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打也打不起来了,剑阵压着,于是这事情又回到了口头上,现在各种“证据”也烧了,大家重新心平气和,冷哼一声肃然默立。
“天衣元君说的是,只是毕竟死.....殉道了这么多人,终究得有个说法。”
“是啊,各派中失了中流砥柱,总得有个说法,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丹阳都是凡人,难不成还去找他们吗?”
此言一出,附和者甚多,纷纷是啊是啊,又开始朝首座要说法.
现在桑念生听懂他们的话了,既然相互攻击不成,那就最好能从此事中得到些补偿,秘籍也罢,符箓也好,要么损人要么利己,总之不能空着手回去。
谢姹给崔琅使了个眼色,崔琅会意,几步走到中央那张方桌旁,取出一张光符,扬手拍在那木雕头颅上,朗声道,“当日我与诸位师兄弟被困丹阳,无尽空间,其实原是这木雕作祟,请看。”
那光符在木雕上闪烁几下,呼一声没入其中,断首含笑的死物在光符催动下泛出莹莹蓝光,在众多白衣丧服的人群里更显诡异,
头颅剧烈颤抖几下,忽然轰然一声爆出巨大的异象,众人惊呼后退,片刻后才发现不过是光符催出的虚影而已。
然而这虚影一出,殿上顿时哗然,气氛冷凝如铁,无人再有闲情去哭闹争斗。
那是一株参天巨木的缩影,虽是缩影,却也气势不凡。
乌黑的巨大根系盘根错节,占满整个前殿,树干粗糙挺拔,足有数十人合围之宽,宽大树叶密生于四面舒展的枝干之上,遮天蔽日的虚影将整个幽天会馆都笼在其中,似还随着并不存在的风微微摇动。
“这!!这是!”一人颤抖着声音小声惊呼,却终究没有说出那个名字,所有人面面相觑,惊恐无比地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苍梧木,妖族。”
元尊的声音响起,崔琅手一挥,虚影消失。然而方才那虚影带来的压迫却没有消失,苍梧木,更是整个仙道最不愿提及的一个名字。
此时,那些来讨公道的人有些退却了,如果最后扯出来的罪魁是它,那有什么仇怨都可以先放放,还是天衣元君说得对,不愧是崔氏主母,生死算什么,不过一轮回耳,何必在意。
世间人、妖、鬼共存,人修仙,鬼轮回,妖呢?
仙道将飞禽走兽鳞介虫豸所化之物皆归为妖族,视它们为异类,理应除掉。然而有些大妖们却不觉得自己是妖,都自称为神族,并且妖族中历来有一个传说,龙神降世,苍梧再荣,意思是苍梧木与龙神共生,龙神出现,那苍梧必然恢复生机,反之亦然。
现在这断首木雕竟然显出苍梧虚影,那岂不是,龙神,啊呸呸呸,妖龙要出现了?
仙道之中是有对于龙的记载的,之前多是祥瑞灵兽,行云布雨,也约束众妖远离人间,民间历来也有祭祀龙神求雨的做法。但最近一次却有所不同,便是数百年前妖龙之祸。
那龙显出妖物之态,所到之处滥杀无辜,更兼数月大雨不断,狂雷猛击,没有半点龙神的模样。
当时的仙门不惜代价将它制服,却杀之不死,最后是崔家先祖以一身血肉化灵,终成一张镇龙符压在妖龙身上,封印于某处,这才平息妖龙之乱。妖族也失去了龙这一至高神明,从此分崩离析。
大妖们有隐于世间,不见踪影的,也有另立山头,趁机作乱的,世间从此多了许多妖物食人伤人的事情,仙道与妖族相互杀戮,渐成死敌。
数百年过去,没人说得清灵兽为何妖化,妖龙到底是何模样,妖力如何,但是门派之中白纸黑字的记载不假。降服妖龙之时死的人是丹阳的数十倍不止,各门宗师几乎死绝,无数绝学尽数失传。
众人纷纷望向元尊,指望这长生的仙尊能给个令人安心的结论,然而,
“我确实曾见过妖龙之祸,”元尊淡淡一句话,送了所有人会心一击,“当今仙门,若是全上,应该也是能抵挡一阵的。”
满场死寂,崔瀛客这才开口,“当日小儿与在座中几位身陷无尽空间,想来应是这苍梧木的缘故,妖族中有苍梧创世之言,据我推测,应只是这苍梧木能令幻境实化,鬼煞生前怀怨而死,当地恰巧以苍梧残木为其塑像,以至诸位仙友困在其中,不得而出。”
“不过这雕塑已然是死木一截,诸位不用做多余的担忧。”
话虽如此,然而殿内众人都是面有忧色,看上去没人觉得这是多余的担忧。
崔瀛客见状,微微一笑,似是玩笑般轻松道,“便是妖龙再出现,我崔家也还在,诸位怕什么?”
第二巴掌打在众人脸上,先是私下告状,再是畏惧妖龙,在场之人无不讪讪,尴尬无比。
殿中马上有人接话,“对对,说起来,百年前是镇龙符力克妖龙,如今也是崔小公子在丹阳城中,以符箓之威护住了大家,我都听说了,没有他,奇障阵绝杀阵都不能成。”
“是啊,当时要不是靠那些符箓,就我们带那点灵器,不够挡一个来回的。”
“对对对,听说奇障阵最后,是崔小公子压得那些尸体头都抬不起来,这才有了逃命的机会。”
“哎,现在鬼煞也伏诛了,寻回了师兄弟们的尸身安葬,也算是报了仇。”
“是啊,诛杀邪祟本就是九死一生,此生证道,也算功德圆满。”
七嘴八舌,少数几句提起林静风与唐无缺,甚至江月行桑念生的,一看元尊不发话,渐渐也无人说了。
总之汇成一句话,崔琅当居首功,我们捧他,那你们崔家看着办,而且既然最后牵扯了妖龙,那就谁追究谁去打。
崔琅一听,却有点慌神,求助一般看向自己父母,又转身面朝众人小声道,“没有没有,林师兄,还有.......对,林师兄才是指挥大家御敌的人,还有唐师弟,我还得跟他说声对不起呢,我当时......”
谢姹一听这儿子说话就觉得脑子发昏,父母给他铺好的台阶不走也就罢了,还自己往下滚。不由得心中一阵烦闷,挥手制止道,“琅儿,谨记谦逊二字,不要有点功绩就反复说。”
“哦,是的,母亲。”崔琅再傻也听得明白亲娘的意思,只得闭嘴,略带歉意的看看林静风和唐无缺,退到一旁站好。
桑念生冷眼旁观,只觉得今日这闹剧比起千机门那一场还可笑。
杨甜儿的头歪在桌上,却根本无人关心她身上的真相,满殿仙门之人来时仇大苦深,现在全都放开心怀交头称赞,苍梧若真是与妖龙相关,难道不更该彻查到底?他们却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至于那什么来世功德,更是虚无缥缈至极,死了这么多人,到头来,崔家却只想着给自己儿子堆功。
果然崔瀛客继续谦虚道,“也并非琅儿一人之力,不过,丹阳城中当日情形,我也多少听说了,还要感谢各门仙友对小儿信任有加,更全力协助,方得今日圆满结局。”
“崔家别无所长,唯符箓上略有所成,今日就以灵符一千聊表谢意。”
哦,那也不多嘛,才一千。可等到看到这一千都是什么符,众人纷纷惊喜无比,再无一句挑剔。
只因这一千全都是紫品灵符,与崔家血脉相连,符箓效力眼见永不会消失,虽然多为附灵、固元之类,对于修为来说也是极好的加成,更别说还有一张明晃晃的定风符,这就是明着送钱了,这东西仙门自己用不着,却是大商户们平日里寻关系走人情才弄得到的东西,拿去转手一卖,仅这一张就够置地起殿的。
实在够意思,为了这傻不愣儿子,崔家也是真舍得。
众人面上顺着崔瀛客和谢姹的话说了几句,客气一番后收了符箓,宾主尽欢。
谢姹又道,“丹阳官府那边查了当日姑娘庙中塑像所留的文书,据说正是出自九夷山上那天光异象之处,其实并不像民间所说那般,这是文书底稿,还请各位知悉就好,往后就不要再提此事了。”
桑念生重新集中精力,半日过去,这才是说到一点他想听之事。
杨甜儿死后,蛇妖残虐之态已经令人起疑,丹阳城中逐渐有了对人祭反对的声音,家中有适龄儿女的人家都在想办法搬离丹阳,实在走不了的,也与支持人祭的一方争吵不休。
下一个祭祀之日快到,一天夜里夜暴雨雷电不断,龙神祭坛中忽然爆发出青色灵光,有大胆之人看见山顶突然出现一株巨树,第二天派人上去查看,却只见往日寸草不生的地方出现了两圈玉石法阵,没什么巨木,阵外横卧一株枯木,想是雷电劈倒,阵中原先正是那蛇妖盘踞之处,现丝毫不见踪影,惴惴不安地等到献祭那日,依然送了一对少年男女上去,却不见蛇妖来吃,一夜过后两个孩子哭哭啼啼被家人接回。
此后再无蛇妖的踪迹。
思及杨甜儿死状惨烈,城中人怕她化鬼作祟,刚送走了妖又迎来了鬼可是冤枉到极点。当时,有一个云游道人教给他们建庙困魂的做法,在庙中八方立镜困住魂魄,再以人间烟火供奉百年,就可以消除死者怨恨。
于是丹阳城中便改了说法,只说蛇妖惑人,杨甜儿斩蛇成仙,法阵就是她化仙之处。顺便就用那枯木为她塑了像,当做仙姑来拜。对外则称九夷山法阵能通天地灵气,不再提及蛇妖人祭之事。
自此,杨甜儿斩蛇就成了当地一段佳话,香火旺盛地过了这么些年,最终被一刀断首,数千修仙之人尸体重现人间,才将此事推到仙门共议。
如此丢人丢到家的事情,确实不能再提。
且不说千机门之后,仙门在民间的声望已经有所下降,现在丹阳的事情,就更是显得修道无能。
民间才不管那么多,平日里一个个修仙问道的,现全都折在一个小姑娘所化的鬼煞手里,可见是废物一群,再传下去,难保不变成人间仙道欺世盗之类,所以最好就是按丹阳那个说法,是“仙人”来接杨姑娘了,我们也不问你们民间送活人祭妖之事,你们也别说我们仙门修为低下,杀不了个鬼煞。
原来如此。
桑念生看着殿中众人的表情,这些人他所识不多,却在半日不到的时间里数次戴上了一模一样的面具,或悲或怒或喜,如此多变又统一,像极了那样城中的尸群,令他生出寒意。
现在他们脸上的,是一张事不关己的恍然大悟脸。
他们在心照不宣地感叹此事果然不慎光彩,现在这样了结是最好不过。
他心中忽然腾起一股莫名的怨恨和怒火,人祭,蛇妖,死去的同道,甚至是苍梧木或者妖龙,在他们心里都不重要,今天聚在这里,只不过是想打压些什么,得到些什么,吹捧些什么,现在各自的目的都达到了,其他事情便无足轻重,一笔带过就行。
可他还记得睁眼看见姑娘庙外跪了满地的尸身,黝黑鬼雾里唐无缺满脸的鲜血,还有凄厉如绞的琵琶声中那凄惨的故事,杨甜儿那乌黑空洞的一双鬼眼,以及那一夜雨水落地,精疲力尽相互倚靠着入睡的少年修士们。
所有这些在这幽天会馆中,全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冷着脸,漠然地往腰侧一摸,太息没带来,但是没关系,不用刀也能杀了他们,殿中这些人,全都该死。
忽然右手一紧,桑念生一惊,从方才那危险的念头中清醒过来,反被自己心中那浓重杀意惊出一身冷汗,他刚才想杀人。甚至在瞬间就想好了,先攻人群引起骚乱,首座几人救援之时再趁其不备下手夺剑,杀元尊夺镇狱,届时极品灵剑在手,即便不是它的主人,强行驱策也能如破竹一般砍杀余下几人。
江月行无比担忧,见他一时恍惚一时惊惧,只得紧紧握着他发抖的手,另一手轻轻碰了碰他的侧颊,低声道,“怎么了,快回神来。”
桑念生微微摇了摇头,靠近江月行些许,才发现殿中已经开始商量其他事情了。
崔琅虽心有愧疚,却终究少年心性,受到众人称赞还是很高兴,从此仙门年轻一辈中崔家便占了魁首之位,虽不能言明,却更添此事神秘,再传个几年他崔琅就能摆脱傻不楞的威名,甚至跻身仙道一流人物之列。
而问到浩然宗,唐无缺坦然道,“我自小被师父从群妖手中救出,现在既然学成仙法斩妖除魔,难免受点伤,不用什么补偿。”
话虽如此,崔家依然送了他一柄上品灵剑,元尊更是破例收他为入门弟子,此后会亲自教导,至于林静风,
“我没那个天份,用不来剑,呵呵呵,”林静风将脸一抹,全不见刚才呵斥众人的气势,没出息道,
“就想找个轻松活儿,领领月钱,过过日子,不知道仙门中有没有这种位置?”
“实在不行,我去给派里看看大门,只求别再让我练剑了。”
方才那个被他嘲讽的人仿佛被隔空扇了一巴掌,极为屈辱地冷哼一声,却没敢再出声,殿中数道“朽木不可雕”的白眼向他看来,他也毫不在意。
崔家准备好的剑匣子已经捧在一边,此时不知送还是不送,林静风见了,半点不客气地上前接过来,“哎,仙尊这么客气吗?那我留着看看也是好的。”
桑念生一时无语,他知道林静风回头马上就会将这剑卖了换钱,灵剑送他这个可真是鲜花插牛粪。
谢姹忽然嗯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微微侧身与崔瀛客耳语几句,崔瀛客皱眉思索片刻,看了看林静风,点头应允,又与元尊耳语数声。
谢姹风轻云淡地整了整衣摆,轻笑一声道,“倒还真有,只要林师弟不嫌乏味。”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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