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见川一进门就察觉到不对，这个房子里的磁场十分混乱，甚至让他隐约开始耳鸣。

突然，一团黑影从角落跳了出来，发出骇人的嘶吼声。

楚见川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只猫，但体型比正常猫大了一圈，脊背高弓，纯黑色毛发炸起，瞳仁幽暗绿光如同鬼火燃烧，随时准备攻击。

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这猫似乎长出了獠牙和冒着寒光的利爪。

如果是叶执养的宠物的话……真挺有个性的。

这时虚掩着门的卧室里传来“咚”的钝响，紧接着又是一声低吟。

对峙的人和猫皆是一愣，楚见川也顾不上保护动物了，上前拎住黑猫后颈，提起来丢到了沙发上。

黑猫一阵呲牙咧嘴，但仿佛感知到房里人的危险，最终愤愤地窝成一团。

楚见川三步并作两步推开卧室门，一眼看到叶执虚弱地跪坐在地，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搭在床沿，而贴着手臂的脸颊和睡衣领口露出的脖颈一片潮红，似乎已经烧到神志不清了。

他气息一顿，连忙上前，一手揽过肩膀一手抄过膝弯，动作略显僵硬地将人横抱起来，轻放在床上。

从大徒弟开门而入，叶执就感受到了一阵清风扑面而来。

不愧是人间冰桶，行走的风油精。

此时对方手臂隔着衣料贴在他皮肤上，简直像沙漠里暴晒七天后突然喝了一杯薄荷冰柠茶，沁人心脾。

他神志立刻清醒了大半，可惜这种接触转瞬即逝，他睫毛抖了抖，掀开眼帘。

楚见川帮他盖好被子，还未直起身，只见眼前人眼睛缓缓睁开，双眸中泛着氤氲水雾，充满渴望地望向他。

他额角青筋猛地一跳，被喜欢了多年的人这样看着，任凭哪个男人都很难自控。

他咬了咬牙，强压下内心不合时宜的悸动，给对方盖上了被子，声音微哑：“我带了退烧药，你等一下。”

叶执正恍惚地想，大徒弟真是铁直男，他都快热死了还给他裹被子，忽然间感觉一股比刚才更稳定强大的灵力涌进了他体内，他猝不及防呼吸都乱了。

楚见川在搞什么！这雪中送炭怎么突然变成了雪上加霜？

事不宜迟，叶执扯开被子，肩膀颤抖地撑起身，喑哑道：“吃药没用……虽然很奇怪，但我需要你马上按我说的做……”

楚见川明显地一愣，但很快答应道：“好。”

“你坐下。”叶执用尽力气往床内侧挪了挪，盯着他的眼睛说，“双手掌心向上，等下我会念一段口诀……我说一句，你跟着念一句。”

楚见川立即照做，伸手的下一秒，对方纤白的双手却搭在了他的掌心。

他眸光一震，喉结也跟着滑动了一下，却听见叶执启唇道：“冰寒千古，万物尤静。”

楚见川不敢怠慢，收敛起波动的心绪，重复：“冰寒千古，万物尤静。”

“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心神合一，气宜相随。”[1]

……

一道柔和羸弱和一道沉稳冷静的声音交织，循环往复。

叶执感受到全身的潮热逐渐消散，仿佛一场甘霖从天而降，涤清了他内心的躁动。

是对方清心决的心法启动，发挥效力了！

千丝万缕无形的气息在两人之间相互传递，楚见川也感受到了这种联结和对方呼吸的转变，更加凝神汇聚，生怕出一丝差错。

最后一句落下时，叶执双眸睁开，眼神已经重新恢复了清明。

可他觉得大徒弟和他对视的眼神，反倒是变得晦涩难懂了起来。

也是，任谁都会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奇怪了，他想组织语言蒙混过关，却觉得头越来越沉。

大概是因为刚才体力消耗太大，他还没开口，竟然往前栽倒睡了过去。

楚见川及时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感觉到柔软的发丝扫过自己的鼻尖。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甚至能清晰看见叶执每根纤长的睫毛，和泛粉的耳廓上一颗嫣红的小痣。

楚见川的心境可谓和刚才念的心决截然相反，他用了十成十的意志力，才没有做出一个绅士不该有的举动。

正在这样告诉自己时，楚见川余光却瞥见了叶执胸口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好像正在发光。

他稍往后倾了些仔细观察，瞳孔倏地一紧，刚才对方的睡衣蹭开了一个扣子，脖颈上用红绳挂着的玉坠晃了出来。

竟然和他剑穗上的一模一样，连发出的光芒都相同。

楚见川心率疾速上升，将那枚玉佩拿起来，打算仔细端详。

细腻莹润的触感落入掌中时，仿佛有一阵无形的飓风卷起，裹挟着无数记忆碎片扎进他的心里。

“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徒弟了，暮云峰别的没有，但好吃好喝好玩的绝对比其他峰都多，这里也没什么门规古训，你过得开心便好。”

“这把剑赠予你……拿着，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放在剑阁里也是生灰罢了，我说你配得上你便配得上。”

“为师要去就寝了……什么？我为什么还需要睡觉？你不懂，做梦是一种乐趣。”

千万道玉质般的声音交织响起，唤起了他尘封的记忆，楚见川扣着眼前人肩膀的手掌猛地收紧，似乎晚一点对方就会化成一阵风而去。

他端详着那张沉睡的面庞，激动得连嘴唇都在颤抖。

师尊走之后，他也学会了如何做梦，每个梦境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醒来后却是空无一物，只有一把归云在他枕侧。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用这把剑杀过敌，幻想着里面还存有对方的一丝魂魄，怕怨气污血弄脏了师尊。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如扶摇直上九天云霄，又轰然坠落。

在失去记忆的这些年里，他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师尊，对师尊滋生出了不该有的欲念。

实在有悖伦理纲常，天道难容。

楚见川眼底闪过纠葛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扶着叶执让他在床上躺下，又拉起被子帮他盖好。

目光滑过对方仍透着几分薄红的面容，尘封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其实他不止这一次这样注视着师尊了。

师尊有时会偷偷饮酒，酒量又很差，没几杯就醉倒了。他总是这样把师尊抱到床上，帮忙脱靴盖被。偶尔也会驻足静静地看一会儿，只觉得这场景如玉面映桃花，尤为好看。

原来他早已踏在了万劫不复的悬崖边缘。

楚见川走出卧室，关上了那扇门扉，同时后背抵着门板缓缓滑落，顾不上总是规整的衬衫起了褶皱。

他觉得自己现在更需要清心诀，引气入体，表情肃穆，默念着那教人清心静气、驱逐杂念的心法，却始终难以专注，直到窗外天际泛起了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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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执醒来的时候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仿佛焕发了新的生机，心说大徒弟的技能真心好用啊。

继而表情一顿，现在有了新的问题，他该怎么跟大徒弟解释这一切呢。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先起床到客厅准备倒杯水喝，却发现恒温壶里已经泡好了茶，闻了下似乎有金银花和胎菊的味道，是清热降火的。

旁边还放着几种清淡的点心，居然全是他最喜欢吃的口味，应该是楚见川准备的。

真是中国好老板，令人惊叹的大好人。

他把楚见川上次给他的名片找出来，倒了杯茶，又拿了块桂花味的糕点吃，斟酌着编辑了条短信。

【楚总，昨天万分感谢，等您有空的时候一起吃个饭吧？昨天的事还拜托不要告诉别人，再次谢谢。】

有些东西还是当面解释比较好，点击发送。

对方没有回复，应该是在忙工作，或者觉得他太奇怪还是决定离他远一点？

他又吃了块抹茶味的点心，“叮咚”一声，收到了回复。

【好的，不必担心，明晚可以么？】

叶执愣了下，他觉得这条短信哪里不对，再仔细看了下。

他知道了！楚见川竟然回复他“好的”，还问他“可以么”，这充满打工人风味的回复，好像他是老板楚见川才是员工。

这时短信又来了一条：

【别叫我楚总了。】

？？？

叶执不懂了，一夜之间，他觉得楚见川对他有了一种……尊敬。

究竟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