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暖阁中,朱高炽战战兢兢的站在朱允熥面前。
朱允熥从老爷子处返回,见朱高炽还等在这里,也有些惊讶,“你怎么还在?”
“你没让我走,我他妈敢吗?”朱高炽心中暗道一句,躬身请罪道,“皇上,我家小二......?”
“他干的事确实不怎么好听!我大明毕竟堂堂天朝,不是强盗。不打无义之战,不轻易问罪于番邦。恩德远播,不杀无辜之民。三座城池全部焚毁,俘虏的人口.....”说着,朱允熥叹口气,“朕看来,有些泯灭人性了!”
扑通,朱高炽挨着罗汉床跪下,“皇上,小二性子执拗,定然是蓝帅之死让他心中悲怆.....”
其实这事,朱允熥根本就没放心里。
朱高炽也知道皇帝没放在心里,他俩都清楚,什么不打无义之战不杀无辜之人,扯淡呢。
不杀人这大明朝哪来的?莫说番邦小国异族之人,当初那些开国军头们在中原杀的人还少吗?
其中杀的最厉害的就是皇帝的亲姥爷常遇春,老爷子都要写信给他,你他妈少杀点,你把人都杀了谁种地?
但他为何要表现出这么低的姿态来?
因为沐春的军报中有句话,高阳郡王朱高煦联络蓝玉旧部五千余人不听号令,擅自进攻缅人城邦。
这是要造反啊!这是要掉脑袋的大罪啊!
甚至此刻,他心里惶恐的同时也满是问号,“就我家那土狗一样的老二,有那个能耐,能轻易联络蓝玉的旧部?能在大军中拉出五千人来?谁他妈听他的呀!”
其实这事暗有隐情,沐春已对朱允熥秘折奏明。
那五千人中只有数百是蓝玉的旧部,人是沐春点头给的,但杀人屠城的事儿,是朱高煦下令干的。把罪名推给朱高煦,不过是顺水推舟,却也别有深意。
深意就是朱允熥曾暗中授意沐春,让朱高煦去打。
如此一来,朱高煦既有功又有过,给了日后朱允熥挪他封地的口实。按照老爷子定下的家法,燕王朱棣之子,将来分封的地方,也必在燕藩一系附近,重镇涿州。
如今大明藩王之中,燕王朱棣最为年长,其余秦晋两藩,巴不得皇帝把他们的兄弟都给分走,别在他们眼前晃荡,且周藩已名存实亡。
所以未来分封诸王于外藩,从燕王朱棣的儿子们开始下手,最有说服力。
至于朱棣高不高兴,那就是他的事了。
反正在朱允熥的心里,朱高煦那等野性之人,不弄到外头祸害别人去,早晚要在家里闯祸。
“你起来吧!”朱允熥抬头,让朱高炽站起了身,“蓝帅骤然战死,朕现在心里还没想好如何处置你家老二。你也不必太惶恐,朕不是那种刻薄寡恩之君,不会乱加罪名!”
“你丫要是不刻薄,我他妈就是菩萨!”
朱高炽心中腹诽,站起身之时却千恩万谢。
这时,王八耻进来,低声道,“皇上,保国公之子蓝春到了在外头候着,另外还有.....”
“还有谁?”朱允熥皱眉道。
“景川侯曹震,东莞伯何荣,舳舻侯朱寿等人,也都在外头......”
“叫进吧!”朱允熥说道。
朱高炽眼珠晃晃,开口道,“臣先告退!”
“嗯,回去好好歇歇,过几日朕还有话问你!”
~~
“皇上!”
蓝春等人刚进乾清宫暖阁,就开始大哭行礼。
尤其是曹震等一种老杀才,涕泪交加。他们都是和蓝玉并肩作战多年的老兄弟,此时痛哭也是发自肺腑,真情流露。
“给他们看座!”朱允熥也心有凄然,继而看向蓝春,“你先莫哭,朕叫你来是要和你说一下你父亲的身后事!”
蓝春性格敦厚,和蓝玉完全不同,哽咽道,“臣全凭万岁爷做主!”说着,落泪道,“闻听父亲死讯,臣已是六神无主了!”
“你父亲死于国事,朕必不能怠慢。”朱允熥开口道,“况且你父乃是朕的血亲,身后事自然要享尽哀荣。”说着,叹口气,“沐春的奏折上说,你父亲的身子已放入棺椁之中准备送往京师,届时一道来京的还有云南土司匪首刀孟干,以及缅人俘虏上万人。”
“你父亲必然是国葬,他生前的愿望是葬在家乡。朕将从缅人俘虏中挑选精壮之人,回淮西为你父亲修筑墓室,你看如何?”
“皇上天恩!”蓝春哽咽道,“只是臣父生前有言,死后无需厚葬,墓室更无需宏达。陪葬之物,只要生前所用铠甲兵刃之物,还有故太子所赐宝剑就好!”
哎!
朱允熥心中长叹,蓝玉呀蓝玉,到人生最后时刻活明白了。
“既如此,朕依你!”朱允熥淡淡的说了一句,转头看向曹震等人,“你们来见朕何事?是怕朕慢待了蓝玉的身后事吗?”
“臣等不敢!”曹震等人齐声开口。
随后曹震站起身,行礼道,“臣请皇上给老臣个恩典!”说着,眼神有些骇人,“让老臣去云南带兵!”
“皇上,蓝二哥不能白死。”舳舻侯朱寿开口道,“让臣等带兵去云南,屠尽缅人为他报仇!”
“番邦小丑不杀不足以告慰大明英烈在天之灵!”东莞伯何荣也开口道,“使我大将丧身?臣等必将缅人之城化为白地。”
这些老杀才去了,再加上朱高煦那个小杀才,何止白地那么简单,怕是要变成无人之地。
“此事朕心中已有计较,尔等无需多言!”朱允熥叹口气,“知道你们和蓝玉是大半辈子的交情,好生在京师待着,等蓝玉棺椁运回京师,你们也能再看一眼。”
他话音落下,曹震等人已是泣不成声。
就这时,王八耻又进来,低声道,“皇上,曹国公李景隆,还有礼部侍郎夏原吉来了,请见!”
“传!”朱允熥开口道。
不多时,眼睛红肿的李景隆还有夏原吉一前一后的进来。原礼部尚书郑沂已经上书请辞官回乡,夏原吉暂时署理礼部。
“臣,叩见皇上!”李景隆进殿,行礼之时已是言语发颤,带着几分哭音。
“皇上恕臣失态之罪,骤听闻蓝帅战死于云南,臣.....”李景隆继续说道,“臣,五内俱焚,悲不自胜。我大明痛失名帅,臣也失去一至亲前辈。”
说着,李景隆抬头道,“臣知皇上待蓝帅如骨肉至亲,请皇上保重龙体,万万不可悲痛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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