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殿堂外,一名留着两簇白色长发的老人缓缓将双手从袖口中拿出,他的目光略显哀伤,手臂轻轻地向天空挥动,一幅由光点所构成的卷轴在下方严阵以待的将士们前展开。
将士们等待着这一刻,白城危机解除仅仅几日的时间,就传来了边村被鬼族包围的噩耗,而边村也是众多杀鬼人的摇篮之地。他们从这里出发,闯荡鬼野,屠杀恶鬼,而现在这个地方彻底沦陷,就像是一张被不小心落满灰尘的旧照片,惹人擦拭。
他们集结在此,等待的便是人皇的命令,人皇只要下达进攻的命令,白城,郁村,洪城,海村,人城所有的杀鬼人会毫不犹豫的出发。这里是人族的领土,是他们远离那个梦中现实世界后,另一个故乡。
或许这个梦想存在于虚无,存在于梦中,但所有人都想要护住它。
由光点构成的文字在卷轴上一一呈现,而当排头三个字出现时,所有杀鬼人以及士兵们的心情都沉入了令人窒息的谷底,就好像是寒冷冬夜好不容易燃起的火苗,却被无情的人无情的扑灭,而老人只是复述着上面的文字:
“很遗憾,经由人皇以及诸位人臣商讨决定,放弃边村的战略地位,现要求所有人族境内的杀鬼人,士兵退回至长城之内,不得有误!而此次白城方面的战略失误,人城将全力对他们的战略决策进行追责。”
所有人的意识顿时朦胧,就像是断片了的醉酒人,这般突来的消息给他们原本躁动不安的火焰浇上了一盆冷水,场面安静地快要死去一样。所有人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所有人因为因缘际会来到这里,起初还怀念现实世界的他们,现在已经决定将生活放在了这里,但当他们决定拿起武器扞卫这个地方的时候,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告诉他们他决定放弃那个地方。
放弃?现在的人族有多少可以放弃了?没人愿意说起这个词,那好像是易逝的流星,难以抓住,从此之后,不再仰望星空。
“为什么?”
原因已经在卷轴上写的清清楚楚,但下面的人们却咬着牙,依然问道。老人面带遗憾,没有说话,他知道这群杀鬼人以及士兵,问的不是为什么不去救援边村,问的是人皇为什么要做出这个决定。
然而这是一个不会得到答案的问题。
“从即日起,勒令所有杀鬼人不得离开原住地......”
“我去你的妈!”下方聚集的人群顿时滔天的海浪,嘈杂的声音欲疯欲魔,而老人没有理会,转身向殿堂内走去。这一幕就像是一场黑夜,世界的黑夜,嘈杂的众人感到无比的孤独,像是被囚笼困住的斗兽。他们难道是居于一隅的孤魂野鬼,而不是真正的人吗?
“管他妈什么勒令!那是边村,我们很多杀鬼人出发的地方,很多兄弟姐妹现在的家,如果就这么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我们还是人吗......与那群鬼有什么区别?”
一场火点燃了整个被风吹动的草原,这道勒令并未说明杀鬼人一旦离开原住地会有什么代价,但这代价就像是人生经历上的一块伤疤,它总是会好,所以没有人在意这个。他们从人城出发,向着边村而去......
洪城。
黑暗的地下室中,传来阵阵轰鸣声且不时传来锁链的击打声,在持续短暂的一个小时后,一名全身肌肉的男子拿起木桩上的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汗水,推开了围栏,向着阶梯上方走去。
可还没等他走上阶梯,一名男子慌忙地从上方下来,口中不停地呼唤着“城主”,而当他看见城主用阴沉的目光看着他时,他才安静了下来,赶忙来到城主的面前,说道:
“城主,鬼族调转进攻目标,包围了边村。”
对此情况似乎有所了解的城主并未慌张,随后将毛巾放在一旁的栏杆上,询问道:“人城那边怎么说?”
“人城......”
男子的话顿在了那里,就像是狭长的管道被一粒石头堵在了那里,而声音却不得而出。
城主漠然地一拳捶在了身旁的木桩上,轰然一响,一个偌大的窟窿骤然出现,而失去支撑的房间顿时倒塌了一半。城主哈哈大笑着,情绪转眼变得异常冷漠,随后他缓缓说道:
“他们不支援边村是吧?行,通知【洪荒】,我倒要看看这人城有什么能够压得住我张去煞!”
张去煞撇开身旁的男子,坚定踏上阶梯,向上方走去。
郁村。
陆斩路拍案而起,小诺姆和菲妮娜被吓了一跳,她们从未想过陆斩路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陆斩路带着悲戚之意看向窗外,人皇下令不支援边村,就意味这断绝了所有支援边村的武器和食物。
支援边村一事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事情,很多人可能为跟着人群附和支援边村,但实际真正去的会有多少呢?不得而知......因为他们明白,在鬼族已经包围边村的情况下,边村已经成为一座死村。
即便黄坐观还坚守在那里......
而卢令鸿则倚靠在一旁,用意念喝着酒,随后摇摇晃晃地讥讽道:“现在的人皇就是这样的,无论是修建悬城古道,还是支援白城,支援边村,实际上所图的只有人城的安全。那是一群蛀虫待的地方......”
“与其在这里说风凉话,不如做一些实际的行动。”陆斩路瞪了一眼卢令鸿。
而陆斩路的深意也让卢令鸿沉默了下来,他的身体顿时从墙壁上缩到了地上,他将酒罐放在地上,像是看到了梦幻的光景,入神了好久。随后,冷笑一声,摇了摇头,说道:
“我?我已经拿不起剑了......教安笑那个臭丫头剑法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你要我重新拿起剑去边村,哪有说得这么容易?”
陆斩路来到卢令鸿的身边,叹了口气,一脚踢开他手中的酒罐,这令卢令鸿顿时没有依靠双手站了起来,气势汹涌地看着陆斩路。而陆斩路却是一脸得逞地笑道:
“你不是拿不起剑,你是困在了过去。”
卢令鸿愣了一会儿,他一辈子都不承认自己老了,却在最后的十年时间里承认了,现在眼前的这个家伙却想要让他再次站起来,不服老。而令卢令鸿沉默的是“困在了过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困在了过去,曾经的悬城辉煌,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而这双残废的手,又如何能够拿起那把剑呢?
陆斩路沉声说道:“你总该向前看,或许你觉得你老了,但你是老了,不是死了,你还能活着做很多事情,而不是在这里浑浑噩噩喝酒。我以前从人城被贬到这里时,也郁闷,也彷徨,现在为了那群孩子,我已经能够向前看了。”
“啊~我是一个老人了,还得年轻人来教我道理吗?”
卢令鸿自嘲地摇了摇头,他也不再看那打翻在地上的酒水,望着天花板,就像是一场又一场的电影重复播放着他的人生经历。
他说道:“其实这些年,我试过很多方法来拿起剑,但无论如何都拿不起。意识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它只能够承载我的欲望,却承载不了我的信念,我有时候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执着于那权力,何不放下?”
陆斩路扪心自问,自己又有什么能够宽慰卢令鸿的吗?答案只有一个,没有。他比卢令鸿更年轻,有些问题,他也困惑着,但困惑不是不将心静下来的理由。
陆斩路靠在了办公桌上,房间里的四人沉默了好久,小诺姆与菲妮娜因为这紧张的情绪只能躲在一隅不敢说话。
“你们了?你们觉得我能够拿起剑吗?”卢令鸿看向身旁的两名女孩,她们就像是刚刚盛放的花朵,这时的卢令鸿不禁觉得可笑,他怎么能够用大树的问题去询问花朵了?
然而小诺姆缓缓说道:
“不知道...卢爷爷有没有,自己爱的人?如果有,就应该明白,为了爱的人,无论如何也要努力活下去。”
卢令鸿一脸吃惊地看向小诺姆,他很意外这样一名小女孩是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或许是因为她早早地走出了孤儿院,融入了这里。而这句话却是他一些问题的金钥匙,他有爱的人吗?
他颓废的十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安置着他可偶尔也能感到快乐,特别是安笑那个孩子,时不时来逗他笑。而陆斩路这个年轻人虽然戒掉了酒,但却依然是可以交谈的朋友。
“那我试一试?”
卢令鸿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切都安静了,那把木剑就存放在他的酒坊里,若他真的能够再次拿起剑,那把剑会立刻到来。然而过去了十分钟,无论卢令鸿怎样呼唤,那把木剑依然没有到来的迹象。
再后来卢令鸿彻底的放弃了,他悲伤地转身离去,事实证明他已经老了,一个老了的人,再也拿不起剑了。卢令鸿用肩膀推开了门,从房间里走出,他揪心地看着窗外的一切,思绪飘向远方。
而身后的小诺姆与菲妮娜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如果卢令鸿真的不能再次拿起剑,那么只有陆斩路前往边村。但眼下【郁村】尚未回归,郁村又无杀鬼官镇守,万一出现意外的情况......
卢令鸿的目光逐渐变得阴沉,他看向那昏暗的天空,转身对着门口的陆斩路说道:“你留在这里吧!我去那边村看看......”
“我虽然拿不起剑了,但还是有这应劫仙的意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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