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她拿刀的手,似平日里握她手时,可此刻却需极力控制着力气,若放任心中受伤的野兽嘶吼,流露出半点震颤的心念,都足以?将她手腕捏碎。
灯光笼罩的帷帐幽影中,她看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没有伪装的爱,也没有刻骨的恨,就像在看一个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你不能这样对朕。”皇帝道。
她是微笑着的,“萧恒容,我能”,她微笑着用力,将小刀插进了他的胸膛。
周守恩也不知发生何事,就见半夜圣上忽然?披着大氅从幽兰轩寝堂出来?了,一径快步向轩外御辇走去?。
周守恩一边摸不着头脑,一边连忙跟走圣上身?后时,忽在凛冽的冬夜寒风中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愣了一会儿,猛然?间像明白了什么?,忙扶着圣上的手臂,惊道:“陛下……”
“只是皮肉伤”,夜色中,圣上神色冷若冰霜,“令太医到紫宸宫候着。”
周守恩心惊胆战了一路,到紫宸宫清晏殿为圣上解开大氅,见圣上寝衣心口处一片血红时,唬得双腿都要?打颤了。
好在那伤口虽不似圣上说得那样轻,但季太医诊治说刀伤没有深及心肺,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要?用药静养。
不用说,圣上这伤定是因姜采女来?的。周守恩如此想时,抬眸瞅一眼正为圣上包扎的季远季太医,见季太医虽神色恭谨地?半点波澜没有,但大抵心中也正如此想。
幽兰轩那位,真真是个铁石心肠的蛇蝎美人,拿心头血去?浇也捂不热的,圣上这都是被咬的第二次了,这一次应算是彻底看?清了这女子的蛇蝎心肠,再不会被她骗了吧!
周守恩边暗想着,边见圣上在身?上伤口被处理好后,拢紧了衣裳,将沾着血迹的双手浸在了宫人跪捧着的温水金盆中。
圣上缓缓撩水洗着手,鲜红的血色漫浸在盆中漾荡成一片模糊的红。周守恩在旁试着悄揣圣上心思,因从圣上沉冷的面色中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依常理推测,圣上这一回,应是彻底对姜采女死了心吧。
但将手洗净后,圣上就令众人都退出去?,周守恩稍等?了一等?,见圣上对他没有任何吩咐,似是今夜不会对姜采女有任何处置。
周守恩走在退出的众人最后,跨出门槛时反身?要?将殿门阖上时,见坐在灯树旁的圣上,慢慢弯下了上半身?,几是将头埋在了膝上,像是风雪中被压弯脊梁的松柏,圣上身?形被罩在灯树连结的阴影里。
无论如何,就算圣上还是杀不了姜采女,上回都将姜采女幽禁了一段时日,这回好歹要?比上次惩戒重一些吧。
周守恩是夜如此想,可翌日仍是没有接到圣上对姜采女的任何处置,且这一回竟连禁足都没有,以?至周守恩都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是不是圣上心口处的伤,与姜采女没有半点干系?
可定是有干系的,因自那一夜起,圣上既未再踏足幽兰轩,也未再令人接姜采女到紫宸宫来?。日常圣上也不再问姜采女的事,不会宫人禀报姜采女略咳嗽了几声,就又是送炭火裘衣,又是令太医把平安脉。
圣上心口受伤的事,自然?如上次被刺杀遮得密不透风,除几名御前?心腹,无人知晓。
幸而因近年底,官员都将休沐,朝事也不繁忙,圣上可以?在紫宸宫内静养伤体,无需因上朝等?事劳心劳神、在外走动。
原先与太后娘娘“母慈子孝”时,圣上每日还会往永寿宫中问太后安,但这事早因姜采女断了,圣上这“不孝子”与太后面上就不和,如今身?上有伤时更就不会往太后处走动了。
只是圣上日常在他眼里虽看?着是在静养,也不知圣上本人是不是真能做到是在静养。
与第一次被刺杀不同,那时圣上龙颜大怒将姜采女幽禁在幽兰轩后,日常虽不再提及姜采女其人也没有与之相关的激烈举动,但其实心里一直憋着愤恨的火焰,紫宸宫上方似时时是雷雨前?的天气,有闷雷阴霾笼罩着,知情的心腹侍从都知圣上心内因姜采女怒恨焚灼,御前?伺候时都打叠起百般的小心。
可这一次,周守恩感受不到圣心烈焰焚灼的愤恨。不似那时紫宸宫似是雷雨来?前?的紧张与闷灼,如今紫宸宫就似这冬日凛寒的天气,茫茫大雪无边无际地?掩盖着天地?,吞噬了一切声音。
圣上心似静得很,就像紫宸宫外冬日的雪,无边无际的冰白,荒茫,空寂。
周守恩眼里的圣上,在遇见姜采女之前?与那之后,几乎是两个人。就当周守恩觉得现在的圣上,似是回到了遇见姜采女前?时,可一夜落雪,他望着圣上不顾伤体一人走至雪中,又不由在心内悄悄地?改变了想法。
圣上并没做什么?说什么?,只是在静寂的深夜里披着大氅在雪中走着,走了很久很久。
临栏时,圣上将积在栏杆上的雪抓了一把在手中,缓缓攥紧时越发坚硬的雪团突然?又在手中散裂了开来?,大半溢出了指缝。圣上松开了手,掌心剩下的雪花被冷风呼啸着又吹走了大半,只留一点凝结的雪晶在掌心。
圣上低眸看?着那一点欲冻不冻、欲化不化的雪晶,微微笑了一笑,任那一点雪晶随手垂下时落在了雪地?里。
周守恩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从前?他总觉得要?是姜采女死了就好了,姜采女死了,圣上心中的毒疮也就挖去?了,尽管会一时留下伤痕,但随着时日久了也就淡去?了。
可那一夜他看?着圣上走在雪地?的背影,心中忽然?明白,姜采女死活并不重要?,无论她是死是活,她离圣上是咫尺之距还是天涯之远,她这一世都缠在圣上心里,是圣上永远解不开的结。
圣上不再问姜采女的事后,周守恩原也不该在圣上面前?再提起任何与之有关的人和事,可这眼下有一件事被太医和宫人传话到他这里,他不得不禀报给圣上,也不敢不禀报给圣上。
姜采女怀孕了。
第65章
虽然圣上那夜后未再?踏足幽兰轩,但对轩内的姜采女没有任何处置,从前?给姜采女的诸多特别待遇也并没有削减,季太?医仍如先前?圣上吩咐,每隔几日就给姜采女请一次平安脉,因?而在今晨把脉时发现了姜采女已有身孕月余。
消息递到他这里?时,周守恩刚要吃惊就将惊意放下了。
这一年来,圣上对姜采女颇多恩宠,且无论对姜采女是爱是恨时,都没有赐过她避子汤,如这般姜采女还不能怀孕,那他周守恩也要相信外面圣上龙体有恙、难有子嗣的传言了。
原该是自然而然的好消息,这消息如放在圣上受伤之前?,圣上应是十分欢喜的,可偏偏是搁在现在这当口。
周守恩为?此感到十分头疼时,这等大事?他也不敢耽误不报,只?得在季远季太?医看?着客气实则甩包袱的一句“有劳周总管”中,硬着头皮往殿内走去了。
圣上正站在书案前?写字,写了许多幅都不满意,有些就扔在案边的火盆里?,有些就拂袖扫开,凌乱飘铺在地砖上,令殿内的金砖地看?着也白茫茫一片,就似殿外不化的冬日冰雪。
因?一幅幅都是御笔,周守恩步伐极尽小心,几是踮着脚底绕走过那一张张雪白的宣纸,终于走到了离书案不远处。
他躬着身向圣上禀报了姜采女有孕的消息,见圣上原在纸上肆意挥写着什么,听到他的禀报,青玉管紫毫御笔就顿停在了纸面上,浓黑的墨汁顺着紫毫洇染,雪纸上的一点墨迹晕染扩散开来,一幅将?要写好的字就又废了。
圣上却没将?这张明显的废字扔到一边,身形因?他所禀报的事?僵凝片刻后,手中挥毫继续,似看?不见那刺眼的墨点,边写着字边问:“她知?道了?”
周守恩恭声道“是”,垂手静站在旁,等着圣上进一步的吩咐。
如姜采女只?是个寻常采女,或是之前?仍被圣上宠爱着的女子,当其有孕,司宫台当按规矩安排照料怀孕生产之事?的嬷嬷、准备滋补用品婴儿衣物等。这些无需圣上吩咐,底下人就会?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他周守恩也向来是个力求做事?妥帖的人,可却不知?道这时该不该做这妥帖的事?。
只?能等着圣上的指示,周守恩屏声静气地侍在一边,默默等待圣上对姜采女孕事?的态度,见圣上正在纸上写着“采采流水、蓬蓬远春”之句。
圣上书写得很慢,速度几如初学?字的孩童,一笔笔地写至“春”字最后一画时,那一横在纸上颤了一颤,好像是圣上过于用力了,又像是手腕处突然失力,使那一横如难收的覆水蜿蜒了开去。
周守恩边候等着圣命,边在心中暗想十有八|九圣上还是会?命人好好照顾有孕的姜采女的,毕竟姜采女腹中怀的,是圣上的第?一个孩子,毕竟就算姜采女屡次对圣上包藏祸心、屡次刺伤龙体,圣上也没动姜采女一根头发。
心中琢磨着时,周守恩见圣上将?御笔慢慢搁在笔架上,听圣上嗓音平平地落在案边道:“令女子流产,当用何药?”
幽兰轩自早间季太?医来过后,便喜气洋洋,哪怕是小厨房的仆役,面上都不禁流露着喜悦之色。
无论姜采女腹中是男是女,都是圣上的头一个孩子,姜采女本就受宠,这下有孕岂不是会?更加风光。从前?圣上或是碍于姜采女的宫人出身总未升其位份,这下姜采女有孕,高位份与新宫殿应都快接踵而来了,他们这些幽兰轩宫人也都可跟着沾光,往高处去了。
高位份与新宫殿或许要过段时日才?有,眼下有份喜气,是幽兰轩所有宫人应当即刻就可沾到的。因?按后宫规矩,妃嫔被查出身孕时,在妃嫔宫中伺候的所有宫人都会?受到奖赏。
然而幽兰轩宫人从早间一直等到将?近傍晚,都没能等来这份奖赏,心中都要疑惑季太?医是不是把错脉了,姜采女实则并未怀有龙裔。
宫中的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会?引起风波,郑吉因?这反常心中感觉不对,想得也比轩内普通宫人要深许多。他在门外拉住了正抱着手炉要往里?走的茉枝,朝室内一使眼色,低声问茉枝道:“主?子还好吗?”
茉枝低道:“和平日没有两样。”
郑吉再?问:“主?子有问圣上为?何不来吗?”
茉枝看?了郑吉一眼道:“没有。”
那眼神?意指主?子的性情你还不知?道吗?怎会?似盼等君恩的妃嫔,成日问圣上来不来。
郑吉虽知?也是,但还是忍不住道:“可毕竟是怀有龙种这样大的喜事?……”
茉枝尽管心里?也疑惑着,可哪里?知?道采女主?子怎么想、圣上怎么想。
自被调至幽兰轩服侍姜采女起,她就感觉自己像上了一艘随波逐流的小舟,一时感觉这小舟能跃在浪潮之巅,一时感觉要被拍打得粉碎沉入海底,今日料不了明日事?,完全是随波逐流,听天由命。
她朝郑吉微一福身道:“主?子从早起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奴婢真不知?主?子怎么想,公公还有话要问吗?没有奴婢就进去把手炉给主?子了,天冷,在外边待久了,手炉都要凉了。”
怀有龙种的姜采女是金贵中的金贵,郑吉听茉枝这样说,忙就摆手令她进去了。茉枝打帘走进室内,看?姜采女正倚在窗边暮色中,近前?劝采女将?笼在暖绒套里?的手炉抱在手里?驱寒。
姜采女微微摇首时,茉枝就劝说主?子天冷当保重身体,又说主?子现在不是一个人,腹中还有皇嗣云云。
虽是依着奴婢身份,口中这样说着,但茉枝心里?并不觉得姜采女一定就看?重腹中的龙种,姜采女心思从来都怪异得很,今晨季太?医把出喜脉时,她也未在姜采女面上看?出一丝喜色。
几番劝说后,姜采女还是没有接过暖炉,就安静地倚在窗边。暮色渐沉,室内陈设渐拢上一层暗色,姜采女亦大半身子都在暗影中。茉枝看?着这样的姜采女,不知?怎的想到人坠入水中时,身体就会?一直缓缓向下沉,沉入不见光的黑影底,就似眼前?这般。
室外,郑吉还在冷风中踱着步,在心里?乱思量时,抬眼见师傅竟在这时候忽然过来了,连忙迎上前?去。
因?见师傅动作恭敬地捧着一只?红漆木匣,郑吉想这定是圣上对姜采女有孕的赏赐,想圣上怎会?不看?重自己的首个子嗣,就要将?心中忧虑抛却时,却又见师傅的神?色似乎是有点不大对。
第66章
令茉枝等宫人都?退得?远远的,周守恩在已上灯的室内向姜采女躬身行礼后,将那只红漆木匣放在姜采女手边的榻几上?,道:“这只匣子是陛下对采女的赏赐,匣子里?装的,是令女子堕胎的药物……”
纵已在紫宸宫深深震惊过,周守恩这时将这话?说出时,犹感觉心肝暗颤了?颤。
他定住心神,略一顿后继续道:
“陛下说,采女腹中胎儿生死全由采女自己决定,若采女不想要?孩子,切勿有过激之举,或是通过永寿宫寻猛药,可就用此药。
此药瓶中分量已?令太医再?三斟酌过,可尽力减轻堕胎之事对?采女身体的损害。但纵如此,采女若决意?用此药,务必告诉宫人,令太医等在外候守,以防意?外发生。”
周守恩边说着圣上?交代的话?,边暗暗观察着姜采女神色,见她面庞上?有种?似已?超脱尘世的平静,平静到残忍,纵听?他在说些堕胎的话?,眉眼间也没有丝毫波动,好?似她腹中怀的并不是个可呱呱坠地、会说会笑的孩子,只是凭空多了?一团死肉而已?。
依周守恩立场,实是深恨此女。他办完圣上?交代的差事,再?朝姜采女微一躬身后,就要?离开时,因心中实在是愤恨难忍,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采女……采女可有什么话?,要?老奴带给陛下?”
姜采女正?摩挲着从匣中取出的药瓶,灯光下手指白皙地隐约透明。她未说话?,但从绣箩里?缠杂的丝线下抽出了?一方蝴蝶帕子,递给了?他。
周守恩知道这蝴蝶帕子,是圣上?要?求或是恳求姜采女绣的。
一方帕子而已?,当初那方茶花帕子,姜采女为?能到圣上?身边做御前宫女,只花了?一个晚上?就精美地绣完,可这蝴蝶帕子,她却拖延着绣了?许多时日还未完。
回回圣上?来幽兰轩时,都?要?走到绣箩这儿拿起帕子看看,看姜采女今儿个又多绣了?几针。圣上?也不催促姜采女,像这般等待也是十分甜蜜的,等待的时光是拉长的糖丝。
周守恩接过帕子时,见这蝴蝶帕子竟然绣好?了?,花枝中两只飞蝶翩跹相伴。他惊怔抬首,想问姜采女是何意?时,见她已?起身掠走过他身边,向幽幽的幽兰轩深处走去,手里?握着那只药瓶。
是要?拿这帕子再?挑起圣上?对?她的情意?,还要?再?骗圣上?第三次,意?图刺杀圣上?第三次不成?!
好?歹毒的心,周守恩心中想得?切齿时,又忍不住地担心圣上?再?在姜采女身上?翻船。
圣上?对?姜采女似是可以毫无底线的纵容,且一次纵得?比一次厉害,这一方小小的帕子,保不准真能将圣上?又勾到幽兰轩去,可这怎么能行,圣上?心口处的伤还没好?呢!
将这帕子拿回紫宸宫的路上?,周守恩心中都?是恨忧交加。回到清晏殿里?,他将帕子捧呈给圣上?,见圣上?将帕子展开凝看许久后,指腹轻轻抚摩过帕上?的蝴蝶花枝,灯火旁眸中颤颤似有碎流的光。
周守恩虽安静侍立在旁,但见圣上?如此神态,心中实似是有油锅正?在熬煎。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想劝圣上?几句,恳请圣上?勿再?被姜采女的这点伎俩所骗,再?对?姜采女心软,再?置己身于险境。
就在周守恩忍不住要?开口时,却见圣上?抬起手臂,将垂着的帕子送到了?灯火前。
火苗从帕子一角燃起,迅速地窜燃上?雪帕的帕身、那在花枝中翩跹着的一双蝴蝶。燃着的火光映着圣上?沉静的脸庞,在圣上?幽寂的眸底烈烈跳动了?片刻,就将蝴蝶绕花的帕子全燃成了?灰烬,残留的火星也渐渐在冷冽的空气中熄灭,于是圣上?眸底也随之黯淡无光。
外人怎知圣上?给了?姜采女那样的赏赐,就只知姜采女有孕在身,这消息在新的一年到来时,在宫中民间都?迅速地流传开来。
民间热议时,后宫因这消息在这年节时殊无喜气,除了?几个稍心宽些的妃嫔,其余人都?是忧躁难安,只觉姜采女本就在圣上?的偏心谕旨下对?她们大?不敬了?,这下还有身孕,岂不是要?直接骑到她们头上?来了?。
她们是妃嫔,后宫中能凌驾于她们之上?的,唯有皇后娘娘,一个采女,算什么?!
但再?不安也只能在心中憋着,因今年过年圣上?竟未举办家宴,妃嫔们连圣上?面也见不着,而太后娘娘自入冬起就凤体欠安,道是想清静,不要?妃嫔们孝敬侍疾,妃嫔们日常也难见太后。
外面对?太后娘娘的凤体欠安,都?猜测是被圣上?给气的,眼下姜采女还有了?身孕,更?能魅惑君心了?,太后娘娘的凤体短时间内想是好?不了?了?。
然永寿宫中,太后实则连头疾也未犯。她身体无恙,唯有心事一桩,这心事是她多年来的积年顽疾,是烂在她心里?的毒疮,今年,终于能痛快下手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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