他说说话也是好的。”
“我的郎君可不是专门聊天的。”林卓然斜视了一眼,没有因为穆棱是七殿下,也没有可能是未来的女帝而半分退让。
“峤儿性格真诚,沈公子会喜欢这位朋友的。”
“沈郎温柔似水,孙公子也会敞开心扉的。”
像是小孩子一样,谁也不让谁,争论不出高低来。
第四十六章
后面雨淅淅沥沥的下,没到需要躲避的程度,士兵们带上蓑笠,继续前行。
小郎君在坐在马车内,风雨打不着,不用过多担心。
林卓然拉低帽檐,遮挡住眼睛,即便现在是晴天,也下着小雨,打着响雷。
轰隆一声,划过天际。
沈君泽从浅眠中惊醒,已经不知是多少次了,撩开帘子看去,“又下雨了。”
孙峤此刻正拉开门帘的一丝缝隙,争取让雨水和风进不来,又能让他看见前方穆棱的身影。
他在担心穆棱,怎么说被淋雨也是对身体不好的,自然是心疼。
注意到沈君泽醒来,孙峤拉上帘子,“是我将你吵醒了吗?”
前者摇头,揉着心口,眉头蹙用在一起,胃里隐隐的不舒服,“雷声太大了。”
孙峤面露担忧,“如果一路上都是阴雨连绵,她们都要这样走吗?”
“不知道,她们心中应该有数。”
在马车里无事,可在外面的士兵就不见得了。
天气虽然转暖,可身上被雨水打湿,山间风一吹,难免着凉。
一路上阴雨不断,时常有不可预测的暴雨,此时雨滴越来越急促,林卓然伸手感知,转而看向穆棱。
“找个驿站,江宁县就在前方不远,先躲过这场雨。”
天色也不早了,虽然连夜赶路也能过去,但今夜应当是暴雨一场。
黑夜前行多危险,万一山道上泥石滑坡,造成人员伤亡,就得不偿失了。
众人没有异议,心行走许久的士兵也身心疲乏,听见休息的消息,抑制不住的喜悦。
梅雨季节,没有多少人外出,所以驿站里只有她们一行人,倒是方便了不少。
这间驿站战地比较大,不会出现还需要睡在柴房的情况。
士兵们一股脑的钻进驿站挡雨,前脚刚踏入,后脚雨就下大了。
马车晃悠悠的来到门前,林卓然和穆棱同时拿过伞走了出去,去接自家郎君。
先撩开帘子的是沈君泽,脸色有些苍白,见到林卓然时勉强扯出笑容,搭着她的手走了下来。
孙峤紧跟其后,若不是两人状态的对比差别之大,林卓然还不会有什么察觉,现如今一看,沈君泽似乎比从前憔悴了许多。
身上的蓑衣还没脱,林卓然不敢靠太近,怕弄湿他的衣裳。
几乎没人身上有干燥的地方,林卓然也不例外,即便穿戴蓑衣,身上也湿透了。
不过没着急去换洗,而是倒了杯热水给沈君泽,坐在他面前轻声询问,“怎么如此憔悴?身体不舒服么?”
沈君泽淡然一笑,捧着茶杯小抿了一口,“我没走出这么远,恐怕有些水土不服。”
示意让林卓然安心,拍她手,察觉出人皮肤温度的凉意,不悦蹙眉,“去换衣裳,别受凉。”
“好。”林卓然身体好,不容易生病,不过小郎君的要求,自然得听。
跟着小二麻溜上楼,来到准备好的房间。
里里外外都湿透了,换好干净干燥的衣裳后,身上都轻松了不少。
门被推开了,沈君泽走了进来,自然的拿起林卓然放在桌上的衣裳,“我拿去给你洗了,找地方烤干。”
“交给小二便好。”林卓然整理好腰带,踱步走了过来。
“你的东西,我不想交给别人。”沈君泽眨眼间,难得出现童真。
直直戳在林卓然心脏,没忍住的捧着人脸,两瓣唇厮磨在一起。
郎君也格外的配合,搂住了她的腰肢,迎合动作。
“下来吃饭,就等你们了。”王汝南推门而入,入目便是此番缠绵景象,绕事经历过风月多年,诈遇见也难免羞耻。
忙不迭的退出去回避,嘴上嚷嚷道,“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门被关上后,沈君泽推开了林卓然,脸色通红,嘴唇泛着水光,羞的不敢看林卓然。
难得做亲密的事情,还被撞见正着,沈君泽捂住了面颊。
下楼吃饭,看见王汝南的时候,极度不自在,倒是不知道为何林卓然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穆玄师是不会放过沈君泽的,所以林卓然不敢松懈,虽然只有第一次的袭击,但难不保在酝酿什么大事情。
毕竟沈君泽知道的太多,若是抖给了陛下,定安公主的名头就不一定保住了。
直到现在,沈君泽除了说林卓然已经猜到是穆玄师做过的事情,其余一字未提,林卓然也不曾逼迫他。
穆玄师对他有恩情是真的,真无所顾忌的背叛想来沈君泽做不到,即便穆玄师下狠手,沈君泽也不会忘恩负义。
这也是林卓然欣赏的一点,一男子能做到如此重恩和懂得取舍,实属不容易。
几天的马车之旅,让孙峤对沈君泽产生了依赖,在餐桌上就能看出来,不再是只会低头吃饭,还会同沈君泽聊上几句。
笑容比一开始多了不少,人看起来也开朗了许多。
所有的改变没有人比穆棱更加了解和感受的了,嘴上不说,心里是感谢沈君泽的。
即便不知道他和林卓然具体的情况,打心底是希望两人有个好结局。
一路上过来也能看出林卓然对沈公子的上心。
晚上睡觉,林卓然自觉睡在外面,只为了防止夜间出什么意外,好能保护沈郎。
熄灯后,两人并肩躺在床上,林卓然有想法,但碍于沈君泽最近身体状况不好,便一直压抑着。
但欲望压抑久了,迟早要爆发,今天尝过小郎君的滋味,到现在还能想起那触感,林卓然内心纠结。
手却不自主的滑向了他的腰间,轻轻的揉了揉,带着无尽的暧昧。
“沈郎睡了吗?”
声音是贴着耳边而来,沈君泽耳廓渐渐泛红,纤长的睫毛颤动着打开,一双带着睡意的眸子看向她。
困倦使得沈君泽的眼中带着泪花,没忍住小打了哈切,翻身面对女人,摇了摇脑袋。
明明是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
真是可爱极了。
林卓然眼神暗了下来,手掌贴在他腰侧,来回摩挲,声音低哑,“我想要。”
哄一声!全部血液冲向了脑袋,沈君泽向被子里缩了缩,犹豫的点头。
接后而来的是霸道,不容拒绝的亲吻,仿佛要将一路上憋着的欲望在今夜发泄出来般,林卓然的钳制住沈君泽的手用了些力气。
胃内涌上恶心之感,沈君泽顿感不妙,剧烈挣扎着。
察觉到不对劲的林卓然松开了手,茫然的看着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漱口壶那儿吐的沈君泽。
反应过来后赶忙过去,两人急的鞋子都没穿,光脚踩在木制地板上,好在不凉。
沈君泽半跪在地上,将晚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红晕褪去后,面色惨白憔悴。
手撑着地喘息,缓解胃中不适。
林卓然顺着他后背,眉头拧死,“怎么又吐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沈君泽为了不让她担心,会故意背着她,但一举一动都被注意着,怎么可能躲过林卓然的视线。
“没事,吐完就好了。”沈君泽笑的苍白,一点没能起安慰的效果,反而让林卓然更加担心。
吃不好,休息不好,肉眼可见瘦了一圈,林卓然揽住了他,让其靠在自己肩膀上。
“我待会让她们送些清淡的东西上来。”
“不吃了,防止半夜还要吐。”沈君泽抬眼看向林卓然,明白了她眼中的意思,笑道,“我想睡一个好觉。”
一晚上沈君泽睡的不错,林卓然就不一样了,心中担心,总是要起来看一遍才放心继续睡,所以断断续续的睡眠,质量并不好。
不过她还是起了个大早,在身边熟睡的人面颊落下一吻个,轻手轻脚的出去,将隔壁的穆棱喊了起来。
孙峤习惯早起,穆棱从军多年,生活习惯极其严格,天刚亮就醒了过来。
此刻被林卓然拉着,有些摸不着头脑。
外头还在下雨,看样子是不会停的,要再多停留几日。
“出去干什么?外面雨那么大。”
穆棱极度不情愿,难得休整,就该和自家郎君窝在屋子内消遣一天,而不是被一个女人拉出去淋雨。
“我去打只山鸡给沈郎补补。”林卓然道。
光是隔着银色面具,就能感觉到穆棱的嫌弃,又不是男人,上个山还要成群结队的。
“你一人去就行了,用得着我么?”
林卓然想想,也是,说不准拉着穆棱还会碍事。
一直在旁边听到孙峤开口了,拿过门边放着的蓑衣,郑重道,“沈公子最近状态确实不好,我同你一起去吧,我对这些事情熟练。”
“不行!”穆棱几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让自家小郎君跟着别的女人出去,这要是在山上滑一下,或者崴一下,搭把手不得有肢体接触。
心中醋坛子得翻了。
林卓然挑眉,没说话,看穆棱的眼中带着丝庆幸。
“走吧。”孙峤利落的把蓑衣穿戴好,一副随时可以出发的样子,完全没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我去!”
穆棱咬牙切齿,孙峤去了,独留她一人守着空房,还有郎君随时被碰的风险。
虽然知道林卓然不是那种人,但搭把手的接触也不能有,既然如此,只能自己去。
面对孙峤又是另一种态度,无奈叹了口气,将他把蓑衣脱下。
“你陪着沈公子吧,万一有什么不舒服的,还有照应。”
孙峤思考了一下,点头。
他同沈公子都是男子,确实照顾起来比那些女人要方便不少,大方的把东西交给了穆棱。
还不忘嘱咐如何打着山鸡最省事,还有什么模样的山鸡味道最好。
那细心的模样让穆棱心软,穿上蓑衣后,在他嘴上亲了一下,“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随后跟着林卓然进入了雨中。
第四十七章
山地泥泞,两人有轻功在身,走起来不难。
后背背着弓箭,林卓然走的速度很快,争取在中午前赶回去,给沈郎加餐。
下雨时要在能遮雨处找,林卓然目光到处搜寻,突然察觉草丛中的动静,没有丝毫犹豫的拉弓挽箭。
尖锐寒冷的箭破开空气和雨水,直直的向着猎物而去。
睡梦中的沈君泽并不安稳,他梦中梦见了许多的蛇,绕着他身边转悠,吓的沈君泽一动不敢动。
而那些花花绿绿的长蛇盘旋在脚下,吐着猩红色的舌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就游走了。
正松一口气的时候,沈君泽发现脚边有一枚圆润淡黄色的蛇蛋,好奇的弯腰要捡,一股力气将他从梦中推了出来。
“做噩梦了吗?”孙峤一进来就发现躺在床上的沈君泽睡的不安稳,迷糊的呓语什么,听的不真切。
害怕被梦魇住,就想着将他推醒。
看见孙峤的时候,林卓然还是茫然的状态,差一点就碰着蛇蛋了。
撑着身子爬起来,睡的时间长,但睡的质量并不高,浑浑噩噩的,脑袋涨的慌。
沈君泽左右看,抿唇没说话。
“小林将军去山上猎野鸡去了,说是要给你补身子。”孙峤拿过架子上的外衫给沈君泽披上。
模样憔悴到连孙峤都忍不住担心起来,对比之下,这段时间孙峤和沈君泽接触最多,呆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所以能知道沈君泽真正的状态,以及吃东西的真实反应。
雨水顺着房檐汇聚流下,重重拍打在地面上,一下一下砸在沈君泽心头,“外头还在下雨。”
“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
孙峤没能理解沈君泽的担忧,愁苦道,“庄稼刚播种,遭遇那么大的雨,估计根都烂了,冬天可怎么办。”
“东边黑土地今年的产量应当不错,不出意外,朝廷会从那儿走水运调粮。”
说的漫不经心,林卓然目光一直落在窗外的雨中。
孙峤常年生活在与世隔绝的状态下,若是比生存能力和明白百姓生活中的苦,没人比他熟悉。
可若是想格局打开些,向他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按照孙峤的教育和视野程度,是远远做不到的。
不过也正是孙峤的接地气,明白苦难,比那些高位着来的实在,可以帮助了解更多关于百姓的事情。
沈君泽勉强爬起来洗漱,脚下轻飘飘的,堪堪扶着墙壁才站稳,心中越发古怪。
虽说身体算不上极好的,可也是常年习武,不要当如此虚弱,身上完全没有着力的点。
披散的头发只用一根发带绑在脑后,身着长青色衣裳,懒散的坐在大厅内,望着门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发呆。
孙峤自认为留下来就是为了代替林卓然照顾沈君泽的,所以形影不离,沈君泽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公子神情淡漠,微撑着脑袋,手边的茶盏冒着热气,如画中人一般好看。
来往休息的女兵,不自觉多看了几眼,却又不敢心生龌龊。
不只是害怕于林卓然的威压,也是沈君泽这般脱俗让人只敢保持远观的畏惧。
雨中出现一道身影,打破了平静,像是一滴水落入安静的湖面,荡起一波波涟漪。
沈君泽坐直身子,瞧着越来越近的人,嘴角带起了微笑。
百无聊赖的孙峤也来了精神,直接走到门口迎接。
蓑笠的边缘雨水成直线流下,一人手中提着一只山鸡,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醒了,感觉如何?”林卓然脱去外衣,将东西交给赶来的店小二,“让后厨煲成鸡汤。”
“睡一觉好多了。”沈君泽带着笑意,眼里亮晶晶的,手指挑起她湿漉漉的袖口,“去换衣裳,别受凉了。”
外面雨下的大,即便有挡雨的蓑衣,在行动中也难免会让雨水跑进来,衣裳不可避免的湿了。
林卓然是,穆棱也是。
她们上去换衣裳,沈君泽就坐在下面等着,孙峤也没跟着上去,他瞧人走远了,才低声询问。
“你为什么不告诉小林将军真实情况?”
既然相爱,那便要毫无保留的告诉对方真实情况,孙峤的想法简单,所以不能理解沈君泽的做法。
特别还是有关于身体的。
“我的身体还是清楚的,不过是没适应罢了。”沈君泽无奈笑了下,面对执拗盯着他要说法的孙峤,只好解释。
“陛下虽没定剿匪的期限,可现如今路遇大雨,止步不前,耽误了好些时日,即便陛下心中理解,可如果江宁县县官有异心,奏上一本,也够朝中老臣说的了。”
沈君泽抿唇,更何况还带着俩男子,穆玄师麾下的门客定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江宁县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去哪儿到底是福还是祸。
孙峤愣住,听沈君泽讲的事情,是他从来不曾想过,或者说压根想不到的事情。
低下的脑袋,自卑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开。
谈话间,驿站又进来两位躲雨的人,一位年轻的女子,带着像小娃娃长相的孩子。
小二歉意的和她说了没有房间,那女人也不介意,带着孩子先坐下,让其上些吃的。
孩子约莫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瞧见大厅内的人,好奇的东张西望。
每次想要用手抓什么东西的时候,就会被女人用小竹条敲手,可怜兮兮的捂着白嫩的小爪子。
那场面看的沈君泽心中一软,神情也不自觉柔和起来。
小丫头的目光落在沈君泽身上,见他也在看向自己,顿时笑了起来。
肉乎乎的手去拽了拽女人的衣角,指着沈君泽的方向,“好看的哥哥。”
女人抬眸淡淡看了一眼,带着冷淡疏离,眉眼是脱尘的傲气。
没说话,拿出包袱中的书籍,用竹扁挑着书页翻看。
店小二端来后厨刚做好的绿豆糕放在沈君泽桌子上,这是小林将军吩咐过的。
沈君泽吃饭少,又容易吐,所以林卓然特意让小二每日都做糕点给备着,一饿就能吃。
淡绿色的糕点漂亮极了,散发淡淡豆子的清甜味。
没能吸引该吸引的人,倒是让小丫头馋的不行,偷摸着想要过去,女人眼睛都没抬,伸手将她拽回位置上。
眼巴巴的看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沈君泽看的好笑,自己也不想吃,就让小二将东西送去了女人那一桌。
小丫头开心的不得了,但没有女人的示意,不敢动手拿了,竹扁太过于威严,手还隐隐作痛。
举动引起了女人的注意,两人目光对视,女人轻微点头,以示感谢,沈君泽莞尔一笑。
此时林卓然下来了,远远就看见目光交汇的两人,眉头不自主拧了一下。
“驿站来人了。”身穿火红色的袍子,衣袖上还滚着金边,称托的唇红齿白,容貌艳丽。
穆棱身着月牙色的袍子,面料上是用银线参着金线绣的牡丹花,富贵异常,一举一动带着皇家气度。
银白色的面具下,微挑的眼角显得魅惑,却又被身上沉稳的气质压住。
“雨下那么大,有躲雨的很正常。”
正常是正常,可和自家郎君眉目传情,那就不正常了。
林卓然脚步不自觉加快,她的到来立马夺回了沈君泽的视线,眼中染上了见底的笑意。
“看什么呢?”林卓然坐下,没去看角落桌的女人,而是宣示主权般握住了沈君泽的手。
察觉是温热的,又搓了搓,才放下。
“没什么。”沈君泽回道。
坐了一会,小二就将午饭端了上来,都是清淡的山间小味。
如今大雨封路,无法出去采购,除了驿站储备的粮食,也就只有在山间采摘或者捕猎了。
很不巧的是,驿站没有会打猎的,所以菜很少见荤腥,也是林卓然冒雨出去打野鸡的原因。
吃到一半,煲的鸡汤终于上桌了,打开盖子后浓郁的鲜香味飘散在大厅,勾起腹中食欲。
金黄色的花油飘散在汤上,还有枸杞红枣补味。
沈君泽却同她人的反应不同,胃里小小翻滚了一下,不过他向来耐力好,忍着也没人发现异常。
不想破坏林卓然的好意,沈君泽佯装做喜欢的模样,接过了林卓然盛给她的汤。
众人喝的正香的时候,沈君泽端起来,打算尝试一口,可勺子还没到嘴边,闻见浓郁的油脂味,再也忍不住了。
放下碗,跑了出去。
一举动让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怎么了的时候,林卓然已经条件反射的追了出去。
在驿站侧边的屋檐下找到了他,没吃东西,只能痛苦的干呕,衣摆被雨水打湿,弯腰捂着胸口。
吐完心里舒服了不少,沈君泽瞧见跟过来的林卓然,免不了心中委屈,眼眶泛着生理的红晕,可怜极了。
林卓然把他揽入怀中,用袖子轻擦他嘴角,“没事,吃不下就不吃。”
“可这是你专门为我去猎的。”越说越委屈,加上对身体未知状态的害怕。
沈君泽并没有他人眼中那般坚强,只不过会权衡利弊,懂得取舍罢了。
其中百般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我想要的是你好好的,不是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情,或者吃不想吃的食物,明白了吗?”
林卓然无奈的擦去沈君泽眼角的泪花,懂事的让人心疼。
“既然不喜欢那味道,我带你回房间,让小二重新端一份上来。”
女人的宠溺他甘之如饴,抿唇点头,搂紧她享受短暂的安宁。
青翠的山峦遮掩在白雾之后,若隐若现,嘀嗒的雨声此刻是安抚心灵的良药。
温情的差不多了,也不能将人放在那儿,沈君泽戳了戳林卓然的腰,“我们回去吧。”
得到回应后,转身要走,一件外衣搭在了脑袋上面,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腾空而起。
踩着屋檐到了二楼的卧房,外衣将他严严实实的遮盖住,所以没淋到一滴的雨。
“大厅里都是那味道,闻了又该不舒服了。”
第四十八章
沈君泽突然想起昨夜的梦境,拉住要走的林卓然,将事情告诉了她。
“会不会是初来乍到,被山神托梦了?”
林卓然在军营中听过士兵聚在一起闲谈,说的就是每座山都有一位山神,会托梦给有缘人。
不过两人都不相信鬼神之说,所以在林卓然提起后,都有一瞬间的茫然。
“可能是我多想了,你快下去吃饭吧,顺便帮我解释一下。”沈君泽推着林卓然的后背,将她赶出了房间。
屋内只剩下他一人,沈君泽坐在床上,望着角落发呆。
手不自主抚摸上小腹,惊觉后缩回了手。
心中隐约有了不确定的答案,沈君泽手心沁出了汗水,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沈君泽下去后,孙峤是第一个询问的,毕竟老是吐可不是办法。
小规模的士兵没有随行的军医,加上去江宁的路上人烟稀少,周边连村落都少见,更不用提医馆了。
林卓然也担忧,可再担忧也没办法,只能道,“等到了江宁县,我请个郎中给看看。”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女人神情微动,掀起眼皮看了眼林卓然,而后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漫步来到林卓然身边。
“敢问刚才的公子是您何人?”女人声音如同她的眼神,冷淡异常。
林卓然站起身,带着丝警惕,“我的郎君。”
察觉到敌意,女人轻笑解释。
“我并非有其他意思,在下名芷若,家三代行医,此次去江宁县寻亲,恰好您的郎君心善,给了小丫头一盘糕点。
此恩情虽然不大,却足以在冷淡的世俗添一抹温暖。
若是不嫌弃,在下愿意尝试诊脉。”
林卓然周遭的气场瞬间收敛,微微挑眉,没有过多的犹豫,领着芷若上楼了。
知道是给自己诊脉的,沈君泽没有推辞,他想应征内心的猜测。
白手帕搭在腕部,芷若手指轻轻搭在上面,跟着她的小丫头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
林卓然屏息等待,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让人煎熬。
此刻芷若的一个表情,都能让林卓然心提起来。
慢斯条理的将东西收起来,芷若顶着众人视线,慢悠悠的开口,第一个目光看向的就是林卓然,“你可知道他有两个月身孕了?”
林卓然没说话,或者说惊讶到不知道说什么。
孙峤表现的非常开心,原来那些反应是肚子里有孩子害喜了,不是生病。
反观穆棱,脸色就不怎么好了,她不知道林卓然和沈君泽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所以第一时间怀疑沈君泽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穆玄师的。
“早期有反应正常,我这儿有一小瓶补气的药丸,每日吃一颗,虽然没什么大作用,但最起码能让你舒服些。”
芷若放下青瓷瓶,拽着恋恋不舍的小丫头就离开了。
得到结果的沈君泽反而没有那么惊讶,倒是反过来安抚还在状况之外的林卓然。
孙峤还没见过孕妇,询问过后,小心翼翼将手贴在了沈君泽的肚子上。
才两个多月,什么也感觉不到,但孙峤知道里头有个小生命在,心里便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真好,有小宝宝了。”孙峤笑起来时眼睛会眯成一条缝,“我还担心是身体状况呢。”
孙峤好奇,就拉着沈君泽问东问西,都是关于怀孕的时候。
有照顾林清明的经验,沈君泽倒是比寻常人家要懂一些,也不嫌烦,耐着性子给孙峤解惑。
还是穆棱看不下去了,拉着他离开,说要给人俩独处反应的时间,孙峤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走前还说晚上要继续过来,陪着孙峤。
穆棱有些好笑,拽着孙峤的手离开,教训道,“人家有妻主陪,你去做什么?”
“我也想陪着,有点经验,以后好”后面的话说的声音小,穆棱没听清楚,但看见孙峤红的脸,就大致明白了。
心情瞬间愉悦了起来,勾着他手指,“不用,我比沈公子懂,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便好。”
屋内静谧,林卓然还站在原地,眼巴巴的盯着沈君泽看一会,又看一会他肚子。
沈君泽思索了一会,对上了时间,“两个月应当是你离开之前那晚。”
那日离开前的缠绵,竟然就怀上了。
想起后续发生的种种误会,沈君泽怅然,原来那段难熬的日子里,还有一个小家伙陪着自己。
“我原先以为只是水土不服,没想到竟是怀上了。”沈君泽垂眸浅笑,眼中带着淡淡的暖意。
也不能怪他不谨慎,自从那日过后,两人就没碰过,也就没朝那方面去想。
林卓然坐在沈君泽旁边,异常沉默。
沉默到沈君泽有些心慌,想到了最糟糕的结果。
现如今朝堂的局势表面平和,实则动荡不安,陛下刹那间的举动就能搅乱微妙的平衡。
穆玄师更是心狠手辣,不会放过一次可以扳倒七殿下的机会。
照现在看,林卓然应该是同七殿下站在同一条战线,远的危险不说,近的就是江宁县。
自己肚子里揣个孩子,必然会成为林卓然的软肋,到时候一个不留神被胁迫,可能致她于死地。
想到这儿,沈君泽心冷了下来,得知怀孕后的喜悦消失不见。
舔了舔嘴唇,握住了林卓然的手,狠下心来道,“如果时机不对,我们可以以后”
“我要做母亲了?”沉默许久的林卓然像是才反应过来,打断了沈君泽的话语。
“如果不是时间紧张,把你送到我爹身边养着,才是最好的。”
毕竟什么地方都比不过将军府安全,若是竹青知道沈君泽肚子里怀的是林卓然的骨肉,怕是会将沈君泽当成明珠般擦拭。
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沈君泽扬起淡淡的微笑,“跟着你也好,就是难免会拖累。”
“你永远不是拖累。”林卓然起身,捏了下沈君泽白嫩消瘦的脸蛋,“饿不饿,我去让小二送些吃的上来。”
刚才没觉得,现在肚子里空荡荡的,饿的厉害。
可不止他一个人要吃,肚里的孩子也要吃。
沈君泽点头,手抚摸平坦的小腹。
林清明怀有身孕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想将来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孩子,到现在自己有了身孕,恍如梦中。
林卓然出门没走几步,被穆棱堵个正着,强硬的给她拉去了驿站后院的马棚里。
雨天马儿悠哉的躲在棚内享受舒适,是不是从鼻子里哼出气来,冲两人龇牙咧嘴的嚼草。
“做什么?”林卓然满脑子都想着自家小郎君饿了,要吃东西,被突然的拉过来明显不悦。
穆棱情绪也不高,松开后双手负在身后,“你真要和沈公子在一起?”
林卓然微微挑眉,没说话,就听着穆棱继续道。
“沈君泽是穆玄师的妾室,你是知道的。如今他怀了孩子,你难道要做后妈?
即便再喜欢,也不能去养她人之子。”
这下林卓然算是听明白了,敢情以为是前几日才和沈君泽在一起的,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孩子是穆玄师的。
没忍住笑出了声,拍着穆棱的肩膀,“七殿下,孩子是我的。”
小郎君还等着吃饭呢,林卓然说完麻溜点离开了。
徒留下站在马棚里的穆棱,银色面具后是呆滞的表情,再也绷不住沉稳的形象,暗骂了一声。
一时间不知道该心疼谁了。
清淡的菜肴做起来简单,水灼后放点调味料便好。
路过大厅,看见芷若和那小丫头还坐在那儿,等着雨停。林卓然让小二先将饭菜送上去,自己则走到两人桌前。
“恐怕这几日雨都不会停了,我让她们腾间屋子给你们,先住下。”
林卓然对芷若的态度不再带着敌意。
“听说你们要去江宁县,正巧我们也要前去,不妨一起?”
既然同路,并且芷若还会医术,在路上沈君泽要是有什么不舒服还能寻求帮助。
看天气洪涝是跑不了了,路上月往南走,指不定会遇见难民,一女人带着小孩,碰到危险也不好解决,跟着军队走,才是最安全的。
芷若相当快的答应了。
各取所需罢了。
林卓然回去后,沈君泽正端粥小口喝着,瞧见她回来了,眼睛弯了弯。
“芷若同我们一起去江宁县,我邀请她一起了,路上也可以相互照应。”
见他不理解,解释是刚才给他把脉的郎中。
“那太好了,带着个孩子,路上也不方便。”沈君泽本就喜欢孩子,知道自己怀孕后,心里更是喜欢了。
其实沈君泽胃口不大,吃些菜和半碗粥就差不多了,但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又忍耐着多喝了几口。
一切林卓然都看在眼里,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我会尽可能的给你们创造好的生活条件。”
一句突如其来无厘头的保证,沈君泽竟然听懂了,乖巧的点头。
雨一直在下,到后来驿站大厅内都蓄上了到脚脖的积水。
在高处如此,更不用说有些村落在山沟之间,灾情可想而知。
因为大厅内积了水,林卓然怕沈郎冻着,便不让他下来,吃饭什么都是送去房里。
芷若也很上道,每日都会给沈君泽把脉。
有时才能听见芷若稍微谈及过去的事情,不过都是点到为止,让人无法继续深究。
收拾好东西,芷若微微欠身,她给沈君泽把脉挑选的时间,要么是林卓然在,要么是孙峤在陪着他,从来不单独过来。
“天气潮湿,注意保暖,晚上若是睡不着,可以适当的起来活动。”芷若理着袖子,单手拽住了想要乱跑的小丫头,“每日运动,也有助于孩子的成长。”
目送人离开,孙峤关上了门,犹豫了一下道,“我总感觉芷郎中过去肯定不简单,单单待人处事就能看出来。”
“你也能看出来了?”沈君泽调笑道。
“跟你相处久了,自然明白了一些。”孙峤憨憨一笑,挠着脑袋。
同沈君泽相处的时候,很开心,可以知道许多从前不曾接触的事情,慢慢的,看事情的角度和看人的能力也在变化。
虽然微乎其微,也好过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去,萍水相逢而已,没必要说那么多。”
沈君泽自己也有不能与他人诉说的事情,所以很能理解芷若这一类人。
第四十九章
暴雨第七日才停,阳光出来,士兵们同驿站小二熟练的拿起器皿,开始清舀屋内的积水。
二楼的窗户是开的,林卓然拿着外衫披在沈君泽身上,从后面揽住他,下巴轻抵在肩膀处。
“应当是不会再下了。”
若是不看地面的受灾情况,单单瞧远方翠绿的青山,被水洗过后,如山水画中景象。
沈君泽敛目,手搭在了放于他小腹的那双手上,侧脸弯起唇角,“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江宁县?”
“尽快。”
尽快则是午休后,看天却是没有要继续下的意思,路上也有出现了赶路的行人,她们才整装出发。
连日的暴雨使得士兵蜷缩在小房子内,腰肢酸疼,现在迎着大好阳光出来活动身体,每一位都干劲十足。
芷若是女子,不便于男子同程马车里,她又不会骑马,只能同车夫一起,坐在马车沿上。
热烈的阳光照射在身上,也化不去身上冷淡疏离。
小丫头年纪小,两男子都将她当孩子看待,就同一起坐于马车中。
道路泥泞,不管是马车还是士兵们步行,速度都要慢上一些。
一路上没停歇过,雨也没再下,勉强赶在三日内到了江宁县外头。
江宁县风匪寇大胆,几日商讨后决定先让林卓然和王汝南前方探路。
官道两边是山林,恐遭遇不测,穆棱便守在了车厢一侧,士兵们也着重围绕马车而行。
林卓然御马于马车同行,敲了敲车厢。
一只白嫩的柔荑伸了出来,撩开帘子,沈君泽没听见她们的谈话,对林卓然来寻他,表现的异常开心。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
已经是林卓然挂在嘴边的话了。
起初沈君泽还有些不好意思和不习惯,次数多了,到现在都能反撩一下林卓然。
笑起来眉眼弯弯,“我和孩子都很好。”
温顺无害的模样,是林卓然最喜欢的,没忍住在人面颊上捏了一把。
“我要去前方探路,有什么需要和七殿下说。”林卓然嘱咐道。
沈君泽只是愣了一下,便又笑着说了声,“好。”
目送林卓然和王汝南身影消失在视线后,才收回目光,退回马车内。
“不是快要到江宁县了,为什么要前去探路?”孙峤不解,如今一有不理解的问题和事情,都会下意识询问沈君泽。
相当于将他当成了半个老师,而这位老师也毫不吝啬,知道的都会告诉他。
“江宁县多匪寇,现在正值洪灾后,免不了动心思乘火打劫。”沈君泽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此处地形不利,有人藏在两侧林间不易发觉。”
这下孙峤更是不解了,“我们这么多人,都是官家的兵,难道还抵不过匪寇?两人冒然出去,遭遇不测怎么办?”
听到这儿,沈君泽睁开了眼睛,按照他对林卓然的了解,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引出前方埋伏的匪寇。
规模阵仗一看就是朝堂的人,匪寇定然不敢轻举妄动,可若只有两个衣着不凡的女子在荒无人烟的道上,那可就不一定了。
她们是想用这种办法引诱匪寇出来,可风险是极大的。
匪寇一般成群活动,碰上几个,以她们的武功能解决,可一群呢?
那该怎么办。
沈君泽眉头蹙了起来,难以压制的烦躁感涌了上来,更多是对林卓然以身试险的愤怒,以及对自己后知后觉的,没能及时阻止的懊恼。
孙峤的敏感不止来源于自己,也来源于他能敏锐察觉到身边人情绪的变化。
看向处于深思的沈君泽,眼中充满了担忧。
相处下来,最大的感受就是沈君泽心思深沉,并且性格中存在被强行压制的戾气,明白这样不讨林卓然欢喜,所以一直表现的温顺、无害。
马儿飞快在道路上奔跑,三日过去,泥地已经干了,尘土飞扬。
看似赶路,实则一直注意两侧的情况,不然突然冲出来的两个匪寇,就会被马儿踩残在蹄下。
勒紧缰绳,马儿前蹄翘起,发出嘶鸣。
王汝南控制躁动不安的马,低骂了一句,怒视那横在路中的两人,“做什么?”
“此山是俺开,此树是俺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话一出,林卓然和王汝南互相对视了一眼,表情微妙了起来。
“敢问是谁?”
林卓然看了眼四周,应当是无同伙的,便下马作揖,彬彬有礼。
匪寇上下打量,非常满意。
衣着不凡,身材纤瘦,一瞧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之女,是宰到大鱼了。
“俺们是这片的土匪,要进城都得给俺们钱,不然甭想进去。”
土匪一个身材矮胖,一个高挑瘦弱,肩膀上扛着狼牙棒,吊儿郎当的,下巴抬老高。
“江宁县县官不管你们这群人?”林卓然勾了勾唇角,佯装做害怕的模样,继续套话。
“县官?”矮胖的土匪一脸不屑,“县官也得叫俺们大爷。”
既然都这么说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林卓然和王汝南默契的向前走了一步,在匪寇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拳砸了下去。
两人连武器都没用,轻轻松松将其撂倒。
压在地上,脸都被挤变形了,拍地想要去够被扔到了远处狼牙棒。
“姑奶奶,哎呦喂,饶了俺们吧!只是想讨口饭吃。”矮胖的土匪叫的异常凄惨,鼻涕眼泪一把往外流。
王汝南压制,林卓然去马鞍上解下早已准备好的麻绳,熟练的把两人绑了起来。
像是大长虫般在地上无法动弹,林卓然蹲下,勾起唇角,手中马鞭抵着矮胖土匪的脸,“干什么不好,当土匪?”
“姑奶奶俺们也不想啊。”矮胖土匪吸溜鼻涕,为了活命,一股脑的倾诉自己的不容易。
“俺们以前都是种地的好农民,但天老是下雨,庄稼都坏了。左等右等朝廷的银子都不见踪影,俺们肚子饿啊,只能上山为匪。
你们以为俺想下来拦活啊!
土匪就是土匪,抢来的东西俺们下层的连口汤都喝不到,只能出来拦路打劫。
姑奶奶啊!俺这是第一次,实在没办法了,家里还有嗷嗷等着吃的娃娃。”
矮胖土匪拉着林卓然开始诉苦,真情实感,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林卓然动作一顿,收回了握着马鞭的手,拍拍衣摆起身,“带着她们和大部队汇合吧。”
“奶奶们,什么大部队?”也不知道害怕,扭动着身体一股脑的爬起来,还不忘绑住旁边的瘦子坐起来。
王汝南听到满耳朵都是俺们,张口也跟着跑偏了,“俺们是朝堂派来剿匪的。”
听到在场三人都呆了一下,林卓然压住嘴角没笑,翻身上马。
“不是,你个混蛋。”作势要抽矮胖土匪。
林卓然目光斜视一眼,声音淡淡的,“走了。”
才收回了鞭子。
马儿慢慢往回走,土匪就跟在后面,够头望着,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
官家的人,她们什么坏事还没来得及做,应该不会被抓官府去吧。
沈君泽频频向外看去,嘴上不说,明眼人都能看出焦急。
听见小声的议论后,赶忙撩开了帘子,刚巧撞见了伸手准备敲的林卓然。
“没受伤吧?”沈君泽抢先开口问,目光上下打量。
女人笑起来的时候,周边的景色都黯然失色,红色的衣裳格外称她。
骑在骏马上敛眸看向他的时候,沈君泽心脏不受控制的乱跳。
“没受伤,碰见了俩落单的,带回来了。”
既然手都伸出去了,也没有空着收回来的道理,干脆拉住了沈君泽扒拉窗口的细嫩指尖,弯腰放于唇边吻了一下。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春风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嗅的人神清气爽,衣摆也被风吹的鼓动。
周遭的视线已经不重要了,沈君泽满心满眼都是这人。
无比庆幸没有放弃。
经过了解,那位高瘦的土匪曾经也是农民,还是个哑巴,所以从头到尾都是胖子在说。
并且当年山上的土匪并没有那么多,都是被一步步逼上这条道的。
但当匪寇并没有那么容易,农民本质是淳朴的,哪里能比过在山上干了十几年的狡猾匪寇。
什么事情都是她们向前冲,吃的苦最多,也就只能混个温饱。
像今天遇见的这两人,是最差的了,温饱都勉强。
本以为江宁县最多也就这样了,当到达江宁县县口的时候,才明白那些不过都是小事。
县口的门从里面堵的严严实实,外面是大批的难民,应当是散在江宁县附近的村落,受到灾害前来投奔。
没想到被卡在了县口,府衙的官兵看守,每人手里都拿着刀,气势汹汹的。
守在门口的都是老弱夫孺,没有劳动力的人,也没有办法赶去别县,只能在这里等待老天开眼,等放他们进去。
洪涝后的天气炎热,苍蝇蚊虫遍地飞,那些等着的人衣着脏乱,头发里也参杂着泥土,挥手赶嗅味而来的蚊虫。
耳边是孩啼和哀怨的叹气声,配上眼前死气沉沉的景象,看的人心中发凉。
县官拿着朝廷的赈灾款,就是如此对待百姓的,倒是想要知道,那些银子都吞去哪儿了。
孙峤没见过这般惨烈的场景,吓的连帘子都不敢掀开,惊恐的看向沈君泽。
“这里真的是金凤朝吗?”
沈君泽神情也不好,目光下意识的看向林卓然,即便是背对着的,他也能感受到怒火。
这是长久以来,相处的默契。
外面太乱了,沈君泽一男子不好暴露太久,正想收回视线,突然看见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男人。
他正哄着哭闹的孩子,看样子孩子应当是饿了,正想着掀开衣襟哺喂。
就来了两三个一副流氓样的女人,贱兮兮的上千,说了什么太远,听不清,不过应当不是什么好话。
男人的脸通红,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护着衣襟,倔强的目光触动了沈君泽。
“妻主。”
沈君泽一开口,林卓然条件反射的转头,微微挑眉,确认真是在叫自己,嘴角抑制不住的喜悦。
直接下马走了过来,“怎么了?”
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喊,从前在村庄里,也就私下里叫叫。
手指着那处,“我想帮帮他,但我是男子,不方便。”
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林卓然捏了下他葱白的指尖,“交给妻主吧。”
第五十章
在一众人之中本就出挑,那些灾民也在瞧瞧打量她们,林卓然一动,就吸引了所以的视线。
正在调戏男人的女人们,还没意识到周围气氛的变化,一个想要上手去拽衣裳的女人,手还没碰着衣服呢,侧面就来了一股力。
直直给踹了出去。
“滚。”
滚着金边的靴子泥土都不曾沾染到,眉眼懒散,说话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那些人畏惧。
连回话都不敢,灰溜溜的走了。
“我家郎君让我来的。”林卓然率先表明身份,孩子似乎察觉到了环境的危险,一直哭闹不断,“她是饿了吧,可以去马车上给孩子哺喂,那里比较隐私。”
男人一瞬不瞬的盯着林卓然,再三确认此人没有恶意,有些踉跄的爬起来,紧紧抱着孩子,微微欠身。
一看林卓然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那男子,沈君泽撩开车帘下来了,站在旁边等着。
“没得逞,你怎么下来了?”林卓然顺势搂住了他的腰,半保护姿态的将人圈在怀中。
后者早已习惯这样的接触,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应,看着包被中瘦小的孩子,弯起眼睛笑了下,“孩子应当是饿了,上车吧。”
“哑儿?”
那位矮胖的女人从后面探出脑袋,只不过想看发生了什么,却没料到竟然碰见了自家郎君。
也不顾自己被捆绑的模样,几步冲了过去,“你怎么在这里,难道家里也被洪水淹了?”
哑儿不会说话,在看见女人的那一刻,眼眶就红了,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滑落。
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因为抱着孩子,手不好比划,急的眼泪更多了。
沈君泽赶忙接过,大概是男子,身上也多柔和的气质,哑儿放心的把孩子给他了。
矮胖的女人名叫樊齐,经过她的翻译,明白的事情的经过。
樊齐上山当土匪前,特意将家搬迁到村落的高处,此次洪灾对他们父女俩并没有影响,家中也是有余粮的。
本紧巴巴的过日子也是可以,可谁料到村庄内的恶霸盯上了他们家女人不在家,便抢了家中能用的东西,还占了房子。
别看樊齐长的五大三粗,哑儿可是五官清秀,细看也是个可人。
若不是带着孩子逃走,还不知道会落到什么下场。
但一男子,还带着孩子,路上始终是不方便的,刚才要不是沈君泽注意到,他又是个哑巴,怕是求助都没办法。
听完后樊齐也绷不住了,两人抱着嚎啕大哭。
与守门士兵交涉完毕的穆棱回来就看见这样一幕,怎么土匪和一个男人抱在了一起。
“进去吧。”穆棱走过来,心中有疑问,却没有过多的询问。
守县口的士兵知道是朝廷派的人来了,笑脸相迎,欢欢乐乐的把她们送入了县内。
哑儿被带上马车,频频回头看跟在车后面的樊齐,面露担忧,求助的拉住沈君泽的手。
“没事的,你的妻主若是没做伤天害理之事,是不会受到惩罚的。”沈君泽以示安抚,手指戳了戳包被中的孩子面颊,“小家伙饿了。”
哑儿环视车厢内,微微红了脸,揭开了衣襟。
车厢外,小丫头受不得大太阳的晒,手脚并用的想要爬回去,被芷若一把按在了原地。
委屈极了,可怜巴巴的看着芷若,不明白好端端把自己赶出来做什么,“晒。”
芷若褪去了外衫,盖在了小丫头脑袋上,遮挡住阳光。
这下小丫头才老实,规规矩矩的顶着衣裳坐在芷若身边,一双葡萄般的眼睛来回观察周围。
在马车入县大门的时候,林卓然瞧见了士兵光明正大的收了百姓的钱财后,将人放入了县城内。
原来不是不能进,而是不给穷苦人进来。
这些钱财最后到谁的手中就不得而知了。
江宁县的地势后靠山,侧面靠水,是极好的,应当是富饶之地,现在被县官治理成如此萧条景象,不禁让人心生愤怒。
江宁县县官是王琦璇,明知道朝堂派遣了人过来,还依旧我行我素,实在是不将朝堂放在眼里。
不过这些话没一个人说出来的,都等着先见一见这位权势滔天的县官。
得到消息的王琦璇早早穿着官服在县衙门口等着了,看见马车过来,小跑着上前行礼。
女人白白胖胖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却不是老实敦厚,给人贼眉鼠眼之感。
穆棱很好辨认,天下谁人不知道陛下的七女儿常年带着银色面具,王琦璇第一个冲到她的马下。
“七殿下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不喜欢,但又不能不做样子,现在什么把柄还没有拿到,自然是不能打草惊蛇。
“王县官不必多礼。”
穆棱下马,轻抬起她手肘。
太阳晒着,王琦璇脸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应当是等了有一会了,用袖子擦汗的时候,无意间看见骑在骏马上,冷眼盯着她的女人。
消息不算灵通,所以还不了解这位五品校尉,王琦璇看她模样年轻,没多想。
林卓然淡淡收回视线,御马走到了马车一侧。
不轻不重的寒暄几句,王琦璇垫着脚尖向后头看,把士兵安置在了县城衙役的住所,而她们一行人住在了她府邸。
看见了跟在最后的两个人,衣着打扮一瞧就知道不是正经人,王琦璇询问道,“敢问后面的两人是谁?”
“路上抓的俩土匪。”王汝南微微挑眉,语气中满是不屑。
带兵打仗的,最瞧不起的就是国家的蛀虫,将士在外拼死厮杀,她们慢慢蚕食瓦解内部。
恨不得用鞭子吊起来抽。
“土匪!”王琦璇想起什么似的,眼珠子一转,“县衙有牢房,把她们关那里去吧,定然好好看守。”
她看着的是穆棱,两相对视,王琦璇不禁提起心来,直到穆棱点头,才松了一口气。
招呼着衙役把人压走。
陪着笑脸带她们去住的地方。
一直关注樊齐动静的哑儿清楚的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惊的眼睛瞪大,挣扎着要出去要个说法。
心中狠死了这位县官。
沈君泽一把拉住了他,死死的按着,没想到人挺瘦,力气倒是不小。
还是靠着孙峤帮忙,才成功的。
哑儿的眼泪流的快要干了,他一哭,孩子敏锐察觉到父亲的情绪,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沈君泽赶忙把放在一旁的孩子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安抚,一边同哑儿解释。
“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樊齐只要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会有事。
等这次江宁县的事情解决完,你们就可以回家,我保证!”
哑儿无助且迷茫的眼神,让沈君泽看见了从前的自己,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我也保证,县令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哑儿捂着脸,低声抽泣,缓缓点头。
其实沈君泽心里也没底,但他相信林卓然,绝对不会冤枉一位无辜的人,也绝不会放过任何有罪之人。
县官的府邸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可进了里面,别有洞天。
和门面完全不相似。
小桥流水,青葱绿植,庭院泉水,把南方的柔美杂糅在一方天地之间。
若是寻常看见,定然要赞美一番。
可看见城外交钱才能进的百姓,和于土匪勾结的县令,只觉得眼前一片血肉,都是从人身上一刀刀剐下来的。
到人府邸自然是要下马车的,沈君泽一下来,就察觉到粘在身上恶心的视线。
顺着看过去,果不其然,县令大人口水都不知道擦一下。
沈君泽脸色不善,却又不好发作,快几步走在了林卓然的身边,轻轻拉了下正和穆棱交谈的她。
两人什么都没有说,仅仅是一个对视,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林卓然牵住了他的手,俯身在其耳边小声道,“等结束了,你亲自将她眼珠剜下来。”
明明是瘆人的话语,却能逗着沈君泽垂眼笑。
哑儿没见过这样的地方,也不敢多看,甚至看王琦璇的勇气都没有,完全不似在马车内的气愤模样。
现如今只是一个孤立无援,没有妻主,还拖着一个孩子的男人。
等分房间的时候,林卓然本想着和沈君泽同住一屋,没料到沈君泽主动提出和哑儿住,说是方便照顾。
这下把林卓然呆愣在了原地,可看小郎君的模样如此坚持,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可怜兮兮的一个人。
孩子吃饱就睡,一路上估计都没休息好,难得可以安稳的睡一觉,屋内人动作都是静悄悄的。
沈君泽坐在前面喝茶,哑儿确认孩子睡着后,盖好了被子才出来。
习惯性的打手语,看见沈君泽迷茫的眼神后才发觉人家看不明白,无奈的低垂下了脑袋。
沈君泽手指摩挲着杯口,叮嘱道,“今夜县令摆宴,到时候你带着孩子在屋内不要出去,除了我,谁来都不要开门,好吗?”
虽然哑儿有了孩子,但今天看县令好色的模样,只不准会做出什么龌龊的事情来,还是防着点为好。
像哑儿这样的,遭遇不测连叫都叫不出来。
两人闲坐在一起消磨时间,沈君泽脑袋里一直想着其他的事情,所以没注意到哑儿看向他的目光。
天还没黑呢,林卓然就等不及来看沈君泽,此番穿的也是花枝招展,艳丽的衣服格外的衬她。
少女眉眼的嚣张,举手投足的贵气,无处不彰显着地位不凡,却在看见他时,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宴会还没开始,怎么如此的早?”
沈君泽声音没到,人就先过去了,明明是开心的,还要多嘴问上一句。
就是想要听见女人说想他。
身后的哑儿自觉的离开,去了里屋看孩子,林卓然收回视线,在他唇角不轻不重落下一吻。
“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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