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楼门口的于万被叫住了。
“于医生,才下班?”
是旁边便利店里的店员,他正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见到她匆忙站起身,“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于万对他的印象只有每次进店购物时的短暂交集。
连认识都谈不上,不过是付款或者找商品时说过话。
好吧她确实逗过他几次,比如在凑单时随便拿块糖结完账再送给他,指着另一位正背对他们盘货的店员怂恿他上班偷吃。
剥开糖纸喂到嘴边,他低头迅速含进嘴里,眼珠子担心地四处打量,像上课第一次偷吃零食的好学生,心虚着呢。
把吃块糖搞得像做贼,自己站在一旁静静看他的表情变化。
先低头,再左右看,腮帮子鼓出来一块,耳朵尖红红的,最后羞涩地冲她笑。
于万搞这种死出纯属闲的,和蹲在街边拿火腿肠逗流浪狗的无聊人类没两样,偏偏天真的小店员还真当她人好。
她并不在意一个交集甚微的店员,更不会考虑他的感受,现在停下脚完全是为了维持普通市民的友好形象。
这个距离不能装作没听见直接走掉。
给他十秒钟应该够了吧,十秒后如果不出来,被问起她可以说接到电话先走了。
她后退两步让自己隐匿在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垂在身侧的手指哒哒哒敲击着。
一、二、三……
手指敲到第七下,店员拎着袋子跑过来,黑暗完美地遮掩住了她的脸色,不会让人看出任何不妥。
更何况他只瞄了一眼便低下头,伸手摸摸鼻子腼腆地笑,“店里打算推出关东煮,最近正在做试吃,于医生给点建议呀。”
透明袋子被关东煮的热气蒙成白色,封口处飘出食物的香味。
于万垂下目光扫了他一眼。
他身着宽大的棕色卫衣和便利店统一的绿色围裙,整个人像裹了蛋液面粉面包糠的炸鸡,乍一看挺显眼的一块,其实肉就一点点。
一层套一层,有种偷穿大人衣服撑不起来的单薄感。
食物闻起来不错,人看起来也不错,但她现在对两者都没有兴趣。
店员把打包好食物递过去,结结巴巴说:“如果忙,可以……可以加我通讯好友,直接线上提建议也能下单送货……”
于万没等他说完:“谢谢你,可我不吃宵夜,给我会浪费的。”
“啊?”他脑袋空白了一瞬,头垂得更低僵硬着往下接话:“对不起,今天……是太晚了。”
他握着食品袋的手指蜷了蜷,指节随着用力逐渐变红。
于万说:“我先走了,夜里凉不要在外面坐太久,夜班记得注意安全。”
她声音低低的,不冷硬也不亲密,从语气和点头的动作能感受到恰到好处的关心,说完后抬步离开,脚步匆匆,背影很快消失。
店员等她没影后拎着关东煮返回便利店。
另一边,于万上楼开门,进屋后,整个人立刻以无力的姿势依在门板上。
仰着头,闭上眼,大口大口地呼吸,两只手交叠捂在左侧腰腹,一动不动缓了半分钟才直起身。
她脱下外套随手丢在地板上,找出医疗箱进了卧室。
这套房子位于内环,精装修大平层,卧室足够宽敞,但布置却过分简单。
纯白色的墙,一排白色柜子,其他家具只有床、书桌、椅子,既没有绿植也没有摆件,乏味到十八线星区的小旅馆都比这温馨。
她把书桌上的资料往后推,整理出位置放医疗箱。
打开,取出工具,手术刀、止血钳、纱布、缝合线、碘伏……
准备齐全后她坐在椅子上,长发垂落头向后仰,修长的脖颈优雅如鹤,衬衫顺滑的布料勾勒出上身姣好的曲线。
从眉眼到下颌,从脖颈到前胸,领口松松垮垮的敞开,露出白皙的皮肤和清晰的锁骨,这画面确实是极具吸引力的。
直到视线到达腰腹,入眼的是一片洇湿的痕迹。
黑色衬衫彻底解开,才发现那片洇湿是血,鲜红的血色糊住了腹部的肌肤。
她腰左侧上有一条长约五公分的伤,狰狞的皮肉随着呼吸小幅度起伏。
于万拿起镊子,拨开血肉模糊的伤口,从肉里夹出一小块玻璃碎片。
刺入体内残留的一点玻璃碴,尖锐的边缘还挂着点模糊的组织。
“下手真重。”
她脊背的皮肉诡异地不断鼓起凹陷,犹如开水在壶里咕嘟咕嘟的冒泡,似乎有东西在人皮里横冲直撞。
然后,凸起像海浪似的自上而下涌到腰椎,最凸处的皮肤鼓起到近乎透明,下一秒,一段软肉冲破皮肤冒了出来。
软肉如竹笋破土迅速伸展,不过半秒,已经从疙瘩大小长成一米多长的触手,灵活的从背后伸到眼前。
触手的颜色和肤色一致,稍稍有点果冻似的透明感,顶端带着圈深刻的咬痕。
是属于人类的齿痕。
Alpha确实善战,一身酒气也不落下风,咬得狠,动起手更狠。
谁能想到他被缠住还能就地取材捡了片玻璃当武器?
于万摘下眼镜,蓝黑色的虹膜向四周渐渐扩大,瞳仁跟着变形,眼眶里温柔的人眼变成了危险瘆人的竖瞳。
疼痛和失血影响了她的拟态能力,眼瞳、触手,本体特征开始显现。
她开始清理伤口。
消毒,缝合,包扎,十指有条不紊地处理,几根触手从旁配合递工具,等包扎结束,额头已经布满了汗。
真疼,疼得她闭上眼还能想到被刺伤的瞬间。
当时两人滚到草地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动作,他趁机挣开了一只手,紧接着便是腹部被刺得疼。
尖锐的玻璃划开皮肤,像开膛破肚似地往里捅。
林灿再凶再闹也不过是只有脾气的猫,气性虽大,但两句话就哄好了。
而裴丛隶却是只啃肉食骨的饿狼。
警惕心重,防备心强,出手就是杀招。
要不是把人弄昏了,今晚少不得要费些力。
书桌上有个玻璃鱼缸,一只水母孤零零地飘过来荡过去,水草、枯木、黑岩石、底下铺了厚厚的海砂,鱼缸不大造景俱全,繁复得像座水下森林。
她操控触手探入鱼缸,拨开砂层,三两下把黄色的细沙拨出个小坑,一点银色像是链条的东西露出边来。
触手勾住链条抬起,把一根挂着椭圆形牌子的项链带出水面。
牌子表面打磨得平滑光亮,最上方是联盟军区的浮雕标志,标志下有几行小字【裴丛隶,PEI G LI,S+/A/M】。
精神力S+级的Alpha,男性,背面是一串代表身份编号的数字。
“裴丛隶……裴丛隶。”
触手把铭牌送到眼前,她念了两遍名字,轻轻地,缓慢地,每个字像是从口腔里绕了一圈才磨磨唧唧地吐出,拖着长音欲语还休。
“你想杀我。”
从干脆的枪响到猝不及防地刺伤,她确定了这个事实。
还以为可以让他慢慢适应,比如先适应触手再适应身体什么的,看来是她想简单了。
触手卷着铭牌重新回到鱼缸埋起来,水母绕着埋沙子的触手游了一圈,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东西,用伞盖撞上去。
Q弹的撞击没有一点伤害性,于万戳戳水母叹了口气,“也对,毕竟在他眼里我是只怪物,而且,我好像还弄疼了他。”
在他易感期的时候,用蛮力,一下又一下……
标记行为对ABO世界的人来说是关乎终生的,AO标记后会无穷放大对彼此的占有欲,且O日后的情热期都需要A的信息素安抚。
类似一种绑定行为,信息素是无形的丝线,密密麻麻地缠绕住两个人,自此画地为牢,割不断,分不开。
然而她和裴丛隶不一样。
她没有信息素,裴丛隶又是Alpha,他们应该算是进行了一次不具备捆绑意义的深度交流,他也不会因为一次易感期对她产生生理依赖。
但于万不后悔遇到裴丛隶这件事。
他的信息素很特别,弓起身颤抖的样子像只从水里钓上来的虾,发丝湿哒哒的,高挺的鼻尖上缀着汗珠。
失神时微张的唇,声音,光泽的皮肤,每一处都无比诱人,她当时抽了自己好几个巴掌也没控制住扫在他尾椎骨的触手,头脑一热……有了实际行动。
更关键的是,他有强到可以和她同频的精神力。
不仅强,还很……可爱?
她在克制力最薄弱的时候碰上了易感期的裴丛隶,他当时虽然迷迷糊糊地说不明白话,精神力却很活跃,像刚破壳的小鸟似的跌跌撞撞往她身前凑。
从于万的种族习性上,精神力表现出信赖亲近类似于孔雀开屏,是种求偶信号。
她是成年体,且正处于最佳繁衍年龄段,表面人模人样的,实际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怪物,骨子里的天性改不了,因此在裴丛隶一边散发出香香的信息素一边用精神力不断和她贴贴时,www.youxs.org。
用触手和自己的精神力回应了。
在他的精神力没有一点抗拒顺畅连接的刹那,于万仅存的犹豫直接变成了亢奋。
所以不怪裴丛隶翻脸,她……确实情绪激动没掌控好分寸,一晚上翻来覆去触手都泡得膨胀了一圈。
用本体和精神力进行运动的感觉太棒了,以至于光是回味地想一想都让触手控制不住往外伸。
还有一个更重大的惊喜,今晚碰到他时,于万在他体内感觉到了微弱的同种精神力。
在腹部,小小的一团,很微弱,很亲切。
精神力侵入时她猜测过会不会受孕,考虑到物种不同,她并没有绝对的把握。
现在,确定了。
如同一颗种子落在土壤里悄悄扎根发芽,只等时间一到……
想到这,触手们兴奋地摇摆起来。
于万手指并拢,想象着裴丛隶隔空做了个抚摸他肚子的动作,“快一个月了。”
她弯起眉眼,不顾会牵动腰腹的伤呵呵呵笑了许久,接着想到他身上浓重的烟酒味,还有清瘦了一大圈的身形,饱含期待的笑容立刻消散。
愁云渐升。
两分钟后,她用手机下载了本《孕产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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