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勾勾嘴角，“霍焱，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哭起来的样子这么丑。”

霍焱感受到头顶那一小片并不温暖的皮肤，不敢动了，唐蓁这是在……安慰他吗？

他怕这是幻觉。

再柔情的话，唐蓁也说不出来了，为什么要摸霍焱的头，她也不知道，或许是冲动使然，或许是在这小小的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唐蓁深切地感受到了霍焱由内而外的那种悲痛。

不管过去如何，至少这一刻，唐蓁知道，霍焱是真的害怕失去她。

有一种淡淡的怅然从唐蓁的心中涌出，她其实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也许死亡没有那么可怕，也许死亡真的并不是失去了生命，只是走出了时间。

这几个月，她没有一刻放弃过对心脏源的寻找，有唐时谦和秦书笙帮她，几乎将全世界的心脏供体都翻了个遍。

可没有，就是没有，也许这是老天来收走多赐予她的一段时间。

她或许应该知足了。

三个孩子正在健康快乐地长大，父亲和妹妹能够团聚，就连眼前这个男人……他好像也已经真的改头换面了一些。

在她看到霍焱的眼泪，看到他手臂上的青筋，她才后知后觉地感知到，她也舍不得，她还有太多未尽的心愿想要完成。

而她能做的，似乎也只剩听天由命一回。

其实这次的发病早有预料，从洛杉矶回来之前，她就给自己加大了药量，每天都会有好几个小时身体是不听使唤的，可是在孩子和家人面前，她倔强地没有透露出一点迹象。

可是现在，唐蓁突然想任性一回，她都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了，整天清醒克制，又有什么用，要死的时候，还不是只会积攒更多的遗憾？

这样想着，唐蓁的手又大幅度地动了动，将霍焱的头发揉乱，然后在霍焱有些疑惑的眼神中问道，“医生说最晚多久手术？”

“……一个月。”霍焱的声音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唐蓁慢慢呼了一口气，然后翻过身背对霍焱，将自己的身体彻底缩进被子里，“找了这么久的心脏源，我真的累了。既然你这么神通广大，这最后一个月，就交给你了，可以吗，霍焱？”

霍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不明白唐蓁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决定……这是相当于把她自己的命交到了自己手里啊！

这是不是代表，如今的唐蓁还是信任他的？！

霍焱整个人矛盾极了，整个人被无边的悲痛和巨大的狂喜一分为二，一时间甚至表情都有点扭曲了。

他步履急促地绕到唐蓁面前，说话的嘴唇都有些颤抖，“好……好。没问题，蓁蓁，你相信我，等我！我、我一定会让你安然无恙。”

唐蓁闭上眼，轻轻点了点头，“嗯。”

霍焱在她这突如其来的交代下重振旗鼓，大力揉了一把脸，然后故作无事地问唐蓁，“困了吧？你好好休息吧，我今晚就在这守着你，明天早上再回去看孩子。”

这件病房是单人间，客厅卫浴一应俱全，而病床只有一张，比普通的单人病床宽敞许多，却没有陪护人员可住的加床。

其实霍焱可以到护士站要一张简易的行军床，可这种时刻，他连半步也不想离开唐蓁，便不在乎地做到了病床侧边的沙发上，将外套脱下来勉强当个被子盖。

唐蓁听见他的声音，睁开眼看到他那一米九的个子缩在一个狭小的单人沙发上，简直像是上刑，偏那人还一副美滋滋的样子。

霍焱的睫毛很密，刚刚成串的眼泪还有要一滴半干未干地挂在他眼下，在暖光灯的照耀下闪着微光。

唐蓁浅浅笑了，这男人，年龄越大那张脸倒是越好看了。

她轻咳一声，“霍焱。”

刚刚合上眼睛的霍焱立刻蹦了起来，“怎么了？！”

“过来。”

霍焱乖乖走到病床前，有些担忧地低下头碰了碰唐蓁的额头，没有察觉体温有任何不对才放下心来。

唐蓁盯着他，“这张病床很大。”

“是……啊？所、所以呢？”

唐蓁咬了咬牙，这男人平时不是像条狗似的成天摇着尾巴绕着她转么，怎么这时候脑子倒是变成榆木了？

“上来。”

霍焱的呼吸窒了一瞬，然后身体比脑子快地迅速脱了衣服和鞋子，掀开唐蓁的被窝，小心翼翼地躺了进去。

空气安静，触碰到唐蓁身体的那一刻，他觉得满室都是自己心跳如擂鼓的声音。

心脏不好的人，平时就应该多注意保暖，霍焱的身体就像个火炉，总是有着烧不完的热量，一躺进被子，唐蓁就感受到了他比自己高一些的体温，便下意识朝热源蹭了蹭，有些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霍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都有了三个孩子，但这会却像未经世事的纯情小男生似的紧张到不行。

这可是唐蓁主动邀请他……上她的床啊……

霍焱想着，他有空一定要把自己的生日去改成今天……实在是太值得纪念了。

“霍焱，你这么看着，我睡不着。”

听到唐蓁略带揶揄的声音，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目光有多炙热，偏低低应了一声，索性不再去多想，张开双臂将唐蓁搂进了怀里。

他轻轻吻她的额头、鼻梁，唐蓁似乎是真的累了，一动没动。

可到了嘴唇，霍焱却没有再向下，只是极珍重地说了句，“蓁蓁，晚安。”