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朵很普通的绿菊。

并非名贵异种，也没有什么煊赫的出身，只是独孤求败从少室山某处寻来，移植在自己的花圃里。

陈一凡取其一瓣，那花叶小巧玲珑，放在掌心，几乎没有任何重量，拈在指尖，阳光轻易就能将其照得完全透明。

只是片刻，花瓣上凝结的些许露水，就已经随风逝去，花瓣开始丧失生机，不复先前枝头的鲜活模样。

然而独孤求败目不转睛地看到，老祖微微一笑，花瓣便重新润泽起来，仿佛在指尖飘飘欲飞，像是一只小小的精灵。

“去。”

陈一凡轻轻弹指，那瓣绿菊就好像真的有了生命，在空中徐徐飞行，竟是绕着独孤求败画了一个圈圈，如顽皮的孩童一般，再回到原点，被陈一凡再次拈在指尖。

陈一凡微笑，不语，只是望着形似花匠的光头剑魔。

剑魔呆滞，如遭雷击，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眼前全都是刚才那个玄奥的圈子，还有空中徐徐飞行的绿菊花瓣。

御剑？

独孤求败冥思苦想，紧张地感受着空气中遗留的些许剑韵，那是一片小小绿菊衍化的剑意，虽然威力尚不足穿透一张白纸，但能够在空中飞行，回到原点的过程，本身已经是惊世骇俗的武道领悟。

既称剑魔，对于御剑术，自然并不陌生。

在独孤求败四十岁那年，便抛弃玄铁重剑，开始进入无剑胜有剑的更高境界。

时至今日，这位当世剑魔，早就达到“草木虫石皆可为剑”的高度，若是让他仿效刚才老僧的做法，将一片花，一根草，以剑道御使，飞行一周，回到手里，似乎也勉强能够做到。

所以，玄机在哪里？

独孤求败知道这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点化！

然而老祖特意出手一次，还特意让自己将每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偏偏自己领悟到的……只是皮毛中的皮毛？

御剑伤人，不算稀奇！

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天龙寺的六脉神剑，都是类似的法门。

无非是将指力换做剑气，这是根据每个人的武道理解而变化，六脉神剑或是六脉神刀的，不重要。

那么，是那个圈子格外玄奥难测？

独孤求败换了个思路，再次陷入沉思，但许久之后，依然一无所获。

剑气出手，能够改变轨迹，这是用劲的窍门，或许对寻常武林人物会有困难，但对于剑魔来说，那也已经是多年前玩剩的把戏了。

到底差在哪里！

独孤求败猛抬头，竟看到早晨初升的红日，在西山洒下最后一道光彩。

不知不觉，一天过去了。

什么都没悟到！

这期间，他不知摘了多少花草，做过多少试验，甚至能够极其完美地模拟老祖刚才那一手，但蕴藏在其中的“道”之高妙，依然藏得深沉，让他无从寻觅。

陈一凡始终微笑而立，丝毫不见着急。

他一句话就能道破玄机，但如果这重玄机是独孤亲自领悟出来的，未来就有更广阔的空间。

咻！

咻！

咻！

一片又一片花瓣，一个又一个圈子。

独孤求败都快成了玩杂耍的，到后来已经熟极而流，然而花瓣片片而落，他还是没能领悟。

咻……

又一个圈子，一模一样的绿菊，落回掌心。

或许是机缘到了，这次，剑魔忽然激动，瞬间就又试了一次，试了几次，试了百十次！

终于，独孤求败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他找到了！

“恭喜独孤施主。”陈一凡展颜微笑，伸手一指，地上随意一片绿菊便飞了起来，悬于空中。

“且看老僧这一剑！”

话音未落，陈一凡举手，弹指，仿佛给那片柔弱到了极致的绿菊花瓣，赋予了不破不灭的生命力，无坚不摧的锋锐，向着西方，缓缓而飞！

果然如此！

竟是如此！

剑魔欣喜若狂，死死地盯着那枚小巧花瓣，片刻便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他领悟了一天，方才悟透的“道”，便是周而复始，便是生生不息！

老祖手中的绿菊，在空中飞行，竟能同时吸收周围的天地灵气，待回到掌心的时候，其中蕴含的剑意没有丝毫减少！

而他虽然也能鼓捣出似是而非的一下子，却只是凭借粗浅的用劲技巧，花瓣能够回来，但终究只是死物。

看似相同的圈子，差距之大……判若云泥！

嗡！

片刻间，那枚小巧花瓣，向前十丈，竟隐隐发出奇异的轰鸣声，恐怖而凝练的剑意，令剑魔心惊胆战。

他越体会，就越觉得这一剑可怕到了极致！

“老祖！”独孤求败不敢丝毫失礼，转身拱手道：“请您允许老奴，一路跟随参悟！”

“呵……施主言重了。”陈一凡摇头笑道：“众生平等！老僧也不过是藏经阁里扫地的老和尚，哪能再收什么奴仆？”

“多谢老祖点化！”

剑魔听懂了老祖的允可，深深一躬，随后便飞身而起，紧紧跟随那枚速度并不快的花瓣！

花瓣向西，缓缓而行。

飞越百丈，先前的轰鸣声，竟再次隐于无形，可是这时候，这片依然小巧的花瓣，却让剑魔独孤求败，浑身都泛起恐惧的颤栗。

若是目标是他，以他百年剑道修为，依然无法抵挡片刻！

而这，才仅仅是百丈而已！

刚才老祖给他展示的剑道奥妙，最核心的要义就是：不是你在用剑，是你将剑意赋予一花一叶，然后借助天地的力量，将寻常花叶，养成绝世神剑！

如此高妙的境界，独孤求败之前连想都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