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晴很快反应过来,“要不然给员工安排超负荷的工作，要不然降低工作量减少工资，逼着员工自己提出辞职。”

郝佳点点头，程晴眉头紧缩着说：“佳佳要不是你提醒，我可能还没反应过来。”

看到程晴忽然有些丧气，郝佳宽慰了几句：“这也是我们的猜测，但事实是怎样也不敢确定。只是晴姐，你想好后路了吗？”

“后路？”程晴反问了一句说，“我没有后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如果实在忍受不了公司对我的安排，我很可能也会成为安静解雇的一员。”程晴眼神一黯。

郝佳又道：“晴姐，不说这些了。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得给自己喝杯茶的时间。”

“你说得对，”程晴旋即笑笑说，“来吧，等你泡杯好茶。”

程晴和郝佳小聊了会儿，又看到矮几上的那本《偶尔的摆烂》说：“你的那本书借我看看吧？”

见程晴对那本《偶尔的摆烂》感兴趣，郝佳笑着说：“你就不怕毒鸡汤吗？”

“不怕，我最近正好需要毒鸡汤。”

“那行，借你了。”郝佳大方递过书，又送了程晴出门。

走了一半，程晴忽然转头对郝佳说：“对了，琦然的机构送了两张名家的钢琴演奏会门票，你代我跟琦然去听吧。”

郝佳眼里发亮，嘴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好吧，去的人都是家长带着孩子。”

“不怕，你是琦然的姐姐。”程晴微微上扬唇角，笑容和煦。

送走程晴后，家里再次恢复了安静，郝佳自己又把茶桌上的茶端起饮了一口，发现微信忽然跳出了一条信息，给她来信息的是顾老师。

【明天见了，郝同学。不见不散。】

郝佳对着手机笑了笑，回了四个字：【不见不散。】

顾老师约郝佳见面的是一个私房菜餐厅，郝佳几次想带郝母去，但碍于那家店排队实在太惊人，还没到饭点，排号全部都被取光。郝佳到了餐厅门口，发现门口已经坐满了排队吃饭的客人。郝佳心里还在想这位顾老师会不会就在这些排队的客人当中，她看了一圈，总觉得这些人当中应该不会有顾老师。

她随手取了个号，又给顾老师发了个微信【顾老师，你到了吗？我取了个号，估计得排队了。】

【我已经到了。在13号桌。】

郝佳微微一滞，跟着服务员进入了大厅，她穿过餐厅的幽长的假山景观区，又往里头走了几桌后，一眼就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男人。

她大吃一惊，此人不正是昨天在签售会看到的作家左言。

她驻足不动，服务员有些奇怪，又说：“小姐，13号桌在前面。”

她清了清嗓子，只好跟着服务员来到了左言的对面坐下，左言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郝佳，一双黑眼里也多了几分诧异的神采：“便利店小姐？”

郝佳太过震惊，好不容易才回过神，问道：“你是左言？也是顾老师？”

左言淡定微笑，说：“正式地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叫顾觅。顾呢就是顾盼生辉的“顾”，觅呢，就是寻觅的“觅”左言其实我的笔名。”

郝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位时不时卷自己，督促着自己上岸的顾老师，竟然是写了那本《偶尔的摆烂》的作家。

实在是有够离谱了。

郝佳忽然想起郑安遇对左言的评价，说他什么书都写，什么烂钱都赚。他真的是郑安遇口中那样的人吗？

顾觅见郝佳许久没有说话，一双灼灼的目光还在盯着自己看：“要不先点个餐，再慢慢聊？”

顾觅先点了几个餐，又礼貌地递过手中的菜单给郝佳说：“你先看看喜欢吃什么，我们点完餐再慢慢聊。”

也是，郝佳心头对顾觅这个人还有很多问题。她随便点了几个餐后，顾觅笑着说：“我怎么感觉你心头有非常多疑惑。”

“确实很多困惑。明明你是我哥哥介绍的那位监督我公考上岸的顾老师，每天监督我打卡，读书。卷我卷到头破血流。可你却还有一个身份，是那位写《偶尔的摆烂》的左言作家。你不觉得这两个身份大相径庭，又矛盾又不可思议吗？”郝佳反问道。

顾觅轻轻勾着唇弧一笑，他的那双大眼总是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让人不自觉地盯着他看。

郝佳怕陶醉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清清嗓子，喝了口开水，缓解一下心里的紧张和忐忑。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已经把他们点的菜端上了桌。顾觅问：“要喝杯酒吗？”

“我已经很久不喝酒了。”

“戒酒了？”顾觅微笑问，“你哥哥说你一直是做销售的，应该酒量不差。”

郝佳淡淡说：“正因为厌倦了之前的人生，才想要改变。”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郝佳又道。

顾觅慢条斯理地说：“你可能没想到，其实我也做过很多工作，也曾经在大厂工作，也过着996的人生。我也有像你一样，曾经被忙碌的生活逼着往前走。可后面我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宏大蚁巢中的一只工蚁，是摩天大楼缝隙里的一颗螺丝钉。我这么卷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郝佳对顾觅的话感同身受，淡淡点了点头。

“后来我生了场大病，我开始想要换一种活法。因为工作和人生总是让我感到疲惫，我想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或许可以换作一种活法。所以，当你哥哥跟我提起你时，我很理解你。我甚至对你想要逃避和停下来的心感同身受。”

郝佳哼笑一声，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男人说的话，她忍不住反问：“你是这样说服我哥哥，让他找你报名那个保证终身上岸的服务吗？”

顾觅微微仰靠在椅子上，笑意深深：“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

“我还以为我们的关系不一般。”

“哪里不一般了？”郝佳反问道。

她心里因为郑安遇的话，对眼前的顾觅的话有几分存疑。眼前的男人淡定回道：“你是群里打卡最不积极的学员，你说想摆烂，我为你安排了一天的gapday。最重要的是我为你提供了晚安故事的服务。”

“这就不一般了啊？那你朋友圈里不是发了晚安故事的服务广告吗？难道没人买这个服务吗？”郝佳反问道。

顾觅不动声色地笑笑：“有，但我是老板。”

“一般是我的下属，那些优秀的声优为顾客讲故事。而我亲自为你讲了故事。”

顾觅眼里一直闪烁着动人心弦的笑意，郝佳微微吁了口气，喝了口鱼汤，缓缓情绪。

眼前的顾老师到底是怎样的人呢？郝佳有点分辨不清，是那位拥有很多才华的斜杠青年呢，还是郑安遇口中的那位吃烂钱的骗子呢？

郝佳清清嗓子，说：“那你不觉得你的两份工作自相矛盾吗？一份工作在卷别人让人不要停下来，而另一份工作呢，又是鼓励人停下来，摆摆烂，追求惬意又放松的人生。”

“看起来确实如此，但是真相就是，每个人都不可能一直不停歇地赶路，也不可能没有放松的时候。”

顾觅的话有几分道理，让郝佳倏然沉默了下来。接下来，郝佳忘了此行的目的，他们吃完饭后，在餐厅门口告了别。

“其实郝佳我觉得你或许很适合加入我们这一行，我开了个淘宝店，需要很多志同道合的伙伴们，一起提供一些需要的人们情绪上的帮助。”顾觅笑着问。

郝佳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顾觅，而是道：“那再见吧，顾老师。”

“再见。”

回到家中，郝佳刚进门，发现哥哥已经到家，他在浴室帮郝仁洗澡，洗完澡后，郝仁换好衣服，兴致勃勃地跑到郝佳的跟前说：“姑姑，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

郝佳找来电风吹，边给小侄子吹头发边问：“你怎么忽然这么说？”

“因为今天姑姑刚刚坐在沙发上，忽然自己笑了起来。”郝仁奶声奶气地说。

“不可能。”

顿了一下，郝佳催促着郝仁赶紧去睡觉。等客厅安静了下来，郝佳又若有所思地走到了阳台，想起在那餐饭的时候，顾觅说的话。

自己该不会因为他亲自为我讲了故事，就动心了吧？

郝佳看着远处住宅楼三三两两闪烁的灯光，莫名其妙地说道：“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啊？”

郝佳吓了一跳，来人正是郝景。郝佳看了看郝景身后，问道：“仁仁睡觉了？”

“是啊，玩累了，今天带他去爬山了，小家伙很久没接触大自然了，全程都非常兴奋，”郝景双手搭在了阳台的栏杆上，说，“你怎么样，见到顾觅了吧？”

“嗯，一起吃了个饭，”郝佳回过身来，背靠在栏杆上又说，“你知道那位顾老师，他还写书吗？他还是一位挺知名的作家。”

郝景一点也不意外，点头说：“嗯，我知道。”

“你知道？”郝佳疑惑道，“那你不觉得他是个骗子吗？”“

“骗子这事，从何说起啊？”听到妹妹说顾觅是骗子，郝景迷惑了。

“你看他做的业务吧。什么考公上岸老师，这就是一份看似很新的职业，但还是在割考生的韭菜。”

“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他确实提供了服务。按照服务收费，不算过分啊。”郝景说。

郝佳继续道：“那他写的书呢，什么《偶尔的摆烂》这不是和自己从事的“考公上岸老师”又矛盾了吗？”

“顾觅大学学的是社会学，他那本书我看了，是运用社会学角度对社会上存在的现象做了分析。我觉得他这本书的创作也来源于自己的长期的工作，”郝景有理有据地又道，“而且吧，人家只说“偶尔的摆烂”又没说“一直的摆烂””

郝景的话让郝佳愣了几秒，好半晌她才说：“好像是有几分道理。”

“那你费用讨回来了吗？”郝景忽然问道。

“啊？”郝佳眼睛闪了闪，心虚地摸了摸鼻梁说，“我忘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