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就不得不介绍一下章惇其人。
当时赵霁登基时候,唯一的章*赵霁的希望之光*惇。赵霁从登基就格外关注这老头,闲着没事干就旁敲侧击打听他。加上渐渐扣着脑门回忆起来的似真似假的历史。章大人算是在赵霁眼里头一批形象丰满起来的人物。
章惇,位居丞相,是个五十来岁快奔六的顽固老头。是向太后‘要搞一搞’的‘死亡笔记’名单上的头一位,亦是赵霁昨晚一晚上都琢磨着要怎么做才能保下来的新政先锋。
当然这位不止看起来很难搞,实际上也很难搞。他犹在江湖,江湖上也全是他的传说。
听闻,哲宗请他回来搞新政的时候,这老头借着这个机会顺便搞了一下跟他敌对的旧派代表。把人家贬谪的贬谪,流放的流放,全弄走了。被他弄走的人里面还包含着曾经和他是好基友的大名鼎鼎的苏轼苏东坡。
又听闻,他当独相的时候嫌老对头司马光死地太早不过瘾,上折子非常认真地申请掘司马光的坟。哲宗都被这个疯子吓了一跳,死活没答应。
再听闻,他看皇帝的后宫不顺眼,背地里联络了个宦官,嫁祸太后和皇后,想一举把皇帝的后宫最有权势的女人都搞一搞。也是幸好皇帝和稀泥水平十分高,才没让这老头把他妈和他媳妇一起连锅端了。
就这么个迷一样经常搞事情的老头,看起来比谁都像搅风搅水的奸佞,可哪怕后世,对他的评价也是赞多于贬。因为除了掘人祖坟那件事纯属就是这老头泄私愤,其他时候,包括联络宦官想要搞掉太后,都是因为宫里女人往自己娘家搂权利,手伸实在太长的缘故。
章惇其人,执拗,睚眦必报,小心眼,插手后宫,谁都想搞。顶着一副耿直的人设,处处招人讨厌。
但这偏偏成了赵霁想保这老头一手理由。
赵霁需要个人在前面给他挡子弹吸引火力,外加给他冲锋。更重要的是这老头办事能力确实强。
向太后联合蔡卞扶持韩忠砚上位想从章惇手里削权,这谁都看得出来。赵霁生怕章惇自己踩雷,这两天,他都故意不提到他,刻意弱化他的存在。
谁成想,兜兜转转,到底今天还是没能避过这老头。
赵霁心思转得很快,面上不显,章惇私自找朝廷命官要屯田这事,往小了说是‘滥用公共资源徇私’,往大了说,那就是‘有谋逆之心,想造反’。这事可不能认!他抓起一个不太重要的奏章,批头朝旬礼砸了下去,装出盛怒的样子道:“章大人身居高位,问你要小小屯田划分?”一边说一边想着怎么给自己找台阶,既能够避过章惇,又能把青州的事情问实了。
他需要知道青州的真实情况,而不是官方报告的情况(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水分)。
现在还在正月,窗外有鸟可能是扯犊子,但这春寒料峭的天气,暴雨,冰冻,汛情。三者撞在一起,必定死伤无数。
北宋末年民间经常起义。都是些吃不饱活不下去的普通农民。因为起义太频繁,又都没起什么大水花,史书上的记载都不多。
赵霁一是担心山东那边无辜百姓死伤太多,更担心那边人揭竿起义。他现在皇位坐的挺稳的,真要起义,那些对他来说就是‘造反’的平民十有八九都活不了。可千万别他刚刚登基,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呢,身后就得被迫背上几千几万条人命。
这两□□堂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章惇这老头树敌不少,不少人都琢磨着章惇怕即将盛极转衰了。旬礼也是这群人之一,所以才这么暗戳戳告了个黑状。
谁承想听陛下的意思,言语中竟透露出对章惇的回护。
这让旬礼摸不着头脑的同时,更加惊惧。
脑子一片空白,用尽全身的细胞都要把黑锅甩出去。于是没过脑子地脱口而出:“陛下,要知道青州的情形,青州通判此时正在开封。”
赵霁脑子自我检索了一下这两天积累的知识储备里的小百科。
通判。州府的副官,专职水利,家田,粮运,诉讼……
表示可以。扭头,对因为他发火而吓得一同跪下的小太监道:“去,把青州通判叫来!”
不长时间后,在宦官的带领下,一个中年人迈着急促的小碎步走了进来。
还没等人站稳脚,早有准备的赵霁用绳命演出了极端的盛怒,想先发制人诈一下对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叱问:“你们好大的胆子!青州的暴雨和汛情你们还打算瞒下去!?”
来人压根没想到赵霁会发这么大的火。也吓了一跳。
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但赵霁一直盯着他的表情,他的脸上虽然有些惊讶和害怕,但更多的是困惑和不解。“回陛下,青州虽然有暴雨和汛情但却并不严重。”
赵霁这一诈没诈出来,也没从对方脸上看到说谎的痕迹。心里虽然还是犹豫,但总归还是有些相信:“怎么说?”
那人道:“下官来开封述职之前,青州虽然异象频发,加之连降暴雨,但是主要河流还没有化冰。落雨只加厚了河床的冰层,除了出海处几个地区,其他都没有给周围田地带来过大的损失。加之陈大人已经下令雇兵丁在暴雨集中地区拓宽河道,等河床冰化时,也能预防汛情。”
赵霁没想到彩虹屁马屁精陈大人竟然不止会放彩虹屁。
心里暗暗把这事记下,准备接下来几天,抽机会不着痕迹地对其他人旁敲侧击一下,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实情。
青州暴雨暂且放在了一边。道:“行了,旬礼你先回去吧。以后记得今天之事,引以为戒。”
旬礼战战兢兢离开,赵霁瞥到旬礼苍白的脸色,突然后知后觉地心里一惊。
似乎有些不对。
赵霁沉默反思。是了,是他太急躁,光想着诈一下这些人来求个真相,其他地方却没有顾虑周全。他这人设怕不是要崩!
看旬礼的表情,怕今天之内,跟旬礼交好的几个官员都会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而不出三天,全开封也都会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了!
而‘通过奏折发现青州暴雨,再把工部尚书叫过来责骂一顿。’这种行为根本就不符合端王的人设。
就算现在没崩,也马上就崩了!
想到这里,轮到赵霁脸色发白了。
大意了!要怎么圆?
思索间,赵霁垂头看到眼前那个还没有离开的中年人,心里正想把人打发走,却突然觉得这人的面部轮廓似曾相识。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叩首回答:“下官青州通判,章振。”
章?赵霁害怕是自己反应过度,谨慎地问:“哪个章?”
结果这章振竟然真的是章惇本家章家旁系。
看着下首跪着的章振,一个大胆的点子就这么很突然地出现了!
赵霁转而向太监询问:“章惇还在宫内?”
太监回到:“章大人还在。”
赵霁:“请章大人再过来一趟。”
再?
太监一头雾水。
再?
章振若有所思。
章惇本就在宫内,赶来的速度非常之快。
赵霁掐着时间,让章振在章惇即将过来的时候离开,两人在门口碰到,章惇一眼认出了章惇,有些迷惑这个族中小辈明明听说是在述职休沐,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等章惇进来之后,赵霁实话实说:“青州出现了汛情差点酿成大祸,但工部尚书旬礼说他近日忙于整理章大人索要屯田,并不知情。”
章惇一点就透,一透就炸、
赵霁说话没头没尾,但章惇知道章振乃青州通判。
一下就想到是青州出了大事,章振顾不上其他过来上报,可旬礼不止玩忽职守,还拿他当做挡箭牌,把他屯田收集的事情推了出来,告他黑状!一个工部尚书,查个屯田需要全部精力投入?
但眼下当务之急不是痛骂旬礼,而是他自己。知道了这事的皇上和太后会不会往更深的地方想?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和太后会不会心里犹豫他章惇要屯田造册到底为了什么?
又是谁给章惇这么大的权利,私下就能够指派官员为他私人做工?
这些统统都是暴露在皇上眼皮底下的问题。
赵霁下一句话直接问到了章惇心底:“章大人何故要开封屯田造册?”
“……回陛下,臣想从开封着手,重新统计田地方便从算税亩。”
为了什么赵霁当然知道,肯定是新政啊。这老头耿直得很,肯定不是贪污。
但他知道归知道,却肯定不会明说。只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在对方心底留了余地,让对方充分认识到这已经成了他手里的小辫子之后,这个话题重重提起,轻轻放下,直接转移了话题:“虽然青州汛情不甚眼中,但是旬礼的做法却暴露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章惇没说话。
此时此刻的皇上和他所认识的端王天差地别。让他不由地怀疑起来。
难不成这才是真正的端王?之前其实他都只是藏拙?
赵霁为了稳住他的人设,丝毫没有慌张。直接道:“可见鉴赏和美学对于一个官员来说是多么地重要。朕觉得,为了避免今天的事情再次发生,朕希望章大人举行一次考校。所有官员每人画一幅山水,最好是画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用画入景,景美者为上。”
章惇:……皇上果然还是当年的端王。
考校?说得好听!不过就是想找个光明正大的由头要群臣陪他一起画画。
章惇表示拒绝:“陛下,此事不可。”
赵霁冷哼一声:“那难不成考校律法?”
章惇想反驳,却思朝堂上很多官员对大宋律的生疏,赞叹道:“好主意!”
赵霁的演技有些拙劣,算不得精良。妙就妙在他本人二世祖形象实在是深入人心,加上章惇有些自负,非常坚信自己的认知就一定是真的。竟真的就这么被算计进去了。
赵霁话语夹带私货,甚至借鉴了高考与公务员考试,出馊主意。
比如每个人都有必考点,就是大宋律。所有官员都必须把大宋律倒背如流,分毫不差。然后默写出来,错一个字扣分。
再比如每个部加上自己的特色。工部就考治水,吏部考治学,户部考会计。所有官员,无论在朝廷哪个部门,总不至于连自己部门是做什么的,应该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再比如,考核可以更彻底一些,和奉银挂钩。
优秀者嘉奖加奉,差者批评不说,还要罚扣奉银倒贴钱。
赵霁旁敲侧击,章惇听着赵霁不靠谱的注意,适当提一些靠谱的建议。但这些建议其实才是赵霁真正的目的。
赵霁:“虽然是个考核,但是也不能徇私舞弊。”
章惇:“那是自然。”
赵霁:“要不就从六部秘密抽掉一部分学识能力优秀的官员。找个院子让他们住进去,专心出题,一直呆到考核收卷之后,再让他们出来。”
章惇:“可。”
赵佶继续自问自答:“批阅的时候要找官员吗?肯定不啊,批阅当天,从太学抽签抽几十个学生出来,也把他们请到院子里。试卷的话……就按照科举来,进行糊名吧。”
已经连可都说不出来的章惇:……
赵霁:“顺便告诫各位,成绩虽然重要,但是宁可零分也不要舞弊,找人去考场,舞弊被抓到,直接罢官。”
章惇犹豫着想阻止:“未免太过严重,会遭到抵制和反弹。”
赵霁一脸理所当然:“准备考核难道是奔着舞弊去的吗?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一个舞弊的官员,如何取信于民?”
章惇:……
好有道理,我无言以对?
章惇一心新政,很快就品出了赵霁这些馊主意下面的‘精华’。
现在朝堂最大的隐患就是冗官。一旦这种严苛到近乎变态的考核塞满整个朝堂,首当其冲受到冲击的从来都不是真才实学考上的进士,而是那些通过氏族举荐而混上来的那批人。
漫长无望又没有尽头,还倒贴钱还评优劣,劣等还批评羞辱。
这百种手段必然会吓退一部分的人。
但这种方式要真的有效,有用。那么首先就必须要有能震得住‘场子’的监考官和负责人。琢磨了一晚,之后,章惇毛遂自荐,全权负责此事。
赵霁鸡贼地保留了‘部分出题权’誓要让宋朝的官员们也尝尝我现代□□把人折腾地死去活来的高考,考验,考公三座大山的美妙滋味。
从天而降的巨锅被暂时性地甩到了章惇的身上。
在章振眼里,今天赵霁的所作所为背后或许有章惇的影子。
虽然旬礼眼里,赵霁突然拔高许多,不过这也不要紧,因为章振被赵霁一纸诏书暂时拖后了回青州的时间。只要章振在开封,总有帮旬礼以及开封众官员找到黑锅到底在谁背上的那一天。
其他人暂且不论,反正向太后是挺开心的,开心到已经不会,留心到似乎是突然‘变异’的赵霁了。
因为章惇被‘搞’了。
章惇这个人,向太后是烦到骨子里了。
当初章惇这人甚至勾结宦官,手伸到后宫,要废后,废皇太后。
哲宗要死的时候,章惇又连夜进宫,堵着向太后非要举荐简王。
向太后这么坚定地非赵霁不立,也有小部分原因是因为章惇的这反向扫操作。
这边向太后本来就眼睛花,也实在是不耐烦批奏折。憋着一口气依旧垂帘听政,目的一,是想把向氏一族的地位再提升一下。目的二,是悄悄给朝中换波血,把新政那一派的人赶下去几个。目的三,就是搞掉章惇。
结果向太后刚提拔上来一个韩忠砚,还没对章惇下手呢,章惇就被搞下去了!
真的是普!天!同!庆!
老太太吃饭都能多吃一晚饭!
章惇虽然还身居宰相一职,但陛下搞了一个什么考试院,从六部抽调了一小部分人。连带着章惇,说是要出题,接着一伙儿人就统统被关进了考试院,谁都没有出来过。
朝堂上,章惇不在,有部分人觉得天也蓝了,空气也清新了。
考试院内,章惇想到即将到来的大考试,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疼了。
皇宫里,一想到底下这群天天就会呜呜嘤嘤的官员马上就要考试了。身心舒畅,批奏折被气得隐隐发疼的心脏也恢复正常了。高高兴兴盘腿打坐去了。
过几天,眼看时机成熟了,赵霁通过王侁,不着痕迹地结交了向氏一族里面最得向太后宠的,经常入宫的向婉儿他哥向淳。把章惇给他的第一份题以及答案半炫耀半收买似地展示给了向淳,顺便还透露了考试的计划。
向淳虽然是个二世祖,可是却不蠢,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蠢,可是他爹总归不蠢。
于是第二天,向婉儿一顶小轿进了宫。
当天下午,向太后就见了赵霁。
赵霁把所有锅甩给了身在考试院的章惇,一脸‘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不晓得,我就是个傀儡’的样子装除了吃喝女票贝者,啥都不会的废物点心白莲花。
装完了,再把试卷恭恭敬敬交给了向太后。看着向太后收下试卷,赵霁心里明白,向太后这关算是过了。
所有人都想通过这场所谓的‘考核’,轻度给朝堂换血。
章惇想要去掉废物和旧派。
向太后想要去掉新法派。
赵霁只要把自己装扮成最方便的废物点心棋子,新旧两派就都会同意并促成这次考试。
他从提出考试之初,目光就不在世家的本家上,而在那些攀着世家本家的旁支上面。
世家们想用‘考核’除去碍眼的敌人,更多推举自己人。必要需要‘作弊’。但是作弊一旦太明显,对方也不是傻子,肯定会叫停这种不公平的行为。所以为了这种‘作弊’不显眼,世家绝逼会默认自己这边旁支的牺牲。
还能顺便把章惇从风口浪尖上保下来。
毕竟,考试院这种地方,看起来是考校官员,听起来似乎十分重要。但细品之后,就能看出来,是个除了得罪人,什么权柄都捞不到的地方。
恩科的考官默认有所有考生以后考中都是他门下门生的福利。但考试院考校的是已经有官身的官员,不存在门第,更不存在投靠。
就是出试题,批试卷,给成绩。如此而已。
赵霁暂时能够想到的就这么多。肯定不完美,也肯定会有漏洞。但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毕竟第一次考试还未到来,事情到底会不会朝他期待的方向发展,谁也说不准。
尽人事,听天命吧。
时刻盯着,如果出现错误应该也来得及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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